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霜叶寺,下山沿着铺满红叶的古道来到了一条溪流边。
溪流不深,宽数十丈,有一青石河坝,将水位提高丈余。
溪水缓缓翻过石坝,造成一个瀑布长廊。
河坝长满青苔,湿滑无比。
看着河坝,心中不由紧张,上次可是差点交待在这里了。
若不是那许寡妇,现在应该又住襁褓了。
感怀一番后,踏上河坝,小心翼翼的走着。
走到一半,一张纸钱漂到脚下,随后两张……很多张。
顿时被吓的脚底一滑。
急忙腾空,心中顿感不忿,随意抛洒纸钱,吓到人怎么办?
必须得前去理论一番!
降落到河岸边,沿着漂游的纸钱,追踪而去。
走了片刻,发现了纸钱的来源处。
河岸上,山腰处。
一名少年跪在地上,麻木的撒着纸钱,他身前有一个布满掌印的土堆。
远处树林里,两名老者默默看着,细声交谈。
“造孽啊,这阿虎幼年丧父,如今又丧母,也不知他今后何去何从。”
“哎,许寡妇与汪秀才私定终身,与娘家一刀两断,这娃儿若是前往投奔,亦不会被收容。”
……
方铭内心沉重,许寡妇对他有救命之恩,如今恩情未报,她却已经撒手人寰。
默默朝着阿虎走去。
阿虎扭头看了一眼缓缓走来的黑袍少年,面无表情。
他跪的笔直,指甲缝里塞满带血泥土,周身上下多处擦伤,头发凌乱不堪。
“汝母对在下有救命之恩,特来祭拜!”
阿虎听得黑袍少年此言,眼露希冀,拳头紧握。
方铭三鞠躬后,转身仔细打量阿虎。
这是一张看一眼便感受到坚毅和干练的脸,不能用颜值来形容。
阿虎一言不发的看着方铭,眼睛里闪烁的希冀,没有停过。
袖袍一卷,将阿虎托起身,他起身之际,身上外伤快速愈合。
树林里两个老者愣在原地,倒吸凉气。
“嘶……,仙人!”
“这许寡妇,竟有此等际遇,与仙人有因果!”
“有仙人出手,或许可以解开许寡妇死因之谜。”
……
听到这般言论,方铭内心更沉重了。
半月前,许寡妇将他救起之后还背他回鹤鸣观。
此地离鹤鸣山足有十余里远。
背着人登上鹤鸣山,哪怕是壮汉也很吃力,基本可以排除体弱多病。
方铭带着疑惑,轻声道:“无须拘谨,可否将此事细节告知。”
阿虎闻言,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两日前,我砍柴回家,发现母亲遮盖严实侧卧床上,我烧好饭唤她亦无反应,我以为她身体不适,不疑有他。”
“以往她身体不适便会沉睡,所以我并未惊扰。”
“我带着担忧回屋休息,一直留意着她房间动静,不知不觉沉睡过去。”
“次日我仍不见她醒来,心生不安……”
阿虎泣不成声,浑身颤抖,平复片刻后,继续说道:
“我触碰到母亲身体,只感一片僵硬冰凉,慌忙将她身体翻转,只见她面目狰狞,气息全无……”
阿虎不再言语,失声痛哭。
见此情形,方铭内心生出更多疑惑,冷厉道:“且带本座前往现场探查一番。”
阿虎闻言,认真看了方铭片刻,随后重重点头,快步引路。
翻过山岭,一座村落映入眼底,这座村落有数十户人家。
沿着荒路走下山坡,又行走在村落主道上。
“这煞星回来了,他身后的黑袍少年好眼生呐。”
“挺俊的小伙子,就是穿的忒丑,哪有小伙子穿的黑不溜秋。”
“休要乱说,那应该是一名道人。”
“人都葬下了,这煞星带道人来又是何故?”
“呵,这煞星行事荒唐,根本不懂丧葬流程。”
“提起这事老娘就来气,外人都议论我青禾村民刻薄,都快传到镇上了!”
“就是,这煞星不让他人触碰许寡妇遗体,还戒备我等,真是令人心寒!”
……
阿虎一言不发,默默在前带路。
走了一会,来到一间有许多木屑的院落,院落里有一栋木制房屋。
院落外聚集了许多村民,皆是目光莫名,各自低声议论。
方铭内心疑惑更甚,跟着阿虎踏入屋内。
“嘎吱……!”
阿虎合上大门,随即砰的一声跪倒在地,冷声道:“我母亲生前,村里妇孺背后对她指指点点,叔伯看她目光怪异。”
“村里孩童时常对她污言秽语。”
“母亲很苦,我时常见她拿着父亲遗物暗自神伤。”
“母亲时常教导我,宁可饿死累死,也不要受此等虚伪之人半分资助!”
“我知晓母亲死因必有蹊跷,但不能让这等虚伪做作之人扰她安宁。”
“若你真是前来报恩,还请还我母亲公道,我无信心查明真相。”
阿虎紧握拳头,指甲不断滴血,牙齿都快咬碎,语气森然,话落额头重重的磕向地面。
急忙挥袖托住,凝重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本座定会竭尽全力,查明此事。”
“你且平复心情,待本座查探一番!”
方铭话落便开始打量屋内情形。
客厅里一应摆设都很整齐,不见凌乱,厨房里锅碗瓢盆亦是如此。
许寡妇房间里一应装饰摆放自然,唯有床上棉被略显凌乱,想必是拖拽遗体痕迹。
气味有些混杂,打量了一眼化妆台,顿时了然。
又重复打量了各个房间,回到客厅闭目思索。
现场没有找到他人痕迹,莫非是突发疾病,或是食物中毒?
思索片刻后,前往厨房仔细探查,并无发现。
沉思片刻后,脑中灵光一闪。
这屋里太干净了,除了阿虎房间,其他房间灰尘明显要少很多。
阿虎逢此噩耗,定然是无暇打扫!
随即动身前往许寡妇卧室,仔细探查,桌椅柜台,皆无线索,最终将目光锁定到床榻。
仔细检查棉被及床榻之后,心中疑惑更甚。
一根头发都没看见。
床柱之间太过干净,连床板皆是如此。
将床板拆开认真检查,最终在床板边缘缝隙里有了发现,那是一块皮肤碎屑。
将皮肤放鼻尖嗅了片刻,走出屋外,阿虎一言不发,跟在身后。
屋外还有些村民未走,方铭冷声道:通知村长,召集全体村民聚集。
“哪来的疯道人,凭啥对我等发号施令?”
“就是,以为穿上一身道袍就是个人物。”
阿虎一言不发,独自走向主道,走向远处一间豪华院落。
方铭扫了一眼喋喋不休的村民,鼻子微嗅,随即跟上阿虎。
“阿虎,老夫体谅你丧母之痛,但你也要体谅老夫,村民大多皆已外出务农,这般召集回来,定会心生不满。”
一威严老者一脸肃然的对着阿虎说道。
见阿虎面露难色,方铭淡然道:“本座已得知凶手特征,只待一一验证即可。”
老者闻言仔细打量方铭一阵后,语气不善道:“若非看在阿虎面上,老夫早就将你逐出村外,招摇撞骗也要识时务!”
两名老者小跑过来,大口喘气道:“村长,莫要冒犯了仙人!”
“嘶……!”
围观村民急忙后撤,神色各异。
“七……七年前,上游渔村便是冒犯仙人被屠戮一空!”
“造孽啊,当年河水都变红了!”
“怎么办?仙人发怒,连官府都得退避三舍!”
……
听着众村民低声议论,方铭阴恻恻道:“老先生,你知道该如何做了吧?”
村长身体一颤,大声道:“召集全体村民,祠堂外广场集合!”
一干村民闻言纷纷行动。
方铭轻微点头,负手而立,神态缥缈出尘。
仙人身份,当真好使!
半个时辰后。
祠堂外广场高台上。
方铭正襟危坐于太师椅上,端过桌上香茶,浅尝一口。
村长急忙续上,同时将桌上一应瓜果菜肴轻推了一下,陪笑道:“还请仙人品尝我村特产。”
见仙人没有动筷,只是一边喝茶一边看着陆续前来的村民,村长急忙对身侧阿虎说道:“快劝劝仙人。”
方铭扫了阿虎一眼,顿时佩服不已。
这家伙应该两天没吃饭了,还是站的笔直。
摆出威严之状开口道:“阿虎,且先吃饱,待本座为你揪出真凶。”
待阿虎吃饱时,已然是临近黄昏。
方铭微眯双眼,鼻子嗅个不停,脸上露出失望,轻声道:“确定所有村民皆已到齐?”
村长闻言急忙掏出一个竹简,开始念着一个个名字。
台下村民被点到名者,皆是出列。
期间有两个名字无人响应,一个是汪伯通,一个是汪伯贤。
其余村民皆是到场。
不待仙人开口,村长一甩衣袖,冷声道:“速去将伯通、伯贤请来!”
方铭看了一眼天色,淡淡道:“不必了,本座亲自去请,还请带路!”
一众村民皆是身形一颤,纷纷让路,此时无人开口,生怕一句话不对冒犯了仙人。
阿虎快步在前引路,众人来到村落外围一间院落。
方铭嗅了嗅鼻子,冷笑之际挥袖将大门轰开,随即踏入其内。
循着气味来到杂物间,冷笑之际一跺脚,地面炸裂而开,露出一个地窖。
地窖里,一名中年男子满脸惊愕的看向方铭。
这是一名精壮男子,面相给人一种正直平和之感。
那皮肤碎屑上的气味,与此人吻合。
挥出一道灵气,将此人拎出,一路拖拽到屋外。
“砰……!”
男子被扔到院子里。
阿虎目光阴寒,对男子怒吼道:你为何要害死我母亲?
村长和一众村民皆是一脸不可置信之色看向男子。
“伯贤,你可有话说?”
“怎会是伯贤,村里有人生病皆是请他医治,会不会搞错了?”
“老身这身体全靠伯贤调理,不然早就该入土了。”
“肃静!”
村长冷声喝道。
伯贤拍了拍身上尘土,起身环视一众村民正色道:“某家身为医者,又怎会谋害他人,还请诸位乡亲父老为某作证。”
方铭见此人狡辩,顿时开口剥夺他拉扯的权利。
“本座没功夫与你纠缠不休,从实招来,免得承受残酷手段!”
伯贤冷笑道:“汝枉为仙人,怎可这般诬陷某家!”
一众村民皆是蠢蠢欲动,欲言又止,目光愤怒。
村长神色痛苦,紧握双拳,身体不断颤抖,索性闭目不言。
方铭心中无名火起,这场面,本座反倒像是恶人,何须与他们解释,问心无愧即可!
当即衣袖一卷,挥出一片赤霞闪出将伯贤包围。
现场散发出浓烈高温。
“父亲,相公!”
一妇女抱着一少年跟在人群后跑来。
这赤霞,温度被控制在一个合适范围内,不然伯贤会被瞬间气化!
伯贤身上不断冒出浓烟,竭力嘶吼,头都秃了,就是不认罪。
一众村民惊慌倒退,眼中愤怒变成惊恐。
伯贤被高温炙烤得眼珠都干裂,颤抖着从怀里拿出一根玉笛,面露阴狠的吹响,随即狂笑起来。
“某家活不成,尔等也得陪葬!”
笛音响起片刻后,后院传来一道爆破声。
“妖……妖怪!”
“好大的蜈蚣!”
一众村民发疯一般狂奔着,村长跑的最快。
院子里只剩下五人。
方铭衣袖一卷,将阿虎甩到数十丈之外平稳落地,随即转身缓缓腾空。
一只巨大蜈蚣,从后院地里探出半截身体。
仅仅是半截身体,就已经比房子还高出许多。
方铭手心冒汗,冷眼看着狰狞无比的蜈蚣,心里不断分析着对策。
这蜈蚣,怕是比那黑魔弟子还强。
它那脚上尖刺,堪比那马蜂尾针,这样的尖刺,足有数百对!
还有它身上的甲片,闪烁着漆黑光泽,应该比钢铁还硬!
嘴上那一对巨钳,还有倒刺,应该可以将我咬成两半。
还有嘴里滴落的液体,太恶心了。
“大……大贤?”
蜈蚣看见眼前凌空虚渡的小不点,试探性开口询问。
方铭将手心冷汗蒸发,神色漠然的看向蜈蚣,嗤笑道:“嘴张那般大,可是要吃了本座?”
“小……小妖不敢,大贤您为何只有御气三层修为?”
蜈蚣语气紧张,嘴角不断滴落眼泪。
方铭见状心情沉重,这蜈蚣想吃他,就跟那五只马蜂一样,吓不退!
既然吓不退,就只能战了。
当即一掌拍出,不看结果,身形往山顶飞去,边飞边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一道掌印,竟被蜈蚣吐出一股绿色液体腐蚀,拍到它身上时,仅仅是让它身形一退。
好家伙,装甲巨兽加剧毒,可能打不过,要不要跑路?
蜈蚣怒吼一声将房屋震碎,随即一口将那妇女和幼童吞下,转身朝着方铭追去。
它所过之处,树木断裂,山石破碎!
伯贤听见妻儿惊呼,更加疯狂的大笑起来。
山顶上。
方铭看着蜈蚣精,心中无敌信念再生。
怕什么?
它不会飞!
飞了一会确定此处无人可以观战后,转身露出威武霸气之态看向蜈蚣精,冷漠开口。
“孽障,汝与那伯贤是何关系,何故要听他差遣?”
“呵,本妖不知他姓甚名谁,他时常献上吃食,所以本妖护他周全。”
蜈蚣边说边爬,临近方铭时,身体就像蛇类一般仰起,张口咬去。
看着眼前巨口,心脏猛的一阵收缩,急忙掏出墨莲剑,对着那巨口斩出之际,身形腾空。
“吼……!”
蜈蚣嘶吼之际喷出无数绿液,它的头部被斩开一道巨大口子。
看了一眼手中墨莲剑,暗叹给力,沾在剑身上的液体竟被它一震之下蒸发。
这墨莲到底有多强?
就像斩豆腐一般,没有感受到阻力!
蜈蚣在地上不断翻滚,周围树木草石不断破碎飞溅,不消片刻,小山便矮了一截。
嘶……!
方铭倒吸一口凉气。
还好战略正确,那绿液掉在地上,连土壤都被融化,还有这破坏力太变态了。
蜈蚣精不断发出凄厉嘶吼,疯狂挣扎,山下村民不断瑟瑟发抖,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蜈蚣精才停下挣扎。
看着停下挣扎的蜈蚣精,内心冷笑,本座既然决定要出手,那么一出手必定是雷霆手段!
缓缓走上前去,准备接收战利品。
“轰隆……!”
蜈蚣停止不动的身体突然爆射而出!
方铭亡魂皆冒,看着瞬息而至的破裂巨头,头皮发麻,急忙横剑格挡。
“叮……!”
一阵火花飞溅,空气竟被撞出环形音爆。
一股巨力传来,身体顿时倒飞的比子弹还快!
急忙疯狂催动小黑腾空未果。
“砰……!”
背上传来一股剧烈撞击,道袍黑光一闪。
眼冒金花,喉咙一热,喷出一口鲜血,内心顿时怒骂起来。
“小黑,能不能给点力,你可是仙器,这也能让本座受伤?”
“主……主人,若非吾为您抵消九成撞击力,您已经稀碎了!”
“护驾,这畜生竟敢诈本座,它今日,必死!”
方铭满脸狰狞,调动体内八成灵气倾注到墨莲剑,猛的斩出。
空气被撕裂。
一道漆黑如墨的剑气飞出,从蜈蚣精巨大的身躯上一闪而逝,又斩出一条巨大沟壑。
蜈蚣精身上出现一道黑线,随即均匀裂成两半,绿液喷洒在地上,传出一阵呲呲声。
“呼……呼。”
胸膛剧烈起伏,身上不断冒冷汗,暗叹以后一定要记得补刀!
伸出手掌,一道漆黑旋涡出现。
方铭阴沉的脸在这黑光的衬托下,显得有些邪恶。
蜈蚣的身体不断被消融。
“小黑,你为何每次都等我打完了来吃现成的?”
“主人,吾以为您很强,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