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三,是我的生辰。
一大清早,我便穿戴好衣裳,准备与芙蕖一道去街市上逛一逛。
没曾想刚走出房门,就碰见了谢生年,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侍卫,手里还拿着一个精致的雕花木匣。
谢生年问道:“准备出去?”
我颔首示意,没打算再与他多说,从他身侧绕过去便要离去,却被他冷不丁地叫住了。
“苏明柳,这个给你。”谢生年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侍卫将手中的木匣子递给我,芙蕖见状,代我接了过来。
我心生疑惑:“这是什么?”
“你的生辰礼。”谢生年微微一笑,如沐春风。
我惊奇地睁大了眼眸,没想到他还记得我的生辰。
在我还是将军的时候,经常在军营里一住就是数月,除了乳娘,还有一位无论我身在何处,每年都会匿名送来贺礼的神秘人之外,已经很久没有人记得我的生辰,连我自己有时都会忘了。
打开一看,木匣里面是一双做工精巧的银白色绣花鞋,鞋面儿绣着几只蝴蝶。
我自小习武,脚比寻常女子要大上好几寸,穿的大多都是男子的鞋履,而今嫁了人,要作妇人打扮,至今没有几双合适的鞋子。
这个生辰礼,算是有心了。
脸上不由染上了红晕,我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抱拳道:“多谢,我很喜欢。”
谢生年哑然失笑。
“午膳不必等我,我晚些才会回来。”吩咐芙蕖放置好木匣子,我留下一句话便出了门。
谢生年身后的侍卫还想说些什么,出声道:“哎,夫人……”
待我回头时,谢生年已然制止了,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这名侍卫我认得,名叫尧迟,跟了谢生年好些年了,常伴他的身边,上回我从荆州回来,谢生年就是派他一路护我周全。
我困惑地侧了侧头,看着这主仆二人,谁知谢生年只是摇了摇头,摆手道:“无事,路上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逛了几个时辰,我买了些乳娘爱吃的糕点小吃,挑了些布庄新进的几匹上好丝绸,外加一些家中常需的物什,尽数送去了苏府。
和乳娘寒暄了一会儿,用了午膳,离开苏府的时候已是申时。
见天色还早,碰巧听说这附近新建了一处梨园,刚搭上了戏台,里面有几位唱得极好的名角儿,我本想拉着芙蕖去听听戏曲儿,这厢前脚刚踏进梨园,就听到街上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探头一看,只见一支羽林军行于街市之中,似乎是朝着丞相府的方向去的。
出了何事需要出动羽林军?
蹙起眉头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只好作罢,连忙拉着芙蕖返回丞相府。
丞相府不远处聚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我走近一看,羽林军已将丞相府团团包围。
管家在门口来回踱步,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样,见了我,慌忙将我迎了进去:“夫人,你可算是回来了,公主和丞相都在里面候你多时了!”
卿云公主也在?
我眼皮忽地一跳,她来作甚?
大步流星地走进府中,来到前厅,便见卿云公主悠然地坐着喝茶,谢生年立于她身旁,神情漠然。
卿云公主瞥见我,抬起了下颌,语气盛气凌人:“苏明柳,你可知你犯了大罪!”
我行了礼,不解道:“臣妾何罪之有?”
“有人举报你通敌卖国,与暃国三皇子勾结,窃取了雍州的军事布防图,你可认罪?!”
卿云公主眸中满是得意。
嗬!真是好大一顶帽子扣在我的头上!
我挑眉,反驳道:“此为诬告,臣妾不认无名之罪。”
“好!好一个诬告!来人,将方才从丞相夫人房中搜出来的图纸拿上来!”
卿云公主话音刚落,一名羽林军便呈上来一张被揉作了一团的图纸。
“证据在此,你还不认罪?”
闻言,我忍不住讥笑一声,卿云公主登时有些恼了,叫人把我压着跪在地上。
一动不动的谢生年这厢才有了反应,幽深的眼眸犹如平静的湖面,波澜不惊地注视着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到我耳中:“人赃并获,你便认了罪吧!”
他不信我?
心底蓦地一寒,我不可置信地瞪着他,红了眼眶。谢生年无声别过脸,避开了我的视线。
“谢丞相说的没错,证据确凿,你逃不掉了!”卿云公主得意忘形。
见二人一唱一和,俨然一副我才是外人的模样。我深吸一口气,呼之欲出的眼泪愣是被我憋了回去,我冷冷地扬了扬嘴角:“你们就如此笃定,这张图纸便是证据,不如再打开来仔细瞧一瞧,上面究竟是不是你们口中所谓的雍州布防图?”
卿云公主面色一僵,自在房内的包裹之中找到这张图纸后,她并没有打开来看,因为她很确定这张图纸的颜色材质就是她想要找的,而现在见我不慌不乱的样子,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在心里安慰了下自己,觉得兴许我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卿云公主道:“你若不服,打开看看便是。”
说罢,羽林军在她的示意下展开图纸并微微抚平。
上面赫然画着荆州城外的一条小路,笔迹凌乱,简单易识,压根与雍州军事布防图没有半分瓜葛。
除却我,在场的人皆是脸色一变,尤其是卿云公主,直接气得面色发青。
她用力将图纸往地上一掷,颤着声音,还是不愿相信:“这怎么可能?”
我挣脱束缚,站起身拍了拍衣裳,淡然开口:“没什么不可能的,臣妾早便劝告公主不要轻信谣言,奈何忠言逆耳,公主偏不听劝,才闹了今日这般乌龙。”
此番我已看出这些时日发生的种种事情与卿云公主脱不了干系,陆识幸应当有所察觉,悄无声息地救了我一回。
想找我麻烦却碰了一鼻子灰的卿云公主怒火中烧,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便带着羽林军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宫了。
丞相府总算归于平静,我撇了一眼谢生年,见他一言不发,便头也不回地快步走进自己的屋子,关上了房门,再未踏出去一步。
今日还是我的生辰,偏被人搅得心烦又心寒。
之后半天功夫,谢生年好几次来到我屋外,踌躇半晌也不敢敲门,那道犹豫不决的身影在门口晃来晃去,晃得我烦躁难安。
我索性早早便上了床榻,闷头睡了过去。
翌日,谢生年一早便过来叫我用早膳,我没搭理。
直至临近午膳时间,我方才自己出了房门,直接去书房找到谢生年。
待屏退所有的下人和侍从,“啪”的一声,我将一张薄薄的纸拍在了谢生年面前。
谢生年执起一看,随即眉头紧锁:“和离书?”
“签个字画个押,从此山高路远,你我分道扬镳,再无瓜葛。”我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眸道。
不料谢生年静静地将其放到一边,故作镇定地说:“莫要胡闹。”
我嗤笑一声:“你以为我写着玩儿的吗?”
“赶紧签吧,签了和离书,你也好早些挑个良辰吉日,迎娶公主不是?”
谢生年知道我没有在同他开玩笑了,他幽幽叹了口气说:“对不起……”
我鼻尖一酸,没吱声,拿起一旁的毛笔蘸了墨,递给了他。
签了字画了押,我佯装潇洒地冲他笑了笑:“愿你早日娶到美娇娘,我这个虎狼之妻就不奉陪了!”
说完,我转身离去,甫一踏过书房门槛,两行清泪便缓缓流下,我吸了吸鼻子,心里苦涩不已。
早言你不愿娶我,我亦不是死缠烂打之人,成全了你们便是,何苦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我心窝上捅刀子,令我寒了心,落至今日这般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