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门口还有十来步,沈墨听见院子里传来她妈尖厉的声音:“李悦华,你这是要活活气死我,是不是?”
接着是‘砰’的一声,像是搪瓷缸子砸在地上的声音。
刚要推门,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沈墨同志!”
沈墨转身,一个扎着两条粗辫子的姑娘大步走来,穿着洗得发白的军绿色上衣,蓝色裤子。
“明儿不是中秋,我来给悦华姐送点月饼。”杨桃扬了扬手里红纸包着的月饼,眼里却带着几分挑衅,“顺便感谢悦华姐,把供销社代班的机会给了我。”
供销社代班机会?
沈墨似乎知道她妈为啥生气了。
还没来得及回应,院里又传来二嫂拔高的声音:“这工作是我的,我爱给谁就给谁,你管不着?”
“当初说好,让燕妮去代班,你怎么说变就变?”张玲瑛的声音比李悦华还大。
“让沈燕妮去代班,跟肉包子打狗有什么区别?”
……
杨桃冷哼一声,直接越过沈墨,推开了院门。
院子里,张玲瑛拎着扫帚,指着李悦华破口大骂:“昧良心的白眼狼,老娘当初怎么就让你这么个货色,进了我家大门?”
杨桃一个箭步插到两人中间,挽住李悦华的胳膊:“老泼妇,你骂谁呢?”
张玲瑛气得浑身发抖,她才四十出头,就被人骂老泼妇了?
扬起手中扫帚,狠狠朝杨桃砸去,“哪来的野丫头,敢来我家撒野!”
杨桃偏头躲过,反手就把拎着的月饼砸在张玲瑛身上:“老不死的!你敢动我一下试试,信不信我明天就去知青办举报你们?”
‘啪——’
沈墨一巴掌打在杨桃脸上,一字一顿地问:“要不我现在就送你去知青办?”
“你,你敢打我……”杨桃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沈墨,气势一下就弱了下来。
沈墨抬手,又一巴掌打在杨桃另外一边脸上,“谁的给你的胆子,在我家地盘上,还敢骂我妈?你算什么东西?滚!”
李悦华害怕地拽了拽杨桃的衣角:“桃子,别说了,你先回去吧。”
“你…你们给我等着!”杨桃色厉内荏地喊了一句,转身就跑,却在门槛上绊了一跤。
人走后,沈墨淡淡看了李悦华一眼,“你说的没错,这工作是你的,你想怎么决定,是你的事。”
李悦华垂着头,心里却有些打鼓,在这个家里,她不怕公婆,却独独怕这个小姑子。
看到闺女为自己出头,张玲瑛心里一阵阵的暖意,拉着沈墨就进了屋。
李悦华在供销社当售货员,怀孕之后身体越来越笨重,双腿浮肿,不能久站,要找人去代班。
上个月月底的时候,张玲瑛跟李悦华商量,让大伯家的燕妮堂姐去帮忙代班一段时间,有点经验,以后考厂里职工也有优势。
李悦华满口答应,可昨天给供销社打申请,代班的人竟然换成了杨桃。
“她但凡跟老娘说一声,我都不会这么生气。”张玲瑛喘着粗气,又顾忌着外面的李悦华,不得不压低了声音。
“她自己还跑去找燕妮说什么,这代班请谁都不会请燕妮……就没见过这么办事的……”
早年,供沈大河拜师上学,沈大伯这个长子长兄出力出钱最多,开荒的时候摔断了腿。
可祸不单行,没多久,大伯母又查出了肺结核,家里的重担落在三个半大孩子身上。
沈燕妮是大伯家最小的孩子,却懂事得让人心疼,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成天饿着,就为了让生病的妈多吃一点。
等沈家人发现的时候,沈燕妮身体也垮了,最严重的时候,每个月至少生病一次,吃药比吃饭还多。
沈燕妮身体差,干不了重活儿,挣不了工分,沈家人都谋划着,让她去城里上班。
为此,沈墨她爸逼着沈燕妮就算打着吊瓶,也要念书识字,勉强读完了高中。
“小墨,你先去看看燕妮,这孩子心思重,指不定因为你二嫂那糊涂话,心里多难受呢!”说到这,张玲瑛这火气又蹭蹭上来。
“好,我现在去!”沈墨回房,收拾了原身看的一些会计书,拎着月饼去大伯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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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沈墨拎着自己做的点心,去拜访汤纪德。
县医院收费员这工作看似不错,却不是沈墨最想要的。
要是能通过汤纪德去国营饭店,收费员的工作给燕妮姐最合适了。
国营饭店后头的小巷子弯弯曲曲,青石板路被太阳晒得发烫。
沈墨敲了敲门,汤纪德那张方正的国字脸出现在门缝里。
看到沈墨,汤纪德明显愣了一下,眼睛瞪得老大。
“沈同志?”汤纪德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话了,“你,你怎么来了,快,快进来。”
沈墨笑了笑,举起手中的红纸包和扁柏枝:“汤师傅,明天就是中秋了,我做了些月饼,送点给你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