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炎帝国历,一十三年。
仲秋。
各州藩王听诏入京都,共赴炎帝最宠爱小公主的及笄大礼。
此间风云际会,搅动天下名仕齐聚,只为能在小公主的及笄大礼献上最美好的诗词。
煌煌太平盛世,表象总是到处花团锦簇,一派锦绣山河。
殊不知漆黑的阴影里涌动着太多不为人知的暗流。
一场巨大的阴谋仿佛一个庞大的漩涡,正在缓缓撕扯着整个京都皇室。而身在局中的贵人们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察觉……
大礼前夕。
入夜。
“炎帝!你背弃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九州一统已然过去十三载!你却一拖再拖迟迟不肯履行承诺!莫不是欺我轩辕神族无人!?”
一个全身罩着黑袍的老者,声音嘶哑了无生气,手中漆黑盘龙杖杵地,煞气缭绕。
龙座前,炎帝一袭常服负手而立,剑眉入鬓,龙颜隐隐生威。
“轩辕复,朕为何背约你会不知?少在这里惺惺作态!要是知道为了绵延你们轩辕子嗣,竟然枉顾天道食人饮血!朕绝不会答应!天下一统本就大势所趋,是你们轩辕一族需要朕!明白吗?”
黑袍老者桀桀发笑,高举盘龙杖指向炎帝说道:“李随云,从始至终我们轩辕神族需要的都只是一位天下共主,至于是谁坐上这龙座并不重要。今夜过后就叫这大炎帝国换一换天!众神归位——大象无形夺舍乾坤!结阵!”
“放肆!在我帝国皇城,你们这些妖人也敢撒野!来人!”话音刚落,李随云便顿觉不妙。
只见偏殿阴影之中走出一个锦衣男子,缓步上前,俯身行礼道:“父上,升龙殿御前龙卫已被儿臣调走,您就安心去吧。檀儿定会代你励精图治,开我大炎帝国万世太平!”
“李檀?!”
炎帝侧目怒视,衣袍翻飞无风自鼓,腾腾战意疾速攀升。
“李随云,我等为今夜围杀之局,筹谋了五年之久。今夜你便插翅难逃!”
升龙殿内气温骤降,无数诡异黑影上下飘飞,发出撕扯生魂的厉声尖叫……
“装神弄鬼!”
锃——!手中帝王剑龙吟出鞘,寒光毕现,迎面直取轩辕复。然而夺舍乾坤阵法已成,无数魑魅魍魉扭曲的虚影,瞬间扰乱炎帝李随云的心神,致其速度稍滞。
轩辕复平举漆黑盘龙杖口中暴起,“聚怨成塔,修罗万象!”。
升龙殿内瞬间堕入无尽黑暗……!
炎帝半生杀伐,无数业障缠身,顿时陷入心魔袭扰。
“李檀!机不可失,速速出手!”轩辕复怒目圆睁,望向太子李檀急声吼道。
“哼——!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宫答应你们轩辕氏,给你们后世一个希望,可不代表你们可以随意指使本宫。”
李檀一脸崇拜的望着自己的父亲,眼神中透着近乎偏执的狂热,“本宫的父上,盖世无双!岂会这般轻易死在你们手上!天真!可笑!”
仅仅数息,炎帝李随云的眼神顿显清明,剑气涤荡,虚空横渡,手中帝王剑熠熠生辉,煌煌浩然之气喷薄而出,直冲九霄。
“一群污秽,也配蜉蝣撼树!”
十方剑决真气流转,光影交错间斩杀数名轩辕氏八部神众。
“尔敢!!李随云!住手!”
轩辕复心头泣血,手脚发颤!这每一个八部神众都是他们轩辕氏的命根啊!眨眼间被斩杀数人,回去该如何跟部族长老交代!
“今日朕就断了你们轩辕氏八部神众!一个靠吃人饮血延续子嗣的部族,早在上古就该灭绝了!”炎帝神色凛然,身姿有如天人临凡,帝王剑锋芒所及之处,无一生还!
原来这轩辕氏乃上古遗族,身缚骇人诅咒,族中所有新生孩儿均活不过百日,唯有吸食生辰至阳至刚的孩童之心头血,啖其肉,方能续命。
而这世间能帮他们一直延续香火不断的,唯有九州一统的绝对皇权!李随云当初答应助轩辕氏绵延子嗣时,因对方的刻意隐瞒,并不知晓这骇人诅咒。
轩辕复见李随云要大开杀戒,惊得面色煞白,望向太子李檀求助到:“太子殿下!再不出手大家都得死!”
李檀一脸厌弃的撇了撇嘴,冷声道:“哼!带小公主入升龙殿。”
“是,殿下。”
“父上!檀儿有话要说,可否听儿臣一言。”
见战局之中犹如天神临凡的李随云,没有一丝回应。随即又大声喊道:“父上!夕儿身中剧毒,怕是命不久矣!”
正欲一剑斩落轩辕复人头的李随云身躯巨震,提剑回头朝着李檀怒斥道:“你给夕儿下毒!夕儿可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我杀了你这个孽障——!”
李檀单膝跪地,右手轻抚着怀中面色嫣红陷入沉睡的小妹,一脸疼惜。
“父上尽可杀了我,可夕儿中的是云州蛊毒之王——双生冥蛊。儿臣一死,小妹夕儿也必死无疑。”
半生无敌于世的李随云,望着眼前的这一双儿女,竟然被逼的束手无策,手中帝王剑颓然垂落……
李檀温柔的放下怀中王妹,缓缓走到炎帝身前,俯身顶礼跪拜,高声道:
“儿臣李檀,请父上自戕——!!”
炎帝冷眼如刀,望着俯跪在地的太子李檀,寒声叱问道:“哼—!你竟要朕自戕?我李随云纵横疆场二十余载,没死在战场上!你让朕自戕?!”
李檀翻身而起,此时已然陷入极度亢奋,极度矛盾,极度癫狂的状态——手舞足蹈,面容颤抖,双目充血圆睁!
直直得注视着他的父亲李随云。
“父上乃神州几千年不世出的万盛之主,更以不败之姿一统九州!如今国运昌盛,万邦来朝。只要父上活着,儿臣就永远成不了炎帝,帝国也只有一个炎帝——炎帝李随云!而不是炎帝李檀!连儿臣自己都是这么想的!您说儿臣还能成为一个名垂千古的帝王吗?不!儿臣不甘心!不甘心——!!”
李随云目色苍凉,望着眼前陷入无序癫狂状的太子李檀,一瞬间仿佛衰老了数十载。
爱妻?儿女?亲人?同袍?
死的死……叛的叛……
原来我李随云活了五十余载,到头来不过只是一个自称为“孤”的野鬼罢了。
万念俱灰,看着眼前的这双儿女,一个陷入癫狂疯魔逼着自己的父亲自戕,一个身中蛊毒已是生死不明,不禁凄然笑道:“呵…呵呵……王权霸业转头空…可笑…可笑…”
缓缓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向高高在上的龙座,双手拄着帝王剑,站定良久……
他在回顾自己的前半生,似乎也没有什么遗憾,更没有太多的留恋。只是没料到,结局竟是被自己的一双儿女逼上死路……
鲜衣怒马杯中酒,
铁甲引弓壮志酬。
江山一统凌云志,
千山随云万古流。
帝国历,一十三年。
立秋。
大炎帝国开国圣主李随云,旧疾突发,驾崩西去。
举国悲痛,九州齐哀。
万民夹道山呼,跪拜送别,久久不肯散去。
其中一道火红的身影尤为刺目,从天明站到夜尽,再到天明,双手紧紧的攥着一只玉蝉,始终没有离去。
没人知道她到底站了多久,或许会一直站下去,等下去……
次月,太子李檀登基大宝。
至此,大炎帝国也开启了新的篇章。
……
时光荏苒,岁月枯荣。
世间万物都逃不过自然的法则,五百年足以让一个帝国由胜转衰,甚至覆灭。
无垠山丈青峰,一处草庐。
躺在石床上的青玉额头冒着豆大的汗珠,神色挣扎痛苦,忽而又猛地惊醒。无数次的午夜梦回,无数次的经历着同样的生离死别,终究是难以释怀。
“李随云,都过去了……”
春寒料峭,夜雨微朦。
青玉随手披了件道袍,缓缓推开木门。身后跟着一只小白狼,睡眼惺忪一步一点头,憨态可掬。
王图霸业也好,爱恨情仇也罢。付诸史书,都不过寥寥一笔。
轻掠而过的山风和着朦朦细雨,交织着一幅令人沉醉的夜雨山景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