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一行二人,随着小舟缓缓汇入了有着神州母亲河之称的泾江。
江面宽愈百丈有余,绵延数万里,横贯炎州。
凤起烟雨楼就位于泾江和数条支流交汇枢纽处,港口千帆竞逐,商船往来如梭,贸易极其繁盛。
左璃月单手环着富贵,小指勾了勾被风凌乱的青丝,静静的望着远处缓缓靠近的巨型雕花楼船。
在其距离小舟二十丈远的江域,“轰!”的一声抛下了巨锚。
伴随着铁链滑动的轰鸣声,巨锚渐渐触底。
随后,数声浑厚爽朗的大笑声自楼船上响起。
“哈哈哈!月儿,可想死二叔了!此番为了接你回家,二叔可是把烟雨楼的门面给请出来了!”
远远只见船首甲板处站着一个打着赤膊,古铜色肌肉遒劲隆起的魁梧男子,全身隐隐泛动着佛门宝光。
此时他正望着小舟上的左璃月,拼命的挥动着双手。
青玉闻声极目远眺,细看之下神情微微一怔。
由于江面上的浮光极其晃眼,不得不虚眯着眸子朝船头的左璃月说道:“你二叔?”
“对。”
“过刚易折,佛莲金刚煅体术有缺陷,让你二叔不要再修炼了。”
璃月身躯一怔,猛然回头地看着青玉。
“你知道佛莲金刚怒?!”
青玉点了点头道:“法莲寺的绝学,至刚至阳童子功。”
“有何缺陷?!”
“修炼没有尽头,身体却有极限,最终承受不住日益蓬勃翻涌的血气,爆体而亡。”
璃月急问道:“何解?!”
“无解。除非停止修炼。”
璃月看着正在撑船的青玉张了张嘴,隐隐觉着这家伙没说实话。回过头又望着越来越近的楼船,心里不禁开始为二叔担忧了起来。
“青玉,上船。”
秀足一点,翩身飞上了楼船。
青玉紧随其后。
二叔一见侄女左璃月,脸上早已挂满了笑容。
咚!咚!咚!甲板踏的震天响,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就准备来一个大大的拥抱!
左璃月甫一站定,就瞧见二叔这架势,一脸苦笑道:“二叔,你又忘了。”
魁梧男子猛地收住脚步,险些栽了个大跟头,伸手拍了拍脑袋,尴尬的笑道:“你看我这猪脑子!我们的月儿已经是大姑娘了,要嫁人了。哈哈!”
左璃月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二叔,笑颜舒展而明艳,心里暖洋洋的。
在这凤起烟雨楼,为数不多真正对她好的人,其中就有二叔左青龙。
母亲萧秦,在她出生时便已难产去世,父亲又整日捣鼓他的机扩、木鸟,极少过问她的事情。
而小姑姑左怜玉对她又极其得严厉,认为天才学什么都应该很轻松,便强硬着逼她学习筹策算学之术,奈何她始终觉得太过枯燥,毫无兴趣,跪坏了的算盘少说也有数十把。
“走,二叔准备了你最爱吃的枣泥酥饼,量多管饱!哈哈!”
左璃月笑颜盈盈的说道:“还是二叔最疼月儿了。”
目光又不自觉地投向远方隐约可见的烟雨楼,心底隐隐升起一丝期待。
“我爹……他来了吗?”
左青龙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撇了撇嘴道:“你爹?他还不是老样子,整天待在机关房里摆弄着那些烂木头,别管他。走,这里风大,我们进舱里边吃边聊。”
正准备带璃月进船舱的左青龙,眼角余光一扫,瞧见了站在侄女身后的俊俏少年,疑惑地问道:“月儿,此人是谁?”
璃月微微侧过身子,美目朝着青玉眨巴了两下说道:“二叔,这是道痴风其笙关门弟子青玉,也是月儿自己找的夫婿。”
青玉看了一眼向他求助的璃月,微微俯身行礼:“小道青玉,见过二叔。”
左青龙瞪大了眼珠子瞧着少年,嘴里嚷嚷道:“小月儿,这个玩笑可开大了!你知道这次来了多少名门望族提亲吗?!二叔兜不住啊!”
璃月纤手轻抚着富贵柔顺的毛发,神情淡然。
此次带青玉回到族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杜绝今后的麻烦。
“二叔,月儿哪次回来不是这样。这次索性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不更好吗?”
魁梧男子手扶额头,神情无奈。
“别怪二叔没提醒你,这次来的还有炎州二皇子李木白,州主下旨赐的婚。你的祖父我的爹可已经接下圣旨,应了这门亲事,现在聘礼估摸着也该送到了……”
璃月眼神微愕,州主下旨赐婚?为何会赐婚,左氏商贾世家世代无人入仕为官,祖训铁律更不得入仕!
事情捋到这儿,问题根源呼之欲出,一定是出在三叔左心言身上。
“二叔,州主突然赐婚,是不是三叔入了朝堂,违背祖训的事,爷爷也不管吗?小姑是什么态度?”
“小月儿,祖训不祖训的还不看谁是族长。其实当官也没什么不好,老三心眼活一心只想拜相封侯,如今也算得偿所愿,我是替他高兴的。”
"至于小妹,当着爹的面扔下‘让他滚’三个字,老头子气的当场说不出一句话,没办法,真正当着这个家的可是小妹左怜玉……”
青玉听到这里,顿时对这个左怜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璃月也是稍稍松了口气,她知道只要小姑对这门亲事是反对的,那基本就成不了,哪怕对方是炎州皇室。
“二叔,我们还是先去烟雨楼见一见父亲,再回山庄吧。”
说罢,莲步行云缓缓步入船舱,两侧子弟单膝跪地纷纷高呼。
“恭迎大小姐!”
二叔缓步来到青玉身旁,凑向耳边悄声问道:“小子,假的对不对?替身对不对?”
青玉微微往边上侧了侧身子,一个魁梧肌肉男在耳边哈着气跟你说话,恐怕是个正常男人都受不了。
“你猜。”
轻飘飘的扔下两个字后,便随着璃月一起进了船舱。
左青龙楞在原地缓了半饷,一阵腹诽,这小子让我猜啥啊,到底是真还是假都给老子整迷糊了。
巨型雕花楼船缓缓起锚,调转船身。
二叔站在船头大声发令:“扬帆!起航!回烟雨楼!”
数层楼高的巨大船帆迎风鼓起,乘风而行。
……
烟雨楼。
墨矩机关房内。
堆满各式木器机括残品,榫卯部件散落一地。
正中盘坐着一个灰发中年男子,精神状态看起来还算不错,眼神尤其透亮。
他手中一直在反复摆弄着一个古怪的盒子,乍看就是个四四方方普通的木头块,但细细端详木纹浑然天成,丝丝密密间又好像并非一个整体,竟然是一个机关密匣。
中年男子颓然自语道:“十三年了,这个机关匣子我是一点也琢磨不透。当年拍卖会上说这是墨家宝物,可墨家都消失近百年了,不会是骗我的吧!”
晌午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照进机关房,洒在男子斑驳杂乱的发间。只见他缓缓起身,将手中的盒子揣进了怀里,抬头看了看窗外。
“璃月应该也快回来了吧,州主赐婚?唉……多事之秋。”
男子随意捡起地上的一根麻绳,胡乱将头发束起,伸手推开了紧闭的木门。
烟雨楼面朝泾江,墨矩机关房位于烟雨楼顶层,此时的左丰城一身文竹素锦长袍,双手搭着红木栏杆,脸庞瘦削,眼神萧瑟而落寞。
自爱妻萧秦去世后,他的人生就再也没有光照进来了。
女儿璃月更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越不过去的一道坎。
“烟雨流年东逝水,半江瑟瑟半江红。”
“这一年又一年老的可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