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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无疾二两散碎银子买了个快病死的媳妇。等她病好了,穿上樱桃色的罗裙,梳起发髻,妥妥的俏丽佳人一枚呀!同村的地痞流氓:小霍子呀,你个毛没长齐的小崽子,对着那么娇俏的小媳妇也无心无力,哥哥我愿意效劳呀!结果第二天,这几个家伙掉进了烂泥塘,还摔断了腿。❤️大夫何田田自从治好了凌永安的病,便对这个老姑娘起了浓厚的兴趣。做饭又好吃,说话又好听,他见天儿跑去人家家里混饭吃。还顺手买点糕点布料金银首饰。霍无疾:你当我是死的?大夫何田田:你还小,把她让给我,有要求你尽管提,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以后你就是我小舅子!霍无疾:舅你个鬼!然后,何田田的百年何首乌、千年人参、以及雪莲全都失窃了,他自己还被剃了个大光头!这就放弃吗?显然不可能!何田田灵光一闪,...
主角:凌永安,霍无疾 更新:2023-03-27 06: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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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凌永安,霍无疾的其他类型小说《骗来个小夫君,成了冠军侯》,由网络作家“卫鞅”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霍无疾二两散碎银子买了个快病死的媳妇。等她病好了,穿上樱桃色的罗裙,梳起发髻,妥妥的俏丽佳人一枚呀!同村的地痞流氓:小霍子呀,你个毛没长齐的小崽子,对着那么娇俏的小媳妇也无心无力,哥哥我愿意效劳呀!结果第二天,这几个家伙掉进了烂泥塘,还摔断了腿。❤️大夫何田田自从治好了凌永安的病,便对这个老姑娘起了浓厚的兴趣。做饭又好吃,说话又好听,他见天儿跑去人家家里混饭吃。还顺手买点糕点布料金银首饰。霍无疾:你当我是死的?大夫何田田:你还小,把她让给我,有要求你尽管提,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以后你就是我小舅子!霍无疾:舅你个鬼!然后,何田田的百年何首乌、千年人参、以及雪莲全都失窃了,他自己还被剃了个大光头!这就放弃吗?显然不可能!何田田灵光一闪,...
“白绫和砒霜,你选一样。”
凌永安从昏暗的床帐里抬头,正对上他冷厉狰狞的面孔。
她眯着眼,仔细打量他,这个和她夫妻八年的男人。
他如今进了翰林院,又得了吏部尚书的赏识,越发意气风发。
不像自己,由于长年累月的劳作和抑郁,早已面容憔悴,神情枯槁。要不是为了她的青阑,她早已撑不下去了。
凌永安看着托盘里的凶器,心如死灰。
如此,也好。
这一世,她已拼尽全力活着了,真是太苦了,只要她的儿子能健康平安的长大成人就好。
凌永安舔舔干涩的嘴唇,问:“阿阑呢?他在做什么?功课怎么样?穿的可暖和?吃的可好?”
闻言,夜星河目光一凝,背在身后的手攸然收紧。他把盛着白绫和匕首的托盘放到桌上,握拳抵着嘴巴,低低咳嗽一声,垂着眼睫道:“你放心!他……”
“他已经死了。淹死在了后院的井里。捞上来的时候全身肿胀,皮肤都撑破了。”
“什么?”
凌永安猛的爬起身,连床上的帐子都扯掉了一半,她指着进来的女子,喉间发出“嗬嗬”的哀鸣。
“为什么?夜星河!为什么?阿阑他不仅是我的儿子,他也是你的儿子啊!他那么聪明伶俐讨人喜欢,他只是个六岁的小童啊,他是无辜的!为什么连他都容不下?”
凌永安的眼里仿佛要滴出血来,声声凄厉。
夜星河抿着唇,一语不发。
通房丫头高嵩拿帕子掩着嘴,低声道:“姐姐不知道吧?”
“前儿王家小姐来拜见老太太,咱们阿阑跟着她的婢女去后院玩儿,直到晚上大家没见到人,才找起来,今儿才找到。”
“从井里捞上来时早不成个样子了,啧啧!真可怜!”
“王家小姐?王馨?”凌永安喃喃自语。
她盯着那个负手而立的俊朗男子,笑的涕泪横流。
男人三大喜,升官发财死老婆。
夜星河已占了两大喜,唯有自己这个老婆还活着,他的人生便不圆满,现在,该自己死一死,好圆了他的人生。
夜星河垂眸看着那个跌坐在地上的女子,此刻的她衣衫褴褛,双目猩红,面容狰狞,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烦躁和厌恶之感充满他的胸腔。
他道:“阿阑我会好好安葬的,你也上路吧。”
“好!”凌永安扶着床沿站起来,“且容我梳洗整理一番,好去见我的阿阑呢。”
夜星河点点头,揽着缩在门口看热闹的通房高嵩准备出门,忽而又转过身:“对了,霍大人赠你的玉佩在哪里?”
见无人应答,他又加一句:“那枚玉佩颜色纯正,质地温润,雕刻精美,是难得的上品。听闻横死之人不容易投胎,放在阿阑的棺木里正好。”
凌永安心里冷嗤一声。
好东西他焉能不据为己有?不过打着儿子的幌子巧取豪夺罢了。
但她还是道:“让人备热水来,你且等着,我找一找。”
夜星河不耐烦的蹙眉,到底还是打发通房丫头高嵩去烧水了。
等洗漱好,绾了簪发,换上她最体面的裙袄。夜星河推门而入,急切道:“玉佩呢?”
凌永安坐在装台前,拿出丹红的口脂慢慢涂抹,镜子里的人影影绰绰,竟有些青春韶华、丽质佳人的模样。
夜星河长身玉立,一步步的走近她。她转头,面上带着温柔笑意,夜星河脚步一顿,叫了一声:“永安。”
凌永安扶着妆台站起来,微笑看着他:“玉佩找到了。”
夜星河几步上前,嘴里说着:“给我吧。”
“给你。”
凌永安笑着说。
夜星河的手刚够到玉佩,腹部传来刺痛感。他缓缓低头,赫然是一把剪刀插在小腹上。
“你个疯子!”
夜星河捂住肚子连连后退。
凌永安猛然发力,往他身上扑过去,她抓住剪刀柄往深捅了捅,又怕他不死,来回搅动了几下。
“啊!啊!来……人!”
夜星河被撞到在地,惨叫着,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去扯凌永安的头发。
凌永安骑在他腰上,满脸的狰狞歹意,也不在乎疼痛,只管握着剪刀来回捅,没几下子就在他的肚子上又戳了几个血洞。
夜星河突然开始乞求她:“永安,我错了,我错了,你停手,求求你,我错了……”
“你是错了!你不该连我的阿阑都害死!夜星河,你扪心自问,我们八年夫妻,从你只是个童生到秀才,再到进士及第,花的银钱像流水一样!”
夜星河痛到抽搐。
凌永安用血糊糊的手抹了一把眼睛,血混着泪水往下流。
但她人是笑着的,她说:“你的兄嫂们都避之不及。是谁替你操持家务,赡养父母?是谁夜以继日的做农活做绣活供养你读书的?”
夜星河痛到麻木,身上也越来越冷。
他撑着一口气道:“永安,我错了,叫大夫来,叫大夫……”
“我的阿阑没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牲活着干什么?夜星河,你该死!你全家都该下地狱!”
凌永安又举起剪刀捅了他一下。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相公?相公?”
夜星河用尽全力喊:“救我!嵩嵩,救我!”
可惜除了粗粝的喘息声,再无其它。
“什么?”夜星河的通房丫头又往前走了几步。
凌永安迅速隐到帐子的阴影里,夜星河睁大了恐惧的双眼,似要提醒高嵩,嘶嘶的喘息着。
日头早下去了。
这屋子屋檐太低,窗户又小,所以采光极差。此时屋内一片昏暗,高嵩被拌了一下。
她往脚下一瞧,竟是一颗头颅。
“啊!啊!”
高嵩被吓的尿失禁。
凌永安扑出去,将高嵩撞倒在地。
她像只豹子,行动敏捷,只一个侧身已骑在了高嵩的腰上。她扯住高嵩颅顶的头发,剪刀照着脖子捅下去。
高嵩吓得面无人色,凭命挣扎。
一下,两下,三下……
有血喷出来,喷到了凌永安的脸上,她伸出舌头舔一舔,咯咯直笑。
高嵩尖叫着,挣扎着,一张脸血肉模糊。
可凌永安的手像铁钳,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
笑话,长期做农活的人,她怎么可能挣得脱。
她乞求道:“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夫人,少爷不是我杀的。求你……求你……放过我。”
“放过你?你们何曾放过我们母子呢?”
凌永安抓着她的头发,把她拖到夜星河旁边,让他们头挨着头躺着。
她又在他们的脖子上分别补了一剪刀,血噗嗤嗤往外冒。
夜星河和高嵩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死亡和深深的恐惧。
凌永安叉着腰喘粗气,少顷后摸一把鼻涕,轻笑:“你们都得为我的青阑抵命。”
她推开门,外面一片昏暗,什么也看不清,诵经声和锣声倒是清晰可闻。
怪不得闹腾这么久,也不见夜家那俩老东西前来,原来是在做法事。
凌永安掩上门,转回去看地上的两人。
夜星河双目圆睁,已然断了气。
高嵩用手捂着脖子抽搐。
凌永安对他们笑一笑,当场脱下身上的血衣。
她取下架子上的湿毛巾,仔细的擦了攃手和脸,还是感觉黏乎乎脏兮兮的不舒服。
永安从箱笼里取出一套红袄裙换上,又去外面打了盆水。
如果仔细看,她走过的地方,留下一串血脚印。
她重新收拾好,抬眸对着铜镜做出一个嚣张的表情。
外面的诵经声终于停止了。
她穿过夹道,一步步往上房走。
院子里有一口小小的棺材。
凌永安知道,那是她的孩儿,她的小青阑。
他孤零零的躺在里面。
她抚着棺材,轻声道:“阿阑,你慢点,等等阿娘。阿娘马上就来陪你。”
“谁在那里?”
夜星河的父亲夜老爷子伸着脖子问。
四周除了呜咽的风声,静悄悄的。
“死老头子,别疑神疑鬼了,快关上门睡吧。”
夜家老太太嘟嘟囔囔的抱怨:“可真是累散了我这把老骨头!”
“明天又得替那不中用的收尸!这日子可真晦气,星河什么时候迎娶那王家小姐?”
夜家老头子关好门:“快了,快了,说是三月里就有好日子,这眼看要进腊月了,要不了多少日子了。”
凌永安把脸贴在棺材上,静静的趴着。
等万籁俱寂,她摸到厨房,把柴禾都搬到上房的墙根下摆好,再把菜籽油和生火用的小半罐猛火油浇上去。
还不忘从外面锁上门。
半夜,火光大盛。
夜家老两口拼命拍打门窗。
凌永安站在火光里,目光盈盈。
她说:“小青阑,别怕,阿娘来了。”
大周皇佑三年。
新科进士、翰林院编修夜星河一家葬身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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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在一片咒骂声中醒来。
她浑身湿漉漉,被平放在河边的草地上。
天特别蓝,像上好的景泰蓝瓷器。
周边围着一圈人。
“她醒了,醒了!”
“死丫头!敢跳河?你这条命是老子的!”
一个中等身材,面带煞气的黑黄脸孔男人踢了踢永安的头:“别装死了!起来家去!”
永安掐住一块肉,绕一圈,再饶一圈。
她身边小小的少年轻嘶一声:“你掐我做甚?”
永安心想,活的?
自己这是又回到了十九岁那年的春天?
“还不起来!丢人现眼的东西!”
男人薅住永安的衣领,把她拖起来,还不忘回头向众人道谢:“今日多亏了大家,我家永安才能化险为夷,改日我请大家吃酒。”
至于这个改日到底是哪日,怕是连观音大士和如来佛祖都不大清楚。
有人调笑:“凌大,也别改日了,就今日吧,今日是个好日子。”
“听说你家永安要嫁到县里的冯员外家了?这不得好好庆祝庆祝?”
“什么嫁到员外家!不过是个纳回去生孩子的通房丫头!”
“我说凌大,卖了多少银子?你这日子眼看着要到人前头去了。”
“哎哟,还有这高枝儿?凌大,往后冯员外就是你亲家了呀!”
“什么亲家?那是凌大他女婿,哈哈哈。”
“哟,听说那冯员外都五十八了,可比凌大年长了二十岁呢,哈哈哈。”
凌大反唇相讥:“年纪大点怎么了?架不住人家有钱有田地啊!”
说罢拖着永安就走。
永安努力回想。
十九岁那年的春天。
媒婆来家里,和她父母商定,五十两银子,要她去县里的冯员外家做通房丫头生儿子。
媒婆说,冯员外家有百亩良田,有好几家磨坊油坊。
家里穿金戴银,呼奴使婢,唯一的缺憾是只有两个姑娘,没有儿子。
母亲说,永安,别伤心了,只要你生了儿子,那冯家偌大的家业都是你的!再苦再难,总有熬出头的一天。
自己说了什么?年代久远,永安不大记得了。
按照语境,永安觉得自己高低得问一句:那要是生不出儿子呢?
听说冯员外有七八个通房丫头,最新的一个去年才纳的。没道理别人都生不出儿子来,就自己能一举得男。
母亲缄默下来。
永安记得,今天是商定好送“彩礼”的日子。
果然,老远就见自家的院门口围着一圈人。
两只绑着大红花的箱子放在院子正中间。
一只里面装满了麻布和细棉布。
另一只箱子里里面装着梳子、篦子、头油和碗碟杯具等日用品,其中几个精致的红绒布小盒子里分别放着几只银钗、银簪、银镯子。
这份礼当可以说是极其体面了。比普通人家娶正头娘子还阔绰许多倍。
凌大押着凌永安穿过人群。
永安听到他们嗡嗡的议论声。说酸话的有,羡慕的也有。
高家的婆子说:“一个十九岁的老姑娘,有什么稀罕?咱们村里那么多的年轻姑娘,这媒婆是眼瞎吗?”
这是高嵩的娘。
永安特意回头她看了一眼。她们家祖传的高颧骨吊梢眼,竹板身材,浑身上下透着刻薄。
有人嗤笑:“你家高嵩不也十八了?又能年轻到哪去?”
众人一阵哄笑。
媒婆心明眼亮,拉过永安笑道:“哎哟,快去换身衣裳,来接这份喜气。”
永安垂首走进西边的小屋子里去。
墙壁是用黄泥和着小麦秸秆糊的,屋里太阳正好,照亮了一节一节的秸秆。
她一边换衣服,一边想,要是去冯家呢?会怎么样?
前世她抗争了,可最后还是被卖到夜家做了夜星河的冲喜娘子。
然后就是八年的孤苦生活,最后连她的孩儿都没保住。
母亲拍门,压着声音道:“快出来,再耽搁下去你爹要发火了。”
手指触到玉佩,永安愣了愣,在啪啪的拍门声中回过神。
她迅速把脖子上的玉佩摘下来藏到床底下的破木箱子里,然后慢慢的抚平衣襟的褶皱。
永安推门出去,像前世一样,在媒婆的恭维声里,对着她低语:“婶子,我月事还没来,不会影响生孩子吧?”
媒婆顿住:“什么?”
永安低头抠指甲。
“真是岂有此理!阿二阿三,叫人带上东西,我们走!”
一群人呼啦啦围上来,抬起箱子就走。
凌大追在后面问:“刘大媒,这是怎么了?怎么说走就走?”
“差点误了老娘的大事,你还敢问!真是穷乡僻壤出刁民!”媒婆甩着帕子上了驴背。
留下摸不着头脑的凌大在风中凌乱。
围观看热闹的村民也一哄而散,有的还去追赶媒婆的大青驴。
凌大回到家,随手抄起立在大门边的扁担。
他双目赤红的朝着凌永安一顿比划,嘴里念念有词:“小畜生!叫你使坏!叫你使坏!”
永安腿上挨了几下子,腿立刻跛了。手心也被铁钩划破,鲜血直流。
凌永安心里庆幸,幸亏有预期,脸是好的。
上辈子就是这次,她的脸被扁担的铁钩划破,留下了一道拇指长的疤痕,像蜈蚣一样,丑陋又狰狞。
这也是夜星河一直不喜她的原因之一。
永安边跑边躲,凌大追着她打:“你对刘大媒说了什么?说了什么?”
“我能对她说什么?我什么也没说啊!”
“还敢狡辩?你这畜牲!”
永安身上又挨了几扁担,痛的她几乎昏死过去。
她母亲李氏看凌大往死打孩子,忙上前抱住他的手臂:“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就要打死了。”
凌大扔了扁担,尤不解恨,走到瘫倒在地的永安跟前,抬脚就要踹她。
凌家老爷子拄着拐杖挡在永安前头:“老大,哪有这么打孩子的?那冯员外家又是什么好去处?”
一直躲在厨房里的凌永杰探出头道:“爷,她不嫁冯员外,我和丽丽的婚事怎么办?镇上看好的房子怎么买?”
凌老爷子叹口气,腾出一只手拉永安:“起来吧。”
他又压低声音道:“你爹再打你就跑,别这么实诚啊。”
永安心里一暖,终于落下泪来。
“小畜生!你以为破坏了冯家的亲事你就能如愿了?”
凌大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我告诉你,那不能!别逼老子把你卖到勾……”
凌大还要往永安跟前扑。
凌老爷子甩了凌大一巴掌:“你敢!你敢做下这伤天害理的蠢事,我还有什么颜面见祖宗?我死了也会不饶过你和你的儿孙!”
凌大脸上挨了一巴掌,这话杀伤力又极大,他终于消停了。
还是忍不住嘟囔:“我的儿孙难道不是爹您的子孙后代?”
凌老爷子咳嗽几声,喘的像破风箱似的,缓了半天才道:“永杰就非那个丽丽不可了?”
“寻常人家娶妻,不过十两八两银子。你们全家这么多年来十分勤勉,这点银子想必是有的。”
“咱们祖上也是书香门第,可没有卖女儿的先例。”
凌永杰又道:“先例么,是人开的,这不现下就有了么?爷,娶谁倒无所谓,镇上的房子可不便宜。”
凌永强背着一捆柴禾进了院子,闻言就道:“大哥,咱们有一把子力气,银子可以慢慢挣,房子可以以后买,何必卖了我姐呢?”
凌永杰冷哼:“你知道个屁!”
李氏蹲在厨房门口抹眼泪。
也不知道是为了没做成的生意还是为了闺女挨的打。
凌老爷子牵着永安慢慢往大门口走,出了门左拐,再走一小段路就是凌永安的叔叔家。
凌老爷子跟着小儿子生活。
他家只有一排北屋,还是凌老爷子年轻时盖的,现如今家里孩子多,房子便不够住了。
凌二又在西边搭了两间茅屋,院子也没有垫,坑坑洼洼,里面还积着几洼雨水,鸡屎乱飞,看着乱糟糟的,远不如凌大家规整。
永安把老爷子送进他的屋子,给他倒了杯水,试一试,冰的。
“爷,你歇着,我去烧热水。”
永安到小叔家的灶房,里面乱七八糟,早食的锅都没有洗。
永安洗了锅,里面添了两瓢水,蹲在地上对着火光发呆。
该怎么办?一次不成,还有第二次!
只要自己的价值在,父兄就不会绝了卖她赚钱的心思。
小时候自己跟张婆婆学了一手刺绣的好手艺,前几年每个月能有半吊钱的进账,所以父母兄长舍不得断了这份收入,留她在家里做活挣钱。
如今自己十九岁,再不出嫁就要砸在家里了,他们才开始着急。
但她这个年纪了,要么做填房,要么嫁给那些游手好闲的混子,要么嫁给家徒四壁的穷鬼。这些人能拿出几个彩礼来?
别说父母不愿意,就是她自己也不愿意啊!
“天天烧热水!柴禾从哪里来?”
凌二婶魏氏提着一篮子蔬菜,开口就呵斥。
永安回神,赶紧道:“明天我去打一捆回来。”
“啧啧,你瞧你这灰头土脸的,挨打了吧?多不错的人家,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凌二婶说着嗤嗤笑起来。
永安想说,既然这么好的人家,让给你家慧慧好了。
她想了想,爷还住在这里,便忍住了,拿粗桃盆装了热水就走。
凌老爷子喝了一杯热水,缓了缓,坐着发呆。
永安扫了地,抹好桌子,从箩筐里拿出两件她爷换下来的衣服。
“爷,你歇着,我去洗衣服。”
“你过来。”
凌老爷子拿起掉了几个齿的梳子,永安驾轻就熟的搬了个小凳子放到他脚边,就像小时候那样。
“你这么大了,难得能有个好亲事了,但咱们家的孩子不做小,做小是要吃很多苦头的,大妇不高兴,一个提脚就卖了。”
永安舒服的眯着眼:“我知道,爷。我不给人做小。”
“嗯。”
凌老爷子顺好头发,替她编了个大辫子垂在脑后,压低声音说:“我这里还有两吊钱,你要用,就来找爷拿。”
凌永安的心一颤,柔声道:“我知道了,爷,总会有办法的。你歇着,我去忙了。”
她抱着两件脏衣服往外走。
凌二婶边喂鸡边嚷嚷:“谁往鸡圈里扔的野草?知道的是我养着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别人养着你呢!瞎献什么殷勤!”
永安脚步一顿,快速往外走。
快中午了,到了做午食的时候,家里还冰锅冷灶。
永安自觉去厨房忙活,刚活好面,小弟永强蹭了进来,轻叫了一声姐。
他蹲在灶前烧火,看永安炒好臊子,把擀开的面切成菱花块。
永强终于鼓起勇气:“姐,我还有十几个铜板,能买几个大饼了,实在不行,你跑吧。”
他越说越顺畅。
“我听说大户人家会招使唤丫头,姐这么聪明肯定行。还有城里的绣坊会招绣娘,姐的手艺这么好,肯定行。”
绣娘么?倒也是个出路。
一声高亢的呼喝把永安从思绪里拉了出来。
“永杰他娘,永杰他娘,快出来。”
听声音是隔壁邻居鲍家婶子。
她总是对万事万物充满热情,就是哪家的猪下崽,她也得在旁边替它鼓鼓劲。
李氏从正屋出来,扬声问:“他婶子,啥事这么急?”
“听说夜家的三郎黑天摔断了腿,大家都去了,你要不要去?”
“呀,那可得去瞧瞧,你等等我,我装几个鸡蛋。对了,你带了几个?”
“十个。”
“那成,我也带十个。”
永安听到了,从厨房探出头喊她:“娘,午食就要好了。”
“你们先吃,给我热在锅里就好。”人已经风风火火的走了。
永安不敢到父兄跟前讨嫌,盛好饭和咸菜,让永强端去主屋,自己蹲在厨房吃了一碗。
夜家三郎就是夜星河,已经过了童生试,在县里读书。
这次约莫是放春耕假回来,被拦路抢劫的推下山坡摔断了腿,还挺严重。
夜家需要一个稳妥的人照顾有可能残废的夜星河。
凌家看在对方是个童生,且还有一半的恢复可能,又能给二十两银子的高聘礼,亲事两家一拍即合。
永安想着前世,就有些食不下咽。
夜家纷纷嚷嚷,人头攒动。
看着一盆一盆的血水从屋子里端出来,有人说怕是不行了,有人说只要止住血,性命无碍。
鲍大婶和永安娘把鸡蛋递给夜家老大媳妇,两人袖着手跟乡亲拉家常。
一直到下午,大夫面色沉重的走了。
众人这才得到确切消息,要好好养着,还有一半的恢复可能。
夜家大嫂王桂花一听只有一半的恢复可能,心里啐了几口,话已经说出了口:“哎哟我的个娘嘞!这要是腿废了,科举也没指望了,以前的银钱算是白花了!”
夜家二嫂也接口嚷道:“为了供他读书,全家勒着裤腰带,逢年过节连件底裤都没得添,恨不得只干活不吃饭,却不想落了这样一个结局!老天真是不开眼呐!”
她的声音又尖又厉,围着的乡亲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夜星河自然也听到了,本来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更加的蜡黄苍白。
夜家老爷子坐在中堂边的椅子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一语不发。
“要死了,抽什么烟,烟熏火燎的看熏着三郎。”夜家老婆子一边替夜星河擦手洗脸,一边抱怨。
要是往常,老婆子这么说一句,他早出去抽了。
今日却没动,拧着眉毛看看儿子的腿,长长的叹息一声。
夜星河读书好,长的又俊俏,一直是家里的焦点。
凡是他不愿的,就不可能出现在夜家,凡是他想要的,就进不了其他兄弟的口袋。
如今听着大嫂二嫂的控诉抱怨,父亲的叹息。他内心又恐又怒,一口气没上来,翻个白眼晕了过去。
“呀!三郎,你怎么了?你可别吓娘啊!”
夜家婆子哭哭啼啼。
站在墙角的夜家老二上前,推开母亲,抡起巴掌扇在夜星河脸上,啪的一声脆响,夜家老爷子浑身一震,看了一眼又垂下头去。
夜家老大从角落里冲上前,一边扶着母亲坐下,一边拿指甲去掐夜星河的人中。
“三弟,快醒醒,可千万吓着爹娘。”
他用了十成的力,夜星河的人中瞬间破皮,终于,夜星河在疼痛中醒了过来。
除了人中血流不止,脸上也火辣辣的疼。
夜星河扫一眼屋子里的亲人,心里沉了沉,道:“大夫也没说恢复不了,大家不必这么丧气。好好养着,许是就好了。”
“要是现在就放弃,以前全家的努力可就白费了,往后的日子也就没什么指望了。”
最后一句是对他爹娘说的。
夜家老两口做梦都想做官老爷他爹娘,想做老封君老封翁快想疯了。
这些年在村里,他们自持身份,很是看不上那些地里刨食的泥腿子。
惹得夜老大夜老二时常抱怨:咱们还不如那些泥腿子呢,起码人家能混个肚饱,还能偶尔吃个肉,不像咱们,一年四季淡出个鸟来。
夜星河躺在炕上,脑子极速转着,思虑怎么才能使自己利益最大化,不被家里人放弃。
永安收拾好厨房,提着全家要洗的衣服出了门,一直走到村尾的小溪边。
她放下篮子,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整个人也放松不少。平日大家都在村里的池塘边洗衣服,很少有人来这里。
永安不嫌路远,每次都来溪边。
因为这是她难得可以放松的地方,边洗衣服边发呆,磨磨洋工,晒晒太阳吹吹风,是她人生中难得的惬意时光。
三月的河水还很冷,永安舀了一盆水在太阳底下晒着。自己撑着脑袋发呆。
想起前世种种,恍若南柯一梦。
她又想起了她的小青阑。
想起那口小小的棺材,心痛到窒息。
“你怎么了?”
永安捂着胸口,蹲在地上,头上大汗淋漓。
她勉力抬起头,看到那个十二三岁的小小少年,正一脸关切的望着她。
她道:“没什么,今早挨了打,这会儿特别痛。”
她知道他也经常挨打,被村里的孩子大人欺负的时候不在少数。往常她也这样自揭短处,好让他心里别那么难受。
他站了会儿。
看着远处的山峦不知道在想什么。
永安缓了口气,喊他:“哎。”
“小家伙,今日谢谢你把我从河里捞上来。”
他抿着唇睨她一眼:“那你还拧我大腿,恩将仇报。”
永安有点尴尬。
“那个,纯属是意外,我要掐我自己来着,谁知道呛糊涂了。”
“哼!”
他鼻子里出气。
永安看他袖子破了,裤腿也破了道口子,便说:“衣服脱下来我给你缝一缝。”
少年也不扭捏,脱了外套给她。长安从口袋里掏出针线,飞快的穿针走线。
“裤子口子太大,要补一补才好,今儿没带碎布。明儿这个时候,你拿到溪边来。”
她缝好最后一针,打个结,拿牙齿咬断线头。抻一抻,交到他手里。
少年拿着衣服,低垂着眼眸,轻声道:“永安,生养之恩,也是可以还清的。你,你总归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
这话他前世也说过。
永安心下震动,可怜她活了十九年,还不如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通透。
“嗯,我知道了。”
少年光着膀子,拎着衣服往家走,精瘦的身材,泛着古铜色的光。
他家的低矮屋檐破败不堪,上面落着几只麻雀。
他转头叫她:“永安!”
“怎么了?”
“我叫霍无疾,不叫哎,也不叫小家伙。”
“我知道了,小家伙!哈哈哈……”
永安笑的不能自已。
“傻!”
霍无疾撇嘴。
永安洗好衣服,端着盆子往家走,路上碰到村里人,都在说夜三郎的伤势。
还有人爆出猛料,说是夜家老大老二闹着要分家。
年长的自有立场:“真是世风日下!父母尚在就分家,岂有此理。”
年轻的忍不住回嘴:“夜老三像个蚂蝗,持续吸血,闹得夜家几个小孩子都吃不饱,各个瘦的跟猴似的,还不如村尾霍家那孤儿呢!”
其他年轻人附和:“就是!为了孩子,他们要分家,也在情理之中。”
永安路过大榕树底下,顺便听了一耳朵。
很快夜家就要分家了,条件是先帮叶老三娶个媳妇回去。
前世,叶老三要娶的那个媳妇就是自己。
二十两银子聘礼,没有嫁妆,没有酒席婚礼,只等天黑,骑上大青驴,从她家到他家,这婚便算是结了。
因为他昏睡着,连拜堂都省了。
新婚当夜,夜家仿佛要去逃荒,到处乱糟糟。
老大老二家都在忙着往各自的屋里扒拉东西。
可怜她新婚第二天就要洗衣做饭收拾家里,还要喂猪喂鸡打柴禾。
回忆起往昔,永安心想,那种日子狗都不过!
她自然也不能再跳火坑!
“你还知道回来!”
永安一进院门,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呵斥。
她的火蹭的从头冒到脚。
“父亲有眼疾吗?您睁大眼睛瞧瞧,这是什么?”
她从盆子里挑起一条裤子,又扔下,又挑起一件汗衫。
“这些都是你们的!”
“我洗的!我洗的!”
“我是奴隶吗?我给家里当牛做马十几年,还不够?还不够?”
“你凭什么冲我呲牙咧嘴?我吃的喝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自己挣的?嗯?”
凌大显然没想到这个懦弱听话的女儿有胆量冲自己嚷嚷。
他看永安一脸的轻蔑愤怒,直觉自己老父亲的尊严受到了挑战,眼睛四处瞄,似乎要找趁手的工具。
永安跑去厨房拿了一把砍柴刀,一路拖着它,划拉到当院。
她站定看着他,柴刀就立在脚边。
“父亲又要打我吗?来吧,我受够了这种猪狗不如的日子。”
“今天咱们同归于尽的好!你们不拿我当人,我也不用拿你们当根葱了。”
凌大见她满面的煞气,从头到脚透着决绝。
他心里一颤:“孽障,你要弑父吗?”
永安口不择言:“父?您也就那一哆嗦的功劳,却收获了一个奴隶。”
“我替家里赚钱做家务,您心情不好还能打一打骂一骂,最后还能卖了我换笔银子。天下最便宜的便是您这样做父亲的人了。”
“您出去打听打听,就是买来的奴婢,每月还要月例银子呢。”
“你!你!你这个畜牲!”
这是凌大的基本操作。
他在外是个好人,在家是个土皇帝。
妻女是他的奴隶,儿子是他的臣属。
永安的母亲李氏从屋里出来,拉着凌大的胳膊劝道:“他爹,算了吧,她今天才挨了打,算了吧,别让旁人看笑话。”
凌大推了她一把,呵斥道:“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好的很!目无尊卑!”
说完他径直进了屋。
太阳快要落山了,余晖洒在院子里,处处透着强弩之末的落寞。
永安拖着柴刀进了自己的屋,拴好门以后一屁股坐在床上大喘气。
人果然都是欺软怕硬的主。
道理再多,不如柴刀一把。
可惜前世她不懂这个道理。
前世因为媒婆走了,她挨了打,便赌气睡了,那是她长那么大第一次赌气。
谁知不仅没有吃到午饭,下午父亲便冲进屋子,抓住她的头发扇了她几个耳光,鼻血溅了满墙。
今日她做了午饭又洗了全家的衣服,他还是没打算放过她。
可见错不在自己。
作为家里的土皇帝,他不过是要找个理由打人发泄而已,而自己又恰好是那个最弱者。
她想起小弟提的建议,或许做绣娘是个出路?
永安知道,自己已经十九岁,家里又是这个情形,很难像别的姑娘那样,找个门当户对的男子成亲过小日子了。
与其被磋磨,不如跑路。
要是能进绣坊做绣娘,这一生也就安稳了。
她猛地起身,开始收拾行囊,不经意间翻出了那块莫名其妙跟过来的玉佩。
永安摩挲着上面的花纹。
它是朝廷新贵霍大人赠给自己的谢礼。
那天她带着小青阑去潭拓寺上香祈福,路上遇到车子坏了的霍大人。风大雨大,他在雨里淋的跟个落汤鸡似的。
她便载了他一程。
下车的时候,他扯下脖子上的玉佩,执意送给她做回礼。
他说,娘子的恩情我没齿难忘。
永安其实挺为难,就载了他一段路,着实算不上什么恩情。
可他握着玉佩,定定的看着她,大有不收便不罢休的架势。
永安只能收了。
他说,你有什么为难的事,记得来骠骑将军府找我,这枚玉佩便是信物。
连夜星河都垂涎三尺,可见非常值钱。
永安编了一条黑色的绳子,穿好后小心的戴在脖子上。
她收拾好包裹,怕被家里发现,又塞到床底下的破箱子里去。
要跑路,也得知道跑到哪里去,走那条路才行。她长这么大,连镇上也没去过两回,别说是县里了。
而且本县离的太近,乡亲们做工都去县里,很容易遇到熟人,实在不安全。
如果去别的县,又需要关津(路引的前身之一)。
这个关津似乎没有户籍和担保是开不出来的。
刚出现的一点曙光又被浇灭了。
永安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梦里都在逃亡。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麻纸糊的窗户照进来,在斑驳光影里,永安长舒一口气。
她觉得自己像个亡命之徒,又像个丧家之犬。
她躺着不想起来,也不想再去做一大家子的朝食。
爱吃不吃吧。
她这样想着,继续睡过去。
可能是昨天玩了刀子,今天居然没人来拍她的门。
永安睡够了,心情都好了许多。
她梳洗好。去厨房一看,锅里放着一块饼,一碗清粥。
李氏从后院回来,道:“快去吃吧,吃完去做绣活。今天你爹你弟弟他们下地,我在家里。午食和家务我来做。”
永安没吭声,吃了早食就出门,这会儿已经快中午了,李氏问:“干什么去?”
“去给自己找个好地方,好挖坑埋我自己。”
李氏哑口无言,又气又伤心。
这个女儿从小就能耐。大小活计,她看一眼就会。
人也懂事,大大小小的活,只要她能做的都不惜力。
就连拆骨剁肉这种事,那几年当家的在邻县做工,她才八九岁,操起刀子都能料理的明明白白。
一手绣活更是人见人爱。这些年靠着她的手艺,家里不但日子好过很多,也存了不少银钱。
只是可惜了,她的婚事这样艰难。
可大儿子吵着要搬到镇上去,大儿子买了,也不好不给小儿子买,总要一碗水端平不是?
那么家里现在的银钱便远远不够。
李氏伤心的想着。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着实为难。
可她忘了,手心和手背都是她的儿子。
女儿顶多算是指甲盖,需要的时候留着,不需要的时候就可以剪掉。
永安一路走到小溪边,站了一会儿,恰好碰到小小少年来打水。
他看了她一眼,要说什么,又垂下头去。
“哎。”
“我不叫哎。”
“那个,小家伙。”
“我也不叫小家伙。”
永安想了想,终于想起了他的名字。
“我说霍无疾,你这脾气不小嘛。”
他三两下舀满了木桶,站起来,抿唇看着她。
小小年纪,就一副老成威严的样子。
永安噗嗤一笑。
“去邻县要怎么走?关津怎么才能开出来,你知不知道?”
“邻县贫苦,没有绣坊,绣品也不大好卖。”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绣坊?”
永安大吃一惊,以为自己的跑路计划已经败露。
他抿着唇,表情微妙,一副这很难猜吗的神情。
“至于关津,先要报到里正处,确定申请人没有在服劳役、兵役、刑役之后,会开介绍信,拿着信件去县衙,核实后会发下来。”
永安一听脑袋都大了。
她小心翼翼的问:“要是没有关津,出门在外会怎么样?”
“可能进不了城门,也可能住不了旅店,也有可能被当做无身份流民抓起来送官,也有可能被卖到……”
“我嘞个乖乖!”
永安感叹一声。
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颓废下去,也不再理会他。
霍无疾提上水桶走了几步,回头一瞧,她还在低头发呆,整个人散发着暮气。
想起她前几天才因为亲事跳过河,他叫她:“永安。”
“嗯?”
永安茫然的应声。
“去我家喝碗水吧。我泡菊花蜂蜜茶给你喝。”
“不,不用了。”
虽然有甜甜的蜂蜜,但永安还是拒绝。要是被村里人看到,又能编排出无数的版本。
“我发了面,想蒸馒头,但我不会弄。”
霍无疾找了个借口。
她最是烂好心,要她帮忙她必然答应。不管怎样,先把她从溪边弄走才是。
“你还会发面?真能干!”
永安说着跟上前面的小小少年。
这是永安第一次来他家,他有点窘迫。
坐北朝南两间屋,由于年代久远又缺乏维护,支撑屋顶的椽子都变成了黑色。一看就是泡水过度。
从永安的角度看过去,屋顶长满杂草,有些还开出了黄色的小花。
屋檐下挂着几串黄橙橙的苞谷棒子。
屋子斜后方有一棵大桃树,此刻结满了花苞,树叶的新芽此刻也星星点点的冒了出来。
东边开出了一块菜地,土刚翻新过,也不知道有没有种上蔬菜。
西边是个鸡圈,里面应该养着不少鸡。此刻叽叽咕咕,热闹非凡。
锄头铁锹铲子等农具和打猎的工具乱七八糟的放在厨房的屋檐下。
院子里有很多落叶和柴草,看的出来很久没有打扫了。
院子正中间立着一根木桩,倒像是习武用的。木桩不远处有个葡萄架子,藤蔓粗壮,此刻还没有发芽的迹象。
葡萄架下有个圆形石桌,配着两把藤椅,藤椅看起来也很旧了。
永安心想,也不知道它能不能盛的住自己的份量?
整个家虽然破败,但……嗯,挺有人气。
霍无疾见她盯着藤椅看,便引她过去,轻声道:“放心,它很结实,只是看起来有些旧,还是我娘编的呢。”
提起他娘,他神色温柔。
永安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神情。
她见过他倔强的、不屑的、冷淡的、愤怒的,无可奈何的……许许多多种表情,唯独没见过他温柔的神色。
他的眉眼长的极好,只是神情太淡漠,看着太过疏离不好相处。
“你坐,我去给你泡茶。”
他说罢就钻进了灶间,似乎怕她跟上去似的。
永安知道,像他这么大的男孩子正是自尊心极强的时候,也许灶间太凌乱,他不想让别人看到呢。
永安坐在藤椅上,看着原处黑漆漆的山峦沉思。
既然跑路希望不大风险太高,那么怎样才能打消被卖给夜家的命运呢?最好能一劳永逸,让父兄再也没有办法打她的主意。
她想起前世种种,想从里面找到破局的蛛丝马迹。
“来,喝水。”
桌上放着一个竹托盘,两只竹节杯,一把铜壶也擦的蹭亮。
菊花蜂蜜水散发着清香,永安端起杯子呡一口,直甜到心里去。
霍无疾背着一只手,坐到对面的藤椅上。
看她小口呡着蜜水,一脸的餍足,像那只经常来家里蹭吃蹭喝的猫。它吃饱喝足晒太阳的时候就是这种表情。
他手指敲着桌面,缓缓的道:“我今日偶尔听到村里人传言,夜家想聘你做夜三郎的媳妇。”
“我不要!”
永安下意识的拒绝。
霍无疾闻言一愣,他以为她是愿意的。
毕竟夜三郎长的一表人才,又会读书,才17岁,已经是童生了。虽然伤了腿,但也不一定就治不好。
据说,村里的姑娘十有八九都对夜三郎芳心暗许呢。
霍无疾抿唇瞧着她,她看起来面容愁苦。
永安下意识解释:“我不喜欢夜家的人,一点都不喜欢。”
“永安,一次不成会有第二次,两次不成还会有第三次。”
“我知道。我,我在想办法……”
“你说我要是死了,是不是就解脱了?”
“啊,我当然不是真死。你说我搬到山里去住怎么样?我可以假装被河水冲走了。”
永安撑着下巴,一脸的期待,仿佛她真的已经摆脱困境,住到了山里。
霍无疾看她好笑又可怜。
“你跟我过吧?”
他说。
“啥?”
永安跳起来,惊的下巴都要掉了。
霍无疾神情郑重。
“你跟我过吧。我会打猎,还会编竹筐竹篮,我能养活我们俩。”
看着她震惊的表情,他语速飞快:“你看,我是一个人,你也是一个人,我们搭伙过日子,应该不错。”
听起来不错哎。
永安转头打量了一下这个小院子。
先把里里外外打扫干净。
把鸡圈迁到房屋后面去,原来鸡圈的位置可以种很多花。
春夏的时候花开烂漫,多美啊。
或者还应该种两棵杏树?
春天看花,夏天吃杏,杏仁还能做香饮子。真是一举三得。
屋旁的桃花树底下还能搭个竹亭子。配上藤椅,既能吃饭又能做绣活,又凉快又敞亮。
屋顶也要维修一下。
把椽子上面的茅草揭掉,横着搭上树枝,增加承重,铺上新的草帘子,拿泥裹好,上面再铺一层牛毛毡。
几年内保准不漏雨。
“你说的对,都按你说的办。”
他的声音里竟带了点笑意。
“啊?这……”
永安尴尬的不行,一时忘形,竟说出了口。
可惜了,要想“赎身”,父兄要的银钱不会少。而他俩,一个穷一个小,显然没这实力。
“我瞎说的,你还小呢。我比你大六岁,咱俩不能搭伙,对你名声不好,你长大了还要娶媳妇呢。我走了。”
永安急忙起身往外走。
“永安。”
他拉住她的胳膊,一只手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破布袋。
“我有钱。”
语气急切。
说着他提起布袋哐当当往桌子上倒。
永安惊呆了。
里面有三个十两的银锭子,还有几角碎银子,以及两串铜钱和一些散碎铜板。
倒是不小的一笔钱财。
这孩子怕是傻!
“嗨,你个小家伙!财不露白你知不知道?”
她鬼鬼祟祟的往四周看了看,上前把桌子上的银钱又收到袋子里去。
“藏好藏好!你还小呐,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银锭子是我阿娘留给我,给我娶亲用的。碎银子和这两吊铜板是我自己打猎存的,全都拿给你爹。你跟我。”
霍无疾固执的说。
永安看着面前衣衫单薄的小小少年,明明是个豆芽菜,却做出了参天大树的姿态。
她的心软的一塌糊涂,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个豆芽菜,知道什么是娶亲啊?我太大了,你太小了,咱俩可不合适。”
她摸了摸他的头:“快把银子藏起来。”
永安转身小跑着离开了他的家。
春耕的人们三三两两往家走。永安一路急行,回到家往自己的屋子里一钻,哐当一声关上门。
正在屋檐下乘凉吃午食的凌家几人表情各异。
凌永杰道:“爹,妹妹真是越发没个样子了。我看夜家的事能答应。”
李氏没吭声。
永强道:“爹,那夜三郎伤了腿,以后可能是个瘸子。他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我姐的日子要怎么过?”
他嗫喏半天,又加一句:“我不同意。我可以不要镇上的房子,给姐姐正经找个婆家过她的小日子去吧。”
李氏拿筷子敲了敲永强的头:“你知道什么?吃饭。”
永安从老鼠洞里扒拉出一些铜板,拿布擦干净,小心的用手帕包起来。
听到家人的对话,她准备推门的手一顿。又重新返回去,躺到床上发呆。
午食她没出去吃,母亲李氏端了一碗臊子面给她。
“永安啊,夜家托了隔壁鲍婶子来问,想聘你给夜家三郎做媳妇。娘和你爹都觉得这门亲事不错。夜家三郎长的好,哪个姑娘不喜欢?”
“他们看上你,也是你的福气。”
永安只管吸溜面条。
“当然,娘不是说你不好。只是你年纪大了,这是硬伤,寻常姑娘家像你这么大,孩子都生了两个了。唉。”
见永安不接茬,李氏又道:“夜家三郎的腿只要好好养着,说不定就好了。到时候再考个秀才,你就是秀才娘子了。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永安端起碗喝汤。
“要是再进一步,那夜三郎再考个进士,授了官职,你就是官太太了。啧啧。”
李氏带着憧憬,仿佛这一切唾手可得。
永安放下碗筷,冷笑着斜睨她一眼。
“给多少银子?”
“什么?”李氏茫然的问一声,等反应过来,老脸一红,轻声道:“说是给十五两聘礼。”
“不错,是个好价钱。比咱家院子里的肥猪值钱多了,卖它不如卖我。恭喜父亲母亲。”
“你这孩子!我是为了谁?”
李氏开始抹眼泪。
“左右为了谁也不是为了我。”
“闺女,这婚事不错,你听娘的,别惹你爹生气。”
“成。全凭父母做主。女儿祝你们心想事成,财源滚滚。”
永安说完径直出了门。
她知道,母亲是父亲的傀儡。
至于是被迫的还是有意的,谁也说不清。老实人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比如在家里,看似一切都是父亲做主。其实母亲又何尝不是放纵又暗中支持这一切呢?
最终坏名声都是父亲担,她还是那个纯良的母亲。
永安顺手端上盆子里的脏衣服。
正是热的时候,上午劳作的人们都歇午觉了。只有家庭主妇们趁着太阳好,三三两两在池塘边洗衣服。
夜家大嫂就是其中之一。
别人看到永安,大家互相打个招呼,只有夜家大嫂王桂花冷哼一声,扭头不理她。
永安把盆子放到她身边,舀上水晒着,低声唤她:“桂花姐,我来寻你说说话。”
夜家大嫂正在心痛银子。
她嫁到夜家是八两银子,老二媳妇是十两,凭什么她凌永安就要二十五两?
一个老姑娘,卖身也没有这么贵的。
虽然这一声“姐”比“嫂子”舒坦许多,但王桂花还是没有好脸色。
“说什么?你不用急着跟我套近乎!等进了门,咱们有的是时间说话。”
“桂花姐误会了,我是替你不值呢。十五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有这些钱,都能起一座院子了。何必花在旁人身上?”
这话简直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一听十五两银子,王桂花心里纳罕:“什么十五两?那是二十五两!凌大那匹夫,价钱倒是喊的高,并且分文不让。”
原来是二十五两不是十五两!
永安对母亲的失望越发浓烈。
她敛了敛神色,轻声道:“听说你家三郎在书院时,认识了一位小姐。”
夜家大嫂闻言,目光灼灼。
“据说他和那位小姐情投意合。”
“那又怎样?既然是小姐,三郎腿好的时候还能够一够,如今能有什么指望?”
“桂花姐不如回去找找他们的书信往来,要是拿着书信去找那小姐的父母,此事可不就成了一半?”
王桂花不是笨人,一听这话立马明白了几分。
本朝虽然对女子没那么苛刻,但姑娘家私相授受,依然是大罪。
会让娘家抬不起头来,姑娘家本人也很难再找到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她一听这话,归心似箭,手里的动作也快了不少。
“要是再给那位小姐送个信,她本人要是愿意,这事更添几分把握。”
夜家大嫂一听,喜上眉梢。
“是哪家的小姐,你知道吗?”
“据说姓高,家在咱们镇上,似乎和隔壁村高家有亲。”
镇上,姓高,隔壁村高家。
综合这几个因素,夜家大嫂一拍大腿。
八成就是隔壁村高家那个被骗到勾栏里的高氏的闺女了。
前些年听人说她被恩客赎了身,还在镇上买了屋子仆从,母女俩的日子过的不错。
昨儿那姓高的不是还在村里晃荡吗?
对了,那姑娘叫什么来着?
高嵩。
以前不也三五不时的往三郎跟前凑吗?
一个娼妓的闺女,父不详,年龄也大了,再有书信,再加上那姑娘对三郎有几分情义!
这事八成能成!
既花费少,三郎以后也能过上使奴唤婢的日子。
作为长兄长嫂,自家是对得起三郎了!
夜家大嫂草草洗完衣裳就要家去,生怕回去的迟了,白花花的银子进了凌大的口袋。
永安假装起身帮她抬扁担,轻声嘱咐:“桂花姐千万别说是我说的,这么好的事,牵扯到我,可能就不成了。”
“你放心。多谢你,你也不容易。”
夜家大嫂匆匆忙忙的走了。
永安边洗衣服边思虑。
也不知道夜家大嫂靠不靠谱?
要是高嵩知道了两家在说亲,必然要去医馆找大夫问一问夜星河的伤势。
这时候若是说的严重了,她必然闹着不嫁,要是说的好些,她定是欢天喜地的嫁过来。
永安既想成事又想恶心一把这对狗男女。
时机就很重要。
她摸摸腰间的铜板,往大榕树下走去,和一个半大孩子叽咕了半天。
她回家晾好衣服,坐在院子里的柿子树下做针线,不过一个多时辰,墙外有弱弱的狗叫声传来。
永安放下针线走出去。
二蛋仰着小脑袋道:“永安姐,夜家大郎和他媳妇套了驴车出门了,我跟了一段路,似乎是去镇上。”
“好。这是两个铜板,你继续盯着,夜家要是有其它动静你也来告诉我,还有奖励。”
“好嘞。您瞧好吧。”
小家伙很干脆。
“回来。这是咱俩的秘密,你可别让第三个人知道。等我哪天去镇上,买糖葫芦给你。”
“一言为定,拉勾!”
八岁的二蛋一听糖葫芦,眼睛里冒着绿光。
永安和他拉了拉手指。
凌家吃过晚食,太阳还老高。
凌大本来躺在藤椅上喝茶,眼瞅着太阳一点一点落下去。他越来越焦躁,背着手在院子里兜圈子。
永安把成品从绣绷子上取下来。
好一副牡丹富贵图,这个品相的花样卖个五十文不成问题。
她盘算着明天去趟镇上,把这副枕套卖掉。
天擦黑的时候凌大终于不转圈了。
他对妻李氏道:“你去隔壁串门,打听一下怎么回事。他们家不是说晚上过来商量吗?”
李氏压低声音:“当家的,是不是要的太多了?”
“毕竟二十五两不是个小数目,当时他们说十五两,我看就差不多,闺女也大了。”
凌大低斥:“你知道什么?”
“我漫天要价,他们坐地还价,总要磨蹭个几回合才能成事。一上来就答应他们的条件,你连十五两怕是都保不住!”
永安趴在门口,听到他们的对话,心里又悲又喜。
悲的是父母拿她当个物件儿。
喜的是夜家没有来人,说明他们确实去了高家。
李氏拿了鞋底,去找隔壁鲍婶子做针线。两人来回扯了会儿闲篇才知道,原来夜家三郎和镇上的一位小姐有些首尾。
今日下午夜家老婆子替儿子收拾东西,发现了两人的书信往来,便打发夜家大郎夫妻去镇上见那小姐的父母。
李氏一听,这是打算逼婚喽。
凌大一听妻子打探来的情报,瞬间气了个倒仰。
这是又黄了?
他怀疑自家最近犯太岁,不由起身去查黄历。
这一晚,永安难得睡了个好觉。早起洗漱完之后吃了一块黑面馍,喝了一碗开水。
李氏刚要去喂鸡,看到永安背了个小包袱,便问:“你这是要去哪里?”
永安冷不热的回她:“去镇上,看能不能接个大件活计”
所谓的大件活计,就是绣嫁衣或者绣床帐。
这活稀少,但是价格高。
李氏来回打量了她几眼,留了个心眼子。
“你没怎么出过门,一个人不安全,我叫永强……不……永杰陪你去。”
说着去喊还在睡觉的大儿子。
永安无所谓。
以她对自己兄长的了解,这种没好处可捞还要跑腿的差事肯定支使不动他。
果然,永杰嘟嘟囔囔的回李氏:“娘,又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我出马,让永强陪她去。”
姐弟俩好不容易出趟村子,看什么都新奇。
今日是三月初九,恰好是集日,镇上已经有了不少人,很多商家忙着支摊子,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永安打听清楚镇上医馆的位置,看天色还早,医馆可能还没有开门,便打算先逛逛。
“姐,你打听医馆干什么?生病了?”
“有事,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俩人路过一家羊肉汤摊子,香味钩的人垂涎三尺。
永安豪气的拍拍他的肩膀:“我请客。”
永强吃了炊饼,喝了羊肉汤,满足的喟叹一声,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在外面吃饭。
要是天天能吃到肉就好了!
俩人到地方时候医馆刚开门,只有一个学徒在忙活。
永安问他:“请问何大夫在吗?”
学徒放下手里的抹布:“您二位看病还是抓药?”
永安郑重道:“看病。”
“那真不凑巧,师父今天出门收药材去了,估计得晚上才回来。您要是不着急,明儿再过来,着急的话……”
小学徒又自言自语:“算了,着急我也没办法!”
永安一听何大夫不在,略有点失望,她出来一趟不容易,事情又紧急。
但福隆镇只有这一家医馆,她只得道:“那我改日空了再过来。”
“对了,小大夫,听说何大夫替夜家三郎看了腿,也不知道他伤的怎么样?”
夜星河长相好,读书又好,十六岁就过了童生试,在本地颇有些名声。提起他十里八乡基本都知道。
得,又一个被夜三郎的美貌所迷惑的小娘子!
学徒抱着能救一个是一个的医者仁心,故意道:“骨头都碎了,想长好,怕是难!”
永安愣住了。
她来的目的之一就是贿赂医馆的伙计,让高嵩以为夜星河的腿废了。以她的为人,必然闹着不肯嫁给他。
等高嵩的母亲来求证,何大夫自然不会说的那么绝对,会给她们留下希望。
以她们的处境,亲事十有八九还是能成。
但只要她闹一次,她的深情人设便立不住了。
夜星河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俩人一起过日子,又互相膈应,多好啊!也算是替前世的自己出一口恶气。
想不到医馆的学徒这么上道,自己一个铜板都没花,这事就成了!
简直天助我也。
“这样啊?那挺可惜的!谢谢小大夫!您忙。”
永安拉着永强出来,正巧碰到高嵩身边的丫鬟翠儿急急忙忙的进了医馆。
这丫头前世的时候一直想爬夜星河的床,被高嵩卖到窑子里去了。
永安跟进去,正好听到学徒在输出标准答案。
丫鬟一听骨头都碎了,神色大变,转身就走。
得,事情成了一半。
另一半就是让夜家知道这位在信里情深义重的高小姐这会儿闹起来了,并不想嫁给一个残废呢。
永安拉着永强找了个地方,把新做的手帕和枕巾套摆出来叫卖。
白绢上有的绣了小猫,有的绣了小狗,俱都憨态可掬,非常讨人喜欢;还有几个绣了花草,配色非常出彩。
不一会儿就吸引了不少大姑娘小媳妇。
帕子一个八文,两个十五。那幅牡丹富贵图的枕套一个六十文。
经过讨价还价,八个帕子卖了六十文。
一对枕套卖了一百文。
抓着一袋子铜板,永强高兴坏了。
“姐,你真厉害!爹和大哥去货栈扛包,两个人一天才二十文工钱。”
“姐,这钱别让家里人知道,你自己藏起来。”
“呀,不成,枕套的钱还是得交一些,要不爹娘和阿兄又得闹。”
“就交六十文吧?姐你觉得怎么样?”
永安笑道:“我看成。”
永安从口袋里掏了六十文钱放在身上,其它的一百文给永强拿着。
如果不出意外,回去阿兄会搜身,钱放在她身上不安全。
姐弟俩收了摊子,沿着主街逛过去,福隆镇不大,繁华点的街道就那么一条。
逛了一段,就碰到来赶集的村里人。
夜家大嫂和二嫂也在。
永安主动打招呼:“桂花姐和芳芳姐也来赶集?”
夜家大嫂笑道:“是呢,你倒是不常来赶集,今天你娘怎么舍得放你出来?”
永安随口扯道:“身上起疹子,又痒又痛,来抓几副药。”
“对了,我刚去医馆,碰到有人打听你家三郎的腿呢,她看起来不大高兴,匆匆忙忙走了。”
夜家大嫂一听脸色就沉了下去。
镇上除了高家可没人关心三郎。
这么好的婚事可不能有丝毫差错!
她和弟媳妇对视一眼,对永安道:“今天要买的东西比较多,我们先去逛了。”
永安点点头:“那回见。”
她去铺子里买了些丝线,又想起答应二蛋的糖葫芦。
永强最爱吃甜,舔着糖葫芦高兴得不得了。
永安把另外两串小心包起来。
永强遗憾道:“现在天气还冷,要是再热点,走到半路就化了。它们都得进我的五脏庙。”
“吃货!”
永安弹了弹他的脑门。
俩人回到村里的时候快要中午了,永安朝爬树的二蛋喊一声,二蛋哧溜一下滑下树朝着永安跑过来。
“给,答应你的糖葫芦。”
二蛋欢呼一声。
永安对他耳语几句,二蛋边听边点头。
永强好奇:“姐,你让他干什么呢?也值一串糖葫芦?你怎么不差遣我啊?这糖葫芦我也能赚啊。”
永安看着胖墩墩的小弟,挑眉:“你块头太大,目标过于明显,不适合做潜伏。”
永强拍了拍自己一颠一颠的肚子,追上去道:“姐,那要不,我减减肥?”
姐弟俩到家正赶上午食,凌大睨了他们一眼,李氏赶紧道:“枕套卖了多少钱?”
永安从包袱里拿出钱袋子给她。
“六十文。”
永杰一听就嚷嚷:“那么大一副枕套才六十文?我要去卖高低得有八十文!凌永安,你不会私藏了吧?”
永安回呛:“是呢!那么大一幅枕套,费了我不少功夫。”
“客人很喜欢,就是布料太次了,要是细绢的枕套,八十文不成问题。阿兄以后记得买细绢回来。”
永强从碗里抬头:“阿兄,你不会把买细绢的银钱贪污了,买了次品回来吧?”
永杰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瞎扯!”
永安去厨房盛了一碗面条,坐到门槛上吃,包袱就放在脚边。
“嗨,我瞧瞧,有没有藏私。”
永杰打开包袱翻了两下子,又愤愤的胡乱一团扔给她,包袱正好落到永安的碗里。
永安惊叫一声,一把捞出包袱,碗已经朝着他的脑袋甩过去了。
她心想,狗东西,忍你很久了。
饭碗擦着他的耳朵飞出去,啪一声碎成了渣。
永杰嗷一声扑了上来,永安转身跑进厨房,一手抄菜刀一手抄烧火棍。
烧火棍舞的虎虎生风,永杰头上身上挨了好几下。
他想冲想去,又怕她手里的菜刀。
永杰觉得永安大概是疯了。
她自从跳河回来,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不仅和爹动刀子,也和自己动刀子。
这要搁以前,她是万万不敢地。
该不会是沾染上了脏东西吧?
想到此,永杰打个寒颤。
他仔细打量永安,见她满身煞气,完全不见往日的温和软弱,便越发觉得她不是她。
凌大怕伤到儿子,大喝一声:“住手!闹什么?”
永杰赶紧告状:“爹,你瞧我头上身上,她打我!”
凌大斜一眼永安,难得没有偏心:“你也是活该。”
永杰一听老爹不向着自己,就想自己报仇,又有点慎得慌。
永强拉住他道:“阿兄,爷好些日子没洗澡了。今儿太阳不错,我们去给爷洗个澡。”
凌大对他爹还算孝顺。
永杰虽然不忿,也只能就坡下驴。
永安扔下菜刀和烧火棍回了自己的小屋。
李氏絮絮叨叨:“都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这话真不假!”
“你瞧永安这样子,像是跟家里有仇似的!赶紧打发出门子吧。”
永安歇了个午觉,起来的时候屋檐下堆了一堆的被单被面枕巾和门帘。
她知道这是自己的活。
永安照旧去村尾的溪边,先晒好水,再去敲霍无疾的大门。
他似乎也是刚睡醒,整个人迷迷糊糊,唇红齿白,头顶还竖着几根呆毛,看着还挺软萌。
永安笑道:“小家伙,给你!”
霍无疾下意识的接过去,一看是串糖葫芦,女孩子吃的东西。
他问:“你怎么不吃?”
“我吃过了,这是给你的。怎么,你不爱吃?我记得你爱吃甜呀,上次不还为了采蜂蜜弄了一头一脸的包吗?”
霍无疾想起上次就窘迫。
刺还是永安帮他挑的呢。
她还给他买糖葫芦。
永安这人有点傻!能处!
他咬一颗糖葫芦,伸到她嘴边:“你也吃。”
盛情难却,永安接过去,也咬了一颗。
她边吃边叹息:“真好吃!我今天还喝了羊肉汤,要是以后每天都能吃到肉和糖葫芦就好了。”
霍无疾看她眉眼弯弯,也跟着高兴起来。
两人站在大门口吃了一串糖葫芦,永安才想起正事。
她扭捏了一下,还是问:“那个,小孩,你之前说咱俩搭伙过日子,还算不算数?”
她怕这小家伙改了主意,毕竟小孩子的想法瞬息万变捉摸不透。
永安忙着推销自己:“你看哈,我会做饭洗衣服收拾家里还会种田,你知道,我还会刺绣能赚钱。”
霍无疾咽下最后一口糖葫芦,连忙道:“算!”
永安闻言眉开眼笑。
“我这几天要生一场大病,估计家里有的闹腾呢。你记得带上你的那几角碎银子和两吊钱来我家,就说要买我。”
“买?我不是,我是要娶你!”
永安伸手弹弹他的脑门:“都一样!咱们的目的是省钱,省钱你明白不?省出来的银子咱们翻修一下房子。”
“我可不想住漏雨的屋子!”
“记住啊,要表现的不屑一顾,做买卖讨价还价你会吧?”
霍无疾郑重道:“永安,你不是货物,你是人。”
“嗯,我知道。但在我爹娘兄长那儿我就是货物。”
永安似乎有点惆怅,说完怔怔的出了会儿神。
“记得一定要说买啊!最好写个断亲书或者卖身契啥的,要不以后他们还得打我主意。”
远远看到有人往溪边来了,永安急忙嘱咐他:“记住了啊,就带散碎银子,别带银锭啊!”
霍无疾看她离开,在她身后保证:“我知道,财不露白,还有,咱们要省银子翻修屋子。”
到了掌灯十分,院子外面传来狗叫声。
李氏道:“这是谁家的小狗跑出来了吗?”
永安忙道:“我去看看。”
她一出院门,见二蛋藏在磨盘后面,露出个小屁股,只脑袋埋的很低,她不由失笑。
永安轻声叫道:“二蛋。”
二蛋跳出来,仰着小脸道:“永安姐,夜家的两个媳妇刚回来。我在院子外面听了听,他们家好像在吵架,说是花了一吊钱给大夫。”
看来叶家大嫂她们知道了高嵩不肯嫁,所以花银钱去贿赂了何大夫,好让他在高氏面前说话时口下留情。
永安摸摸他的头:“我知道了,天晚了,我送你回家。”
二人路过夜家的时候,夜家正在开家庭会议。
夜星河刚从昏睡中醒来,他垂着眸子,轻声道:“大嫂并没有做错。给了何大夫两吊钱也不算什么损失,我医腿总归还是要用他。”
“再说,高家的亲事要是成了,总比凌家那老姑娘好些,家里的花销也小很多。”
高嵩她娘虽然上不得台面,但她爹有用啊!
对自己的科举甚至以后为官都有大用处。
别人不知道,他却能隐隐能猜到她爹是谁。当然,这也是她故意透露给自己的。
只是明明说好的:我心匪也,不可转也。
如今一听自己的腿受伤,却闹着不肯嫁了。
夜星河的眸子暗了暗。
“我写一封信,劳烦大嫂明日再跑一趟,想办法交给她身边的翠儿姑娘。”
“成,这有什么?一家人,三弟别客气。”
夜家大嫂连忙应承。
一想到老三娶了媳妇,大家就能分家另过,她就浑身充满了力量,日子也有盼头了。
第二日天一亮,夜家大嫂啃了个馒头喝了碗清粥就带着夜星河的信出发了。
永安昨日没见到何大夫,今日也早早起床,打了个荷包蛋汤,准备吃完就去镇上。
李氏看到她碗里的鸡蛋,脸就拉了下来。
永安装作没看到,前世她就从没吃过荷包蛋,鸡蛋都是给家里的男人吃。
说是他们干体力活,需要营养。
永安现在想想,哥哥弟弟们一天干的活也没她多啊!
再说,买鸡崽用的是她卖绣品的钱,也是她喂养长大的,凭什么她就不能吃个蛋呢?
永安想着便恨恨的嚼了个蛋黄。
她心里有种隐秘的畅快,又觉得身上长满了反骨。
李氏看她背着小包袱又要出门的样子,便道:“又干什么去?一个姑娘家成日往外跑,像什么样子?家里的活不干了?”
“昨日买的丝线被永杰扔到汤里毁掉了,我准备再去买点,正准备问母亲要银钱呢!”
李氏一听还要花钱,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当然,您要觉得不用买,那我正好歇歇。每日做针线,我近来总是眼花看不清东西。”
李氏一听她要罢工,立马掏了五十个铜板,并嘱咐道:“余下的记得拿回来。”
镇上的药铺刚开门,就迎来了一个怪怪的客人。
何大夫大吃一惊:“什么?你要吃了能生病的药?姑娘,咱们可不兴害人啊!”
“我何大夫医者仁心!你晓不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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