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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迟迟归

喜欢马药的李子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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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南屏妈妈的少女时期的时候正是那首《南屏晚钟》风靡的时候,因为无比喜欢这首歌,所以后来就有了喻南屏这个有些和当时村里桂花,春草不一样的名字。后来她结婚生子,离婚再婚,开着自己小小的裁缝铺,过平淡又开心的小日子。讲述了一个女孩努力长大想过好日子,并不断努力的过程。

主角:喻南屏   更新:2023-01-06 18:5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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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喻南屏的其他类型小说《春日迟迟归》,由网络作家“喜欢马药的李子”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喻南屏妈妈的少女时期的时候正是那首《南屏晚钟》风靡的时候,因为无比喜欢这首歌,所以后来就有了喻南屏这个有些和当时村里桂花,春草不一样的名字。后来她结婚生子,离婚再婚,开着自己小小的裁缝铺,过平淡又开心的小日子。讲述了一个女孩努力长大想过好日子,并不断努力的过程。

《春日迟迟归》精彩片段

喻南屏妈妈的少女时期的时候正是那首《南屏晚钟》风靡的时候,因为无比喜欢这首歌,所以后来就有了喻南屏这个有些和当时村里桂花,春草不一样的名字。后来,妹妹出生地时候,晚钟不吉利,所以直接就取叠词喻晚晚。再又过几年,又有两个弟弟出生,跟着家里族谱辈分,取名叫喻耀国,喻耀杰。

再后来,天不假年,喻小弟出生后刚会翻身,喻妈妈病倒了,等到喻小弟刚刚爬利索还不会走的,喻妈妈便撒手人寰了。这时候,喻南屏9岁,喻晚晚7岁,大弟喻耀国4岁,小弟喻耀杰快一岁。看着这一大家子人,喻爸爸哭出了声。但日子还得过,上三年级的喻南屏辍学回家,和妹妹一起带起两个弟弟。没有奶粉就喂米糊,炒面,洗衣做饭,两姐妹也算打理得井井有条,喻爸爸就负责在外做工赚钱,在那个年代除了种地想找一份收入是很难的。但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当地有一种土,很适合烧成砖,还有适合烧制成缸,就是以前粮食丰收晒干后都要装到大缸里,用塑料布隔一层,再盖上盖子,可以保持粮食不受潮。但是这种烧砖也好,制缸也好,手艺都是密不外传的,所以更多参与这行业的都是苦力,比如喻爸爸,就是从这里批发几个缸,然后卖到远处去。利润微薄,更有可能用板车拉好几个走几十上百公里一个都没卖掉,那就是白白出力气了,更倒霉的是用来绑或固定圆滚滚的大纲的草绳松了或断了,那么就跟司马光砸的那个缸一样尸骨无存了。就是这样,赚点钱很难,还要担着赔的风险。但是这也是那些年家里除了地里的收成外,唯一的经济来源了。为了出去一次把缸卖掉,喻爸爸有时候会带上干粮被褥等走好几天,所以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喻南屏在拿主意,妹妹是个软性子,说什么就干什么,勤快得很,但就是没什么主意。

就这样洗洗涮涮的,日子就过去好些年,两个弟弟都上了学,成绩也都很不错。但是两姐妹的学习是彻底耽误了。所以喻南屏就给俩人想了出路,喻南屏去学做衣服,喻晚晚去学做鞋。学过衣服是跟着一个隔房的奶奶,周边也有其他的一些大姑娘小媳妇一块来学习的。大概老天有时候也会心软一下,喻南屏在缝纫上真的有些天分,比她早去一两年的都有,但是都没她出师的快,前前后后也就三个多月,这个奶奶就说能教的都教了,剩下的就看自己的造化了。喻晚晚就有些怠惰了,让她做两双鞋可以,但是让她专门去学习,听人家讲这讲那的她就很不愿意听,最后就学了个半瓶水,不过就这也够给一家大小做平常穿的布鞋了,甚至还会给姐姐和自己的鞋上绣点花,从此也不需要每年换季时拜托旁的婶子大娘帮忙裁鞋样子,做鞋底了。

等到大弟上初中毕业的时候,家里因为两位弟弟的学费等还是过的紧紧巴巴,不过相比过去又好很多了,因为这个家庭已经算是潜力股家庭了,俩姐妹长得好,又能干,俩弟弟学习好,一看以后就是坐办公室吃商品粮的。后来也算被言中了。一时间,介绍对象的络绎不绝,姑娘爱俏,挑来拣去,还是选了个长得不错的当结婚对象,见了几面后,看着性子也好,家里大人也爽利,关键对方同意以后弟弟放假回家可以去姐姐家住,这样可以离大弟上的重点高中近一些。


婚后没多久,喻南屏就怀孕了,然后生孩子,是个女儿,因为是第一个孩子,家里人看着也都很高兴的样子,只是说,你们是长房长子,还是得生个儿子出来。这也很正常,不要说当时的农村,就是40年后,还是有地方还是存在这样的观念,一定要有个儿子,不然老了没人养老,死后下葬的时候都没有人“摔盆”。其实养老不见得都是儿子养,盆摔不摔的也不影响下葬,但就是执念。随着相处时间的变长,相互了解加深。相亲,仓促结婚的弊端也在逐渐显现,丈夫是比较善良,也很孝顺,疼爱弟妹,但是那是他们一家人,若是公婆跟他说喻南屏哪里做的不对,那丈夫就立刻暴躁起来,不分青红皂白就对喻南屏口出恶言。这个时候,家里人就会来劝架,也不管家里,村里,大街上,都会经常发生,偏偏丈夫平时可好面子,张口闭口都是少丢点人。但这时候却仿佛什么都忘了,只剩情绪的发泄。一开始,喻南屏只觉丢人,从来不跟他在外面吵吵,但又气不过,跑到别的地方也是只想哭。后来经历的多了一点,脸皮厚了一些,开始能对吵几句了,但好景不长,丈夫又开始的摔东西,锅碗瓢盆,手边有什么砸什么,虽说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这些隔一段时间就要买一次,也要花不少钱。迫于生计,也因为麻木,尤其喝过酒后,这种戏码屡屡上演,外面张牙舞爪的吵闹,叫骂,乒乒乓乓摔东西,喻南屏就坐在里屋默不作声,有劝架的来,就絮絮叨叨的说前因后果。男人在外面听见了更生气,骂的更难听,其实劝架哪里是真的来劝架呢,大多都是来看个热闹,顺便赚一捧眼泪罢了,毕竟大家的生活都那么无聊,这也算是茶余饭后用来嚼舌根的好材料了。

就这样日子还是得过,十里八村谁不是这么过来的,还要被劝着,“你看他都不动手的,对孩子也疼的很,还会做饭,日子就是这么熬的,熬着熬着等到年纪大了,脾气好了,你的日子也就好过了”。这说的倒是不假,丈夫还没有动手打过她,顶多是气急了自己拿手捶墙,捶的一手血。那次把喻南屏吓个半死。再后来,小叔子也结婚了,小两口一开始也是安安稳稳,但是好景不长听说也吵架,因为住的有点远,所以每次吵架并不能知道,弟妹精明又要面子,在外对自己男人都是维护,从来不说男的打骂。就一次,喻南屏刚好有事过去找弟妹,发现她耳朵上包着纱布,便问她怎么受伤了,要紧不,弟妹若无其事的说;“不小心碰到了,怕沾水,才包上的,过几天就好了”。后来才听邻居说两口子打架,男的把女的耳朵扯烂了,扯开好大一个口子,流了好多血,吓死人了。

农村就是这样,这都是两口子的事,你愿意忍着,谁也管不着。喻南屏心里想:“看吧,相比来说,你的日子还算好了,又能怎么样呢”。

丈夫兄弟姐妹也是4个人,也是两儿两女,一个大姐,一双弟妹,家里主要经济来源是种地,花生收成好的时候,婆婆会把花生炒了去卖,所以日子也还过得下去。

时间就在这不温不火的日子中进入了90年代。


这一年大年初二,婆婆走娘家,因为喻南屏又怀孕了所以没有去。婆婆回来后兴高采烈的说,她娘家那边的表哥去北疆那边包地种水果,什么葡萄啊、香梨啊、桃子啊、赚了好些钱。反正在家虽然饿不死但是也赚不着钱,除了喻南屏大姑姐嫁出去了,下面的弟弟妹妹可都还没结婚呢,到时候又是一大笔开销。婆婆在家里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她年轻的时候就跟小姐妹出去人家厂里做过工,自己也会偶尔做点小生意,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家庭妇女。至于公公,家里的事情他一般不拿什么主意,只要不惹到他就行。就这样,两个大家长一个极力主张去,一个不反对,全家去北疆的事情就定下来了。婆婆顺便也问了下出嫁的女儿的意见,那会女儿正在和她婆婆闹不和,一听这消息,就怂恿丈夫一块去。

就这样,老两口,大女儿女婿加俩孩子,喻南屏两口子加一个女儿和肚子里的一个,一双弟妹,全家就跟着婆婆的娘家表兄踏上的西去的火车。走之前,喻南屏回了娘家一趟,知道了妹妹订好了人家,对方是个身量高挑,脾气不错人,妹妹算是有了还不错的归宿,两个弟弟也很争气,都考上大专中专,父亲除了要挣点弟弟的生活费,其他也没有太大的压力了,日子肉眼可见的好过了起来。喻南屏放心了许多,全家这一西去,山高路远,再见不知几何,但是总归家人都好便好。

喻南屏从来没坐过火车,更何况这么远的火车。90年代的绿皮火车不实名,不限人数,也不限行李数量,在表舅爷的指点下,大家知道了怎么买票,怎么进站,怎么上火车。因为家离火车站远,要先去县里买票。然后提前数个小时从村里先走到镇上,再从镇上乘车到县里,再到市里,基本大半天就过去了。每个人都大包小裹的,人挤人终于到了站台上,火车停靠在站台后,所有人都一起往上挤,一般家里会让身强体壮的男的先上去,找到自己的座位后,把挤不上去的其他人,大人小孩都有,还有行李,连拖带拽的从火车的窗口塞进去,最后再留个人断后,确保所有人和东西都上去了,再身手矫健的从窗户爬上去。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出了门之后,才知道外面的世界这么大,这么热闹,连坐个火车都这么有学问,喻南屏怀孕大概五个月,火车上各种混杂的味道让她是不是的就犯恶心想吐,但是她都悄悄的自己忍住了,舒服一点的时候,她就往外看风景,看不同的城市乡村,但同样的忙忙碌碌的人。火车每到一个站,看着别人经历自己前面艰难困苦的爬车过程,自己安稳的坐在这里,还是挺开心的,有时候经过大站停的时间长,赶路人上完火车后,大家也有心情在窗口上买点吃的,煮好的茶叶蛋,蒸好的包子,还有各地方特色吃食。比如宝鸡站站台上卖的凉皮和肉夹馍,喻南屏都是第一次见到,不过听表舅爷说火车站上的东西又贵又不好吃,还容易被骗,所以虽然大家都很好奇,但还是歇了尝一尝的心思。

至于被骗,倒是眼睁睁的瞧见了来龙去脉,有个年轻的小伙子,看着穿戴都不错,因为没有零钱,掏了一张10块的票子买一个鸡腿,一手递钱一手递鸡腿,然后伸着手等人家找钱呢,火车突然“呜”的一声,那个卖鸡腿的直接就跑了,小伙子在接下来的一个下午,都在用方言问候卖鸡腿的各位祖宗。大家就着这个故事一般的情节吃白馒头也不是那么淡而无味了。又聊起来,除了卖东西的骗乘客,也有乘客骗他们,乘客拿个假钱,好多背着篓子,提着篮子卖自制的食物的都是年龄大的人,拿假钱的乘客就瞅准了这些人,能一次买好多东西,人家还要倒找钱。“人心真坏啊”,喻南屏心里默默的想,这才刚出门没到地方呢,就这么多坏人,哪到了大家都想去赚钱的地方呢?


窗外的颜色从绿色变成黄色,在变成一片白色后,就进入了北疆的地界,感觉离得不远处就是雪山,朦朦胧胧的,实际上的距离确实远的不得了。在火车上晃了快4天4夜才到达目的地,这回下了火车到要去的地方倒是没有很远,不用转一趟车又转一趟车了。来了之后才发现这位表舅爷确实是发了财的,包了好大一块地,但种不是水果,而是蔬菜,他说这个回本比较快,水果得好几年,还得要技术。一大家子在表舅爷的介绍下都租住进了附近的几户人家,由于这两年外来人口特别多,所以建的房子就像那种大杂院,四圈都是房子,中间是院子,院子中间安个水管,上厕所在离得有200米的公共厕所。

安顿好之后,怎么谋生是当下亟待解决的问题,一家人总不能坐吃山空。最后决定,先从表舅爷家批发菜去卖,先赚点钱再说包地的事,或者再看看是不是可以干别的。喻南屏因为有手艺就提出来能不能去人家店里面看能不能给人家做工,因为怀孕现在也不好下地干力气活。谁知道这话一说,丈夫立马生气了,大声吵道“你是不是就瞧不起我,就显得你能干是吧,我也不去种地,自己找个活去干。”气到鼻孔一张一合,显然是气急了,估计又伤到了他那可怜的自尊心。作为家里的第一个儿子,丈夫显然是备受公婆宠爱,所以最后决定大姐一家去地里打零工,摘番茄啊,摘豆角啊,割韭菜啊,秋天摘棉花,摘枸杞等等,按天算钱,干完就拿钱,他们两口子出来显然是没什么钱的,这种快钱最适合他们。公公婆婆和弟弟一块批发菜卖菜,弟弟年龄还不大,还是爸妈说啥是啥,也没什么想法。小姑子年龄大一点,所以决定和嫂子一起去找个裁缝店打工,因为嫂子的手艺,她这两年也学了点皮毛。最难安排的就是喻南屏的丈夫,他不会卖东西,人家一讲价就“行行行,好好好”觉得人家都张口让便宜了,不降价或少收点钱多不好意思,面子上挂不住。可是卖菜本来挣得就是分分厘厘的钱,这样一来利润就更低了。又没出过啥力气,不过长得还不错,所以他自己去了趟市里,找了个饭店干活。

日子就这么按部就班的开始了,孩子五个月的时候,婆婆让去做了一次B超,这也是来这才听说的,这个一照就能知道是男孩女孩了。喻南屏拗不过全家人就去了。从医院回来后,所有人脸都沉着,婆婆摔摔打打的,连公公也是一脸郁色,说什么“老大家要断后了啊”,“这要是生下来得交多少罚款啊”,“有什么本事啊”。丈夫更是没什么好脸色,出去买了瓶酒,喝了两杯后就开始哭天喊地。一天下来,喻南屏感觉自己连呼吸都没有几下,就怕让他们看见自己喘气声大了点不高兴,掀起新的一轮吵嚷。

“打掉吧”,婆婆说,又生一个丫头,交那么罚款划不来,也不好上户口,后面再生儿子还得交。喻南屏不愿意,自己的孩子,都这么好几个月了,怎么能不要呢。

“我自己能赚钱缴罚款,养活她”。

“那也不行,你生完这个,再中间还得休息那么些时候才能再怀孕,都不知道等到啥时候去了”

这样的对话每天都在上演,其实喻南屏想问问要是下一个怀了也是女儿也是不要么?但她没敢问。不能说胳膊拗不过大腿吧,只能说,还要在这个家过一天日子,就不可能和所有人作对,那样是过不下去的。所以喻南屏妥协了,反正生下来也不受欢迎,不生了吧,等以后生个儿子大家满意了,日子就会好过一点,她这么安慰自己。

去医院做人流的时候才知道“志同道合”的人那么多,医生也都见怪不怪,连问也不问一句,直接安排流产手术,做完休息个把小时就被婆婆扶着坐车回家了。回家后婆婆嘘寒问暖,炖上鸡汤,让她好好补补,说这也相当于坐小月子,得好生调养。丈夫也不生气了,还给她买了吃的用的,对大女儿也很好。喻南屏也觉得挺好的,看,这不就换来了家庭的安宁和安稳的生活了么。


半个月后,喻南屏又回到裁缝店开始了打工生涯,女儿交给婆婆带,她和小姑子住在人家提供的宿舍里,丈夫也是一周回一次家。喻南屏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大概距离产生美,丈夫对她还来不及不耐烦或者被伤害到自尊心,就又开始一周的分别。喻南屏的手艺也渐渐得到老板的认可,除了裁裤腿,安拉链这种简单的工作外,开始给她接一些做衣服的单子,那阵子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在工作之余在各个报刊亭,书店看人家的服装杂志,人家来做衣服的时候,总能加到好处的提出当下最时髦的穿搭或设计供客户参考,就这样,她逐渐有了一批较为忠诚的客户。

又是一年过去,女儿也已经三岁了,性格跟丈夫很像,喻南屏有时会想,到底是基因问题还是谁照顾长大的问题,以后孩子一定要自己亲自照顾。

这个时候喻南屏已经打算自己出来单干了,她在市里租了个小门店,还是主要做些修修补补的工作,因为有钱做新衣服的人还不是那么多。丈夫还是在那个饭店工作,端盘子送酒之类的,好像交了很多朋友,但是也对她没什么影响,所以也就没多问。

不过公公婆婆卖菜的生意不太行了,因为表舅爷家的菜地已经不打算承包了,打算把钱抽出来买地皮盖房子,安家置业应该是所有中国人的梦想,这一点对于举家迁往他乡的外乡人尤是,有了地,有了房,就是当地人了,不会说起来“有户口的政策怎么样,可以享受这样那样的待遇,没有户口的就什么都没有”。公婆从别人家批发菜再去卖,因为菜的品质问题等,利润低了一些。

这让公公婆婆羡慕的不得了,置地买房成了家里的头等目标。问大儿子、大儿媳在外一年赚了多少钱,喻南屏说了个数,婆婆听后还比较满意。但她也知道这里面大部分都是儿媳妇挣得,儿子挣得少手头又松,怕是存不下来几个钱。

这一年的春末夏初的时候。因为经营不善,丈夫所在的饭店倒闭了,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成天在家长吁短叹。公公婆婆看不下去了,一个大男人好手好脚的怎么也不能老在家靠媳妇养啊,所以就催他出去找活干。但是轻省的工作哪里有这么多,不想出力气总归是难找到工作的。所以又想着做生意了,但是他又不是做生意那块料,婆婆就跟喻南屏商量把市里的裁缝店关了吧,回来小两口一块做点小生意。

生意都给他们想好了,跟村里的其他人一块,去瓜地里批发西瓜,然后去卖。但是这个是非常需要眼力的,因为这种批发有两种方案。第一种是进价多少,比如说一公斤批发价5分钱,这样一三轮车可以装两吨,然后给老板结账,能爱多少钱那就是看个人的本事了。第二种方案是一亩地,老板给个价钱,你看完后,看是否同意,跟瓜地老板你来我往商量出一个合适的价格,这个就非常考验人了。可能看好了一亩瓜地,结果只有你看的西瓜还可以,其他的都不太行,也可能眼光很犀利,运气也很好,一下就能赚很多钱。但这样一来就不是一家能干的生意了,一般是两家或三家一块包一块地,然后雇两个人开几辆车一下把除了一些看着明显不行的不要,其他的全部装车拉回家,然后互相换搭档,反正一家人是不能开一辆车出去卖西瓜的,这样可以起到一定的监督作用,这样辛苦几天后,大家再除了油钱饭钱等成本,开始分账。

第二种方案最容易挣钱,但也最考验人,婆婆也知道光大儿子自己肯定是不行,人家都是两口子一块,总不能到这就是儿子和老娘了吧,更何况她对自己的眼力也不现实很自信。这点大儿媳就很可以,眼神很好,每次买的西瓜都又大又甜,也很会算账,还能说会到。这个干好了,大儿子也算是找个正经营生干,至于裁缝店?那肯定是夫唱妇随,丈夫要干啥,那妻子肯定一起的。


喻南屏听后默默不做声了许久,久到坐在里屋的丈夫恶声恶气的说:“你是不是看不起你男人,觉得自己有本事的很,我离了你啥都干不了”。

婆婆也在一边劝到:“你那个手艺啥时候都丢不了,以后干也可以,等以后你们挣上钱,盖上房子,在自己家弄个门店,开个裁缝店多好,还要这跑大老远的去市里,孩子也照顾不了,还指望你们生个儿子呢,这连面都见不着怎么生”。

能说什么呢,都这么有道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妥协,习惯了就好了。

喻南屏到市里退了房子,跟平时交好的客户道歉然后就拉着裁缝店的缝纫机,锁边机,熨斗就回家了。这时小姑子已经谈了恋爱,打算嫁过去了,所以也没什么其他要安排的,顺利的不可思议,连内心都没起什么波澜。

一整个夏天,在瓜地摘西瓜,装车,卸车,这些可都是纯人工,几个人分开一段距离站着,挨个把西瓜传递过去,人手不够的原因,大家都站得比较远,所以基本都是把西瓜抛到下一个人手上。如果手上没劲或使大劲扔,准头不够等等都会使西瓜就掉到地上,吧唧一下,鲜红的果肉汁水流淌一地。

北疆市人口少,住的又比较远,有的地方难得有卖西瓜的去,都是一麻袋一麻袋的买,这就得要求送货上门了。如果是平房还好,如果是楼房,背着一麻袋西瓜大夏天的爬好几楼无疑是个很要命的事情。当然,都是男的担任司机和搬运工,女的负责坐在车上把西瓜递下来和收钱,但是有时候也会送一下西瓜。所以一个夏天下来,大家都又黑又瘦。

如婆婆预想到的那样,赚了一笔钱,但是西瓜是个应季水果,夏天过去后,这个生意就不能继续了。

这时候,一块卖西瓜的搭档给他们介绍了另一个生意,“收轮胎”,北疆省是个资源大省,煤矿,金属矿,都要开采出来运到内地做深加工。每天源源不断的车辆来往于各个高速,国道。超载查得并不严,司机为了节省成本,基本上都是过重装车,对轮胎的磨损极大,更新换代的也快,对轮胎的“承重要求”也不断的提高。因此滋生了“收轮胎”这个行业,开着车去各家各户或者小单位,小矿场收破旧报废的轮胎,回来翻新,再卖出去,里面有很高的利润。

但是,辛苦也是真辛苦,轮胎很重,尤其是大车的轮胎,体积又大,形状又不好下手,把它抬上抬下一般人可吃不消。丈夫一干活就急,天天都是一张晚娘脸,说话恶声恶气。

秋去冬来,气温一天比一天低。喻南屏家是个三轮机动车,一个露天的车头加一个车厢,夏天又晒又热。冬天就只剩下冷了,一般俩人是穿上自己家做的棉袄棉裤,腿上加一个护膝,外面再加一个军大衣或羊皮袄,但是车开起来,寒风刺骨,穿多少都能被风穿透。

但是为了挣钱,就得吃苦,目前就得这么走下去了。


这一年腊月的时候,公公婆婆带着小叔子和小姑子回老家相亲去了,他们总觉得小姑子自己谈的那个不是老家的,不知根知底,不放心,刚好年龄都差不多了,所以都带着了。

这样一来,也就喻南屏和丈夫带着女儿在北疆过年了。那会的冬天非常冷,可以达到零下三四十度。院子里的人也都基本回老家的回老家,本地有亲戚的也都去投奔亲戚了,就连房东也都回父母那里了,满院子就剩下这三口子了。房东走之前交代说:“这会特别冷,院子里人少,用水次数减少,水管容易上冻,你们要用破被子或者破棉袄把水管盖好,不然吃水都难”。还简单交代了下真的冻上了怎么处理。两人连声说“好”。

年前平安无事,初一,初二,初二这天早上,喻南屏提着水桶去接水,发现真的冻上了。喻南屏回来就跟丈夫说,想着两人商量下怎么按房东的法子去解冻。谁知道丈夫一下就炸了

“我跟你说让你盖好盖好,你咋不听,看,现在冻上了咋办,我咋交代的你一点都不听,你一天不是能的很么”。

“盖好了啊,昨天晚上太冷了”。

“我还跟你说让你每天水管不要关死,留一点,这样不容易冻。”丈夫丝毫不听,只顾着用他那特有的疯狗一般的姿态狂吠。“你这么能,你自己弄去吧,大过年的惹一肚子气,你能干啥,安排好的都干不成”。

喻南屏这会连眼泪都没有,因为眼下必须想办法把水管化冻。正想出门,发现把女儿吵醒了,女儿应该是被吓醒的,有点抽搐,小声哽咽着,喻南屏立刻跑到床边抱着女儿低声哄起来。没想到丈夫还不依不饶。

“干啥啥不行,还一天在外边以为自己厉害的不行,我说让娘他们回家多带点钱,把我们的那两千也给他们,你还说不行,都省了给你们家就行了。”

“少说两句吧,吓到孩子了,这两千块是开年闺女上幼儿园的,说是这边的小孩都上”。

不知道这句话触到了丈夫的哪个点,直接把桌子上的暖水瓶给扔墙上砸了,顿时热水,带着银光的玻璃片四下飞溅,地上只剩下一个破烂的瘪瘪的塑料壳子摇摇晃晃。

这下别说女儿,喻南屏都吓的不轻,赶紧抱着女儿转了方向,把她的小身子护在怀里。没想到女儿挣扎着起来跪在地上朝他爸爸狠狠的磕头,嘴里大喊着“爸爸你别生气了,别和妈妈超级吵架了,我以后都听话”,磕一个头说一句“我都听话”。喻南屏酸涩难忍,又把女儿抱起来,这下小姑娘胸口起伏剧烈,脸色涨的发红。

喻南屏紧张的说:“要不要送医院啊。”

丈夫更生气了,大声喊道“别装了,还不都是你教的,小小年纪就这么多心眼,跟你们家人一样一样的。”说完就把地上的那个摇摇晃晃的破暖瓶壳一脚踢开,快步走到里屋。听着窸窸窣窣的,应该是把棉衣棉裤又脱掉了。果然,不一会传来了重物躺床上的声音,同事传来的还有丈夫那听着就让人如同在外面零下三十多度的环境中冻了的水管一样的声音“我没有本事,挣不来那么多钱,你这么有本事妮你自己干去吧,看你能成啥”。

又过一会儿,就传来了呼噜声。

其实今天的结果喻南屏是可以预见到的,平时没有什么事,丈夫是个孝顺的儿子,给爹娘舍得给钱,这次爹娘回家,给了1000,其实回去并不一定相不相得成,带那么多钱也并没有多么重要。但是他就是觉得驳了他的面子,要是给1500,或者更多点,脸上一定更有光。所以从他爹娘回老家起就一直在心里记恨着,但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发泄出来。今天这个水管上冻无疑是个好机会,毕竟发泄完这些怨气,气也顺了,也不用管水管怎么化冻这些破事了,肯定是“没占据道德至高点”点的人来管了。只是没有想到今天有女儿的“插足”,

喻南屏坐在地上抱着女儿,小声问她:“还憋闷不?喘得上来气不?”

女儿小幅度的点点头,也很小的声音说:“妈妈别害怕,以后我保护你”。

喻南屏瞬间泪如雨下,她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以后不能再让女儿过这种日子了。

于是,1992年的大年初二,喻南屏打算离婚。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喻南屏激动了起来,她从小就有主意,十岁多点就开始操持全家吃穿,两个弟弟的学习,人情来往。作为母亲去世,父亲长期离家干活的长姐,这会被夸能干,作为妻子,丈夫却会觉得有些强势。

丈夫不是勤快能干的性格,作为家里第一个儿子,上面有父母大姐,小时候过得是很幸福的,没干过家务活,吃的也是最好的,全家吃大锅饭,还要给他弄点白面疙瘩滴香油这类“小锅饭”。这都是后来婆婆跟她说“两口子过日子要互相让着点儿”的时候的描述。

是的,他以前过得好,不让人,你以前过得不好,吃的苦多,能忍。你就该多忍忍。

要忍多久?一辈子么?

“离婚”在九十年代初可是个罕见的事儿,多数都能忍便忍了。村里有几个妇女是从外地“娶”回来的,南方的口音,好多人都叫她们“南蛮子”。

有的生了孩子就“离婚了”,大家不叫离婚,叫“谁谁家媳妇跟别人跑了”。也是,毕竟连证都没扯。

“结婚证?”喻南屏想到自己也没有结婚证,大家结婚都早,根本没有到法定年龄。就是村里相熟的摆摆酒席,随随份子,就算结婚了,所以离婚连去办离婚证的过程都不需要。

但是,这可不是结婚证的事,这是名声问题,更严重一点,名节问题。这要是走了,不得被婆婆家指着鼻子数落,要是娘家知道了保准冶也得一起。

等等吧,等过完年自己去城里找好工作,就提离婚。

眼下这个年还得过,做好决定还是得解决水的问题,把女儿哄睡在她外间的小床上,喻南屏穿上厚棉袄棉裤,包上厚围脖,带上一个类似钩子的工具、小炉子,不锈钢盆,木柴,打火机就出门了。

自来水都是用不锈钢的管子从院子外面的水井里输送进来的,水井一般在路中间。但是喻南屏从来没去看过水井里面长啥样。

院子里堆满了她早上才扫好的雪,快十公分厚了,整整扫了快一个小时。喻南屏用盆装了一盆子雪放到添了煤炭的炉子上,雪慢慢变少,满盆的雪也才化了大半盆水,然后,温度升高,变得滚烫。

把水管上包的各种东西拆除后,把小炉子放到水管旁边,先从水龙头处开始慢慢的浇热水,大概浇了三回觉得差不多了,就重新包裹住。

院子里在地面上的水管大概有两米,就这么添煤,装雪,浇热水,大概过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浇透。包好这边地面上的,还是没水,那就是得下井了。

先是添好煤,过一会把燃着的煤弄一小堆放到井盖上,井盖上的冰块开始融化,渐渐的漏出井盖原本的颜色来。喻南屏拿钩子伸到井盖的孔里面,使劲,但是厚重的井盖纹丝不动。

这一刻,喻南屏心里弥漫过巨大的悲伤,正在想如何是好时,女儿居然跑出来了,自己穿了棉鞋,但是鞋带没系好,棉袄的扣子也没扣好,似乎是找她来要小便的。怕女儿冻着,她就先把工具放下,匆忙抱着女儿回屋。等给女儿解决完,给她穿好衣服,简单的洗漱下,喝了点放在炉子上水壶里的水。怕煤炭熄灭再上冻,就又带着她出来了,前后花了20几分钟。

等慌里慌张走出院子,正看见一个远去的背影,这大过年的好不容易看见个人影,喻南屏赶紧喊,但是对方好像没听见。

让女儿站在原地不要动,喻南屏赶紧跑了一阵子,趁对方快走上大路前,对方终于扭头了。

问喊住自己的女人:“什么事?”

喻南屏边喘气边说:“能不能帮个忙?”说了一句又停下歇了一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被雪和哈气共同刷白的睫毛。“我家水冻住了,要掀开井盖,我拉不动,这路上就看到你一个人,就麻烦你帮下忙吧。”

不是喻南屏见个陌生人就真的可以让别人帮忙,而是她真的没办法了,她在这也就认识一个院子住的人,丈夫指望不上,以前也试过生气后说的软话让丈夫做点什么,但是无一例外只会爆发更大的争吵,眼下她更是不想再起什么冲突了,只想赶紧正月十五后公婆回来,离婚走人。

陌生男人看了她一眼,还有不远处站了个小孩,思量了几秒钟,点了点头。

看他点头这么快,喻南屏心里默默的想该不会是坏人吧,带着火车头帽子,也看不清长相,但是就从家门口走过,应该也是住这附近的吧。把跑的有点掉下来的围巾又紧了紧,带着男人朝井盖走去。

这时煤炭基本燃尽熄灭了,冰块全部化成了水。“就是这个井盖,钩子钩好了,提起来就好。”喻南屏边说边演示了一下,果然还是一动不动。

然后站到了一边,把位置让给男人,对方的力气果然对得起他那魁梧的体格,一下子就把井盖拉开并拖到旁边的雪地上。然后问了一句:“可以了?”

“可以了,谢谢谢谢,但是眼下家里没水,想请你喝碗热水都不行。”其实热水还是有的,只是不能真的请家里去,不然还不得翻了天。

“不用”,男人说完就转身走了。

喻南屏也顾不上别的,把女儿抱回家,这回没那么着急了,给她用热水冲了点米糊,煮了个鸡蛋,喂她吃完,又给她穿好,才领着女儿往大门口走。没办法,屋子里有炉子有热水,怎么也不敢让她一个人待了。

踩着梯子下井后发现井并不深,大概在喻南屏胸口的地方,比较宽敞,人在里面活动一点也不拘束,让女儿站在旁边自己能看得到的地方,喻南屏就把事先准备好的煤炉和新的煤炭拿下来,看见有五个水表,先按编号找着自己那个院子的水表后,把煤炉放到离它近一点的地方。

正在愁怎么烧水呢,女儿说:“妈妈,我来帮你”,说完小屁股一扭一扭的拿盆在那装雪。喻南屏这才拍着脑袋想,刚刚自己为啥不弄一堆雪过来。又吭哧吭哧踩着井底下的那个小梯子爬上去,被冰覆盖的满满的铁的梯子是真的动手啊,哪怕带着线手套,还是冻得毫无知觉。

到了地上先弄小推车推一车雪过来后,正式开始了地下作业,炉子很旺,谁烧的也快,也可能是运气好,也可能是冻得不严重,热水浇了两个来回,女儿就跑过来跟她说:“妈妈,有水了。”

顿时,喻南屏的眼泪都留了下来,赶紧把煤炉,盆子都拿到地面上,自己也爬上来。这回井盖只能自己盖了。她也不用钩子了,直接跪在地上硬是把井盖拖过来,严丝合缝的盖上后,能感觉到自己头上都得冒白烟了。

先去院子里把水关上后,又把井盖上扫了一下,找了几个破草毡子,破塑料纸盖在井上(这些夏天卖西瓜多得很),上面搭了一条不知道从哪个垃圾堆里扯出来的破被子。这才带着各种工具,领着女儿慢悠悠的回院子里。

把水桶提进屋里后,还能听见若隐若现的呼噜声。

“这是我让自己最后一次在这个家里吃这么大的苦”,喻南屏对自己说。

中午做好饭和女儿吃了之后,想着要不带女儿出去逛逛,但是上午真的冻了太久,没有出门的勇气了,就只能找一本图画书教女儿认字。

下午两点多,大概终于睡够了,丈夫起来了,一看吃的面条,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也不问水弄好了没,但看着饭都做好了,也不需要问了。挑挑拣拣的吃完,又把里屋的门狠狠一关,进屋看电视去了。

家里是个14吋的黑白电视,也是目前唯一幸存的家用电器,大概也知道砸了也买不起吧,不过没想到不久的将来真的砸了。

女儿怯生生的看着,也没敢提出来要去看电视。于是娘俩就在外间的小床上一起度过了1992年的春节。


有时候喻南屏想,丈夫为啥不爱打牌,打麻将啊,这样平时休息的时候就可以出去打牌不在家了,他也不抽烟,偶尔喝一点酒,酒量不好,喜欢借酒装疯,通过大吼大叫、骂脏话、砸东西把平时憋在心里的不满发泄出来,喻南屏就是他发泄的对象。

对外他又很好说话,别人说啥一般都会答应。想一想,一个还算肯干活,不抽烟,不进牌场,酒桌上不多喝酒,饭做的不错,还会帮忙洗衣服,也疼孩子也不喜欢东家串门,西家道人长短的男人,关键他长得还不错,脾气差点怎么了,现在还年轻,以后就好了。如此,周围的评价能差的了么。

但这过日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喻南屏的日子现在就是表面光,内里一团糟。

正月十五到来的很快,公公婆婆十六就要到了,喻南屏也有心情煮点元宵吃了。

按照以往经验,一般“俩人”闹过三四天是一句话也不说,但是事先丈夫是先睡一天,第二天撑不住了该吃饭吃饭,吃完接着睡或者看电视。大概过了这几天,会有简单的譬如“今天吃什么的?”这种简单的交流,一般是喻南屏先低头。一周左右,俩人就开始正常对话,同床睡觉,基本超不过两星期,就完全恢复正常状态了。

“应该是气顺了,又什么都不用干,还有什么可气的呢?”喻南屏想。

但是这次,丈夫好像意识到和以往不太一样,喻南屏既没跟他主动搭话,有时候还不做他的饭。过了几天,他终于忍不住了:“怎么没做我的饭,你想干啥?”还是那副恶声恶气的样子。

喻南屏也不说话,就做自己的事情,晚上也没回里屋睡觉,就拿了一条被子抱着女儿在外屋小床上睡,这让他觉得这个女人丝毫没有服软,再跟他犟,心里火气又上来了。

终于在正月十五这天晚上跟喻南屏说:“爹娘要回来了,你明天去把他们那边的炉子提前点起来,房子收拾一下”而喻南屏回复说“你自己去”后,一直没消下去的火气再次点燃。

先是把正在吃的汤圆摔了一地,瓷碗已经没有了,现在用的是上了漆的铁腕,只是因多次的摔砸掉漆已看不出来原本的图案。此时碗在地上颠了几下后停到了喻南屏的脚边。

“原来是双喜临门的图案啊”,喻南屏盯了半天终于看出来了。

“让你干点活咋了,不就是生个火,收拾下房子么,干不了么,你连上冻的自来水都能弄好,这么大的本事干啥不行”。丈夫伸手指着喻南屏的鼻子大声质问。

就是这样,每次阴阳怪气夸她有本事都是拿这种直戳人心的事儿,一戳一个准,戳的心脏疼。喻南屏呼吸又呼吸,才缓过了突如其来的心悸。她决定反击一下。

“那是你爹娘,你这个儿子不去尽孝,干嘛尽让我干,我要带闺女,不想去,”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反正你也在家天天看电视,没别的事”。

喻南屏从没想到一句的威力这么大,丈夫气的呼哧带喘,直接去门后拿上顶门的半木半铁的棍子,快步走到里屋,喻南屏立刻起身往里屋走,刚走到门口,看到丈夫举起棍子往电视上砸去,一阵“砰砰砰”后,噼里啪啦的闪电火花,碎的满地的玻璃片,冒出的阵阵黑烟,还有丈夫满手的鲜血。

眼前的一切都让喻南屏眼前阵阵发黑,女儿在外屋吓得“嗷”的一声尖叫起来,随即大哭不止。喻南屏赶紧抱起闺女,不断抚摸她的后背,嘴里念叨着“妞妞,不怕,没事了”。

可是里屋声音没断过,大声的咒骂,没有指名道姓,但喻南屏猜大概在骂她的在祖宗八代吧,不断地砸电视机的声音,大概太结实了,还没有杂碎。随后又听到拳头砸墙“咚咚咚”声音。过了几分钟才彻底安静下来。

女儿也终于哭累睡着了,喻南屏仿佛泄了力一般,瘫在床上,紧张到爆炸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了一点。抱着女儿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一早起来先去公婆家把炉子生好,烧两壶热水,扫地,拖地,又把被子拿到外面使劲拍打拍打,做完这些才用煤把炉子封上回家。回到家后喻南屏也没去管丈夫,要是放在以前大概回去给他包一下手。

大概下午五点多公公婆婆带着弟妹回来了,因为火车站离得也不是很远,几个人就走路回来了。毕竟这个天想发动机动车也是件比较难的事,况且坐在露天的车上吹风还不如走路暖和。

到家后,喻南屏十几分钟就做好了西红柿鸡蛋面,等大家都收拾利索开始吃饭,婆婆看见大儿子没过来就问了一下。

喻南屏就小声说:“生气呢”。婆婆果然又开始:“大过年的,你俩争啥,互相让一让,等会我说他,他脾气急,你别跟他一样。”

“嗯”,这话已经听了无数次了,其实儿子大了,婆婆的话也不怎么听,指望他改也没啥可能。

吃完饭婆婆跟着喻南屏往家里走,去看大儿子怎么样了,两口子生气归生气,不能不吃饭呐。

到里屋一看“豁,这咋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打家劫舍了呢。乱糟糟的屋里,床上躺了一个人,婆婆快步走过去,就看见儿子手上草草缠了一条绷带,有的地方都染红了。顿时“我的儿,咋回事”,就大呼小叫了起来。

“别吵了,心里烦”,喻南屏瞥见丈夫顺势又往里面滚了滚,拿被子盖住头。那就只能来问另一个当事人了。果然,下一秒,婆婆就扭头出来,小声问:“咋回事,咋闹这么大,咋还动上手了,还有其他哪里伤着没?”

喻南屏知道婆婆问的是丈夫,但是她故意扭曲了她的意思,“娘是问我还是问你孙女,我俩身上倒是没伤着,可是吓得不轻,你孙女被吓得三天都没睡个安稳觉”。

“小孩子嘛,过几天就忘了,你们因为啥争起来的,你别跟他一样,他性子急,啥事你捋须着说(就是慢慢说的意思),哄着点,男人都爱听好听的,你别跟他犟。”婆婆好言好语的教她。

可喻南屏早就听够这些了,她直接说:“我知道,这几年我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不过这回我忍不下去了,不过了,我要带着闺女走”。

婆婆还没反应过来,里屋就传来丈夫在床上使劲跺床的声音,同时大声嚷嚷道:“不过就不过,你拿离婚吓唬谁呢,你滚,离了你我还不能过下去了?”。

喻南屏没理他,仍然是看着婆婆一字一句的说:“我打算离婚,我不打算过了。”

或许是她的脸色太过平静,看着不像是说气话,这下对方终于慌了:“怎么能离婚呢,你出去看看满大队哪有离婚的,这出去不得被人家笑话死,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互相让一下就过去了。还是年轻,等大点就不这样想了。”婆婆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她说的又快又急。

接着她又抚了下胸口,这才缓过神来,又调整了一下语气接着说道:“还有孩子,才这么小,你们离婚了她咋办,你看就一个闺女,咱们全家上下可没有不疼她的,你们老生气是不是也有没生儿子的关系,你问问,要我说你们赶紧生个儿子,儿女双全,说出去又好听,谁不夸你有福,到时候我帮你带孩子,你俩赚钱,盖了房子也是你们小两口自己的,他弟弟妹妹也不用你们操心,有我和你爸呢”。说着说着语气竟变得兴高采烈起来。

“咱们女人啊,一辈子什么也不指望,就指望孩子,有了孩子,就得为孩子想。”婆婆终于结束了她的发言。里屋静悄悄,看来丈夫也是同意的很。

可是喻南屏已经不打算被这一套理论继续诓下去了。

“我跟我娘家说过了,他们也都同意,我不是说气话,我已经想了半个月了。”喻南屏仍是不紧不慢,她知道跟这件事关系最大的两个人此刻都站在眼前,关键时刻不能有一丝动摇。当然,她并没有跟娘家说,弟弟妹妹管不了他,但是父亲估计会反对,但隔着这么大半个华夏,他又不能过来。所以,喻南屏毫无心理负担。

“孩子我带走,反正就是个女儿,耽误你们再找一个生儿子。钱我也不多要,眼下手上还有2000块钱现钱你们也都知道,我要一半,家里啥东西我都不要了,以后孩子的抚养费她爸愿意给就凭心意,反正都一直是说疼闺女,我也不强求。”

晚饭是,丈夫终于起来一起到婆婆家吃饭,婆婆宣布了这个消息后,桌子上立刻就不平静了,喻南屏继续面无表情,就喂女儿吃饭。

这时小姑子伸手把女儿抱过去,哄她说:“你妈妈不要爸爸了,要带着你走,以后你想爸爸了怎么办,快让妈妈别走。”边说边假哭。

小姑娘一本正经的说:“我要妈妈”。

终于在各种冷眼,不理解,反对,冷嘲热讽中,喻南屏打包好了自己和女儿的东西,其实也就两个大蛇皮袋。

婆婆还让她等雪都化了再去找工作,先把小姑娘放家里,等找好工作了再接走也行。

不行,喻南屏内心说,一天都不想多待了。


眼下刚过完年,正是内地人口往边疆来的最多的时候,云贵川,豫鲁,陕甘宁,东北,各地方都有。这是一片待建设的广阔土地,吸引无数人在这里洒下汗水,付出劳动,收获到自己想要的幸福生活。

一般也可以从行业来区分什么地方来的,老乡带老乡,老乡成同行。比如川省的一般建房子的多,他们过去在家乡背着背篓行走在山路上,背篓里有丰收的粮食,有嗷嗷待哺的孩童,有走亲访友的节礼,是他们的日常生活。现在,他们的背上是一摞摞砖块,一袋袋沙子、水泥、混凝土,是谋生的希望。

甘省人一般给包地的人干农活,如若主家是种菜的,他们就除草,打农药,摘菜。

主家若是种水果的,那可做的就更多了。北疆日照时间长,水果种类繁多且品质好,光葡萄就红提、青提、玫瑰香、马乃子、美人指等数不胜数,桃子有水蜜桃、蟠桃、油桃、黄桃等多个品种。还有苹果、香梨、石榴、西瓜、甜瓜等各种瓜果,巴旦木、无花果、枸杞、碧根果等多种干果。

水果种植,除草、打农药就不说了,还要给果树打杈,如剪葡萄枝,苹果等。水果成熟,需要采摘,更是需要许多人手,而且各类瓜果成熟期不一致,所以可以保证一年大部分时间都有活可干。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农活,“摘棉花”。每到棉花采摘季节,内地有些省份都是要出动专列送省内人去摘棉花,一个动作利索的大姑娘小媳妇一个多月摘棉花挣的钱能比得上在老家一大家子几个月甚至一年挣的。

喻南屏也摘过棉花,那会正是两次出车卖瓜的空档。她跟负责“拉人”(类似中介)的人说好,第二天一大早到指定集合地点,满满的站了一车人就直奔棉花地,棉花大概有人的腰那么高,站着得弯着腰,坐着得仰着头,滋味很是不好受。要摘的干净,袋子里也要干净,剩下的棉株也要干净,否则就会扣钱。

中午可以自己带饭,也有主家管饭的,如果自己带一般是馒头咸菜,如果主家管饭,一般就是米饭或者馒头加菜。吃完饭稍作休息,继续摘,一般到下午六七点。要是夏天天黑的晚,可以到晚上八九点。喻南屏刚到北疆时发现夏天晚上十点多才天黑,很是稀奇,还专门打电话给弟弟妹妹说,让他们以后有机会北疆来找自己。

以豫省为代表的的被形容比较“精明”的省份在北疆多开店,小商店、小饭馆、杂货铺等等,他们天生心里有本生意经,做起生意来头头是道。至于东北在北疆的人大多从事长途运输,矿产、水果、粮食等等,从北疆一车车运往内地,又把沿海地区先进的机器、布匹、化妆品、南方的水果运往北疆。

但不管从事哪行哪业,刚过完正月十五都将告别父老,或是踏上归程,或是第一次出远门,跟同乡来闯一闯。大量外来人口即将涌入北疆这个地广人稀的地方,有人来,就要有地方住,所以很多本地人把自己的房子收拾收拾,有钱的还会加盖两层或三层,租给这些外来务工人员。

喻南屏想自己孤身带个孩子肯定要找个自己比较熟悉又安全的地方,她又来到了当初租房子开店的附近。没错,有手艺到哪都饿不到自己,她再次对自己当初学裁缝感到开心。

这次来到这里租房子、开店,心情完全不一样,是放松,是长舒一口气,再也不会担心身边有个定时炸弹,永远需要照顾他的情绪。有他在,喻南屏是不能有自己的情绪的,他开心的时候不能难过,否则就是扫兴;他不高兴的时候,不能开心,否则就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这下,想高兴就高兴,还能唱两句,不高兴了,哭出来也可以。

喻南屏以前在这开裁缝店就是看中了这边人口比较密集,也有很多老乡住这,交流没问题。附近就是部队支队,主要是新兵操练和驾驶员培训的地方,安全感满满。她以前的一个生意就是给部分新兵改常服,当然,更多是接他们缝缝补补的小活。

抱着闺女先到以前一条街上的理发店里,她也没说自己离婚什么的,毕竟没熟到那份上。然后就抱着闺女到周边的居民楼问问有没有谁家房子或者店面出租。

或许是离了这桩倒霉婚事,运气会变好,也就转了半个多小时,她就看到一家比较合心意的地方。是一家临街的门面房,上面写着出租。她走近瞅了瞅,房子不大,大概20平不到,临街有一个大窗户,看着很亮堂。

她径直去敲大门,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太太把大门打开了。

“我看你们外面贴着出租,我就来问问”喻南屏很客气的问。

“是要出租,原来这是一家开药店的,过完年他们要把店扩大,我这个房子就这么大,他们就搬到斜对面去了。”老太太慢斯条理地交代了前因后果,边说边找钥匙把房子的门打开。

喻南屏心里更加满意了,但还是有点犹豫道:“我打算开个裁缝铺,地方是够用了,就是不知道住哪,店里也住不下啊,要在另找住的房子,怕太贵了。”

没想到老太太带着她走出门,从大门进去,喻南屏把疑惑先放到心里,观察起来。老太太家一看条件就不错,整块地皮盖了一个二层小楼,没留院子,从大门进去是个走廊,左右两边都是出租的房子,大门右边是向二楼的楼梯,老太太介绍,二楼的布局跟一楼差不多。

带着她走到第三个门打开,是个住的房间,一居室,有个厕所和厨房。老太太说,这个房子和外面的门面是一套两室的。前面开药店的就只租一间,才把门锁上的。后面他们要扩大,又不想给他们打掉重新装,就让他们搬到她儿子家房子去了。是的,斜对面也是老太太家的,真的有钱,喻南屏内心慢慢的羡慕。

这下,连最后一点疑虑也打消了,直接问房租。这中间必须得跟房东说实话,自己带着孩子,孩子她爸离得远得很,基本不来,能不能便宜点,自己一定把房子保护好。闺女这是也眨着她的大眼睛,奶声奶气的说:“奶奶,好不好么,妈妈都没有多少钱。”最后你来我往一番,以每个月80块钱租下了这个房子,还好不用交押金。这个也是看她一个女人又带着孩子,不能说跑就跑了,才放心一些的。

这个居民区不能说是在市中心,但是也算是很热闹的地方了,交完房租,签好协议,喻南屏立刻带着女儿去拿行李,虽然这会儿已经很累了,但是她觉得自己还能干。市里的房子就是跟郊区那平房不一样,有暖气,有自来水,有厕所。虽然家具只有简单的单人床,简易衣柜和有点破的书桌,但是喻南屏深刻的认识到,这才是自己的“家”。

把房间打扫了一下,铺好床,收拾好衣服,喻南屏就带着女儿出去吃饭了。离得不远的有牛肉面,饺子,盖浇饭,还有家老北京炸酱面,就吃它了,炸酱面一大碗,菜码也不少,胡萝卜丝,烫过的豆芽,肉酱,颜色好看极了。大约是恶狠了,喻南屏自己吃了一大碗,给女儿点了个蒸蛋,再加几根面条就饱了。

回去后接着整理,又趁着天还没黑,把睡着的女儿反锁在家里,到不远的农贸市场买了锅碗瓢盆,煤气灶有现成的,但是得让人家送一罐液化气。喻南屏算了一下价格,用液化气可比烧煤贵多了,但是一想这个干净,下载有暖气,反正都交了暖气费了,在烧煤取暖也是浪费。再说自己一个人也用不了多少,液化气人家送上门换,省心省力。

累了一整天,喻南屏搂着闺女总算睡了个好觉,梦里感觉都要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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