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手机版

酒花文学网 > 其他类型 > 挣

夏雪冬阳 著

其他类型连载

一个农村女孩,由于多种原因导致严重的神经衰弱,从此告别了学校。她焦虑,抑郁,悲观,失望,甚至想了结自己的生命,半生都在最底层的生活中艰难挣扎,力争挣脱各种囚住自己的枷锁。可是挣脱一层又加一层,挣脱一层又一层,坎坎坷坷,曲曲折折。所以取名《挣》,取去声,意为挣扎,挣脱。小说既是女主人公在生活中挣扎的过程,也是修炼的过程。半生之后,她不再试图改变多舛的命运,她选择静默,有一天就过好一天,反而获得了命运的眷顾。所以,该拼时拼,该干时干。实在不行,保持平和的心态,该走的走,该来的来,定会平安顺遂。

主角:韩歌   更新:2023-03-05 11:41:00

继续看书
分享到: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男女主角分别是韩歌的其他类型小说《挣》,由网络作家“夏雪冬阳”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一个农村女孩,由于多种原因导致严重的神经衰弱,从此告别了学校。她焦虑,抑郁,悲观,失望,甚至想了结自己的生命,半生都在最底层的生活中艰难挣扎,力争挣脱各种囚住自己的枷锁。可是挣脱一层又加一层,挣脱一层又一层,坎坎坷坷,曲曲折折。所以取名《挣》,取去声,意为挣扎,挣脱。小说既是女主人公在生活中挣扎的过程,也是修炼的过程。半生之后,她不再试图改变多舛的命运,她选择静默,有一天就过好一天,反而获得了命运的眷顾。所以,该拼时拼,该干时干。实在不行,保持平和的心态,该走的走,该来的来,定会平安顺遂。

《挣》精彩片段

Z市开往杭州的大巴上,韩歌在车尾的一个角落里临窗而坐。此次出去,她是抱了决心的。

韩歌生在农村,长在农村,世间22年的人生路,她走得磕磕绊绊,可谓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她自幼体弱多病,像下地这样稍远一点的路,她走不了,常是奶奶的背为她代步。

七岁,到村里小学上学后,黄疸肝炎、肺结核伴随左右。等到二年级,上了半个学期,她不得不休学在家,专门治病。此后三年,便与肺结核结下了梁子。

小小的韩歌喜欢上学,成绩好,稳坐年级第一把交椅。可是没办法,肺结核这个恶棍老和她过不去。一个二年级,她上了三年——每一年,长则半年,短则几十天,总是上不完一个学期就被迫终止。治病,上学,治病,上学,治病,上学,循环往复。

好不容易,她以全区第一名的成绩升入初中,分到尖子班,自然是尖子班的尖子生。

半学期后,又不行了。如法炮制,继续回家休息一年。

一年后,肺结核痊愈。重上初一。

然而,初三第二个学期快结束的时候,严重的神经衰弱找上门来。

自此,韩歌的学业生涯画上了句号。

吃药,吊水,中医,西医,锻炼。休养了整整三年,总算有些许好转。

韩歌喜欢文学,喜欢读书,喜欢写字,用现在的话说,是一个文青吧。这期间,除了治疗外,她便读读书,写写字,也尝试着写诗,写散文,像群龙无首的羊一样,东一头,西一头,到处找草吃,直至认识了马老师。

此时的韩歌,两眼落寞地望着窗外。那些或凄美、或萧瑟的秋景图,从她不太宽阔的视线里一闪而过。大块儿大块儿的黄豆和玉米现已全部收进仓里,地里已犁过种上了麦子。早麦刚出了嫩黄的小牙尖,晚点儿的还不见动静。这时候的旷野基本上是暗淡、单调的土黄色。一个色调,看上去反而开阔些。对韩歌来说,开阔不开阔,都无所谓。

在这大片的土黄色里,偶尔夹杂着一两块红薯地。绿油油的红薯地里,被精打细算的主人稀稀落落地套种了玉米。玉米棒子掰掉了,剩下零落的几十株玉米秸秆。玉米棒子外面枯黄的皮和残破的玉米叶随风飘摇,发出似有若无的“哗哗”的微响。本来经霜前的红薯叶子深绿茁壮,茎杆士气昂扬,却被那些零落的玉米秸秆拉低了身段,显得萎靡,寂寥,无精打采。

倏然,她与闯入视线的一大片一大片的浅黄和米白撞了个满怀,那是即将丰收的菊花。

看到菊花的那一瞬,韩歌突然想起了初中时在校门口春天的油菜花里留影的一幕,她嘴角露出一丝丝苦笑。灿烂的花海一闪而过。过不去的,是已经过去很远的玉米棵棵。她觉得它们站在那里怪孤单的。

韩歌兀自坐着,秀气的双眼越来越迷矇,视线越来越模糊。她看上去很平静。可谁知道她的内心世界里是怎样的翻江倒海呢!别人不知道不要紧,马云中他知道吗?那一幕幕甜蜜又矛盾的画面,在韩歌头脑中,也在秋天这个大背景里,蒙太奇般地次第闪现。


阮呈旭支棱着干皮的脸和耳朵、枯瘦黎黑的手。

同学介绍了她认识了一位会写文章的中学老师——马云中。送去的几篇习作得到了老师的肯定。

下午早早从地里回家,匆忙洗了手赶往老师家,带了近期习作求教。

天色将晚,她起身要走。老师说想看看她“对古文的理解”,找出一本古文书,翻到《韩凭妻》那一页,要求她看后说出其中的意思。她说韩平和其妻何氏感情好,生不能在一起,死也要化成树交缠在一起。老师说她说得不够完整,顺势把手伸到韩歌捧着的书本下面,托住书,同时也托住了她的手指,并摩挲着给她讲解。她羞赧地低着头,纹丝不敢动。这时,突然眼前一黑,停电了。老师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跟前的卢老师(马云中的爱人)在黑暗中一无所知。

老师托同学捎回的习作评语中,夹着一枝用铅笔画的素雅的梅花和两首古诗词:一首是陆游的《卜算子•咏梅》,一首是刘因的《观梅有感》。

卜算子•咏梅

——陆游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

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诗的旁边占半张纸的版面,用铅笔画了一枝遒劲的梅。

观梅有感

——刘因

东风吹落战尘沙,

梦想西湖处士家。

只恐江南春意减,

此心原不为梅花。

同样,这首诗的旁边也是一枝梅花,只不过这幅偏秀气。

韩歌一看便明白了老师要达什么,因为她的小名就是一只耐寒的梅花,老师知道她的小名。

漆黑的校园里,老师送她走时明明白白地吐露了心声。有小兔子在她心里使劲儿蹦跳,一种窒息感汹涌而出……这是你想要的吗?有声音问她。她不能回答。假如老师是孤身一人,这无疑是肯定的。可老师有家庭……她以沉默作为回答。

她开始想他,想见他。越来越想。

他也迫不及待地等着她下一次的到来,每次分手时总要问上一句:“下次什么时候来?”那眼神能把人熔化。

她想这是不应该的,自己这是在玩火,一定要刹住这辆轰隆隆奔跑的晚点车,不然的话……她不敢想象,想想头皮发麻。她每次发愣都是在想这个问题。她怕有一天她控制不住自己。她要想办法规避这种风险。

阮呈旭是人家给她介绍的对象,认识一年多了,还只停留在手的碰触上,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老师马云中,一直被她视作初次的恋情,却已“名花有主”。

22岁的韩歌第一次有了青春的烦恼。她左思右想,搜肠刮肚,想不出解决这事儿的主意来——好像越想解决就陷得越深。

凡事儿啊,都有个机缘巧合。不久,韩歌的爸爸苦根要去浙江收药材,这是那些年农闲时节的“例行公事”,见缝插针地出去做点儿生意,挣点儿钱补贴家用。浙江有个苦根生意上的朋友,朋友的儿子开了个小轴承厂。

韩歌有了主意——随爸去打工吧!

走前,她去了马老师那里一趟,算是告别。


韩歌骑着家里唯一的破旧自行车,走在乡间的土路上。已临近傍晚,因为只有这个时刻马老师才正好结束他一天的课程回到家里,才有闲暇接待她。

自行车在土路上“咣咣当当”,两边的农田里,村人们正忙着秋收,掰玉米,出红薯,犁地,种大蒜,薅草……只有她一个干净人儿行进在这坑坑洼洼的乡间土路上。夕阳即将落山,微风从对面吹过来,贴着面颊穿到耳后去。脸上发紧,手上发干,挠一下能眼见隐约的白痕。她也是刚从地里赶回家,洗了脸,洗了手,由于不停地忙着,感觉身上还在向外渗着细密的汗,就没搽雪花膏。这会儿被风一吹,感觉裸露的皮肤哪哪都嘎嘣紧。指甲根部还有几个愣头愣脑的倒刺,一路上“扎”她的眼睛。

韩歌到马老师家的时候,他们夫妻二人都已下课回到家。师娘卢佳老师正收晒在窗台上的鞋,齐耳短发有那么一丝凌乱。她3岁的女儿文文趴在当门的一张小圆桌上搭积木,此时正在拼搭一座拱门。

“卢老师!”韩歌喊了声师娘。

卢老师转头见是韩歌,白净的面容笑成了花儿。

“哦,韩歌来了!”

她一边热情地把韩歌往屋里让,一边冲里间喊:“马云中,韩歌来了。”

马云中应声而出。他似乎在写什么东西,闪出门时右手仿佛在门后的书桌上按了按。

寒暄了几句,马云中打个手势,让韩歌坐。

三个人闲聊了一阵,卢老师起身去厨房做晚饭。见状,韩歌不敢久留。她站起身来要走。

马云中慌忙相送:“别走,吃了饭再走。”见韩歌还端着架子,马云中又道:“算为你饯行。”说完,马云中深情地凝视着韩歌的眼睛。

韩歌便迈不动步了。

重新落座。两个人聊了没几句,韩歌觉着不自在,说一声“我去厨房给卢老师帮忙”,不等马云中反应过来,她已走出正屋门槛儿。

厨房里“嗞啦”“哗哗”地响着。卢老师系着围裙在洗韭菜,听韩歌说要给她打下手,忙把沾满水的手在围裙上胡乱地擦擦,并没有擦干净。她一边用胳膊肘往外推韩歌,一边说:“没啥菜,不要帮忙,马上好,你们说话。”

韩歌只好又回到正屋。

回到正屋的韩歌浑身不自在。她在征得马老师的同意后,到书橱上去找书看,以磨蹭时间。马云中则小心翼翼地坐在书房门外的沙发上,回答韩歌递过来的问话,话头话尾总能听出马云中极力克制的痕迹,韩歌认为。

卢老师手脚麻利,说马上好就是马上好,一会儿功夫,四个菜摆上了小饭桌。一碟青菜,一碟红烧肉,一碟炒鸡蛋,外加一碟糖拌黄瓜。色泽鲜艳,香气四溢,诱发人的胃口。特别是那一碟炒鸡蛋,黄嘟嘟的,嫩,滑,鲜香爽口。韩歌暗自喟叹,她怎么也炒不出那样的鸡蛋来。

继而又续上凝脂般的大米粥,小巧的白馒头,搁在平时,会是多么温馨的一顿饭。

“晚了,韭菜我没弄,就这样凑合吃点儿吧。”卢老师放稳馒头小筐,似乎在对马云中说。

韩歌觉着要说点儿什么。还未开口,马云中嘱咐道:“一个人在外谨慎些,凡事多留个心眼儿,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写信回来……”

此时,韩歌正反复回想着这一幕,咂吧咂吧嘴,似乎还残留着炒鸡蛋的馨香。还能吃上那样的炒鸡蛋吗?炒鸡蛋真像盛开的菊花啊!


那天晚上吃完饭,外面已经漆黑一片。卢老师由于照顾着文文吃饭,自己还没怎么吃。现在,她继续和文文坐在圆桌前吃饭,由马云中送韩歌出门。韩歌说不用送不用送,奈何马云中执意要送,也就由他了。

这会儿的校园,只有中心林荫道和教学楼是亮堂的。学生还在上晚自习。蟋蟀躲在花圃的草丛里弹琴,蛐蛐儿边上和鸣,花喜鹊在三角花坛一角的杨树枝桠间窸窸窣窣,也许在唠嗑,也许正温存,间或“扑棱棱”地像要失足跌下来,却又瞬间归于静寂。凭着在农村生活20年的经验,她知道那定是花喜鹊。

走出马云中家的院门没多远,往西一拐,大概百来米便是女生宿舍。宿舍这时候黑灯瞎火的,看上去就是一座黑咕隆咚的建筑,分不清鼻子眼儿。宿舍门口分列两边的绿化带也是高高矮矮、粗粗细细、大大小小的一团黑影。草丛里窸窣有声,秋虫交相幽鸣。

微风徐来,已开始有些凉。马云中手搭上韩歌的肩膀,示意稍作停留。

韩歌发觉这一块儿尤其暗。她仰头望了一眼,原来头顶是一棵大树,树荫遮天蔽日,像一把大伞举在头顶。

稍作镇定,她发现马云中的背后就是这个“伞盖”的“柄”——一棵泡桐树干。她一摸就知道。

马云中顺势拉过韩歌摸树干的手,进而将韩歌拥进怀里……

韩歌心跳加速,“扑通扑通”地像要跳出来!

她本能地往后趔趄着身子,可身子被马云中紧紧地拥着,那个灵活的小东西在她口中热烈地游着,像一尾小鱼儿。

从僵硬地迎合,到自然地融合,他们忘我地纠缠在一起……

大腿下啥时候钻进来一只男人的脚,把韩歌从甜蜜的回忆里拉回来。

由于中途下去一部分乘客,上的乘客又不多,就腾出来几个座位,坐在后面的几个人陆续挪到靠前的座位去了,导致后面一长排座位就韩歌和另外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两个人了。苦根坐在前排,也没注意到后面有几个人。

地方宽裕,小伙子就脱掉鞋躺了下来。蜷缩了一会儿,似是不舒服,便把腿伸开来一些。一开始他倒没敢造次,拘束地仰躺着。待看到韩歌灵魂出窍似地望着窗外,便试探着将脚尖触到了韩歌大腿底下。不见韩歌有所反应,他的胆子就大起来,一点一点地钻,直到把整个前脚板都塞进了韩歌大腿底下去。

那只脚还在动,脚的主人发现韩歌有了警觉,便定下来不动了。天气是越发地冷了,和中午像是两重天。可是再冷,一个大男人也不至于冷到把脚伸到人家大腿底下吧!

韩歌嫌恶地往外挪了挪身子,那只脚便自然地裸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这等于从温室里挪到了天井里。温差会叫人有所动作,可那人像是睡着了,纹丝不动。

“佯装的吧?”韩歌想。不再理它。

尽管开了个小差,不多会儿,思绪重新上道儿,韩歌又呆呆地望向车窗外。一棵棵行道树,一排排房屋,一个个行色匆匆的人,一条枯瘦的河流……陆陆续续从她的眼前划过,又成功地把她带向那些温馨又胆怯的日子。那些美好的片段一遍一遍放电影般地跟着她所处的时空飘飞不定。

沉浸在回忆里的韩歌突然一激灵,原来那只——不,是一双脚,又钻到她大腿底下来了。

这回韩歌没挪。她也挪不了了,没地方挪了。只见她深吸一口气,气定神闲,大腿暗暗用力,让那双脚不用点儿力气就抽不出来。

那双脚坚持了3分钟,再也装不下去了。他揉揉眼睛,盵矇着坐起来,与此同时,悄悄用力把那双被“欺负”的脚抽将出来。韩歌暗自发笑。


所乘车子下午到达杭州。爷俩还要转车去X县,因为他们的目的地不是杭州,是隶属于绍兴的X县。

到X县后又倒车去苦根朋友所在的镇子。这样,到最终目的地——苦根的朋友家就已经很晚了。苦根每次来都是住旅店。韩歌因为是女孩子,出于某种考量,打算暂住在苦根的朋友家里。习惯上,苦根称朋友为“宋老”。宋老是个60多岁的老头儿,个儿不高,精神矍铄,热情豁达,他让韩歌称他“伯伯”。韩歌也觉得未尝不可。但苦根交代的有话,说人家有那么大年纪,为表示尊重,让韩歌喊“爷爷”。韩歌就喊他“爷爷”。

第一次来到江南水乡的人家,韩歌颇为新奇。砖木结构的建筑不稀罕,最突兀的是厨房也在一楼客厅位置的一个角,利用通往二楼的楼梯下面的空间放柴火,做饭时乳白色的蒸气股股升腾飞散,烟雾缭绕,香味儿弥漫,“乒乒乓乓”、“叮叮咣咣”、“叭叭嗒嗒”的锅碗瓢盆的相互撞击声不绝于耳,炊事甚是热闹。就在客厅的正中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竖起一根大碗口粗的木头柱子,直插进天花板。这柱子大抵是烟熏火燎的缘故,看上去很有年代感,深褐色,圆润。柱子和门槛儿之间,靠近一侧墙壁置一张八仙桌,四只长凳分列四周。这一组用餐器具和灶台形成对角。这一角,见证了这一家人的酸甜苦辣,悲喜冷暖,和月缺月圆。

宋老把韩歌爷俩迎进门时,他的老伴儿和小女儿正围着锅灶忙得欢实。为迎接他们爷俩,这么晚了让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奶奶如此辛苦,韩歌心里有些不忍,甚至有些愧疚。她不会表达这种愧疚——更确切地说,她羞于表达。

宋老让韩歌称老伴儿“阿婆”。韩歌依次跟阿婆和她的小女儿问了好,不自觉地,眉眼间有些许羞涩。她知道,这是她需要锻炼的地方。

“别忙了,够吃了!够吃了!”苦根开口了,从某个角度来说,他也是个口拙之人,说话并无称呼,只向着灶台方向说,“忙到这会儿!来吃饭来吃饭。”

“你们先吃,你们先吃。”阿婆一边低头忙活,一边做着回应。她等老伴儿发话呢!阿婆是一个相当干练的老奶奶。她听苦根说过,宋老不仅在他的小家里,就是在他这个小镇上,都有着威望呢!

宋老接着苦根的话说:“好哩,老太婆不做了,端上来吃饭。”

吃饭间,宋老安排好韩歌明天的去向,说是明天让他儿子宋清回来把韩歌接到他的厂里去。他则着手收购苦根需要的中草药原材料。

当晚洗漱完毕,阿婆在二楼一个房间里给韩歌铺了一张床,又交代了她卫生间的位置。安顿好韩歌,阿婆便下楼去了。

和大多数临时客居异乡的人一样,简单而干净。一床,一被,一桌椅,一台14英寸的黑白小电视。

宋老四个儿女,全都成了家,但出嫁的女儿在娘家这里每人也有一间卧室。他们的房间跟学生宿舍似的,同一屋檐下一溜四间,那是他们的私人空间,每次来父母家的卧室。除了拆洗晾晒,老两口从不轻易去动。韩歌住的这间,在走廊尽头。走进去,一股特有的味道轻抚鼻翼,显然是有些日子没住过人了,被头用毛巾包裹起来。

坐了一天的车,韩歌又乏又困,不久就拥着散发着樟脑气味的被子睡着了。一夜连个梦也没做。

奇怪。她有点儿失望,该做梦的时候不做,不该做梦的时候偏做。

她眨巴眨巴眼睛,那种酸涩感使她立刻又闭上了。她伸展了一下发紧的四肢,慵懒地打了半个哈欠。她不敢像在家里那样放肆,嘴张到一半儿,又警惕地合了起来。

韩歌正适应着刚睡醒的无力困乏,听见阿婆在门外喊她。

“韩歌,吃早饭啦!”

“哦,好嘞!”

她一边应着,一边翻身起床。她真是不想起啊,感觉浑身没有四两力气。

挣扎着穿戴整齐,拖着绵软的双腿,一阶一阶走下那古色古香的木楼梯。随着脚步的移动,木楼梯“吱吱呀呀”的呻吟一直陪伴着她的脚落到客厅兼厨房的水泥地。

阿婆正笑眯眯地迎着她。很明显,阿婆新换了一身衣服,虽年届古稀,但看上去精力充沛,倒显得韩歌添了几多萎靡。

早饭倒简单,昨晚的剩菜,加上一碟酸菜青黄豆,一碟蒜蓉花生米,外加一碗柔黄的小米粥。


宋老一早就去他的收购站了,他要尽早把苦根所需的中草药原材料收齐,以供苦根能及时地运回老家上市。早饭也就韩哥和阿婆两个人吃。

刚放下碗筷儿,一个矮个子男青年走进屋里来,望了韩歌一眼。正在收拾碗筷儿的阿婆跟来人打着招呼,说着话。韩歌以为是哪个来串门儿的邻居。多看了一眼,又不太像。

听着听不懂的当地方言,感受着那亲近的态度,韩歌猜到了,他——便是宋老的儿子宋清。苦根提前说好了的,让韩歌喊他叔叔。

宋清是坐厂里拉材料的车回来的,说回程还坐那辆车。韩歌正好顺便把行李带过去,为了方便,她要住到厂里去。

行李还是不少的,总共四个化肥袋子,外加两个小布包。两床被子装了两个化肥袋子,一床床一个。农村的被子基本上都是陈年的旧棉絮,又硬又厚,一床被子把一个化肥袋子撑得圆鼓鼓的,拎都不好拎。衣裳、鞋子装了一个袋子,其它杂七杂八的东西装了一个袋子。啥?行李箱?问这个问题的应该都是年轻人吧。那个时候——尤其是农村,外出的装备大都是化肥袋子。化肥上地用完了,洗干净,往某个犄角旮旯一堆,需要时拣最干净的抽一个,从来就没想过去买啥行李箱。他们觉得行李箱那东西挺高级。

宋清本来个子就小,他又示意司机师傅不要下来帮忙了,自己就行。让他没想到的是,弄得他哼哧带喘面红耳赤,也没能把那两个留园溜圆的被子袋儿弄上车厢去。每次甩到半路,袋子就从手里滑脱了;又不想去抱,怕把自己的西服弄脏了。他喘着粗气,盯着那两个化肥袋子,好像在暗自运气,又好像在给这两个化肥袋子道歉。

司机师傅看不下去了,利索地跳下车,把两个委屈的化肥袋子撂到车厢里。

工厂离镇子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

“远是不算远,就是没记住路。”

韩歌心里嘀咕着。

开始,她试图记住上工厂的路线。拐了三个弯儿后,就把韩歌绕晕了。索性不记了,到厂里就行。

工厂建在半山腰,它所在的村子四面环山,就像座落于一个巨大的坑里。工厂在村子的最北面,离村子二三百米。厂后面是山民们开垦出来的菜园,分割成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奇形怪状,大大小小,高高低低,参差不齐。种青菜,养菠菜,栽大蒜,下小葱……旮旮旯旯,边边角角,全都用上,恨不得不让一寸土闲着。更远处,是更高的山,山上是茂密的树林,林下是丛生的灌木,灌木下的地皮上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堆积的腐烂的树叶和草梗。这些大自然的精灵,有时候像某位摄影师的高清图片,那是晴好的正午;有时候像某位画师创作的水墨画,那是阴雨天,晨昏时。虽值深秋,后园看上去却如春季,这些小菜苗儿个个精神抖擞,绿意盎然,给工厂增添了几许居家的温馨。


工厂委实不大,连宿舍加起来也就20多间小房子,再加上东、西、南三面围墙,形成一个半大的院子。工人宿舍另外在这个院子的后面,东西走向,青砖黛瓦,一溜排开8间小房子。把厂区和宿舍分开的,则是一条砖混结构的水渠。虽称“水渠”,却终年无水。有很大可能是之前灌溉农田废弃的。渠底两侧的砖缝里,是老鼠的天地,它们经常好奇地探出小脑袋东张西望,见周围没人会快速窜出,再瞬间转弯儿,窜入另一个砖缝,或者说洞。厂房最中间留了个门洞,对着门洞的水渠上架起一块水泥板,连通厂和宿舍的路。

厂长宋清一路无话,这会儿倒显得活络起来。他先和司机师傅在门洞前面卸下韩歌的行李,然后和韩歌两个人连拖带拽地再把行李弄到工人宿舍。

这间宿舍差不多在中间位置。进得门来,右边是一张木板床,床上一铺一盖两张被褥,被褥随便折几下撂在床上靠墙的位置。床底下一双红棉拖。房间另一侧的空地上散乱地摆放着一些行李。靠过道的一面墙上开了一扇窗,窗台上摆放着一支两面针牙膏和一只粉白色杯子,杯子里竖着一只崭新的明黄色牙刷,牙刷柄上尴尬地滞留着淡淡的一溜奶白的牙膏泡沫,已经干巴在上面。

“这个房间里已经住了一个女孩子。”宋青说,“你和她睡一张床。”

韩歌说:“好的。”她把目光从牙刷柄上撤回,看向别处,回答宋清。

宋清用双手手掌往下按了按空气,对韩歌说:“现在先不管这些,我先带你看看。”

宋清带着韩歌连续参观了两个车间,一个车间一个长方形案子。这案子不知道是铁的,还是不锈钢的。工人分列案子两侧,一侧四个人,两侧共八个人,八台机器。每个人都忙碌着。他们源源不断地生产着轴承,也源源不断地生产着噪音。案板上每个人的面前都堆着一小堆一小堆的弹簧似的铁屑,地上也是,每人旁边一小堆。其它的案面、地面也零星地散落着弹出稍远的铁屑。人人背后靠墙均放着一到几箱的原材料。

看见老板宋清带着一个女孩儿进来,刚刚还是热火朝天地聊天,这会儿戛然而止,大家伙齐齐地看了一眼韩歌,低头继续干活。

“就是这个样子滴(的)。到门洞左边第二个房间去领原材料,每天做多少记个数。那边也有会计,你领多少、做多少,有多少合格、多少不合格,都有帐可查。”说完,宋清用疑问的目光微笑着看着韩哥,意思是问她听懂了吗?

韩歌声音小,平时话也不多。这会儿,她“嗯嗯”地点头,表示听懂了。

宋清又带着韩歌参观了蒸饭的伙房、原料房、磨刀房、质检室等,介绍了每天的饭是怎么解决的:自己买米,淘好放在伙房的台面上,有专门的人负责蒸。而菜呢,是自己解决。想炒有炊具,想蒸放饭盒里。

他们转了一圈儿,来到原料室的时候,宋清的爱人,也就是老板娘,她正和司机整理原料。

“这是韩歌。”宋清给爱人介绍。

“哦,你好!”

老板娘很热情,她一边跟韩歌打招呼,一边忙着手里的活计。

老板娘短发,面容白净,身材苗条,做事干练,因为比宋清高出一个头,人送外号“高夫人”。厂里不管老少,皆称“高夫人”。“高夫人”不气不恼,就像“高夫人”本来就是她的名字似的。由此看来,“高夫人”是一个比较随和的人。


“这样,你先学磨刀子。跟我来。”

宋清说罢,头前带路,到一间房里拿了一只四棱铁棍儿似的东西。

韩歌不知道那是什么材质的,想来应该是钢的吧,不然怎么车轴承呢?那东西看上去黑不溜秋的,有些黑中泛青,大致两寸长。

思量着,走进磨刀房。一位老师傅正在磨刀。韩歌闪在一边,专心地看老师傅磨刀。

说起来可笑,这明明是一根金属棍儿,怎么能叫“刀”呢?韩歌开始不理解,直到看着老师傅把一根“棍子”在砂轮上打磨成一面锋利的小刀来——不仅锋利,一边还斜出一个尖尖来。

老师傅用粗糙的大拇指在刀刃上刮了刮,发出“嚓嚓”的声响来,才满意地走出磨刀房。犹如一出微型的哑剧,谁也不说话。

老师傅冷漠地看韩歌一眼,韩歌讨好地对老师傅笑笑,无声地。

老师傅专注地磨着他的刀子,韩歌默默地站在边上观察。

老师傅走出磨刀房,韩歌目送。

现在,磨刀房里就韩歌一个人。她琢磨着用两个磨刀器中的哪一个会更得眼。就挑离门近的一个吧,光线好。

她怕砂轮碰到手,尽可能地靠头拿。往砂轮上一戳,她竟掌控不住一根小小的“棍子”,那“棍子”“哧啦”一下跟着砂轮跑了一程,差点儿没碰到她的手。

几经尝试,那根金属棍子总算安稳地按在了砂轮上。

她磨一会儿,看一下成果。再磨一会儿,再看一下成果。确切地讲,其实不是“成果”,充其量只能叫“结果”,因为刀口不是太厚了,就是太薄了。不管薄还是厚,都得重新调整角度。事情往往看上去容易,一旦做起来就不那么简单了。感觉横竖不顺手。

有时候,就韩歌一个人,她倒无所谓,起码在心里,她是放得开的。就怕来了其他磨刀的师傅,她就有点儿拘谨了。可是也没办法,偶尔还向看上去比较和蔼的老师傅请教。假如来了两个老师傅,她就自觉地退到一边,把仅有的两个磨刀机让给别人,等人家走了,她再磨。也有一个师傅占用一台机器的时候,韩歌就在另一台机器上磨。韩歌十足蹩脚的磨刀法引来师傅无声的窃笑。

感觉才一会儿功夫,下班的铃声就响了。可老师傅说的磨刀的角度问题,她无论如何也掌握不了。

中午饭韩歌也没怎么准备,淘了两把米放在饭盒里,放置在伙房的锅台上。前几天从宋老所在的镇子上买了些咸菜。

她去伙房取饭的时候,迎面碰到宋清。

韩歌对宋清微笑着点了下头。

“跟我们一起吃中午饭吧?”宋清面带微笑。

“不了。”

没有专门的食堂,每个人的宿舍就是自己的”家”,每顿饭就在自己“家”里解决。

当她端着白饭进宿舍的时候,有个女孩子已经坐在床帮上吃上了,她饭盒里不仅有油干儿、豆芽,还有红烧肉。

看见韩歌进来,女孩儿笑脸相迎:“你是新来的吧?”

“嗯,是的。”

当看到韩歌的饭盒里只有一点咸菜的时候,她睁大了眼睛。

“哇,你就吃点咸菜啊!”

“嗯。”韩歌笑意挂在脸上。

当一个人脸上有微笑,心里就有温暖,就会感染人。

女孩儿把自己的饭盒凑近韩歌的饭盒,把自己的菜往韩歌饭盒里搛。

韩歌慌忙用拿筷子的手相拦:“不要不要,谢谢你!谢谢你!不要……”

没拦住,韩歌饭盒里好歹多了两块肉、几块油干儿。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晁英。”女孩儿说。

“哦,我叫韩歌。”

一个活泼外向,一个沉静内敛,两个性格迥异的女孩儿就这样认识了。


下午继续磨刀子。两个金属棒就剩下短短的一小截儿了,还是不得要领。也就是说,下午依旧没多少进展。还好,韩歌并不太着急,她坚信总会磨好的。

刀子磨了整整两天。第三天上,韩歌磨的刀子才凑合能用。待到第四天,韩歌便像突然开了窍,磨刀的技术突飞猛进。

第一个目标达成,韩歌的内心多少有了一些宽慰。

晚上在被窝里,两个女孩子拉起了家常,特别是晁英,天上地下,信马由缰,除了韩歌的婚姻问题,几乎什么都涉及。诸如:

“你老家是哪里的?”

“你怎么一个人来这里打工?”

“你姊妹几个?你排行第几?”

“是兄弟,还是姐妹?”

“你爸爸妈妈多大年纪啊?”

“你们住在农村吗?”

“你家里田地多吗?你们那里都种些什么庄稼啊?”

……

晁英对韩歌好像特别感兴趣。

“你爸爸妈妈都在家种地吗?”

“嗯,平时都种地。我爸农闲的时候出来做点儿生意。”韩歌答道。转而反问晁英:“你爸爸妈妈呢?”

“我妈妈种地,我爸爸上山打石头。”

“哦,你爸妈就你一个女儿啊?”

“不是啊,我还有个哥哥。我哥哥在我们那里开了个小厂子。”

“那你咋不在你哥哥的厂子里(干活)?”

“我不想干那个活。”

韩歌没追着问“你哥哥厂子里是干啥的”。她知道,如果一个人想说,是不用你问的。

“你多长时间回家一趟啊?”韩歌转换了话题。

“也没有一定啦。拿的东西吃完就回去喽。”

……

晁英有问必答,韩歌见缝插针机巧地反问。一个时辰不到,两个女孩子便像认识了很久了,彼此那么熟悉。

两个人聊到凌晨,晁英不知不觉已经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声自韩歌耳际扩散开来。韩歌也困,她紧闭双眼,意识却无比清晰,尽管睡前吃了两片安定。她下午才托宋青从镇上给她带回来一盒,能吃些日子了。

晁英睡觉的时候喜欢把胳膊腿搭上同伴的身体。由于迁就晁英,此时韩歌的腿已经酸了。她小心地将晁英的腿从自己腿上移下去,又谨慎地从晁英的胳膊底下转了个身,感觉舒服多了。

透过门旁的小窗,在晁英微微的鼾声里仰望那一角星空。天空很蓝,那是一块硕大无比的缎子。星星眨巴着眼睛,送来款款深情,就如马云中的眼睛。

还记得那天,马云中托韩歌同学捎给韩歌的信中夹带了两首写梅花的诗,韩歌琢磨着要写封回信。针对那两首诗,韩哥写道:

“季节的更替,是大自然的规律,是任谁也阻挡不了的。真的留恋一处风景,总有办法可想……”

她想隐晦地表达自己内心里的矛盾,她相信马云中能揣摩到。

等到韩歌下次收到马云中的信,便在信里看到“你的进步很快,也很有才情”之类的句子。当时她不清楚,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月光渐渐有些暗淡,不管主人欢迎与否,径直穿过小窗,借助床帮爬上半边被褥。朦胧中,韩哥见到了她的老师马云中。带着些许温馨的笑容,她睡着了。


到新昌已经一个礼拜了,韩歌磨刀子的技术虽有很大程度的提升,但实际操作做轴承她还很生疏。今天上午,她从原料发放处领了200只产品原料,到下午下班时她还没做好——同样的时间,老师傅就能做几千只。她觉得自己很笨,有些难为情,连晚饭也没吃,把外面的脏衣服(当工作服的)脱掉就睡了。

除了自己的呼吸,伴着稍远的机器轰鸣,就没有其他的声响了——晁英回家拿大米去了,其他工人都去上班了。

她翻来覆去,紧闭酸涩得难以睁开的双眼,怎么也不能入睡。到这里也好几天了,该给马老师写封信了,权作报个平安吧。她思量着。

睁眼,闭眼,睁眼,闭眼……强迫眼睛还魂来。几次挣扎后,总算爬起来。

从床头边的行李包里找出纸和笔,趴在被窝里,给她的老师马云中写信。

马老师:

安好。

到新昌有一个礼拜了,才给您写信,实是抱歉!

这里的天空爽朗又迷蒙。山间雾霭弥漫,隐隐约约看得见远山的轮廓,或者山尖,还真和影视上一模一样。在大山的襟怀里,你能感受到那种特有的旷达、厚朴,和神秘。

景是好景,然而情绪老是好不起来。

这里的话我几乎一句也听不懂,新的生活环境和生活秩序,我都还不熟悉,不适应。在这人地两生的地方,每走一步都要打听人。可是他们听得懂我说的话,而我听不懂他们的话,只能根据他们不经意的微小动作去判断猜测。周围人的说笑嬉闹,对于我来说,就是一片不可回避的噪音……

在这封信里,韩歌向她的老师马云中诉说了当下的心理状态和工作进展。

写完后,韩歌长出一口气,感觉胳膊酸软,浑身乏力。

她把写好的信小心地叠成鸽子的形状,放在枕头下面,打算明天去镇上时带去邮寄。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事,还是怕她一个人新来乍到孤单,宋清下班前不容置疑地对她说:“明天中午跟我回镇上家里哈。”

第二天上午下班后,韩歌跟着宋清到家的时候发现,原来吃饭的桌子往里又添了一张桌子,满满两大桌子人在吃饭。像是有什么事,桌子上堆满了杯盘碗筷和剔出的鱼刺、骨头。看样子黄酒也喝了不少,几个男人个个脸上泛着红光,眼神也初显朦胧。

宋老要韩歌挨着他坐下。阿婆递过来一双筷子,斟了半碗黄酒。宋老将半个不小的螃蟹夹到韩哥面前的小碟子里,说:“来,尝尝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带鱼,都是海货。”他的右手中指一次点过去。

“吃吧!”

宋老对韩歌的关爱和那种作为“海货”主人的荣耀感爆棚。

宋老话还没说完,阿婆已安坐于韩歌的另一边,给韩歌的小碟子里又添了一大块鸡肉和一条韩歌叫不出名字的小鱼——说是“小鱼”,其实也不小,只是比起中间那只头尾都在长碟外的要小得多。

阿婆把盛满菜的小碟子往韩歌面前推了推,说:“把这个吃掉!”

韩歌看着面前丰盈的小碟子,有些不好意思。在这个小镇子上有头有脸的两位老人,竟然能如此亲近来自偏远农村的一个小丫头,韩歌有些感慨。

“这都是自己人。”宋老说。同时,伸出胳膊在大圆桌上抡了一个扇面:“你吃吧。他们都吃的差不多了。我说宋清,今天一定要你来。我忙,没去看你。你爸爸买好药材走了,他说过半个月来。哎,你吃,你吃,随便吃。”她看韩歌呆着听他说话,赶快切换了话题:“吃吧。再倒点酒。”他看着阿婆。

韩歌赶紧连手带嘴地相拦:“不不不,好了。我在家没喝过酒。”

韩歌一急撒了谎。只能说她在家不怎么喝酒,很少量的酒,偶尔还是喝的。

“这儿就是家。今天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这个宋爷爷一点儿不含糊,大概喝得有点高了。

韩歌手口相加,依然阻止不成。

“喝不惯吧?”看着韩歌皱起了眉头,宋老肯定地问韩歌,“你爸爸他们就喝得惯了。你别看它不好喝,它的营养很丰富,邓小平都是喝这个酒。这个酒都是我们自己做的,我们这里家家都做这个酒。”他伸出右手中指,指了指自己杯中的黄酒。

“我给宋清说呀,今天一定要你来。”

宋老又说道。

疑惑一直存在于韩歌的心里,为啥一直说“一定要让我来”呢?

她不懂该不该问。

犹豫不决中,午饭结束了。客人陆续散去,宋爷爷也做他的事去了。韩歌便利用这个时间去寄信,顺便到处走走,她还没在这个镇子上逛过呢。

问了阿婆邮电局的位置,韩歌把她折好了的信装进口袋。出门右拐,再走一段200米的巷子,就来到了街上。

这是一条胡同似的小街。和老家的街道一样,放眼望去,一街两巷全是门市,门脸门头门口,或横或竖或站的招牌如切下的一绺森林。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各种吆喝声、招呼声此起彼伏。和家乡不同的是,街面上、小店里,那些吃的、用的,她都不认识,小吃不知道啥味儿,尖篓子、平筐子之类也不懂咋用。家乡所有的吆喝她都听得懂,就跟从自己嘴里吆喝出来的一样。此时,耳边的声音一句也听不懂,仿佛走在国外的某条街道上。

这一切,距离感太强了。

目不斜视,昂首挺胸往前走。她有意地不东张西望看新鲜,不盯着某一处看,她怕自己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招来异样的目光。还好,走了不长一段路,拐个弯儿就到了一条大街,邮电局就在这条街的北侧。

大街最大的好处就是宽敞,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拉得远,少数受拘束,不用在意成为别人的焦点,尤其对于韩歌来说,轻松多了。往前走两三百米,邮电局就到了。

大厅里来办事的人并不多。

“请给我一张邮票,一个信封,寄平信。”

韩歌给柜台里的阿姨说。

阿姨例行公事地把一张邮票和一个信封“啪”地往柜台上一拍。

韩歌本来脸上是挂着笑的,当那一声“啪”出来时,大太阳就隐到云层里去了。

把信装进信封,拿牙刷头儿沾点浆糊往邮票背面和信封口边上抹一溜,贴上邮票,封上信封,对着柜台里面说:“阿姨,好了。”

等了几秒钟,阿姨凭着感觉伸手把信拿到柜台里边去了。

韩歌本来打算今晚寄完信后再到别处溜达溜达的,却突然间没了心情,便径直回到宋爷爷家里去了。


相关小说

网友评论

发表评论

您的评论需要经过审核才能显示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