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不停蹄赶了一日的路程,天色渐晚,薄云遮不住皎洁的月亮,银白的月光泄下,恍如白昼。
雍州去往荆州途中会经由凉州,我便寻了一处临近凉州城外的客栈歇脚。
奔驰了一天的马儿也满是倦意,我和芙蕖将马儿交给马厩里的小厮安顿好,简单在前庭用了晚膳,就各自去客房里休息了。
夜深人静,唯有窗外的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
我躺在床上久不能寐,心乱如麻。荆州战败,不知谢生年尚且还余多少兵力,亦不知他有没有受伤。
芙蕖说皇上已经派遣援军前往荆州,不知他能否撑得到援军抵达之时。
正当我胡思乱想着,耳畔突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我虽上交兵符已有年余,但是仍坚持日日练武,乱世之中,一不小心就会人头落地,我可不敢大意。
黑暗中,我睁开眼睛,慢慢儿从腰间拔出防身的匕首,而后屏住呼吸,待那脚步声愈发靠近之时,我旋然起身一脚踢上那人的前胸,趁他来不及反应,迅速将他压在案几上,钳住他的双手,锃亮的匕首抵在了他的颈间。
“说,谁派你来的?”我声音阴冷,犹如地府里的勾魂使者。
那人一袭黑衣,蒙头掩面,见情况不妙,放弃挣扎,断然咬舌自尽。
然就在这时,房门被人破开,另一个黑衣人明目张胆闯了进来,“嗖嗖”两下向我飞射几枚暗器,我背窗而立,眼前无半点光亮,只能依靠听觉判断暗器的位置,堪堪躲了过去,但还是被擦破了脸。
芙蕖刚解决完房里的刺客就赶了过来,见此情景心下一惊,三两下制服了黑衣人,急切问道:“夫人,可有受伤?”
我抬手抹去脸上的血渍,感到略微刺痛了一下,便温声答道:“一点小伤而已,无妨。”接着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人,“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
芙蕖挨个儿探了探气息,而后摇摇头:“全部咬舌自尽,没有活口。”
随后我们把这四名刺客全部拖到我的房中,将其全身上下搜了个遍也没找出来半点儿线索。
按理说,我偷摸去往荆州的事,除了府里的人应当没有旁人知晓。
之所以不能光明正大地去,是因为我既已上交兵符,嫁为人妻,就不应该再去插手战事,若是我贸然前往,皇上定会起了疑心,到那时我就百口莫辩了。
这一路上,我和芙蕖遮掩面貌,低调行事,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暴露了行踪?
容不得多想,我们安置好刺客的尸体,回去小憩了一会儿,天刚蒙蒙亮就整顿行李离开了客栈。
行踪已然被人泄露,我们只能加紧步伐,争取早日到达荆州。
客栈就在城外不远处,没过几个时辰,我和芙蕖就进了凉州城内。
凉州城民风淳朴,街市之中,小摊商铺很多,令人眼花缭乱,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我们找了一家酒楼落脚,一来稍作休整,二来填饱肚子。
热腾腾的饭菜刚上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芙蕖警惕地看着来人,手不自觉地摸向了包袱里的佩剑,我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我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在凉州城长大的,这里的百姓皆是纯良之人。”来人是陆识幸,身着绣金纹的紫长袍,不似过去当质子时的寒酸朴素,他自顾自地坐在了我的对面,开口道。
我不予理会,波澜不惊地继续吃饭。
陆识幸托着下巴盯着我,忽而轻笑一声:“这位小姐可是来寻夫的?”
我夹菜的动作一顿,抬眸看着他,挑眉道:“关、你、屁、事。”
哪知陆识幸笑得更开心了,脸上的酒窝都露了出来:“我知道凉州城外有一条小路直通祁军营地,我可以带你去,不出明日午时便可抵达。”
我狐疑地瞥了他一眼,这厮突然堂而皇之地出现于此,说明我这路上早已不知被多少耳目盯住,昨天夜里的刺客说不定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洞察力极强的陆识幸看穿了我的疑虑,有些委屈地眨了眨眼:“那些刺客跟我没关系,我是正人君子,从不做那种暗算别人的勾当。”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嘀咕一句:“大婚之日逃跑,算什么正人君子。”
眯了眯眸子,陆识幸又缓缓道:“但是我知道这些人是谁派来的。”顿了一下,发现我有所反应,他话锋又一转,“可我并不打算告诉你。”
耍我?小白脸儿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脸上的伤也是昨夜弄得?怎这般不小心,姑娘家家的,破了相可不好。”
没躲过去的那枚暗器锐利无比,愣是在我左边脸颊上留下了一道约莫四厘米的伤口,不深不浅。
我强忍住想要一巴掌扇在他那张欠揍的脸上的怒气,筷子一撂,对芙蕖说:“吃饱了,我们走。”
见我要走,陆识幸阴魂不散地扯住了我的衣袖:“听我一句劝,别去找他。”
我一把甩开他,懒得搭理。
不想他迅速塞给了我一张图纸,小声道:“到那边见他一面就走,不要停留。”叹了口气,他继续说,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苦涩,“还有就是,苏明柳,我是真的喜欢你。”
……
图纸是从凉州城外去往荆州祁军营地的捷径。
芙蕖心中犹疑:“夫人,这图纸是真是伪我们并不知,陆识幸毕竟是敌国皇子,我们……”
不待她说完,我便将图纸揉作一团,塞进包袱中:“我自是不信他的。”
按照我们原先的路线,快马加鞭,抵达荆州城已是第四日。
城内街头巷尾都张贴了告示征召军医,我见此心生一计。
我若突然出现在谢生年面前,想都不用想,这厮肯定会板着脸训斥我一顿然后派人把我送回去。
明明比我小上一岁,谢生年却总爱在我面前扮作老成的模样,我只能说,演技拙劣。
先把行囊安置在了一家客栈里,我和芙蕖便出发前往军营。
为了不叨扰百姓,除了派一部分兵力驻守城门外,祁军营地驻扎在了荆州城外一片树林之中。
不曾想,在营地外不远处,我们就碰见了谢生年。
与他一起的,还有一个穿着淡粉襦裙的女子,我一眼便认出,那是卿云公主。
脚步蓦地停住,我不再往前去,默默地站在树后注视着他们。
两人似乎起了点争执,卿云公主赌气般地蹲坐在地上不肯起身,谢生年过去想扶她起来,谁知那个娇柔的身影如粉色蝴蝶一般,顺势扑进了他的怀里。
我以为我不会在意的,可他们相拥的模样好似一根利刺扎进了我的眼中,我霎时红了眼眶,呼吸一滞,只觉心脏被人狠狠揪住,泪珠儿就不争气地滚落下来。
芙蕖担忧地低声唤我:“夫人?”
我侧过头不愿让她看见我哭的样子,正欲开口,喉间蓦地一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便默然摇了摇头表示我没事。
有什么好哭的?我暗暗在心中鄙视自己,不就是个男人吗?再说了,你不是一向讨厌谢生年的吗?
我突然有点儿后悔没有听从陆识幸的劝告。
内心波涛汹涌的我不想再在此地多待一秒,我怕我忍不住冲出去像个妒妇一样质问他们,然后成为全天下人的笑柄,于是我舒了口气,垂眸对芙蕖说:“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