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
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深。
随着白牧逐渐下沉，
水银般的河水涌入白牧周身，他的魂体上出现了一片片灰色的光斑，白牧被污染了。
等到灰色光斑布满全身，他也就没救了。
危急关头，白牧心底默念。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
“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
一朵金色的火苗出现在白牧的心脏部位，火苗徐徐燃烧，散出星星之火，飞散盘踞到周身窍穴。
灰色光斑蔓延的速度降低了。
有用。
白牧心神一定，随即打量四周。
这一看吓得他魂体差点消散，心脏的火苗也险些熄灭。
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尸骸跟白牧脸对脸紧紧贴在一起，男子瞪大双眼，用没有瞳孔的眼白紧紧的盯着他，浓密的黑发像水草一样将白牧与男子缠在一起，尸骸脖子上挂满了鱼状类的骨片，每片骨片上都散发的浓浓的怨念。
白牧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水诡索命，还是能融万鬼的忘川河中的积年老诡，说出去谁信啊。”
“本来以为重生回来天心在我，哪知道遇上这种天崩开局。”
忘川河本来就是消融万物，再加上旁边有个找替身的老诡蹲着。
想跑只有死路一条。
白牧集中心神，准备舍命一搏。
“吼！”
中年尸骸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
一种神魂的刺痛在白牧心底出现。
趁着白牧眼前一黑的刹那。
中年尸骸仰起头颅，向着白牧额头狠狠一撞。
奇诡的黑色光芒亮起，中年尸骸与白牧的头颅融入了一体。
白牧心脏的火苗瞬间熄灭。
现实世界，公安局会议室。
老和尚面无表情的看着投影，但他盘着念珠的手却在微微的颤抖。
当白牧身体停止挣扎的时候，他眼中的希冀也在一点点的黯淡。
“果然不行麽。”
就在老和尚打算默念往生经超度白牧亡魂的时候，他的瞳孔猛的一缩。
“嘶！阿弥陀佛，这...这是？”
忘川河内，白牧背后突兀出现一名十七八岁的青年影像。
青年面容模糊，伏趴在白牧身上，似乎在沉睡。
下一刻，青年缓缓抬起右手。
漆黑的花篮发出迷蒙的光彩。
肉眼可见的，一颗种子在花篮里抽芽，很快长出密密麻麻的黑色藤蔓。
这些藤蔓化作漆黑的锁链，锁住白牧的窍穴，以及尸骸的身体。
场面，僵持住了。
灰色的忘川河底，两个身体紧紧相靠，共用一颗头颅，一半是白牧的样子，一半是尸骸的样子。
在他们身边，还有漆黑的锁链随着河水微微摆动。
......
现实世界，会议室的警察比之前又多了好多。
局长到了。
“赵局，查到了，青年叫白牧，是镐京学院的一名新生。成绩额…一般，但是道学听说很有天赋。”
“其曾祖是当年抗美援朝的志愿军。”
局长看着投影，头也不抬的问：“还有呢？”
“报告赵局，没了，但是有关于他家的档案，有修改的痕迹，这是用您的权限查到的。”
赵局长头嚯的抬起，仔细的想了一会，半晌挥挥手。
“好了，就这样吧。”
随即喃喃自语。
“神祇寄生，未知的背景…”
……
噩梦世界内。
白牧眼前出现了走马观花的一幕。
他变成了一位40岁左右的中年人，守着一幅海鲜店，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有天，有个人找到他，问他能不能搞到新鲜的黄鳝骨。他愿意花每斤100元的价格来收。
100元一斤啊，这可是比很多水产都赚钱啊。
中年人心动了，开始专门去收。
可是问了好多渔民发现，根本没有大批量做黄鳝骨的，只有一两二两的零星散货。
中年人问了缘由，一位老渔民告诉他，黄鳝擅长钻洞，不好打捞，而且个头小，没啥肉。而且又腥，只能用来喂鸭子，没人吃这个东西。
既然收不到，那就自己干，挣钱麽，辛苦点值得，中年人这么安慰自己。
这一干就是一个季度。
中年人每天捕捞接近四个小时，但是他发现，这四个小时的工作量，也只能抓住30条左右，去皮去肉下来也就一斤，因为长久的打洞捕捞，他还患上了关节炎。
挣得不够医药费，他想放弃了。
但是他搞不懂，为什么有人收黄鳝骨这东西，又腥又臭，不论怎么烹饪都盖不住这个腥味。
中年人详细追问收购商，才弄清楚了黄鳝骨的作用。
虽然它又腥又臭，但是这东西对癌症病人来说，却是寻寻觅觅的“宝物”——作为口口相传的偏方，他们用它来在化疗前“升白”（提升白细胞）。
作为难缠的对手，肿瘤像一头让人咬碎牙齿的妖怪。这是一场近乎绝望的战争。黄鳝骨头熬汤后仍然很腥，他们咬着牙，喝完汤，活下去。
在这场战争中，希望是氧气。
病人们希望，这种纤细的棱形鱼骨能像一把剑，守护治疗的顺利进行。
了解情况后，中年人中断了跟收购商的合作，他在淘宝上开了一家小店，只卖黄鳝骨。
30块钱一斤。
中年人的母亲，就是因为胃癌，最后离开的。
因为曾经受过伤痛，所以才希望其他人健康。
他相信，九泉之下的妈妈会夸他的。
日复一日，冬去春来。
这一干就是五年。
买黄鳝骨的顾客不像其他商品的顾客，会有人像“上帝”一样趾高气扬。他们说话都很和气，甚至让人心疼。
收货地址上能看出来，一般不是大城市，主要是小县城，还有住村子的。所以有些买不起的，中年人会免费寄几斤过去。
中年人这么搞，自然是不赚钱了，但他很开心，因为他觉得这是积德，这样他下辈子应该能投个好人家。
刚开始的时候，有客户突然中断了。他回访，问是不是有了其他货源，对方就说不用了，就沉默。
中年人大概就明白了，不会再问。做这个的，涉及生死。你的买家，说不定旺旺就永远暗下去了。背后可能是一个人的离开。
一块无法弥补的空洞出现了。这时候心里太难受了。
他的小店后来行成了一种默契：只要买家不来问，客服也不会主动去联系。
客服和客人，都带着一种小心翼翼。
日子很难，但总要过下去。对中年人来说，是评论区里出现有效果的回复，让他坚持了下来。
用这个得都是受不了癌症高额治疗费用的贫穷家庭，才选择这个土方法。
每一次的成交，背后都是一个家庭对病人的挽留，也是病人对癌症的抗争。
生死为海，人作孤舟。
中年人不是药神，他只能遵循本心，做一些他能做的微小事情。
可有时候，老天就是这么不长眼，好人也不能长命。
一次捕捞，中年人深陷淤泥里，永远的失去了他的生命。
尸骸胸前的黄鳝骨，活着的时候承载了他的大爱。
现在成了他的大恨。
怨气冲天，一念成魔。
每一个黄鳝骨都睁着空洞的鱼眼，留着泪，质问苍天不公。
半生半死之间，白牧被震撼到了。
似乎天道有公，冥冥中似乎有着一种指引。
白牧顺应指引看向花篮。
一枚漆黑的种子飞了出来，飞出忘川河，飞到对面的彼岸。
顷刻间，花开漫天。
每一朵彼岸花旁边，都有一名模糊身影，或青年或老叟，含笑看着中年尸骸。
然后对着中年尸骸，遥遥一拜。
影像消逝，顷刻花开，顷刻花谢。
每一朵彼岸花凋谢必然伴随着一片黄鳝骨的崩解。
眨眼间，中年尸骸胸前再无黄鳝骨。
天际间只剩余音回荡。
“谢谢…”
再看中年尸骸，已泪流满面。
生生相错不相见，
世事轮回血色湮。
只见花开难见骨，
黄泉一路两相牵。
…
耳畔似有古老的歌谣唱响。
白牧看着中年尸骸微笑着化成光雨。
围绕着他转圈，
进而融入他的四肢百骸。
一股奇妙的力量在白牧心底浮现。
水雾真魂，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