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十九年,临都,尚书府。
深秋已至,秋风萧瑟。
“圣旨到......”
府内,明亮宽敞的大厅里,所有人都跪在一道明黄的圣旨面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尚书之女蒋梦渔蕙质兰心、秉性端淑,家承钟鼎、柔明恭谨,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兹特以指婚太子,择良辰完婚。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一时间,大厅静的有些诡异。
圣旨的最前面,是尚书蒋宗哲,在他的身旁是他的女儿蒋梦渔,也就是圣旨上的当事人。
听完这道赐婚的圣旨,蒋梦渔神色有些难看,眸色暗淡,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依旧是低着头也一声不吭。
见迟迟没有声响,在皇上身边服侍了十几年的刘公公,显然见惯了这样的场面,明黄的圣旨已经宣读完毕,刘公公讽刺的一笑,目光扫过跪在面前的众人,随后看向尚书蒋宗哲身上。
“尚书大人,还不领旨谢恩。”
刘公公极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太监独有的腔调,听起来分外的刺耳。
“臣,谢圣上隆恩。”
蒋宗哲的声音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将背梁挺直,昂起头,双手高于头顶,接过了那份改变女儿一生命运的明晃晃的圣旨。
“尚书大人,好好为太子妃准备准备吧,让太子妃风风光光的嫁给我们太子殿下,这择日完婚,咱家可是听圣上说了,下月初二是难得的吉日。”
刘公公的声音不紧不慢,带着身为太监总管的傲慢。
在宫里,有多少人想巴结他刘公公,他自然有傲慢的资本。
“多谢刘公公的提点,如此大喜之事自不敢怠慢半分。”
蒋宗哲极力的隐忍着自己的不甘,谁不知,当朝太子卧病多年,寻遍名医,调理许久也不见好转,反而病情更加严重,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把自己的女儿嫁过去,不是断送了自己女儿的幸福吗?
可是,抗旨不遵是大罪。
“有尚书大人这句话,咱家就放心了,圣旨也送到了,咱家要回去向皇上复命去了。”
说完,刘公公瞥了一眼蒋宗哲,便向外走去。
“刘公公慢走。”
蒋宗哲跟着刘公公的脚步走出了大厅。
大厅内,蒋梦渔一身白色素衣,容貌极美,她走到椅子边,缓缓坐下,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神情淡然,盯着一处发了许久的呆。
直到蒋宗哲送走了刘公公,再回到大厅,还未等他的脚步停稳,二儿子蒋骐不满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爹,妹妹真的要嫁给那半死不活的太子?”
蒋宗哲严肃地看了他一眼,以示他注意自己的用词。
对于儿子问的问题,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圣旨已下,纵然他不愿,又能如何?
想不到他终其一生在朝廷效力,忠心耿耿,最后,换来的是一道圣旨把自己的女儿推向未知的深渊里。
“爹......”
见他不说话,蒋骐又唤了一声。
这时,作为当事人的蒋梦渔开口了。
“爹,圣旨既下,女儿便嫁过去,爹爹和哥哥不要为我感到不甘,我是蒋家儿女,自是有我的一份责任的。”
蒋梦渔的淡然更是刺痛了他的心,他的宝贝女儿,当真是一点也不反抗,当真要牺牲自己的幸福去守着蒋家的忠贞。
“爹,皇上当真赐婚把妹妹嫁给太子殿下吗?”
门外,传来了大儿子蒋毅着急的声音,下一秒,映入眼帘的便是他风尘仆仆的身影。
他外出办事,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急忙放下手中的工作,只想着回府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圣上赐婚的消息是真的。
身为大哥的蒋毅向来沉稳,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赐婚弄的毫无头绪。他眉头紧锁,在思索着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取消这门婚事。
“爹爹,我们去宫里见皇上吧,凭爹爹在朝中的地位,去跟皇上说清楚,这门婚事不是不能......”
蒋毅还未说完,便被蒋梦渔打断了。
“大哥,莫要再为我担忧,我心意已决,我要嫁给太子。”
“渔儿......”
他们是知道的,从小到大,蒋梦渔决定的事情,谁也没法改变。
就像当初她吵着要去落霞山拜师学武,她的父兄都不理解她一个女子为什么非要去学武,而且还是尚书府的女子。
可他们拗不过她的执着,便允了。
如今,他们想再说想什么,只要妹妹的一句心意已决,注定无法改变。
“渔儿,可是那太子......”
“二哥也不必再说,抗旨不遵是大罪,我们尚书府满门忠贞,断不可因我一人拒婚而染指。放心吧,孰轻孰重,我自有分寸。”
蒋梦渔打断了蒋骐的话,浅浅的露出一个笑容,想让他们放心。
“渔儿......”
蒋骐的声音再次响起,千言万语,终化为一句呼唤,声音里是无尽的心疼。
“爹爹,你该想想要给女儿准备什么嫁妆,刘公公不是说了吗,下月初二可是难得的吉日。”
蒋梦渔走到蒋宗哲身旁,嘴里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一边缠上他的手臂,装出一副满心期待的模样,与他一同走向后院。
“爹爹你和兄长们就放宽心,你的女儿就要当上太子妃了,没什么不好的。”
蒋宗哲轻声叹了一口气,他的夫人离世的早,唯一的嘱咐就是好好照顾几个孩子,他的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懂事了,什么都愿意自己扛着、担着。
其实,他倒是希望,蒋梦渔不要那么懂事,她可以任性,可以吵吵闹闹拒绝这门婚事,她越是懂事,当父亲的就越心疼。
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他伸出自己粗糙的大手,拍了拍蒋梦渔的手背。
“你再好好想想这门婚事,只要你心里有半点不愿意,你说出来,为父定能为你做主。”
“我知道的,爹爹。”
等回到自己房中,蒋梦渔轻轻的关上门,门关上的那一刻,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一样,顺着门蹲了下去。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在落霞山,漫天大雪,他踏雪而来,像光一样温暖了她整个心房。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段落霞山学武的日子,那个一身清冷傲慢无礼的人。
江绪,你在哪,我等不到你了。
江绪,我要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