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类型连载
【轻松+正剧+女主事业向】杨柳村的江巧,要做杨柳村最厉害的木匠。京城的江巧,要做京城最厉害的木匠。大盛朝的江巧,要做大盛最厉害的木匠。总之,她江巧的梦想只有一个——做最厉害的木匠!!!江巧以为,成为最厉害的木匠,只需要不停的做木工!不停的做木工!!不停的做木工!!!当满京城都知道,江家出了个“刨花娘子”时,问题出现了——江巧:“阎少卿,我只是个木匠,不会破案。”“阎少卿,我真的是个木匠,我真的不会破案。”“阎少卿,我确实……”阎渊冷哼一声,衣袖一抖——“哗啦啦——”《解密公输班》《巧夺天工机关术》《最厉害的木匠》……江巧:“虽然我不会破案,但做破案工具,我最拿手了!”“请问阎少卿,还有什么需要吗?”“不会我也可以学!”
主角:江巧,阎渊 更新:2023-03-22 19:54:00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男女主角分别是江巧,阎渊的其他类型小说《一品女木匠》,由网络作家“一口一个桃儿”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轻松+正剧+女主事业向】杨柳村的江巧,要做杨柳村最厉害的木匠。京城的江巧,要做京城最厉害的木匠。大盛朝的江巧,要做大盛最厉害的木匠。总之,她江巧的梦想只有一个——做最厉害的木匠!!!江巧以为,成为最厉害的木匠,只需要不停的做木工!不停的做木工!!不停的做木工!!!当满京城都知道,江家出了个“刨花娘子”时,问题出现了——江巧:“阎少卿,我只是个木匠,不会破案。”“阎少卿,我真的是个木匠,我真的不会破案。”“阎少卿,我确实……”阎渊冷哼一声,衣袖一抖——“哗啦啦——”《解密公输班》《巧夺天工机关术》《最厉害的木匠》……江巧:“虽然我不会破案,但做破案工具,我最拿手了!”“请问阎少卿,还有什么需要吗?”“不会我也可以学!”
“官爷来了!”
“官爷来了!!”
孩童充满兴奋的喊声,传到江巧耳朵里的时候,她正单膝跪地,眯了一只眼弹墨线。
就见江巧左手拿着墨斗,右手拇指和食指掐起墨线,然后干脆利落的一放。
只听“咄——”的一声,墨线弹到木料上,因为震动发出“嗡嗡”的细微共鸣声。
一条利落精准的墨线,瞬间印在木料上。
江巧这才慢悠悠的起身,一边摇着手柄收起墨线,一边换了吊儿郎当的表情,口中讥讽出声:
“啧,官爷?棺爷还差不多!卖爷求荣的败类渣渣!”
江巧这话刚嘟囔完,耳朵就被揪住,一个爽利的妇人声音咬牙切齿道:
“不许吊儿郎当!不许对杨县尉不敬!”
江巧翻了个白眼,一边歪头捂耳朵,一边毫不走心的讨饶:
“疼疼疼~阿娘快松手!”
其实耳朵并不疼,不过是江巧故意卖乖。
她最是知道,杨柳村最泼辣的杜娘子,有一颗再柔软善良不过的心肠。
尤其是对自己,以及那从未见过的父亲。
果然,即便江巧痛呼声很假,杜娘子还是很快松了手。
趁着这一松手,江巧便如灵猴般窜开,气得杜娘子叉腰就要骂人。
不过江巧可不怕,长到十三岁,她早就摸清阿娘的脾气了。
先去收拾自己那死对头,回来再好好哄上一哄,保准没事儿。
江巧有时甚至觉得,那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父亲,当年就是这样哄住阿娘的。
她正要伸手开门,突觉脑后生风,条件反射的往旁边一闪——
“啪——”
一只布履砸到门上,正是之前江巧站立的位置。
看着布履落地,江巧回头冲杜娘子做个鬼脸,转身拉开门就跑。
等杜娘子追到门口,江巧早乐颠颠的,跑向杨县尉家的方向。
别看江巧这逃打的动作,格外熟悉连贯,实际上母女二人感情极好。
这样的情况,一个月也就两三回吧。
这仅有的两三回,还几乎都是因为那杨县尉,高调回村休沐。
不要误会江巧爱骂人,她这是单纯看不上这杨县尉。
这人仗着父亲冤死,得了个县尉的“封口官”,这都与江巧无关,是他个人人品不行。
但还得意洋洋,托媒人来她家提亲,那江巧就忍不了了。
当时正砍木头的她,听得媒人这话,一斧头就扔了过去。
直直刮掉媒人头上一根银簪,此后再无媒人敢上门。
而今日这动静,江巧以为又是那人搞的排场,自然按惯例嘲讽出声。
可偏因她那未谋面的父亲,据说也是为公门办事的,因此阿娘从不许她骂官。
一想到父亲江鹤天,江巧就忍不住撇嘴。
倒不是对那人多不满,不过为阿娘不值罢了。
虽然阿娘号称那个男人,为世间少有的奇男子。
但江巧更相信,那是她阿娘鬼迷了心窍。
江巧随手扯过一根草茎叼在嘴上,看向小路尽头的院子,眼中却闪过奇怪之色。
“咦?怎么还没到家?”
不错,前面那个小院儿,正是杨县尉家。
按照以往速度,那人早该在前院摆开排场,今日为何竟一丝人影也无?
江巧正想凑近看看情况,身后就传来村中小童的喊声:
“巧巧姊,你家来官爷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江巧听得一愣,随即面上一怒,低声自语道:
“好你个杨棺材!我说怎么没动静?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说完银牙一咬,长眉一竖,抬脚就往家里赶。
到了自家门外,杨县尉那难听的公鸭嗓,已然从院中传出。
江巧正准备推门的手,突然顿住,眼睛一眯眼珠子一转,视线就落在门口,一柄废掉的斧头上。
“哐——!!!”
“我让你来我家!看我不劈了你!”
江巧一脚踹开门,举起斧头气势汹汹的,就要朝院中人劈过去——
“江巧!住手!”
院中人被江巧举动惊呆,只有杜娘子大声喝止。
嗯,其实杜娘子刚出声,江巧就已经停下来。
她失去了攻击目标。
因为院中站着好几个人,等她摸清楚杨县尉的位置,却已经被其他陌生人,吸引了注意力。
她上下一打量,眉毛就忍不住扬了扬。
来人浑身绫罗绸缎、穿红着绿,她虽没见过世面,但也知道来人怕是有些身份。
不过幸好,她只是个没见识的乡野丫头,不需要懂得太多。
“铛”的将斧头一扔,换了笑脸迎上去道:
“哟!哪里来的贵人,可是需要定制家具?”
“不是我吹!我江家木器,可是这杨柳村头一家,而我江巧……”
江巧说到这里,得意的将眉眼一扬,大拇指指向自己鼻尖,缓缓道:
“……就是这杨柳村,出了名的木器师傅!”
来人一共两人,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拿奇异的目光上下打量江巧一遍。
其中,身份看起来更高那人,冲杜娘子拱拱手,再看了江巧一眼后,转身便离开了。
站在一旁的杨县尉,见那人离开,忙屁颠颠的跟上。
经过江巧身边的时候,还不忘伸出手指,瞪着眼睛指了指她,才跟出门去。
这下把江巧搞糊涂了,她不解的挠挠头,顺手抹了一把刚赶路跑出的细汗。
剩下那个人,将江巧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
从江巧一进门,眼中就露出失望的神色。
一直看一直失望,直到江巧擦汗时,将手上墨水不小心蹭到脸上,忍不住“啊呀”出声。
这人一直垂手侍立在侧,存在感很低,身上也并无威势,想来是随从一类。
江巧听到他“啊呀”一声,撇了他一眼后,跑到杜娘子跟前,低声道:
“阿娘,这是咋回事儿?”
杜娘子从江巧回来后,除了那句喝止,就一直没开口,完全不见往日爽利。
之前江巧还觉得奇怪,此时凑近一看,才发现杜娘子此时面色苍白,眼中隐有泪光闪烁。
江巧大惊,以为阿娘被欺负,顿时就要发怒。
眉眼刚一竖,就听杜娘子声音声音低落的开口:
“儿啊,你阿耶没了!”
江巧听到这话一愣,下意识脱口而出道:
“我本来就没阿耶啊!”
但下一秒就反应过来,自家阿娘话中的意思,忙改口道:
“父亲有消息了?那他们……”
江巧心中猜测,一边将视线移到旁边,一直站着没动的中年男子身上。
那人见江巧看过来,才垂眉低眼的拱手道:
“仆乃江侍郎府上管事,特来接娘子与小娘子回京。”
“江侍郎是谁?”
江巧一边拍着杜娘子的背,一边带着疑问开口。
见那人不说话,只能将目光转向自家阿娘,小心翼翼道:
“不会就是……父亲吧?”
杜娘子并未回话,定定的坐了一会儿,猛地起身道:
“进京!”
听到杜娘子干脆利落的话,那个垂手侍立的中年男子,有些意外的抬头看了她一眼。
江巧却知道,别看阿娘一滴眼泪也没掉,心中定是不好受的。
以往每次提起江鹤天时,杜娘子一脸的崇拜与仰慕,让江巧很明白的知道,阿娘对这个父亲的感情。
只是江巧心中,却很难起什么波澜。
倒不是江巧没良心。
而是她实在对那个父亲,没有丝毫的想象。
即便她精湛的木工技艺,大都是通过父亲留下的手札得来。
对方在她心中,却仍然只是一个遥远的陌生人。
如果杜娘子的描述属实,也只勉强算个同自己有些渊源的,格外厉害的陌生人。
江巧知道,父亲逝去应是件伤心的事情。
但她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便是保持沉默。
见自家阿娘一声不吭的收拾包袱,江巧也不敢多话,只在旁边帮着打包袱。
收着收着,江巧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看了一言不发的阿娘一眼,跑到院中小声问那管事:
“我和阿娘,需要在那里待多久?”
那管事从江巧脸上,看不到丝毫悲伤,微垂了眉眼答道:
“虽说阿郎已去,但家主与夫人尚在,娘子和小娘子自要久居京中的。”
江巧听到这话,当即瞪大眼睛提高了音调:
“什么?不回来了?!”
江巧刚刚吼出声,听到屋中收拾东西的动静猛地变大,忙压低声音道:
“那我的东西怎么办?”
那管事顺着江巧的手指看过去,就看到一堆做木工的工具。
倒是算得上女承父业,只是可惜了。
他倒是听过宫中有女官,却没见过六部有女官员的。
“小娘子不必多虑,京中繁华,想要什么样的器具都有。”
江巧一想也是,侍郎想来也是个大官,一套器具还是能凑齐的吧?
这样一想,好像去京中也不错,说不准她还能在京中,开个木器铺子呢!
唯一担心的,就是突然冒出来的祖君、祖母,也不知好不好相处。
江巧努力劝服自己,准备进屋继续帮忙收拾。
但转身没两步,还是走到自己做木工的地方,迅速将那些器具归拢起来。
将凿子、刨子、锯子、刀子、锉子、尺子,等等一些小尺寸的工具,通通放进一个木箱。
哦,最后还没忘了,自己用得最顺手那柄斧子。
就这样,看着那些不方便带走的大家伙,江巧还一脸的依依不舍。
那管事看着江巧,就那么三下五除二的,将工具收拾好了,动了动嘴皮,还是没说什么。
正巧这时杜娘子也收拾停当,提了两三个包袱就从里屋走出来。
看着正给木箱扣盖子的江巧,打量一番,翻出一套男士衣衫道:
“这是你阿耶旧衣,去换上。”
“哦。”
江巧一点也没反抗,反正她平日做木工,也更爱男衫的方便。
待江巧换装完出来,那管事倒是眼前一亮。
眼前面色红润,浓眉修目,丝毫没有女儿气的江巧,虽作男装却丝毫不违和。
若不笑不言,倒真有几分阿郎年轻时的风采。
“真像你阿耶。”
管事没说话,一旁的杜娘子,倒是叹息着感慨。
说完这话,像是努力调整情绪一般,长吁一口气,然后一挥手道:
“走吧!”
“是。”
那管事应声后退到一旁,侧身让出出门的路来。
待杜娘子出了门,江巧将袖子一撸,咬牙将木匠工具箱搬到门外。
又返回院中,让人看不懂的摆弄一阵。
在院门关上之前,还拿了几根木头,东一根西一根的放好,才仔细锁上门。
一回头,见那管事正好奇的看着自己,江巧便展颜一笑,然后弯腰就要去背那木箱。
管事回过神,回头看了眼锁上的小院,快步走上前对江巧道:
“小娘子,快将这箱子交给仆吧。”
江巧很想说不用,但自己额上的细汗,和龇牙咧嘴的表情,并没有一点说服力,只能点点头。
管事心中好笑,心想终究还是个孩子。
谁知,接过箱子的瞬间,面色不由僵住。
看着也没多大的木箱,为何如此之沉?
“你背不动吗?”
“仆自然背得动!”
管事听到江巧质疑,当即想也不想的回答,并在对方一脸怀疑中,迅速将木箱背起来。
江巧这才将信将疑的点点头,过去帮杜娘子提包袱。
有村中妇人见状,当即好奇的开口:
“杜娘子,巧娘,你们这是上哪儿?”
“我家江郎派人来接,上京去!”
那妇人见杜娘子面色如常,听到这话,当即一脸惊奇道:
“哟!那你可真是苦尽甘来啦!”
“是呢是呢!”
杜娘子并未解释,只大声爽利的应道。
一旁常爱寻江巧玩耍的小孩,听到这话,当即出声嚷嚷:
“巧巧姊,那你还回来吗?你答应给我做蝈蝈王国的!”
对于这注定要食言的承诺,江巧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还没等她说话,那搭话的妇人,就已经呵斥自家小孩:
“没大没小,巧娘以后就是京中贵人,怎么能做这些东西?”
说着,骂骂咧咧拉着小孩,冲江巧笑笑便回转屋中。
一路出村,村人见了不少,态度更是同往日大相径庭。
母女俩一路敷衍、寒暄着出了村。
就见村口停了一辆马车,马儿正悠闲的低头吃草。
看到三人过来,抬头打了个响鼻,甩甩尾巴又低头继续吃草。
下一瞬,就见马车旁边闪出一个人,笑得一脸狗腿的开口:
“江管事,那位贵人已先行一步,您这就启程吗?”
那管事转头,见母女俩没意见,当即点头道:
“启程!”
随着江管事一声“启程”,江巧原本平静的心,有些不踏实的提了提。
江管事从马车上,拿下一张脚凳,对母女二人说道:
“娘子和小娘子这就上车吧。”
杜娘子点点头,一脚踩在脚凳上,干脆利落的进了马车。
江巧身手更是矫健,根本没踩脚凳,直接从另一边,手扶着车门轻轻一借力,便“哧溜”一声,钻进了车中。
好在通过之前的行径,江管事已经没那么吃惊,只默默将背上木箱,转身放上马车。
江巧刚坐上马车,便迫不及待的撩开车帘,将头探出窗外。
谁知这时,江管事正好给了马儿一鞭子,车身猛地朝前一晃,江巧的后脑勺就磕在窗棂上。
“嘶——”
她懊恼的扶住后脑勺,想说点什么,一扭头却见笑得一脸狗腿的杨县尉,正冲她挥手。
江巧翻了个白眼撇撇,将头缩回车中,一把拉好了窗帘。
而杨县尉那副讨厌的嘴脸,也在江巧的视线中,渐渐变小变模糊。
她们这是真的离开杨柳村了?
江巧突然有些心慌。
她将头缩回车内,想说点什么,却见自家阿娘面无表情,一本正经的坐在原地。
“阿娘,你是不是紧张啊?”
她家阿娘要强,越是紧张害怕,越是沉默寡言面无表情。
但杜娘子自己是不会承认的,当即白了江巧一眼道:
“我有什么紧张?”
江巧皱皱鼻子,没有揭穿自家阿娘,而是扭头看向马车后方道:
“阿娘,我有点舍不得杨柳村。”
听到江巧这话,杜娘子放松一些坐姿,口中硬气道:
“舍不得他们骂你没父亲?”
江巧不理杜娘子的故意呛嘴,继续说道:
“杨柳村春天的花儿,开得多美啊!”
杜娘子继续呛道:
“永平城的富贵花儿更美。”
江巧:
“村头孙阿婆的豆花最好吃了。”
杜娘子:
“永平城的豆花儿能给你做出花儿。”
江巧:
“我的木马都没带上。”
杜娘子:
“到了永平城,用金子给你打一对。”
江巧气鼓鼓的闭嘴。
杜娘子拿余光瞥她一眼。
“你以前还说,杨柳村取自‘杨柳依依’,代表父亲对你依依不舍。”
江巧目光幽幽的看向杜娘子,仿佛她再呛嘴,就准备翻脸。
“咳咳”
杜娘子轻咳一声,才小小声嘟囔:
“这你也信?那是因为村人不姓杨就姓柳。”
这话说完,看到女儿难得一脸惆怅,杜娘子似是有些过意不去。
挪了挪坐姿,才不自在的安慰:
“嗨,别听那人胡说,腿长咱们自己身上。”
“要真想回来,见完你阿耶最后一面,我们就走呗。”
江巧一听这话,立马拿眼角小心翼翼看杜娘子脸色。
进京什么的不重要,阿娘最想的,应该就是看父亲一眼吧?
失去音信十几年的郎君,再传来消息,却是京中来的讣告,心中定然难受极了吧?
江巧心疼杜娘子,眼底就泛起酸意,扁扁嘴,缓缓靠在杜娘子肩头,轻声问道:
“阿娘,你从未同我提起,你和阿耶是如何相识的。”
许是第一次听到江巧,如此亲昵的叫“阿耶”。
杜娘子怜惜的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脸颊,缓缓的开口:
“我和你阿耶,是在我及笄那天认识的。”
“那阿耶也是商人出身吗?”
江巧知道,自家阿娘出身小商贾人家。
父亲出现在阿娘及笄礼上,只可能也同样是商人。
一个商人,能够十几年时间当上京官儿,那确实当得起阿娘“奇男子”的夸赞。
谁知杜娘子摇了摇头,像是突然有些害羞,好一会儿才扶着鬓边说:
“我是及笄礼结束后,在……在我房中见到你阿耶的。”
听到这话,江巧眼睛瞬间圆瞪,伤感早已不见,只余变了调的惊呼:
“什么?竟然是个采.花贼!!!”
杜娘子一手捂住江巧的嘴,一把拍她背上,骂道:
“呸!瞎说什么呢?!”
江巧轻轻打了自己两个嘴巴,才低声不满道:
“擅闯女子闺房,可不就是……反正不是好人。”
杜娘子白了江巧一眼,才开口解释道:
“江郎当时身受重伤,不过是没办法的权宜之计。”
见江巧一脸怀疑,杜娘子的暴脾气上来,瞬间没了说下去的耐心,敷衍的摆摆手道:
“总之后面阴差阳错在一起后,就有了你。”
这个答案江巧自然不满意,当即撅了嘴追问:
“既如此,为何没有明媒正娶,反倒把身怀六甲的妇人,就这么孤零零扔在杨柳村?”
见江巧误解,杜娘子刚想解释,车轮碾在一块石头上,带得车身猛地一晃。
外面传来江管事的歉声:
“路有颠簸,娘子和小娘子还请坐稳。”
两人应了一声,待马车平稳下来,之前聊天的氛围早没了。
杜娘子也懒得解释,靠在车壁上假寐。
江巧也没打扰她,只是从小在村里野惯了,不过安静一会儿就开始无聊。
于是马车不过行了半日,前面赶车的江管事,就听马车中时不时响起动静。
没一会儿,一层层的碎木屑小刨花儿,就从中车门缝隙中,不断的飘出来。
看着路上行人,不时投过来的好奇目光,江管事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
“小娘子,车马颠簸,伤着手可不好同老夫人交代。”
江巧哪里知道,这是对方在委婉提醒她,不要在马车上做木工,反倒自信满满道:
“我会走路就会拿刨子,十余年的老木匠,技艺精湛着呢!”
江管事语塞。
好在马车空间不大,江巧手上也没有多余的木头。
手上活儿做得再细,巴掌大的哈巴狗儿,三五天就雕得尽善尽美,无可挑剔。
看着掌心活灵活现的哈巴狗儿,江巧想了想,操起刻刀准备来个落款。
谁知刀刚刚落在木雕上,车身再次猛地一晃后停下,哈巴狗儿的脚趾甲被削掉一块不说,江巧的手指还被割了道口子。
“哎呀!怎么回事儿?”
江巧冲马车外问道,却并未听到江管事的回话。
不过瞬间,江巧就觉得情况不对劲。
一边握紧手中刻刀,一边轻轻摇醒有些晕车的杜娘子。
待杜娘子清醒过来,弄清楚情况后,江巧才慢慢挪到马车门口,朝着马车帘缓缓伸出手。
就在江巧的手指,刚刚摸到车帘的瞬间,只听一记马鞭声响起,停下马车猛地狂奔起来。
精神高度紧张的江巧,一心只警惕车外情况,根本想不到有这种变故。
顿时整个身体一仰,“咕噜噜”的滚向马车后方。
“我儿!”
杜娘子勉强稳住身形,惊呼着伸手去拉江巧。
江巧一个翻身起来,冲着杜娘子摇摇头,便朝马车前面粗声喝到:
“是谁?要带我们去哪儿?”
可惜外面除了“呼呼”风声,没人回答江巧的问题。
她微微眯了眼,突然伸手扯向车帘,却发现马车外蒙了厚厚的黑布,拉开车帘也没用。
依照江巧的脾性,她定然是拆了这马车,也不能叫人蒙在鼓里。
但她伸手摸到那黑布的手感,看着脚下又快又稳的马车,眼中的慌乱反倒平静下来。
江巧将刻刀插进短靴藏好,又恢复一贯的吊儿郎当,往车壁上一靠。
杜娘子日常虽然泼辣爽利,却是个直肠子,不善于思考弯弯绕绕。
也正是因为她少思,见江巧恢复冷静,她也跟着放松下来。
刚想开口说话,就见江巧竖起食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才轻敲车壁道:
“好汉,劫道呢?”
除了风声,车外依然一片安静。
江巧竖起耳朵听了听,才再次开口道:
“我们就是进京打秋风的,真的没钱。”
“嗑嗒——”
一声极细微的,什么物体同马车相撞的声音,传到江巧耳朵里。
她立马直起腰身,继续冲马车外说道:
“那什么,真不是我多嘴,主要怕你们找错人,回头交不了差,那受苦的可是你们!”
江巧说这话就是胡诌,就蒙住马车那黑布的质感,也不是那些匪贼能弄到的。
这么说,不过是为了放松警惕,顺便表现自己的无知。
可惜的是,马车外面再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马车也没有丝毫要停下的趋势,甚至连速度都没有缓一缓。
那么这就只能说明,对方明确的知道她们是谁,就是冲着她们来的。
准确来说,抓她们的人,很可能是跟着江管事从京城来的。
江巧一手环胸,一手凑到嘴边,无意识的啃着指甲,若有所思的微微眯起眼睛。
那么这劫道的人,究竟是来自江家的对头,还是就是来自江家?
江巧开始思考,京城那个父亲的家中,究竟有些什么人口。
平常看来明亮而略显英气的大眼,微微眯起的此时,眼线显得格外的流畅且狭长。
少了两分少年人的天真和英气,平添几分灵狐的狡黠。
每当看到江巧露出这副神情,杜娘子就显得格外温柔慈祥。
“儿啊,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江巧从深思中醒来,眼皮一抬,似笑非笑的低声道:
“阿娘,你说对了。”
她说对了?她说什么了?
杜娘子听见江巧这话,不由得一愣道:
“啥说对了?”
江巧视线往车顶移了移,压低声音道:
“阿耶真是个奇男子呢。”
“啊?”
女儿发现父亲是奇男子,这当然很让杜娘子开心。
只不过现在这个时间、地点,好像不太合时宜吧?
杜娘子环视马车内,有些不确定的说:
“在这种地方吗?”
想不通的不光杜娘子,还有隐在车顶的黑衣人。
偷偷趴在车顶,原本想提前探听一下,这母女俩会不会无意间说漏什么。
搞了半天,竟仿佛真是无知村野?
车顶的人没了兴趣,便一直保持沉默。
直到马车行到一处山脚,又绕到后山隐蔽处才停下。
此时距离马车被劫,已经过去整个傍晚加一.夜。
又累又饿的江巧母女,早已经在马车中昏昏睡去。
等熹微的晨光打到脸上,江巧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只是还不等她彻底清醒,眼前再次一黑,被人蒙上一块黑布,紧接着再一拖一拽,就将她双手反剪在背后。
“好汉,好汉,真的不能再打个商量吗?”
“你说你收过路费,也要找个有钱的啊!”
“我们最值钱的,也就那马车了,完全可以送给你啊!”
江巧边被推搡着往前走,嘴里还边油滑的同黑衣人说话。
“闭嘴!老实点!”
想来是那劫匪忍无可忍,终于压着嗓子,不耐烦的吼了一声。
江巧果然瞬间安静。
但她也更加肯定,这次的事情就是冲着她们母女来的,并且必然来自京城。
同她的父亲江鹤天,更是脱不了干系。
此时的江巧,已然恢复镇定,因为从这一路的情形看来,对方暂时应当不打算弄死她们。
那么抓活口最大的可能,不是找宝贝,就是问消息。
母女俩加起来三个包袱,统共卖不了十两银子。
那就只可能是问消息,而母女俩同京城有关的消息,便只剩江鹤天。
关键问题是,江巧对于江鹤天的了解,仅限于杜娘子的吹嘘,以及留下的木工手札。
正当江巧搜肠刮肚的,思考关于江鹤天的信息时,被押着她的人一推,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哎哟——好汉别推,我看不见呢!”
“你们轻点,我阿娘身体不太好,她要是摔伤了,我可会伤心得话都说不清的。”
江巧拉回思绪,嘴上又开始碎碎叨叨。
同时也在尽力感知其他事情。
路不是很平整,但也并不崎岖,更像草草现挖的路。
她再深吸一口气,空气很清新,满满新鲜草木的清香,应该是在草木茂盛的地方。
而且越走,草木的气息越浓郁。
这种气味江巧太熟悉了。
每次她进山找木料,砍断树的枝叶之后,就是这样的气味。
又走了一会儿,脚下的路平了,草木的清香却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烛火燃烧的气味,以及有些潮湿的土腥味。
这该不会在地下吧?
这些人干什么?
难道自己猜错了,还真是劫道的悍匪?
虽然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但江巧还是有些心慌慌。
说到底,她也不过十三岁。
若出身富贵人家,也还是小儿烂漫的年纪。
好在她很沉得住气,即便心中慌张,也时刻保持警惕,尽可能为逃跑寻找破绽。
没错的,即便莫名其妙被抓,且对方的实力强大,江巧也没想过认栽。
别看她一贯吊儿郎当,偏有股越挫越勇的韧劲儿,越是处境艰难,越是不能让她乖乖就范。
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逃!
逃出贼手!逃去京城!
若有机会,她定要好好搞清楚,这无妄之灾,究竟是从何而来!
“这就是江鹤天的女儿?”
果然是因为他!
当一个沙哑的男声响起时,江巧心中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害怕。
而是满满的愤怒和不甘。
初闻父亲音信就是死讯。
千里奔丧,还因为他被抓。
父爱亲情没得到过,反倒一来就得先为他吃苦。
江巧苦恼一阵,想想算了,就当看在阿娘的面子上。
也看在他留下来那些手札上,自己权当为这些,帮他挡灾了吧!
江巧已经做好准备,肚子里面关于“奇男子”父亲的小词儿,也已经想得一套一套。
谁知那个声音再没说话。
仿佛问那句话,单纯就是为了确认她的身份。
那押着她的人,再次向前推了她一把。
这次江巧是真没准备,被一个障碍一绊,直直朝前倒去。
双手被反剪的她,根本稳不住身形,好在摔下去的地方铺了稻草,倒是没有很疼。
还不等江巧挣扎起身,又有一个人被推了进来,随后响起关门的声音。
“阿娘?”
江巧试探着喊了一声,听到杜娘子的应答声,才松了口气。
只要被关在一处,她就能想办法跑掉。
但被抓的人,不应该太冷静。
脑子里念头闪过,江巧已经冲门口慌张喊道:
“你们要干什么?快放我们出去!”
“我父亲江鹤天,那可是奇男子!”
“从木匠做到侍郎的奇男子!我们可是他的家眷!我劝你最好放了我们!”
一时想不到说什么,江巧只能张口就来,一通胡说。
杜娘子即便蒙着眼睛,也显得一脸尴尬。
只是还不等她开口阻止,抓她们进来的人忍不住了。
“你能不能别吹?江侍郎本就是工部尚书的儿子!”
那人的话中,尽是对土包子的鄙夷。
“咳咳!”
沙哑声的一声咳嗽,立马让说话那人闭了嘴。
更关键的是,坐实二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印象,因此放松了些警惕。
在江巧母女看不到的门外,两个黑衣人站了好一会儿。
其中一人,有些不耐烦的开口:
“就俩地道村野之人,我看得到消息的可能性不大,就这样先关着吧。”
另一人也没意见,点点头,默默走开了。
说话那人,盯嘱看守的二人一眼道:
“别让跑了就行,等指示吧。”
叮嘱完这话,押送江巧那人,也跟着离开了。
听到这动静,支起耳朵的江巧,也轻轻松了口气,转头低声道:
“阿娘别担心,小问题难不倒我!”
嘴里说着,手上也不见什么动作,几扭几扭手腕上的麻绳,就自动脱落下来。
江巧一把抓住眼睛上的黑布,一边往旁边一扯,一边继续说:
“这人真蠢,绑个人都不会,我……”
江巧的视线刚一恢复,嘴里的话瞬间顿住。
因为她发现,屋子的角落里还有一个人。
只不过那人浑身褴褛,一张脸也乌七八糟,只剩两只眼睛看人时,格外神采奕奕。
江巧一边给杜娘子松绑,一边打量那人道:
“他们连乞丐的都劫?”
见那人只上下打量自己,一句话也不说,江巧怕他嚷嚷,只能没话找话说:
“那什么,他们给按时送饭吧?”
正当江巧以为对方不打算说话的时候,那人答非所问道:
“你会功夫?”
江巧一愣,想不到这乞丐,竟然有一把好嗓子。
仔细打量对方一眼,才摆摆手道:
“我哪会功夫?都是小伎俩。”
现在小屋中有三个人,江巧就开始重新打算,不敢轻举妄动。
那乞丐敏锐的目光,似是能看透人心,走到江巧跟前低声道:
“你若能悄声出这屋,我就带你们逃出匪贼窝。”
听到这话,江巧吊儿郎当的表情就收了起来,一脸怀疑的打量乞丐。
见江巧不信,那人朝门外看了眼,然后随手从角落抓起一块石头,向着江巧举起。
江巧眼疾手快,拽着杜娘子后退几步,才一脸警惕道:
“干什么?小心我叫人啊!”
那人无语的看江巧一眼,手指一发力,就见拳头大小的石块,瞬间碎成小颗粒,从那人指缝落下。
那乞丐无声拍了拍掌心碎屑,低声问江巧:
“这下你信了吧?”
男人的目光锐利清亮,虽然衣衫褴褛,但小动作却看得出极为讲究。
那人绝不是一个乞丐!
那眼神也绝不是乞丐的眼神!
两人视线一对,江巧感受到强大的压力,不由自主眯了眯眼。
见江巧没答话,那人再次看向门口,眼中闪过一丝焦急。
他的时间不多,不能再继续磨蹭。
他扭头刚想开口催促,就听江巧的声音响起:
“击掌为誓!”
看了眼江巧小巧纤长,却长满薄茧的手掌,那人顿了顿,抬起手掌轻轻摁上去。
双掌一触即分,江巧低声干脆道:
“你做好准备,看我手势!”
说完,江巧弯腰从短靴中,迅速抽出一柄细窄的刻刀,轻手轻脚朝门口走去。
杜娘子帮不上忙,就趴在门口,专心的从门缝盯着门外。
在一旁做准备的“乞丐”,看着江巧娴熟的动作,轻舒口气的同时,心中又有些犯嘀咕。
这人为什么做这些事情,看起来如此熟练?莫不是个惯偷?
毕竟正经人家,十几岁的少年人,谁没事会这些技能?
他堂堂大理寺少卿,难道要靠贼人的配合?
不错,这个状若乞丐的人,正是大理寺少卿阎渊。
他这次出京,原本是为了追查一桩旧案,却不想半路听到些别的线索。
通知部下后,自己一个人扮作乞丐,激怒那些人才得以被带进山。
眼看部下赶来的时间到了,一时想不到好办法,在不惊动人的状况下脱身。
一定是他太着急,才会慌不择路,找个小飞贼合作。
阎渊的眉头越皱越紧。
正犹豫要不要干脆破门而出,大不了受点伤的时候,耳中传来极轻微的“咔嚓”声。
定睛一看,那个目光灵动的小贼,正扬着花猫一样的脸,得意的冲自己点头。
容不得多想,阎渊也轻轻点了头。
江巧见状,将整扇门悄无声息的搬开,阎渊脚下一点,身影就窜到两个看守身后。
两人发现不对,头才转到一半,就被阎渊不知道摁到哪里,眼睛一翻便双双倒地。
江巧看到这一幕,吃惊的张大嘴巴,同时心中也警惕起来。
不用阎渊提醒,拉起杜娘子就悄悄往另一个方向去。
阎渊一回头,看到的就是两个偷偷跑开的身影。
他挣扎半天,还是没有将两人抓回来。
一低头,却见地上落了一只,活灵活现的木雕哈巴狗儿。
阎渊捡起那只木雕,犹豫一下,还是放进自己袖袋,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其实偷偷跑掉的江巧母女,并没有走太远。
两人刚从屋角拐出来,没走几步就察觉到有人往这边来。
由于地底环境空旷,那些乱糟糟的脚步声,和隐约的人声,就听得更加明显。
再加上地下光线昏暗,让原就紧张的母女二人,心中更是打鼓。
原本江巧见阎渊有些功夫,是诚心打算同他合作,自己卸门对方带人来的。
谁知道对方可不是有些功夫,而是有绝顶的功夫!
绝顶的程度,在江巧听过的江湖故事中,都是能排得上号的。
尤其她成功卸门之后,她发现对方有一瞬间看她的眼神,充满审视与凌厉。
这让江巧心中一突,不由警惕起来。
抓她们进来的人不是好人,那这个功夫绝顶的人,就一定是好人吗?
她和阿娘的性命只有一条,她不敢也不愿赌那一丝侥幸。
为避免才出狼窝,又入虎口的事情发生,江巧干脆带着杜娘子偷跑。
要不是江巧反应快,在听到人声的第一时间,就拉着杜娘子躲进废弃箱子中,恐怕此时已经撞上了人。
江巧大气也不敢出,用手上的刻刀,将木箱的盖子撬起一条缝,小心观察外面的情形。
直到那群人从眼前掠过,紧接着是一通打斗和惨叫声,却再没人返回,江巧支起的耳朵才放松下来。
“儿……”
“嘘!”
黑暗中,杜娘子摸索到江巧旁边,刚想开口就被江巧打断。
因为她好像又听到有动静。
“笃笃笃——”
江巧刚支起耳朵,她们藏身的箱顶上,就传来三声敲击声。
难道她们被发现了?
一想到这个,江巧就觉手脚发麻,只觉背上瞬间冒出一层细汗。
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握紧杜娘子的手,正在犹豫要不要出声,就听一个闷闷的声音,隔着盖子传来:
“给你一刻钟逃跑时间,算我还你人情。”
虽然声音隔了木箱盖子,但江巧还是听出来,这是刚才那个假乞丐的声音。
愣了一愣之后,听到对方脚步声开始变小,江巧当机立断的掀开木箱盖子,回头冲杜娘子道:
“阿娘,小声点跟上我。”
杜娘子点点头,一声不吭的跟在江巧后面。
既不多话,也不好奇,反正自己这个女儿,生来便古灵精怪,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
其实江巧也不知道,正确的出口在哪边,但肯定知道,不在传来打斗声的那边。
两人一路顺着光线昏暗的通道,往远离打斗声的方向跑去。
江巧心中更是默默计数,想着对方说的一刻钟的时间,看着仿佛没有尽头的通道,心中暗暗有些着急。
回头看着已然跑得气喘吁吁,但依然咬牙跟上的杜娘子,江巧又不忍心再催促。
好在没过多久,一缕潮湿的风,带着泥土混合雨水的腥气,拂过江巧的面颊,让她面色瞬间放松。
“阿娘,再快点!我们马上到出口了!”
杜娘子没吱声,只咬牙点点头,再次加快速度。
果然,两人不过再跑出几十步,一个拐弯后,出口以一个巧妙的角度出现在两人眼前。
但两人面上,却没有丝毫喜悦。
这确实是一个出口,但这个出口,却在一个狭长的陡坡上。
“怎么办,巧娘?要下去吗?”
杜娘子见江巧不说话,回头看了黑漆漆的洞口一眼,担忧的问道。
江巧也回身看了看洞口,又抬头看了看大得能模糊人视线的雨丝,握拳咬牙道:
“下!大不了滚下去!”
说完这话,撩起自己衣服下摆,护住脸和脖子,对杜娘子道:
“阿娘,像我这样,咱们滑下去!”
说完,往地上一坐,就要往下滑,却被杜娘子一把拉住。
“我来!你跟我后面!”
杜娘子不顾江巧反对,瞪她一眼后,自己一咬牙坐地上,后仰着身体向下滑去。
此时不是谦让的时候,江巧听着通道中隐隐响起的动静,也跟着向下滑去。
就在两人冒雨滑下斜坡,不多会儿,那个眼神明亮的“乞丐”,也出现在这个出口。
看着被雨水冲刷得差不多的痕迹,过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对身后跟来的人道:
“马车没问题的话,给她们留下吧。”
“是。”
身后的人低头应声,转身快步离去,独留阎渊站在原地。
虽然身上的乞丐装还没换下来,但此时的阎渊,腰背挺直、眼神凌厉,气场分外摄人。
可气场摄人的阎渊,此时的心情却非常不好。
本以为这次,能顺利找到当年那件事的知情者,谁知道还是被对方逃脱。
阎渊好半天才收回视线,缓缓从袖中拿出一个木雕。
看着那缺了根脚趾的哈巴狗,阎渊轻轻摩挲一阵,再次抬头看向江巧离开的方向。
那少年竟是什么人?
那些人为何要抓一个飞贼?和当年那件事有关吗?
自己要不要派人跟上去?
不错,阎渊以为江巧是个少年郎。
但其实这也不能怪阎渊,只能说巧了。
江巧从小热衷于木工活儿,成天穿男装惯了,根本不爱那些花儿朵儿。
杜娘子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并未过分束缚江巧,既不要求她针黹女工,也不要求她穿耳孔戴首饰。
再配上江巧的行动穿着,以及昏暗的地下光线,阎渊将她错认成男儿身,也是很正常的。
不过被错认的江巧,此时可没功夫思考,那个扮成乞丐的江洋大盗,究竟是怎么回事。
顺着斜坡滚落的母女俩,此时仿佛两只泥猴儿一样,还算安全的滚到平地。
不止如此,江巧刚抹了一把溅到眼睛上的泥水。
还来不及享受逃出生天的喜悦,面前就又多了一桩喜事儿——
她们的马车,好端端的停在路边。
此时天上的雨丝变细,马儿正时不时的甩头,鬃毛上的雨水,如剔透的水晶珠子,朝着四下散开。
看到两人从斜坡滚下,马儿还冲二人低声嘶鸣两声。
“好马儿!这回你可要立大功了!”
江巧说完起身,一边再次抹了把面上雨水,一边拐着腿朝杜娘子走过去。
“阿娘,你有没有事?”
“小擦伤,不碍事。你腿怎么了?”
杜娘子正靠在树干上喘气,看到江巧走路姿势怪异,不由有些担心。
江巧也摇摇头道:
“没事,崴了一下而已,咱们得赶紧上车离开。”
上了马车,匆匆赶着马儿离开后,江巧才快速回头,看了一眼两人逃离的地方。
许是这次被抓,并未受到实质性伤害,江巧回看那个地方的时候,心中并不觉得害怕。
江巧心中更多的,其实是疑惑与好奇,当然还有对自己无辜受累的不满。
还有那个假乞丐,他到底知不知道,抓他们的这些人,并非真正的山匪呢?
“巧娘,你先进来将湿衣服换了。”
“好。”
听到杜娘子的喊声,江巧才拉回自己思绪。
想那么多干什么,凡事总有蛛丝马迹,进京后自然慢慢会知道。
江巧爬进马车中,和杜娘子交换位置,麻溜的将湿衣服换下来,娘俩才撩开车帘,慢悠悠的聊天。
“巧娘,你不是答应同那人合作,咱们偷跑合适吗?”
杜娘子一边擦着头发上的雨水,一边问起心中好奇的事情。
江巧知道自己阿娘,作风泼辣但脑子太直,耐心的解释道:
“阿娘能看出来,那人不是个乞丐吧?”
见杜娘子点头,江巧才继续说:
“假扮乞丐跑到贼窝,要么是江洋大盗,要么是朝廷官员。”
“加上他功夫那么厉害,我觉得不像朝廷官员的作风,更可能是江洋大盗。”
杜娘子听到这话,一下反应过来,一拍大.腿道:
“我儿就是聪明!跟江洋大盗合作,那不是嫌命长吗?”
夸完江巧,杜娘子面上的恍然再次换为疑惑:
“不过话说回来,这山贼抓我们干什么啊?而且抓了也没要我们东西。”
说着,杜娘子还撩起车帘,环顾车内一样不少的物件儿。
江巧嘻嘻一笑,凑到杜娘子跟前道:
“阿娘跟我想一块儿了。”
“山匪劫道不为财?那只能说他们不是山匪。”
杜娘子听到这话,都顾不上高兴江巧夸她,惊讶的睁大眼睛道:
“不是山匪?那是什么?”
江巧看了杜娘子一眼,见她的惊讶不似作伪,才直接问道:
“我觉得,那些人很可能是冲着父亲来的。”
“阿娘,您总说父亲是奇男子,该不会他真有什么秘密吧?”
面对江巧探究的眼神,杜娘子眼都没眨一下道:
“什么秘密?你阿耶才华倒是惊人,秘密完全没有!”
听到杜娘子又无底线的夸赞江鹤天,江巧撇撇嘴便转开了脸。
见江巧不再追问,杜娘子过分用力擦头发的手,这才微不可察的缓缓放松。
处理完身上的狼狈,吃了些包裹里带的干粮,困意渐渐袭来。
好在马车已经上了官道,安全问题暂时不用担心。
母女俩一人一边,靠在马车车门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慢慢打起了盹儿。
江巧再醒来,是被周围的嘈杂声吵醒的。
睁眼一看,路上的人和马车都多起来,时不时还有人好奇的朝她们观望。
江巧坐起身,探头朝前面看去,见前方城门上写的“芦城”二字,才回身轻轻叫醒杜娘子。
“阿娘,醒醒!咱们到芦城了!”
芦城只是一个小城,却是从凰州进京的必经之路。
因此来往的行人商贾不少,显得整个小城很有几分繁荣景象。
同样“繁荣”的,自然还有城中的物价。
母女俩进得城来,准备找一间客栈住下,好好休整一晚再继续出发。
“什么?二百文一晚?”
一家客栈的大堂,江巧猛然拔高的声音,让客栈中人纷纷扭头看来。
站在柜台后的掌柜,显然见多了这种状况,嘴角勾起的弧度都没变一下,依然笑眯眯的说:
“是的,二百文一晚,小郎君要是觉得贵,可以去其他家问问。”
“算了,我着急休息,就住这儿吧。”
江巧砸吧砸吧嘴,这一晚的房钱,可赶上她打好些天家具的工钱。
但这已经是她们挑过的,比较一般的客栈了。
比起江巧的一脸心疼,杜娘子面上的神情反倒大方很多。
将二百文钱递给掌柜后,杜娘子又拿出十文钱,对掌柜说:
“麻烦掌柜多送些热水和姜汤,再随意给我们弄些吃食送到房间。”
“没问题,这就让人带你们去房间。”
掌柜笑眯眯的说完,招呼过来一个小二小声叮嘱一番,又对着二人点点头。
一直肉疼的江巧,直到进了客房,神色才稍缓的说:
“价格是贵了些,房间倒还算干净,就是这些家具忒粗糙。”
看出江巧是心疼钱,杜娘子有些好笑的调侃道:
“跟咱们江师傅的手艺比起来,这些家具是有些粗糙,但也只能将就一晚。”
江巧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没再说话。
她倒也不是抠搜,不过是因为银钱不多,京中奔丧要花钱,回去路上还得留些盘缠呢!
看得出来,江巧古灵精怪的外在下,藏了一颗操劳的心。
可还是半大孩子的她,很显然还不是很懂得,计划赶不上变化才是世间常态。
母女二人暂时放下心思,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一人喝了一大碗姜茶,又饱饱吃完饭才算完全活过来。
待杜娘子问店家要了药酒,好好把江巧扭到的脚搓热后,夜幕已然降临。
吹了灯,二人舒展筋骨躺下后,江巧才长长的叹息一声:
“舒坦!咱们这千里奔丧,可真是够坎坷的!”
“那是你阿耶,再坎坷也是应当的。只是不知那江管事如何了?”
杜娘子说完江巧,忽的想起接他们的管事,不由打起两分精神问道。
江巧的困意已然上头,但阿娘的话又不得不答,过了好一会儿才咕哝道:
“阿娘不必担心,马车上没有血迹,江管事也没发出动静……想来,想来只是被扔下……”
说到最后,江巧已然意识模糊,断断续续没了动静,只传出绵长的呼吸声。
“唉,睡吧。”
杜娘子也不再说话,合上眼沉沉睡去。
两人常年生活在乡野,头日虽淋了雨又一路奔波,喝过姜汤一.夜好眠后,第二日又变得精神满满。
一早退了房,二人在路边小摊上,美美喝了一碗豆花儿,才再次朝着京城的方向而去。
剩下的路程,倒是格外顺利。
母女二人白日赶路,夜里要么住店,要么睡马车上,不过七八日时间,恢宏大气的皇城,便已经遥遥在望。
江巧扶着车门站起,拿手挡住秋日还有些刺眼的阳光,指着远处隐约的高大宫宇,喜道:
“阿娘,永平城到了!”
听到江巧欢快的声音,杜娘子面上的倦意,也不禁染上一丝喜色,并一丝紧张。
江巧并未回头,自然看不到杜娘子的神色。
只觉终于到达京城,心情格外的开阔。
“阿娘坐稳了!咱们跑快些,半个时辰就能进城!驾!”
江巧说完这话,便狠狠给了马儿一鞭子。
“嘶~~~”
拉车的马儿,似乎也能察觉到主人的雀跃,前蹄儿一扬,便朝着远处狂奔而去。
江巧预估得不错,马车赶上进城队伍的时候,整好过去半个来时辰。
只是不知为何,今日的城门口似乎有些拥挤。
除了好些人排队进城,似乎还有不少人,行色匆匆往城外跑。
此时已经是傍晚,按照城门下钥的时辰来看,应当是只进不出的。
江巧只扭头看了一眼,那些行色匆匆的人,便跳下马车,跟着前面的人排队。
心中只想着,果真是贵人门下,便是连家仆,看起来都甚是威风。
这样想着,脑子里又掠过接她们进京的江管事,也不知道他回了京城没有。
若是没回京城,那她们去了江府,会不会被赶出来?
“车帘拉开,过所拿出来。”
城门守卫眼皮都没抬,视线在江巧的粗布短褐上一扫,声音毫无起伏的说道。
车内的杜娘子已经主动拉开车帘,江巧也将提前准备好的过所递过去。
城门守卫翻了翻过所,简单的询问二人进京的目的。
有人围着马车转了一圈,没有发现问题后,就侧身让开城门,做了个放行的手势。
江巧爬上马车,快速穿过城门入口。
一步踏进永平城中,下一瞬就被城中繁华镇住。
从城门口到城内,不过短短几十步的距离,却俨然两个世界。
笔直宽阔的街道,鳞次栉比的商铺,如织的人流中人人面色平和,再混合道路两旁小商贩的高声叫卖。
江巧在心中感叹,好一幅太平盛世图!
“小郎君,马车不能停在路中央的。”
旁边有年长的阿婆,轻轻拍了拍江巧,指着马车神色慈祥的提醒。
“哦,哦,这就走!”
江巧驾车技术不熟练,不敢在城中跑太快,只敢慢悠悠的走开。
看着满大街的人,和望不到边界的坊市,江巧忙跳下马车,开口叫住提醒自己的阿婆:
“阿婆,请稍等一下,我想问个路。”
等那阿婆站住,江巧才不好意思的说:
“请问江侍郎府上,应该往哪边走?”
听到江巧的话,阿婆面露怀疑的打量江巧一眼,伸手指了指方向道:
“哟,我虽不知这江侍郎府上在何处,但这达官贵人都住东边儿呢!”
说完见江巧点头就要走,那阿婆忙叫住她,好心的指了指另一边说:
“小郎君,申冤可不兴上官邸,得去京兆尹或者县衙!”
江巧心中微窘,自己虽然穿得差点,倒也不至于像上京申冤的吧?
但面上还是笑眯眯的点头,谢过阿婆的提醒,才驾着马车朝东边去。
江巧虽然得了大致方向,但京城实在是太大。
偏她从南兴门入城,光到达东市就得好几个时辰,而京城是有宵禁的。
此时夕阳已经西下,大街上的人都开始行色匆匆,各往所居坊市走。
只有江巧母女,因为没有去处,还在大街上彷徨。
“巧娘,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一会儿宵禁就麻烦了。”
杜娘子看了看天色,有些烦躁的说完,一撩车帘就从马车上跳下。
“就近找一家客栈吧。”
杜娘子嘴里说着,人已经直接朝最近的客栈走去。
江巧也只能跟着跳下马车,拉着马儿快步跟上去。
等她走到客栈门口,已经有客栈小二快步出来牵马。
“小郎君里面请,马车交给我就好。”
江巧把缰绳递给小二,走到杜娘子跟前,悄声问道:
“多少钱?”
杜娘子一看江巧的神色,就知道她肯定怕贵,当即翻个白眼道:
“怎么一进京,反倒变吝啬鬼了?”
江巧自然否认,打着哈哈蒙混过去。
倒是客栈掌柜,听了这话,若有所思道:
“二位是路过还是投亲?”
见了掌柜神色,杜娘子看了江巧一眼,开口回道:
“正是投亲,途中和来接的家人走散了。”
听到这话,客栈老板点点头,神色很是温和道:
“我们客栈提供接送服务,您可以提供地址,我们给您送过去。”
“或者需要我们打听去处的,这永平城里头,我们还是很熟的。”
想来是二人彷徨的情形,落在了客栈老板眼中,才会有此一问。
而这也正是两人需要的,不等杜娘子开口,江巧便已经问道:
“江侍郎府上,不知道掌柜知道不?”
那客栈掌柜一愣,随即一笑道:
“小郎君考我呢!这永平城里头有江侍郎,可没有江侍郎府。”
那客栈掌柜这话一出,倒是把娘俩说愣了。
好在江巧脑子转的快,随即问道:
“那江尚书府呢?就是最近死了侍郎那家。”
这话一出,吓得掌柜忙往外看,发现周围没什么人,才鼓了眼睛压低声音道:
“贵人们的事情,岂是我们能多言的?小心祸从口出!”
说完这话,那掌柜才缓了神色,接着说:
“江尚书府在永清坊,若二位要去,可以向我们雇佣车夫。”
见江巧面有犹豫,客栈掌柜补充道:
“小郎君放心,给几个茶钱就行。”
江巧见掌柜面上带笑,并不觉得羞窘,笑嘻嘻点头道:
“那行,那麻烦掌柜的,给我们挑一个驾车技术好一点的,可别颠着我阿娘。”
说完才松了口气,喜滋滋的回了客房。
第二日一早,江巧母女刚退完房,就见马车和马车夫,都已经等在客栈门口。
客栈掌柜果然靠谱,说几个茶钱,还真就只收了江巧几文钱。
马车都跑了两个时辰,还没到达永清坊,马夫却一点怨言都没有。
“那什么,还有多久到啊?要,要不给你加点儿钱吧?”
加钱肯定是没有加钱的,这让江巧忍不住在心中感叹,这京城的人可真好!
又一个时辰后,马车驶进永清坊,停在挂着白灯笼的尚书府门口,车夫主动上前叩门。
“找谁?有拜帖吗?”
一个还打着哈欠的门房,开门慢悠悠的问道。
那马车夫面上,露出个谄媚笑容,伸手指着下了马车的江巧母女道:
“这二位来尚书府投亲,我给送过来了。”
说完也不走,就那么站在原地,巴巴的看着门房。
门房那人听到这话,收起瞪人的鼻孔,勉强用眼睛看了二人一眼,不屑的开口:
“尚书大人的亲人,某虽不尽知,但可从未听过二位,莫不是走错门了?”
杜娘子见了门房态度,心中早有不爽,此时全力压着性子开口:
“若这是江尚书府上,我们便没走错,烦请通报一声。”
那门房见了杜娘子的态度,非但没因为她态度好而转变态度,反倒比之前更不屑。
“行了,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别想着蒙混过关,趁早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说完这话,似是很不耐烦,打着哈欠就朝后退去,准备关门。
江巧反应迅速,一脚卡进门缝道:
“江鹤天是我父亲,我们是来奔丧的!”
江巧这话一出,那门房因为关门被阻的怒气就是一窒,半信半疑的打量二人一眼,才不情愿道:
“那二位等着,我进去问问。”
说完,低头看了看卡门缝的脚,然后抬头用眼神示意江巧。
待江巧将脚抽出来后,才迅速关上门,向内去回话。
江巧收回脚,轻呼一口气,认亲不成功她倒是无所谓,主要是怕阿娘不好受。
她一回身,就见车夫伸长脖子,盯着没关严的门缝瞧,不由一愣道:
“咦?不是已经付过钱了么?”
那车夫“嘿嘿”一笑,冲黎楚说道:
“对对对,那是小郎君给的茶钱嘛!”
说完,露出个意有所指的笑容,便继续朝着门缝张望。
江巧脑子多活啊,立马反应过来,这人是在等赏钱,当即瞪大眼睛道:
“你怎么两头收钱?该收多少钱,早说……”
“吱呀——”
江巧正准备同车夫理论,就见关上的门,此时再次从里打开。
就见之前那个门房走出来,冲那车夫招了招手,然后随手扔给他一小锭银子,再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待车夫千恩万谢的离开后,才对江巧二人道:
“二位跟我来吧,马车就先放这儿。”
江巧只能松了缰绳,撇撇嘴跟着进去。
一脚踏进尚书府,江巧瞬间觉得眼睛不够用。
那些她曾经,只在父亲手札中看过的雕梁画栋,此时一一呈现在眼前。
宽阔大气的风格,精工细作的雕饰,鲜艳光亮的大漆,无一不让江巧感到兴奋。
她随手摸了摸一根柱子,口中充满艳羡道:
“这漆料可真好啊!”
若是她做的木器,能够用上这些漆料,那成为大盛第一木匠,岂不是指日可待?
这样一想,江巧两眼都放光。
如果是这样的话,办完丧事后不回杨柳村也不是不行。
毕竟,这繁华的永平城,无论是想买工具还是材料,可都比杨柳村容易多了。
江巧一边观看,脑海中一边回想,江鹤天手札上留下的相关资料。
殊不知她现在的神色,仿佛饿了好几日的人,见到满满一桌美食。
带路的门房走在前头,自然看不到江巧的神色,径直带着二人穿过前院到得中堂
三人在中堂外站定,那门房朝候在门外,一个家仆模样的人说:
“那二人带过来了。”
那家仆模样的人,便对他挥了挥手,朝江巧母女道:
“家主和夫人已经等着了,这就跟我来吧。”
杜娘子点头,却见一旁的江巧根本没听到,正仰头研究那鸟头大门,忙伸手狠拽了江巧一把。
江巧一回头,正好看到那家仆眼底,一闪而过的不屑与轻视。
进了中堂,江巧不再四处乱看,只朝那主座上的二人看去。
一对身着暗色素服,大约天命年岁的老人,也正拿目光打量她。
想来这二人,正是江尚书同夫人,也正是她素未谋面的祖君和祖母。
江巧目光大喇喇的看过去,那家主眉头就是一蹙,倒是那老夫人面色还算和善,对着她点了点头。
“你跟门房说,三郎是你父亲?”
这话很明显是问江巧,她看了一直垂眸敛目的杜娘子一眼,才不解道:
“三郎是谁?我说的是江鹤天,不是你们让江管事来接我和阿娘的吗?”
听到这话,那家主眉头皱得更紧,喝道:
“父亲的名讳,也是你能随便说的?终究是乡野之人,不懂规矩!”
说完,手掌在桌角一撑,起身大步离开,只剩那老夫人还坐在原地。
江巧睁大眼睛,看看家主离开的方向,肩膀微微朝杜娘子倾斜道:
“这就生气了?”
关键她要是不说“江鹤天”三个字,连这尚书府的大门都进不来。
可进京这事儿,明明是他们找上门的啊?
而且江巧看过了,从入户开始,除了门口两只白灯笼,和大家衣服比较素以外,根本看不出,这家人是在办丧事。
和祖君的初次见面,看来互相的印象都不太好。
江巧正琢磨着,大概率不用自己说,都会给她们扫地出门。
就听主座上的老夫人,缓缓开口道:
“都别站着了,快坐下吧。”
江巧刚想坐下,老夫人又笑着对她伸手招呼道:
“来,到祖母身边来。”
扭头看了杜娘子一眼,江巧才三两步走到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面上的和缓,在江巧过分矫健的步伐下,终于有些绷不住。
轻轻按了按蹙起的眉头,老夫人才拉了江巧,开口说道:
“你祖君就是这脾气,他其实是认了你的,不过是不好意思。”
江巧一边忍住挣扎的冲动,一边面上笑得尴尬,那黑得锅底一样的脸,是不好意思的意思?
“啊哈哈,应,应该的,这些事情是该慎重点。”
见江巧一脸不自在,眼珠子乱转,一副言不由衷的样子。
老夫人便顺势松开她的手,面上神色也淡了些道:
“你们的情况,我都听江管事说了。”
“京城可不比乡野,有些规矩是需要好好学学的。”
“还有你那手,一个好好的小娘子,手心怎么能有茧子?”
江巧听着老夫人的话头,越说越远,忙草草的行个礼道:
“老夫人,不知我父亲的丧事,办得如何了?”
听江巧提起江鹤天,老夫人便打住话头,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哀怨,淡淡的说:
“已经下葬半个月了。”
仿佛不愿多说一句,就想再次转开话题。
但江巧不干了。
她和杜娘子是来奔丧的,又不是真来投亲。
丧事都办完了才通知她们进京,是个什么意思?
江巧的疑惑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杜娘子声音猛的响起:
“什么?!江郎已经下葬了?!”
这下连江巧的都惊了。
自从到了尚书府门前,杜娘子就仿佛变了个人一样,格外的沉默寡言中,透露出有些着急的隐忍。
此时听说江鹤天已经下葬,一直压着的火爆脾气,顿时就绷不住。
“我还没见江郎最后一面,你们就下葬了?!”
“就算不考虑我,总要考虑巧娘吧?!”
“最后一面都不通知我们,现在叫我们娘俩儿来干啥?!”
杜娘子声音越来越高,江巧忙扶住自己阿娘。
看着中堂外探头探脑的下仆,江巧刚想提醒杜娘子不能这么闹,就觉得手上一沉。
只见杜娘子径直往地上一坐,以袖掩面,竟“嘤嘤”哭了起来。
阿娘什么时候哭过?
这场景在江巧眼里,可比她大闹尚书府威力还大,忙蹲下身手忙脚乱的安慰:
“阿娘,你别哭啊!定是天气太热,那什么……放不住。”
江巧不说还好,一说杜娘子哭得更大声。
“放屁放不住!他又不是真死!他就是狠心!”
这话一出,全场寂静。
江巧是被惊的,老夫人也是被惊的。
只不过江巧是惊讶,江鹤天有没有死这件事本身,而老夫人则是惊讶,杜娘子竟知道这件事。
“阿,阿娘,你这是太伤心了?”
江巧只短暂的惊了一下,便已经反应过来,开口试探着同杜娘子说话,但眼神却看向老夫人那边。
其实江巧心中有预感,从老夫人的神情上就能看出来,大概率杜娘子说的是真的。
“别让人进来!”
老夫人走到门口,冲门口守着的人叮嘱一声,才转身走回来,顺手关上中堂的大门。
杜娘子此时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脾气一爆,说了不该说的话。
此时见老夫人一边往回走,一边盯着自己,难得有些慌乱的缩了缩头。
江巧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下意识往杜娘子面前一挡,扯出个假笑道:
“嘿,我阿娘一直跟我说,父亲是个奇男子,想来是刚才急糊涂,嘴瓢了。”
“那朝廷的人都发讣告了,怎么会有假,是吧?”
若她那便宜父亲,真的是假死的话,这不成了欺君之罪?
这种事情,听说可是要掉脑袋的!
看出江巧对杜娘子的回护,老夫人收回视线,回到主座上坐好,沉默一会儿才开口道:
“三郎死没死,我们也不知道。但他这个人确确实实消失了,且这也是圣人默许的。”
说完这话,也不管母女俩的惊讶,直直看着杜娘子问道:
“你如何知道这事?”
说到这个,杜娘子又有些得意,面上带了笑说:
“自然是江郎告诉我的,我是他娘子,知道这些不是很正常?”
老夫人就不说话了。
江巧也摸索着坐下,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其中藏满数不清的好奇。
过了好一会儿,老夫人才再次开口:
“可我们都不能肯定,他到底有没有事,你如何肯定他没事?”
听到这话,杜娘子想也没想的说:
“自然是因为我信江郎,他说他只是离开,那就是离开。”
杜娘子说得理所当然,老夫人听到这话,神色却有些复杂。
又沉默一会儿,老夫人才打起精神,神色缓和不少的对两人道:
“你们舟车劳顿,先下去歇一歇。晚上用膳的时候,我会遣人来唤你们。”
说完径直起身朝着门口走去,江巧和杜娘子对视一眼,也忙起身跟在老夫人身后。
待中堂的门拉开,候在门外的婢女,齐齐福身行礼:
“老夫人。”
老夫人站定,随便指了个婢女道:
“云杉,你带娘子和小娘子去安顿吧。”
“是。”
那个叫云杉的婢女,爽利的应声,飞快的抬眼看了二人一眼道:
“娘子、小娘子,请跟婢子来。”
说完微微一礼,带着两人朝后院的方向去。
绕过中堂,云杉便放慢脚步,到得一处地方,便指了告诉母女二人。
“那边是前院外书房,平日只得家主或小郎君们前去。”
“那边是府中花园,小娘子平日闷了可去消遣。”
院子很大,有些地方靠云杉指一指,并不能明确位置。
不过这对江巧母女来说,倒是并不存在什么问题。
毕竟一个是木匠,一个是木匠阿娘,光是看外观结构,也能大致看出房屋用途。
“这边是东院,在娘子和小娘子进京之前,老夫人就着人收拾出来了。”
云杉说着,双手推开眼前的院门,然后站到一旁,让江巧母女先进去。
江巧往房中粗粗一扫,从进府便不舒畅的心情,倒是稍微有些缓和。
看得出院中布置和摆设,虽然中规中矩,但也是认真收拾过的。
待江巧她们看了一圈,云杉才再次走到二人跟前,指着左边道:
“那边是娘子的寝室,净室在后面,旁边的耳房会有下仆拨过来。”
说完这话,又转头对江巧说道:
“右边是小娘子的寝室,布置和娘子这边是一样的。”
“后院有专门的内书房,小娘子平日要找什么书,去内书房找就好。”
书不书的江巧倒是不那么迫切,开口问云杉道:
“除了书房,有什么可以做木工的地方吗?”
“哦,对了,我们来时马车上的东西呢?”
听到江巧的话,云杉面上露出笑容道:
“小娘子放心,家主和老夫人既让你们住这里,自然是承认你们的,不必为旁事担忧。”
说完对江巧露出个安抚的笑容,不等江巧再说什么,又说道:
“东西都是按规矩置办的,若还有缺的,告诉婢子便可。”
“娘子和小娘子可以先行休息,我先去准备旁的东西,一会儿再过来。”
说完冲着二人微微一福身,便快步转身离开。
“阿娘,我们是不是被拐了?”
看着云杉离开的背影,江巧突然有些伤感的感叹。
相关小说
网友评论
为您推荐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