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肉,应闻迩有了点力气,要了沈错的匕首,架在火上烤,一边继续问道:“你只说你姓沈,我如何称呼你?沈大哥?沈公子?”
他优雅地丢掉骨头,懒得理会她,在避风处的角落里窝着,闭目养神。
应闻迩腹诽,同样都是快饿死的人,怎么这人就这么能装逼呢。
“叫大哥太亲昵了,我估计你也不想认我这个小妹,叫公子……你这副落魄模样也实在担不起公子二字。不如……我叫你阿沈?”
他仍然不说话,只当这丫头是只喵喵直叫的小野猫,心里却在暗自揣摩接下来的行程。
应闻迩也习惯了这男人跟半个哑巴似的,顾自说:“那群黑衣人明显是追着你来的,训练有素出手狠毒,我们逃跑的方向已经暴露,他们应该知道我们是想绕到承阴码头,去汴州休整,接下来怎么办?他们应该很快会追过来吧?”
每每沈错不想理会,应闻迩就总能找到让他不得不开口的理由,这丫头……
他睁开眼睛微微一眯,越发觉得可惜,虽然是个女孩,但……
或许可以留下一用。
“去锦州。”
“锦州?”
“锦州更近,不过几里路,若是翻山越岭,距离更短。以我们目前的脚程,日夜兼程,走一天一夜能到。”
应闻迩初来乍到确实是不认路,因此直接就跟着他走了,闻言挑眉:“那为什么最开始不直接去锦州?”
他冷哼,再次闭上眼:“派杀手来的人,就在锦州。”
她哦了一声点点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懂。”
两个人诡异沉默下来,片刻后,倒是沈错先憋不住了。“你一向多话,怎么不问?”
“问什么?”
“问我是谁,问杀手是谁。”
应闻迩笑了笑:“我是话多,但我知道有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能说。”她现在是误上了贼船,这个闷葫芦身份不简单,但她目前这副模样显然无法独自求生,只能稍后再考虑拆伙的问题了。
匕首烧得通红,她抓了根干柴叼在嘴里,一狠心,将烧红的匕首贴在了溃烂的伤口上,“呲啦啦”的声音伴随着一声闷哼。
沈错不知道她原本打算,一睁眼就见瘦小的少女竟用匕首烫下来一层腐皮!
烫伤能迅速止血杀菌,总比割肉来得果断。
这毕竟是紧急情况下才会用的法子,应闻迩疼得直抽气,要不是缺水太久,怕不是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沈错皱眉,随后又舒展开来。
这丫头倒是够能忍,怕是军内一些铁血铮铮的汉子也抵不上她万一,与那些久束绣阁娇娇贵贵的大家闺秀截然不同。
他心意一动,问:“投什么亲戚?”
应闻迩疼得捂着手嘶嘶抽气,匕首也扔在了一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去京城投什么亲戚,继续胡诌道:“舅舅。”
“何人?”
她瞎说的她哪知道?
查户口呢搁这?
她索性直说:“许久不联系了,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她警铃大作:“你想做什么?”
沈错想了想,连个名字都没告诉她,何必急于这一时,于是便冷着脸转而道:“尽快。稍后动身。”
切。应闻迩撇嘴,暗暗嘀咕了一句“闷葫芦”。
叫什么阿沈,什么名字都不如闷葫芦贴切。
她又将匕首烧红,彻底将伤口处理妥当后连带着先前塞进兜里的布条一块扔进火堆里,这才站起身来:“走吧。”
沈错皱眉,但并不管她。
“他们不会追上我们吗?”
“不会。”
“为何?”
他不答。
应闻迩翻了个白眼,心道我有病才试图跟你这个锯了嘴的葫芦说话。
但沈错心里却是门清。
那小子费尽心机才把他困锁在钦州城里,甚至不惜让全城难民给他陪葬也要困死他,以他狂妄自大的性格,必会猜测他想经承阴码头进入汴州,再从汴州改道去沛州找他算账。
这会青獠军与他失散后,应该也怀疑他会去汴州汇合,所以多少会在汴州城里弄出点动静,这样一来,越发想不到他会来灯下黑这一招。
只是……
他又看了一眼将自己袖子扯下来一截以便裸露伤口的小少女,恍惚觉得她身形纤弱,风中弱柳一般摇摇摆摆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似的,终归是忍不住:“你烧得厉害,需尽快进城治疗。”
应闻迩当然知道,一回头却天旋地转,待她反应过来,人已经倒在他怀里了。
她眼前发黑,努力眨了眨:“……我不是故意的。”
她还记得这小子放过“拖后腿就杀了她”的狠话呢。
没想到沈错冷着脸把人扶稳,然后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一言不发。
应闻迩眨了眨眼,笑嘻嘻往前一趴:“呦,闷葫芦转性了啊,可别是看上本姑娘沉鱼落雁天香国色……”
“闭嘴。”饿得跟个豆芽菜似的哪来的勇气自称美人?
沈错属实不理解烧得人都快站不稳了,怎么还有力气瞎叨叨。
她也确实是没多少力气,趴在沈错背上不说话。她一手搂着他脖子,硌得他脖子难受,那条细细的胳膊伸到沈错面前,血淋淋的烫伤就在他眼前晃悠。
“为何不包扎?”
她的额头贴在沈错的脖子上,烙铁似的火烫火烫,闷声道:“没有干净的东西可以包扎,再发炎的话,真的会死的。”
“发炎?”
“就是……”应闻迩用混沌的脑子想了想才说,“伤口是暴露在外的,一沾到脏东西,秽物进入到伤口里,就会导致伤口恶化,甚至溃烂流脓,本来能活的人也会死。”
她说的不甚明确,但沈错竟大概明白了其中关联:“你学过医?”
“区区不才,医家出身。”
“你的身手,看起来可不像是单纯的医家之女。”
应闻迩嘿嘿两声,开始装死。
沈错急了,喊:“应念?”
“我在。阿沈,给我说说锦州吧,我知道我不能睡。”
沈错向上掂了掂,不知为何,这一句“阿沈”,倒是怪动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