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顿住:“什么?”
永安低头抠指甲。
“真是岂有此理!阿二阿三,叫人带上东西,我们走!”
一群人呼啦啦围上来,抬起箱子就走。
凌大追在后面问:“刘大媒,这是怎么了?怎么说走就走?”
“差点误了老娘的大事,你还敢问!真是穷乡僻壤出刁民!”媒婆甩着帕子上了驴背。
留下摸不着头脑的凌大在风中凌乱。
围观看热闹的村民也一哄而散,有的还去追赶媒婆的大青驴。
凌大回到家,随手抄起立在大门边的扁担。
他双目赤红的朝着凌永安一顿比划,嘴里念念有词:“小畜生!叫你使坏!叫你使坏!”
永安腿上挨了几下子,腿立刻跛了。手心也被铁钩划破,鲜血直流。
凌永安心里庆幸,幸亏有预期,脸是好的。
上辈子就是这次,她的脸被扁担的铁钩划破,留下了一道拇指长的疤痕,像蜈蚣一样,丑陋又狰狞。
这也是夜星河一直不喜她的原因之一。
永安边跑边躲,凌大追着她打:“你对刘大媒说了什么?说了什么?”
“我能对她说什么?我什么也没说啊!”
“还敢狡辩?你这畜牲!”
永安身上又挨了几扁担,痛的她几乎昏死过去。
她母亲李氏看凌大往死打孩子,忙上前抱住他的手臂:“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就要打死了。”
凌大扔了扁担,尤不解恨,走到瘫倒在地的永安跟前,抬脚就要踹她。
凌家老爷子拄着拐杖挡在永安前头:“老大,哪有这么打孩子的?那冯员外家又是什么好去处?”
一直躲在厨房里的凌永杰探出头道:“爷,她不嫁冯员外,我和丽丽的婚事怎么办?镇上看好的房子怎么买?”
凌老爷子叹口气,腾出一只手拉永安:“起来吧。”
他又压低声音道:“你爹再打你就跑,别这么实诚啊。”
永安心里一暖,终于落下泪来。
“小畜生!你以为破坏了冯家的亲事你就能如愿了?”
凌大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我告诉你,那不能!别逼老子把你卖到勾……”
凌大还要往永安跟前扑。
凌老爷子甩了凌大一巴掌:“你敢!你敢做下这伤天害理的蠢事,我还有什么颜面见祖宗?我死了也会不饶过你和你的儿孙!”
凌大脸上挨了一巴掌,这话杀伤力又极大,他终于消停了。
还是忍不住嘟囔:“我的儿孙难道不是爹您的子孙后代?”
凌老爷子咳嗽几声,喘的像破风箱似的,缓了半天才道:“永杰就非那个丽丽不可了?”
“寻常人家娶妻,不过十两八两银子。你们全家这么多年来十分勤勉,这点银子想必是有的。”
“咱们祖上也是书香门第,可没有卖女儿的先例。”
凌永杰又道:“先例么,是人开的,这不现下就有了么?爷,娶谁倒无所谓,镇上的房子可不便宜。”
凌永强背着一捆柴禾进了院子,闻言就道:“大哥,咱们有一把子力气,银子可以慢慢挣,房子可以以后买,何必卖了我姐呢?”
凌永杰冷哼:“你知道个屁!”
李氏蹲在厨房门口抹眼泪。
也不知道是为了没做成的生意还是为了闺女挨的打。
凌老爷子牵着永安慢慢往大门口走,出了门左拐,再走一小段路就是凌永安的叔叔家。
凌老爷子跟着小儿子生活。
他家只有一排北屋,还是凌老爷子年轻时盖的,现如今家里孩子多,房子便不够住了。
凌二又在西边搭了两间茅屋,院子也没有垫,坑坑洼洼,里面还积着几洼雨水,鸡屎乱飞,看着乱糟糟的,远不如凌大家规整。
永安把老爷子送进他的屋子,给他倒了杯水,试一试,冰的。
“爷,你歇着,我去烧热水。”
永安到小叔家的灶房,里面乱七八糟,早食的锅都没有洗。
永安洗了锅,里面添了两瓢水,蹲在地上对着火光发呆。
该怎么办?一次不成,还有第二次!
只要自己的价值在,父兄就不会绝了卖她赚钱的心思。
小时候自己跟张婆婆学了一手刺绣的好手艺,前几年每个月能有半吊钱的进账,所以父母兄长舍不得断了这份收入,留她在家里做活挣钱。
如今自己十九岁,再不出嫁就要砸在家里了,他们才开始着急。
但她这个年纪了,要么做填房,要么嫁给那些游手好闲的混子,要么嫁给家徒四壁的穷鬼。这些人能拿出几个彩礼来?
别说父母不愿意,就是她自己也不愿意啊!
“天天烧热水!柴禾从哪里来?”
凌二婶魏氏提着一篮子蔬菜,开口就呵斥。
永安回神,赶紧道:“明天我去打一捆回来。”
“啧啧,你瞧你这灰头土脸的,挨打了吧?多不错的人家,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凌二婶说着嗤嗤笑起来。
永安想说,既然这么好的人家,让给你家慧慧好了。
她想了想,爷还住在这里,便忍住了,拿粗桃盆装了热水就走。
凌老爷子喝了一杯热水,缓了缓,坐着发呆。
永安扫了地,抹好桌子,从箩筐里拿出两件她爷换下来的衣服。
“爷,你歇着,我去洗衣服。”
“你过来。”
凌老爷子拿起掉了几个齿的梳子,永安驾轻就熟的搬了个小凳子放到他脚边,就像小时候那样。
“你这么大了,难得能有个好亲事了,但咱们家的孩子不做小,做小是要吃很多苦头的,大妇不高兴,一个提脚就卖了。”
永安舒服的眯着眼:“我知道,爷。我不给人做小。”
“嗯。”
凌老爷子顺好头发,替她编了个大辫子垂在脑后,压低声音说:“我这里还有两吊钱,你要用,就来找爷拿。”
凌永安的心一颤,柔声道:“我知道了,爷,总会有办法的。你歇着,我去忙了。”
她抱着两件脏衣服往外走。
凌二婶边喂鸡边嚷嚷:“谁往鸡圈里扔的野草?知道的是我养着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别人养着你呢!瞎献什么殷勤!”
永安脚步一顿,快速往外走。
快中午了,到了做午食的时候,家里还冰锅冷灶。
永安自觉去厨房忙活,刚活好面,小弟永强蹭了进来,轻叫了一声姐。
他蹲在灶前烧火,看永安炒好臊子,把擀开的面切成菱花块。
永强终于鼓起勇气:“姐,我还有十几个铜板,能买几个大饼了,实在不行,你跑吧。”
他越说越顺畅。
“我听说大户人家会招使唤丫头,姐这么聪明肯定行。还有城里的绣坊会招绣娘,姐的手艺这么好,肯定行。”
绣娘么?倒也是个出路。
一声高亢的呼喝把永安从思绪里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