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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废柴如我也能逆袭鬼王

黑也 著

其他类型连载

中元鬼夜行,活人皆避让。身为乞丐的江阔如同废狗一样被丢弃在大路上,撞上夜行鬼,自此开启非凡之路!人间弃、仙道憎、妖魔厌?江阔无风浪亦生,他便要做这狂浪——引鬼夜行、无人敢挡!

主角:江阔   更新:2023-02-23 04:3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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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江阔的其他类型小说《爆!废柴如我也能逆袭鬼王》,由网络作家“黑也”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中元鬼夜行,活人皆避让。身为乞丐的江阔如同废狗一样被丢弃在大路上,撞上夜行鬼,自此开启非凡之路!人间弃、仙道憎、妖魔厌?江阔无风浪亦生,他便要做这狂浪——引鬼夜行、无人敢挡!

《爆!废柴如我也能逆袭鬼王》精彩片段

七月半夜血月升,鬼门关开万鬼出。

活人闯夜命必丢,生魂离体恶鬼食。

据说,丰都城曾经就有发生过活人闯夜的事,当时还死了不少人。

如今一到七月半,正午日头一过,出门的人就开始变少,到申时全城百姓都闭门不出。

没人知道鬼夜行什么时候开始,谁也不敢拿命出门瞧瞧。

他们宁愿谨慎一些,早早避开危险,因此哪怕天还亮着,也不敢出门。

大家都怕死。

可今日就有人利用了七月半的日子,在行恶事。

“往死里揍!断了他的腿,还有手!”

“让他用手也爬不了!”

“求求你们别打了,江阔哥哥,呜呜呜~”

“小屁孩让开,不然连你也一起揍!”

“小小,别管……啊!我……快走!”一棍重重落下,痛得江阔喊了出来。

“求求你们别打了!江阔哥哥……”

“别拉我走,我要江阔哥哥!”

……

江阔睁着肿痛不已的眼,看到哭得声嘶力竭的小小正被人拖拽到一旁,自己却无能为力。

他动了动唇,甚至连一句“快走”都喊不出来。

身体痛到麻木,地上混血的泥土味也闻不到了,棍棒落在身上的声音好像在飘远。

他好像要死了。

可他不想死啊。

谁来救……救他。

今日丰都城的晚霞红如血,老天也在为他鸣不平吗?

呵……他在想什么,老天怎么会为他鸣不平。

像他们这种蝼蚁一般的人,怎么可能等到老天的垂怜。

他差一点就忘了,今天是七月半啊。

不会有人来救他了。

真的要死了吗?

“放心,我不会让你就这么轻松死的,留你一口气见见鬼夜行如何?”朱三越看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江阔,用手中长棍戳了戳他的头。

“三哥,快入夜了,我们得走了,再晚鬼夜行就要开始了。让江鬼面留在这里见鬼去吧!”旁边的小弟见天色暗了下来,忙催促道。

“三哥,那个小孩怎么办?”

朱三越回头看了眼小小,不在意地说:“就丢这儿,我们走。”

“江鬼面,好走啊,记得黄泉路上跑快点,别被恶鬼追上了,哈哈哈。”

在嬉笑声中,棍打江阔的四人离开了。

小小忙跑回到江阔身旁,哭着喊他的名字:“江阔哥哥!醒醒!江阔哥哥,你不要丢下小小。”

江阔全身是伤,小小不敢碰他,又怕他死了。

“江阔哥哥……该怎么办,小小不知道怎么办?呜呜呜……”

小小的哭声让江阔清醒过来,他心疼小小,但他好像被身体困住了一样,无法给出任何回应。

没多久,小小的哭声骤停。

江阔听到有人在说话,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江阔哥……我的错……小小……安心去吧。”

小小怎么了?谁错了?

江阔拼命睁开眼,依稀看到一个人抱着小小跑远的身影。

真好,小小不必留在这里陪自己送命。

可有没有人也救救他啊?!

他真的不想就这么死了!

他好恨!

他若真的死了,一定要做死不瞑目的人,化为厉鬼,生生世世纠缠朱三越等人!

他也恨这人间不公,为何予他凄苦一生!

到别人府上当小厮赚点钱,被嫌弃面如恶鬼;靠苦力搬米粮赚钱,被诬陷偷粮被毒打;去乞讨,被嘲笑四肢健全还要抢别人饭碗……

似乎他做什么都是错!

明明他都那么努力了,究竟为什么啊!!!

啊——

他双目怒瞪、嘴巴大张,向着苍天发出质问,喉咙发出“嗬嗬”的声响!

天慢慢黑沉下去,血色圆月升起,所有东西都覆上了诡异的暗红光芒。

不知哪里蹿来的阴风将沿街引路的红灯笼吹灭,也让江阔整个人清醒起来。

满街道的烛光都变得青阴阴,在血红夜里透着一股诡谲的气息。

仿佛下一瞬就会有无数恶鬼朝他涌来。

光是这样想着,他就提腿跑了起来。

突然心中一惊,他的腿不是断了么?

他惊愕地往回看,自己已经跑出去好远,他……这是死了?

药堂不远处,有几个鬼正围在他尸体边上指指点点,街上也有些鬼开始慢慢出现。

这些鬼看起来并没有传言中那么可怕?

所以鬼夜行是骗人的?

江阔听见那几个鬼正在讨论他。

“刚死的?这鬼夜行还没开始,他的魂是被哪个小鬼带走了吗?”

“还是说生魂离体了?”

“左半边脸上这胎记真是骇死个鬼。”

……

江阔知道自己的胎记是真的丑,如狰狞鬼面横在左半边脸上,平日里他都是披散着头发挡住它。

很多人不叫他名字,往往以“鬼面”或“江半边”称呼他。

“我认识他,他是江半边!”

熟悉的声音响起,是木头。

木头是和江阔住在同一个破庙里的乞儿,死的时候年纪不大,才十五六岁,如今变成鬼了,还是当初那幅模样。

他生前和木头的关系还算不错,没想到死后还能见到。

“木头?真的是你?”

“你怎么也死了?是朱三越他们打的?”木头看到江阔尸体上的伤,震惊地说道。

“嗯……”正当江阔想问点什么,突然被一声尖叫打断。

“欸 ,我的亲娘诶,吓死鬼了。这脸怎生得比鬼还吓人呢。”

“叫你老娘我干啥子,没用的东西。”骂完自家儿子,长着一副慈祥面貌的老妪笑眯眯地看着江阔,开口道:“小伙子,你刚死啊。”

“不对,老太婆,他是个生魂。生魂离体怕是阳寿未尽啊。”另一个老鬼说道。

“死了死了要死了,你死定了。”

“臭小子,咋咋呼呼的做什么。”老妪拍了儿子一脑瓜子。

老妪口中的臭小子看起来与他一般大小,身上穿着也不像是普通人家的衣服,江阔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娘,你打我作甚,我又没说错。报钟声都响了,鬼夜行要开始了。他身上生魂味道那么重,肯定会被发现的。死定了死定了!”

“这好办啊!小伙子,你等鬼夜行开始就站到我们身后,我们给你挡挡。今夜一过,就没事了。”老妪拉着江阔往自个儿身后塞。

“娘,你疯了,这会害死我们的!”

“俊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祖会保佑我们一家子早日过忘川、渡轮回的。”

江阔生魂刚离体,还虚弱得很,完全挣不开老妪的手,疑惑地开口:“你们为什么不吃了我?”

“我们可不是那些疯子,吃生魂会堕入十八层地狱,丧失魂识的,这是阴损的法子。我们还等着三年后进轮回呢,才做不出吃生魂的行径。”

老妪还想说点什么,却及时打住,“蹲下!鬼君来了!”

江阔蹲下身,尽量缩得小些。

这一家子鬼努力将他遮掩在身后,木头也站在旁边帮忙。

还有那个反对爹娘救他的臭小子。

江阔感念他们的出手相助,没想到自己死了竟能得鬼相护。若自己真的能还生,定要多烧些纸钱给他们。

对了,还不知道他们叫什么。

倏地,一阵凄厉乐声响起,勾得江阔紧张地不敢呼气,却发现根本多此一举。

自己都成鬼了。

他透过鬼与鬼之间的缝隙,看到了传言中令人惊惧的鬼夜行。

和人间的花灯游街并没有什么不同。

鬼众穿着黑色的衣袍,如长龙在他们身前游走而过。

所有的鬼都僵着脸,面露青白死寂之色,有一些鬼脸上画着他看不懂的神秘妆容,看起来狰狞万分。

路旁也站在如老妪一家一样的孤魂野鬼,大家脸上均是神色肃穆。

正当江阔以为鬼夜行就这点东西的时候。

戴着利齿獠牙面具的鬼开始不断出现,甚至还将一些刑罚的场面也演绎了出来。

像是把话本子里的十八层地狱搬到这里。

这是在震慑众鬼吗?还是在彰显权力?江阔心想。

忽地,一阵强烈的阴风吹来,江阔感到自己的魂魄好像被一股力量压制住,阵阵发痛。

紧接着,一道威严傲慢的声音穿过阴风与乐声而来。

“哦?看来还是有鬼大胆得很,敢藏生魂!”


话音未落,比方才更强的阴风猛烈袭来。

挡在江阔面前的老妪一家三鬼和木头像是被一股无形之力控制,他们用双手掐住自己脖子,将自己提至半空,神色痛苦,眼中渗出血泪,连发出的声音都是破碎的。

没有他们的遮挡,江阔也暴露在众鬼面前。

他伸手去抱老妪的腿,想救她,却扑了空。

为什么刚刚她能抓他的手臂,现在他抓不住她?

怎么会??

为什么会这样??

究竟发生了什么?

“竟然是你?!”刚刚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惊疑的语气。

“啧啧啧,烛苍大鬼使,你可是让我们找了好久。如今怎么混成了这副模样,瞧瞧这乞丐服,穿在你身上可真是绝配啊!”

“若不是你今夜生魂离体,自露踪迹,谁能想到我们辛辛苦苦找了十多年的大鬼使,竟然成了人族乞丐。”

“人间可还如意?你说你当初在鬼界待得好好的,何必想不开与那些低等鬼族和人魂为伍呢?”

“噢~我差点忘了,现在的大鬼使可是什么都记不得呢!”

“真是可惜啊,不过啊,你当初拥有的一切,我可是享受极了。”

语气里带着嘲弄,还有些幸灾乐祸。

“烛苍,若你爬过来求我,我便放了他们如何?”

话音一落,鬼夜行的队伍自动向街道两边散开,腾出一条供人爬行的道儿来。

江阔看不到队伍的尽头,也看不到说话的到底是谁。

这人为什么叫他“烛苍”?大鬼使又是什么?

“我从一数到三,你好好考虑。一”

“啊!!”

事情发生得太快,江阔来不及反应,眼睁睁地看着木头的魂魄就如破布般被撕裂,消散在黑夜里。

“二”

“娘!!”

“我儿!!”

又一个魂飞魄散,是老妪口中的臭小子。

不不不!不要!

“我跪!”

江阔悲怆一喊,双膝跪地。

“哈哈哈~这样才对吗!”

笑声入耳,江阔双拳紧握,一步步朝那暗处跪行而去。

他死死盯着队伍尽头,眼中是少年的滔天恨意。

一道鬼力朝江阔袭来,狠狠地打在他的背上,他躲不过,只能硬生生地受着。

魂魄一阵痉挛,他咬牙挺着背坚持。

可对方似乎并不满意,接连打出好几道阴力,想要折了他的尊严。

在第二道鬼力打在身上的时候,江阔就被打趴在地上。

好疼!

像是带尖刺的铁棍抽进了肉里!

“求我啊,烛苍。求我,我就放了你,快说求我!”

“求我啊,江阔。求我,我就放了你,快说求我!”

江阔被打得意识有些迷糊,他好像回到了丰都城的破庙里,看到正在用木棍毒打他的陈三越等人。

他怎么能向他们屈服。

他不愿求。

“我不……”江阔开口,声音微弱。

“什么?大声点!”

“小伙子……啊!!”在听到老妪的惨叫声,江阔清醒了过来。

不,我求!!住手!!

“我求……”

可惜晚了。

护住他的几人,只剩下一个了。

不……不要!!怎么会这样……

是我……是我害了他们……

他想直起身来,但是太痛了,他好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我求!”

他只能昂着头,朝隐在暗处的人喊道。

是他拖累了他们。

他们明明可以平安无事,明明三年后就可以轮回为人,是他的错!是他的错啊!

“我求!求你放了我们!”

江阔用尽力气喊出来,眼中血流直流,如同一只在旷野中嘶吼的负伤孤兽。

“好啊!”

那道声音里满是愉悦,像是逗弄完小狗。

下一瞬,大爷痛苦的声音响起。

魂飞魄散、一个未留!!!

啊!!!

江阔趴在地上,他扭着头眼睁睁地看着大爷消失在面前。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江阔心中怨恨,身上鬼气骤涨,引得阴风阵阵,这完全不是一个人类生魂该有的气息。

长街上的烛光被吹灭,只留下血月的红光。

鬼众们面容扭曲,仿佛正在经受着五马分尸的痛。

七窍流血的江阔,就像一只从鬼炼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右手一挥,浓烈鬼力直接化为黑雾巨刀,朝暗处猛地砍去。

“烛苍,你以为现在的你能敌过我?就算我杀了你,也没人来救你。”

此时江阔已听不进任何话,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了对方。

黑雾巨刀被暗力反击回来,江阔没有躲,又是一个猛烈挥去,两股鬼力相撞,伤了不少鬼夜行的小鬼。

江阔也被震退好几十丈,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起来,江阔!!起来啊!

一定要杀了他!!!

可是,一道鬼力更快袭来。

就在快要打在江阔身上时,一道轻柔的乐声响起,散了这道力,也慢慢唤回他的神志、抚平他暴走的鬼气。

是埙声。

江阔眼中红光褪去,露出黑白分明的眼,他循声看去,一个黑衣女子站在屋顶上,帷帽黑纱微动,露出小片白皙的脸。

埙声停,随之响起的是女子冷傲的说话声。

“罗士,时辰快到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见过鬼姬大人。”

不光是罗士,街上的其他小鬼们也半跪着,齐声喊着。

“起来吧。罗士,有些事情,你该分清轻重。夜行继续。”

“鬼姬大人说的是,是罗士不对,一时见了故人,难免想多叙些旧。”罗士笑着赔罪讨好,而后朝着鬼众喊了一句,“继续。”

乐声又起,鬼影重重。

在行进的鬼众间,一顶八鬼抬的黑色大轿闯入江阔的视野,轿上挂着两盏幽绿色鬼灯笼。

一个穿着黑长袍的男子斜靠在扶手上,脸上覆着一张口生獠牙、头生双角的黑红面具,面具眼瞳处被挖空,露出了一双满是看好戏的眼。

江阔不知道罗士长什么样子,但他莫名感觉这个人就是罗士。

他挣扎起身,扒开鬼夜行队伍外围的鬼,就朝罗士冲过去。一时间,鬼被推搡着撞到了一起,夜行的队伍也被打乱。

他要杀了他!

可是,还没等江阔靠近鬼轿,就被一股力量拽回鬼姬身旁。

鬼姬拦住他,开口道:“你不是他的对手。”

江阔挣脱不了束缚,只能强忍着眼中的泪意,声音颤抖着质问鬼姬:“为什么要拦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他!怎么才能杀了他!啊!你放开我!!”

此时的江阔衣衫破旧、骨瘦嶙峋、披头散发,胎记像黑布拼凑在他左半边脸上,双眼挂着血泪,跟恶鬼没什么差别。

这还是昔日众人敬仰的大鬼使吗?

鬼姬愣住,叙旧的话说卡在喉咙里,字字生刺。

不过,还好他还活着。

她无比庆幸自己在罗士安插了人,才能第一时间赶过来。

鬼姬平复下心绪,撩开挡在面前的黑纱,露出冷艳的脸,开口说道:“你能杀了他,但不是现在。你叫什么名字?”

“江阔。”

“好,江阔。”

“仪式快开始了,我时间不多,就长话短说。大鬼……不,江阔,你现在气息已经暴露,接下来会很危险。罗士和肆乌都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自己小心。”

“我把千机交还给你,它会告诉你之后怎么做。保重,我们等你归来。”

鬼姬拿出一个罗盘似的神器交到江阔手中。


江阔不知道鬼姬做了什么,只感觉眼前一黑,魂魄一重。

他好像回到了身体里,全身被一股如霜雪般的凉意包裹着,痛意在慢慢消退。

等江阔再次醒来时,他发现小小正坐在身边,哭肿了一双眼睛,话里透着失而复得的开心:“江阔哥哥,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小小好怕!怕见不到你了!”

“石头哥哥说你死了,小小才不信!”

江阔有些恍惚,昨夜是梦吗?还是真实的?

鬼夜行、木头、老妪一家,还有罗士、鬼姬,对了,还有千机。

他摸索了自己全身,也没找到这个千机。

“江阔哥哥,你在找什么?”

“没什么,我就动动手脚。”

自己身上的伤全好了,是那个鬼姬做的吗?

“石头呢?他没在这里?”

“石头哥哥方才还在的,嗯?怎么不见了?江阔哥哥醒来,他也很开心!”小小转头去找石头,却没有看到人影。

周围反而围着不少好听闲事的丰都城百姓。

不消多少时间,大半个丰都城都知道昨夜有人在七月半鬼夜行中活了下来,他们不知道江阔被打的事情,所以只是单纯地好奇他在鬼夜行中看到了什么,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江阔从来没有受到过这么多人的围观,但经历了昨夜,他不再胆怯、不再惧怕别人打量他的目光,他甚至将自己的胎记大大方方地露在外面。

所有人瞧他的眼神不再是带着鄙夷与厌弃,而是新奇,仿佛他是多么不得了的人物一样。

但他们又不敢靠得太近,生怕沾染了脏污的东西,还有江阔身上的乞丐服实在是太臭了。

江阔抱着小小站在人群里,他看到了躲在人群后面的朱三越等人,他们脸上的表情,就跟见了鬼似的。

是啊,他怎么不算鬼,他是差一点死不瞑目的恶鬼啊!

他们加诛在他身上的一切,他会一点一点还回去的!

朱三越也是自小就胆大如斗的,他很快就从江阔死而复生这件事里回过神来,难道眼前的江阔不是江阔,还是说他本来就是鬼?不然怎么可能会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

“江阔是鬼!他昨夜呆在外面怎么可能会没事,你们看地上的血,他身上的血……”

“是啊,我昨天明明看到他躺在地上,满身都是血!”另一道声音从人群里响起。

“对啊对啊!我也可以作证!”

听有人这么说,围在江阔周围的百姓急急往后退,看着江阔开始指指点点。

“我还以为往后可以在七月半夜里出行了呢。”

“他本来就长得像鬼,果然真的是鬼啊。”

“是啊,你看他的脸,肯定就鬼孩!”

……

“都散散!都散散!聚在这里做什么,还动不动道儿了。”

一白眉老翁出现,打断了众人的议论,他朝着江阔走来,笑得脸上褶子都堆到了一起。

来人是丰都城城主府上的管家,有眼力见的人连忙给他让出一条道,不认识的也在身边人的拉扯下往外围退了退。

城主府的人他们可是惹不起。

“你就是昨夜在鬼夜行中活下来的江阔?随老身走一趟吧,丰城主想要见你。”老翁招了招手,随后一顶华贵的轿子出现。

江阔站在原地未动,手中抱着小小,面上神色淡然,身体却是紧绷起来。

城主找他做什么?

城主府向来是龙潭虎穴,进去容易,怕是出来难。

他略作思索,微微弯身,面露恐慌道:“丰管家,小民并不知昨夜发生了什么,只一觉醒来,便过了一夜,夜风寒凉,小民觉得身体不适。既怕无法解丰城主之惑,平白占用时间,又恐将病气传给他人。望丰城主见谅,放小民离开。”

“无碍,无碍。我听闻江小郎虽面容有损,但傲骨不折,今日一见果然不同。”

“江小郎不为你自己想想,也为你怀中小儿考虑一下。城主府对你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看这并不难选择,对吗?”

江阔知道自己根本没的选。

他没有忘记昨夜暮色降临前自己奄奄一息求着谁来救他,却无人回应的画面,他也记得自己心中发过的誓言。

城主府,是把灭人毒刀,也是把防身利刃。

城主现在递来的这把刀不管怎样,他都得接下,而且要好好利用它,

他要变强,才能报仇!

如此想着,江阔便答应了丰管家。

坐在轿子里的时候,他还嘱咐小小到了城主府千万不要乱看、乱说话。

“江小郎,下轿吧。”

轿帘被掀开的时候,丰管家的声音钻了进来。

江阔抱着小小下轿,站在城主府门外。

丰都城以黑色为尊,外墙漆以黑色的城主府如同趴伏在地的一只黑色巨兽,正蓄势将每一个入府的人吞噬殆尽。

他江阔就是连牙缝都不够塞的肉沫渣子。

“江小郎,莫走神,随我来。”江阔点点头,跟在丰管家身后。

当他迈入城主府大门时,就感觉有一股阴凉的气息直蹿入身,惊得他不由自主身体一颤。他忙低头看向怀中的小小,见小小面无异色,他松了一口气。

这城主府不对劲。

弯弯绕绕走了好长一段路,江阔才跟着丰管家走到主殿外。

还没踏上台阶,他感觉有人在看他,便凭着直觉去搜寻。

江阔看到不远处的长廊下,那里站着一个身着黑色锦衣的人。

这人脸长得方正,嘴周蓄着短短的一圈胡子,眉浓而粗,若他没认错,是少城主丰铨?

可少城主不是三年前就死了么?难道是假?还是说他是……江阔有种不祥的猜想,朝他的脚看去。

都说鬼脚不沾地,若他是鬼,那他的脚……

真的没沾地!!!!!!

他现身出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江阔不想多管闲事,扭过头左看右看,假装自己没有看见。

他想要快走几步跟上丰管家,未曾想刚刚还站在廊下的丰铨闪现到了他面前。

“你看得到我?”

江阔这才看清他青白的鬼脸,眼神也不似活人灵动,听到丰铨这么问,他心中疑惑:不是你主动现身出来吗?怎么是我看到你?

“别想装傻糊弄我,我知道你能看到我。你是……江阔江半边?”

江阔脸上的胎记很好辨认,丰铨生前经常在丰都城里走动,曾见过江阔几面。

“江小郎,何故站在那里不上来?”

是走在前头的丰管家见江阔没跟上来,回头唤他。

“我……”

江阔一时间又卡在原地,压根不知道这城主府有什么鬼名堂。

少城主“还在”的事,丰管家到底知不知道?

江阔看向丰管家,想要开口回来拉他一把,却被丰铨打断。

“不出意外,我爹晚上会将你留在城主府,我今夜来找你,切莫将你能看到我的事告诉他人,包括我爹。否则,我不介意让你感受一下冤魂缠身的滋味。”丰铨微秃的眼睛带着警告,还有上位者的杀意。

话毕,眼前就已经不见了少城主丰铨的身影。

“江小郎,你眼睛瞪那么大做什么?难道昨夜中邪了?”

丰管家虽年事已高,但身手还是依然矫健,见江阔的面色不对,眼睛瞪大如铜铃,他快速从袖中掏出一张黄符直接朝江阔额头上怼去。

吓得江阔后退了几步,差点连小小都没抱住。

“丰管家,我没中邪……只是见城主主殿太过豪华,一时看呆了眼去。”

江阔笑着胡扯了一个理由。

丰管家见黄符对江阔没有丝毫反应,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担心江阔是人是鬼了。

天晓得,他在街上的时候就想这么做了。

“既然无事,那先把黄符还给我吧。”


丰管家脸上依旧堆着笑,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江阔哥哥,你有没有事?”小小趴在江阔的耳朵上轻轻地问。

“没事,小小有没有被吓到?”

“江阔哥哥莫担心,小小不怕。”

江阔揉了揉小小的头发,心里有了新的打算。

丰管家将人带入主殿后,让江阔把小小交给他带去偏殿休息,说是有些事情可能会吓到孩子。

在丰都城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事祸不及孩子,所以江阔很放心将小小交给他。

一阵“嗒、嗒、嗒”的脚步声乍然响起。

在空荡昏暗的大殿中带着些许回音,显得有些渗人。

江阔看到一个穿着黑袍,络腮胡满面的的中年男子从雕花屏风后走出来,眉目犀利,与他在殿外见到的丰铨有几分相似,对方盯着他开口道。

“你就在鬼夜行中活下来的江阔?坐。”

“是……丰城主?我……”江阔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丰裕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我找丰管家带你回来,是想托你去做一件事。你如何从鬼夜行中活下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丰城主目光锐利,江阔心中一紧,难道他跟昨夜那些鬼一样,把他认作什么大鬼使?

“你应该知道,丰都城旧名酆都城,也有人因七月半鬼夜行之事将它视作鬼城。”

“但他们并不知道,丰都城究竟是什么?为何鬼夜行会选择在这里举行?”

江阔也不知道,与七月半鬼夜行相关的故事都是老人口中一代代相传下来的,这几年也有几个胆大的青年曾不信邪,设了赌局去闯夜,转天全部横死在街头。

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鲜活的人一夜之间化为枯柴,面色狰狞,似死前受了酷刑折磨一般。

丰城主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他端起桌案上的茶饮了几口,才继续说话。

“丰都城,还有一个名字——叫'鬼门关'。”

“而我既是这丰都城明面上的城主,也是这关口的守门人。”

江阔心中惊异,背脊不禁僵直了几分。

“别怕,我虽是守门人,但是人,并不是鬼。”

他不是怕鬼,他怕麻烦。

丰城主大笑道:“看来江小郎还是太过年轻了,有时候人比鬼更可怖。今日寅时,有位大人找到我,让我在必要时照拂你,江小郎,你有什么需要尽管与我开口。”

看来丰城主不知道大鬼使的事。

一双清丽的眼在江阔脑中闪过,难道是给他千机的那个梦中人?

“是谁?”

“抱歉,这无可奉告。”

“既然江小郎你与鬼界的大人物相识,看来假以时日,也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城主,江阔只是平常凡人一个,不敢妄断自己的将来。不过城主好意,江阔记下。”他并不想听这些虚头巴脑的追捧。

“城主,您想托江阔去办的所谓何事?”

丰裕指骨轻扣桌案,声音慢而稳,一双犀利的眼睛看着江阔。

“我想要江小郎你,离开丰都。”

“你带来的那个小男孩可以留下。”

“为什么?”江阔疑惑出声,丰城主的意思是要将他驱逐出去?

“因为丰都城不需要例外。我不希望丰都城因为你这个变数,让他们失了敬畏之心,有一就有二,你想想,若是明年不止一人上街,死了的人该如何,他们的故人又该如何。”

“你放心,我会放你走,对外,我会贴出告示,说你已经死在了城主府。”

“今夜,你就宿在城主府,在明日天未亮之前,就离开。你的盘缠和通关文牒,丰管家会给你准备好的。”

江阔站在桌案前,没有说话。他知道丰城主说的对,他无力反驳。

哪怕错不在他,也不能留。

可他该去哪里?

“你不说话,看来是听懂了。”

“丰城主,真的没有其他办法让我留下来吗?哪怕我戴人皮面具,隐姓埋名?”

“其实,这不止我的意思,那位大人也希望你能离开。鬼门关并不是密不透风,发生了昨晚的事,你觉得你还能留在这里吗?”

“大鬼使大人?”

他知道!!

“不用如此震惊,昨夜我也在,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我本不想说得那么清,可是,我是人族,为城中百姓着想,如果你在这里,万一想要杀你的鬼族动手,于我无益。”

“所以,无论如何,你必须离开。”语气中透着杀意。

江阔咬了咬牙,开口:“好,我走。但江阔有一仇未报,请城主成全。”

“报仇?说来听听。”

“我昨日出现在外并不是本意,是朱三越等人所为,他们将我的四肢全部打断……”江阔将自己为何昨晚出现在外的事情告知丰城主,并表示他们这些人应该得到惩戒。

“朱三越的事,我答应帮你处理,这是小事,算是我作为城主,给予你的一点补偿。”

“可我……”

丰城主挥手打断了江阔的话,说道:“让丰管家带你下去用膳吧。”

丰管家及时地出现在殿门口,将江阔引到客房,客房中小小正趴在饭桌上等他。

见他回来,高兴地跑过来抱他。

江阔抱起小小,看向桌上的饭菜。

怎么有种吃了断头饭好上路的滋味。

还能怎么办,吃吧。

他和小小从来没吃过这样丰盛的一顿饭。

小孩子吃饱就贪睡,江阔将小小抱到床上,自己则回到桌前一杯一杯地喝着酒。

酒是好酒,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喝那么好的酒。

昨夜差点死在街头,今夜吃着大鱼大肉,明夜又不知道是何种光景,做人可真有意思。

夜风涌动,江阔知道是丰铨来了。

“怎么,现在不假装看不到我了?我那没用的爹是不是将他是守门人的事告诉你了。他这人吧,没你看到的那么简单。”

丰铨坐在江阔面前,就像是只憋坏了的公鸡似的,吧啦吧啦说个不停。

很难将下午见到的那个冷面少城主联系在一起。

“昨夜鬼夜行,我也在场,只是不敢靠近夜行队伍,听不到你们在说什么。当时我就在想,能惹上鬼族罗士的,必然是个人才,只是没想到会是你这样的。若是没有脸上这胎记,倒还像个人样。”

“既然你能从鬼夜行中活下来,怕也不是人魂。不过我看不出你究竟是谁?鬼族的人我也接触过几个,也没有像你这样窝囊又善心过分的,再说鬼族向来不屑转世为人,你若真是鬼族,莫不是脑子被驴踢了?不过,鬼界有驴吗?”

“别装作看不到我啊,下午的话我只是吓唬吓唬你的。我已经徘徊三年了,自言自语三年了!没想到今日你能看到我,真是稀奇。看来终有一天,我重现于世也不是不可能嘛。哈哈哈哈!”

……这丰城主是被人戴绿帽了吧?

“别用这眼神看我,怀疑我不是丰铨?”

“唉,我也希望自己不是。什么狗屁鬼界守门人,什么丰氏荣耀,无非是给那些鬼族当看门狗罢了!若不是那些鬼族,我怎么会变成孤魂野鬼,无法在人间主动现身,也没有人能看到我,你知道那是种什么滋味。”


“活着又不是活着,死了又没完全死。”

丰铨说着说着,自嘲地笑了起来,衬得他这张青白脸诡异起来。

“不过,惹了罗士,你怕是没那么容易离开丰都。鬼姬大人能救你一次,也不可能救你那么多次。”

江阔听着丰铨口中那些关于鬼族和人魂的事,这一天接触到的事情完全打破他十七年来在丰都城生活的认知。

“少城主,能否多告诉一些关于鬼族,还有你口中的罗士与鬼姬。”江阔觉得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接住丰铨递的梯子。

“我还以为你准备装哑巴到底呢,你也不用叫我少城主,我才不稀罕什么少城主的位置。直接喊我丰铨!鬼族、罗士和鬼姬的事……诶,你难道不好奇我是怎么死的吗?”

说着说着,丰铨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青白脸上浮现出警惕之色。

“说曹操,曹操到。”

“……其他的等你今夜活下来再说吧……我先撤了,保重啊,江半边。我等你好消息!”

说话声还在房间里飘荡,丰铨已经不在房间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没等江阔想明白,院中突然起了浓烈的阴气,和昨夜的压抑感很像。

又来鬼了?

会是丰铨口中的鬼族吗?

江阔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睡得正熟的小小,自己开门走了出去。

对方来的应该是找他的,不能连累了小小。

七月十六的月亮大而圆,月光洒在地面上,草地如染霜般惨白。

突然,院门被一阵大力打开,发出巨响,江阔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只见一个穿着白色中衣、手持一柄长刀的人闯了进来,披头散发,连鞋袜都未穿。

丰管家?

不,这不是丰管家!

“江阔,你说你已经成这样了,鬼姬为何还会对你另眼相待呢?如果你死了,魂飞魄散,是不是就永远也没有威胁了呢?”

“丰管家”红着一双眼,如看仇人一样看着江阔,说话的声音变了一个人。

是罗士的声音。

话毕,“丰管家”举刀就砍朝他砍了下来。

刀风带起满院的树叶腾空飞舞,连江阔身后的门窗都“哐当当”作响。

一切发生得很快,根本没有时间让江阔反应。

他仿佛被一股力量定在了原地,无法移动自己的身体。眼睛也被迷得睁不开。

难道只能等死吗?他死了,小小怎么办?

不!!!!

身体为什么不能动!!

我不能死!!!

……

正当长刀快要落在他眉心处时,江阔仿佛听到了一声机械转动的声音,接着眼前闪过一道耀眼的白光。

“啊!!!!”

江阔没有感觉刀落在自己身上,这声痛苦的喊声好像也不是自己发出的。

白光并没散去,像一个大型铁锅将他反扣在里头。

他看到在这白茫茫的光亮中,转动着一个罗盘似的物件。

这是千机?!

千机不大,只有江阔掌心大小,古铜色的圆盘正中有一颗金色的珠子正在快速旋转,上面依稀流动着黑色的符文。

江阔看不懂。

金珠“嗖”的一下子,朝他的脸飞了过来,绕着他的头转了几圈。

【主人?】

【啊?!主人?你怎么成这幅鬼样子了啊?我才沉睡百年,你怎么落魄成这样了?】

【你潇洒英俊的脸呢?你的鬼力呢?嗷!你怎么连外面那个辣鸡都打不过。若不是我及时醒来,你可是连投胎的机会都没了啊~主人~】

江阔:?

【主人,你失忆了?你怎么可以失忆?!鬼炼狱还有好多鬼将鬼士在等着你啊!!】金珠的声音逐渐急切起来。

江阔疑惑道:“鬼炼狱?鬼将鬼士?”

【具体的事,我也说不清楚,我只记得当年你在去救被关在鬼炼狱的鬼将鬼士们时,半路被罗士叫了过去,那时你将我交给鬼姬,说是若你没有回来,就让她替你保管。后来没几天,我就陷入沉睡了。肯定是罗士联合了二鬼使暗算了你。】

【刚刚那个恶鬼肯定是罗士派人来杀了你的。照理来说,你现在投身为人,身上没了鬼气,他是找不到你的啊?】

【难道你们已经见过面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江阔对着眼前闪烁不停的金珠说道。

【主人~你说这话可是伤了千机的心,我骗你作甚,你是鬼族大鬼使,手下人不说上万,也有几千,只是你想做的事与鬼界现在的不符,甚至将鬼主都惹生气了。】

【主人,你现在踪迹已经暴露了,肯定会有更多的人来追杀你的。晚上这个辣鸡,只是来试探你现在的能力,可是主人,你现在连个辣鸡都不如!】

江阔:??好好地怎么骂起了人?

【主人,你闭上眼,我将一些事重现给你看。那些鬼将鬼士们,在鬼炼狱过得是何种生活,不止他们,还有人界来的人魂,他们都没有去投胎,都被召去鬼炼狱了。只有生前富贵,托梦让家里烧了钱的,才有资格重新投胎。】

【这些人魂,往往只能熬过三年,三年后都会魂飞魄散,那些告诉他们三年后就能投胎的,都是鬼话。当年您也是从鬼炼狱里出来的,既然你是我神器千机选中的主人,绝对不是言而无信的小人,对不对!】

【还有我现是与主人你的能力相挂钩的,所以只能给你呈现一部分哈,提前说好哦,这绝对不是我的问题。】

江阔:??怎么又拐着弯说我不行?

虽然这千机器灵说话不怎么靠谱,但心里不免有些相信。

他闭上了眼,“看着”千机重现的画面——

一幢黑色、巨大的建筑矗立在画面中,和丰都城中的祭坛有点像,却比后者大数倍。江阔明明感觉自己站在远处,却还要抬着头去看它的顶端。

“看什么看,走啊!走那么慢做什么。”一道黑色雾气打在驮着黑石的鬼身上,他们脚下被系着锁链。

是束魂链。

明明是第一次见,他一看到就知道是什么,还知道它束在魂魄的身上时,重如百斤铁,还会毁魂识。

行进的队伍中,无数透明的快要消散的鬼,脸上沉痛与解脱交织。

画面一转,一些鬼被投入滚烈的油锅,浸进去又拉出来,又再次浸进去。

“罗士你这个小人,叛徒、走狗!”

“我魂飞魄散都不会放过你的。”

……

罗士,又是罗士!

江阔脑中突然出现一双带着嘲弄的眼睛。

果然要杀了他!

【主人,你想起来了?】千机兴奋地吼道。

江阔摇头,问千机,罗士是在鬼族什么身份?

【小人,叛徒,走狗,说辣鸡都是侮辱了辣鸡这个词。罗士原本是大鬼使副使,也就是主人你的副使。】


【是他将你们想要破鬼界秩序的计划告诉了二鬼使,然后鬼主暴怒。罗士他还是您从鬼炼狱里救出来的,怎会如此没良心……】

千机又嘟嘟囔囔地开始数落起罗士来。

【他们就是看不起你仙鬼之后的身份,跨族怎么了?碍着他鬼族的面了?】

【不过鬼主其实是个好鬼族,不然他不会放主人你一条生路。只可惜,鬼主也快没多少时间了,也不知道是哪个鬼使会坐上鬼主之位。若是二鬼使肆乌坐了上去,怕是人界、修仙界、魔界都不太平。】

【我听鬼姬说,肆乌在找神器、练阴兵。】

千机说着说着,语气又颓靡下去:【主人啊,你现在可是连个强壮点的人族都比不过,怎么和他们比哦!】

【我是仙鬼之后?】这算什么?

江阔耳尖地抓住了这个词,之前丰铨还在猜他是什么身份。

【是啊。现在又添了些人族的气息,你应该算是仙人鬼三界的次品货吧。只不过天赋是极好的,才能坐上大鬼使的身份,不然也是入不了我眼的。】

江阔:次品货?这器灵奇怪的词都是哪里学的,为什么骂人如此精准又不带脏字。

【就是现在的你是人生鬼胎,也就是非常适合当镇宅旺宅小鬼的那一类。具体多的,我也不知道了,当年我遇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是大鬼使了。只能看出你是什么身份,却不知道你从何而来。也别问我你爹娘是谁,那种祖宗问题我可不感兴趣。】

【没事没事主人,自古英雄不问出处,千机我不嫌你弱鸡。】

江阔:这好好的神器奈何长了这么一张嘴。

“我当年为何与你契约?”江阔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哪怕他投胎转世,性情总不会变,为何会与如此聒噪的神器契约。

【啊……】千机一顿,停在半空,身上的光芒忽明忽暗地闪烁了起来。

【就是……当年你出鬼界,入修仙界替鬼主找寻引魂灯的时候,进入万仙宗禁地,然后触发了禁地机关,在千钧一发之际,你的魂魄碎片唤醒了我,我救了你!千机出世,震动四界。我千机也是牛过的!】

江阔:我觉得它在瞎掰,但我没有证据。它当神器真是屈才了,它应该去当神棍。

江阔不想再与千机说下去,若想解决罗士,那必须到变强。

“那接下来,我要如何恢复鬼力?”

【主人,你不觉得当务之急应该是——跑路吗?】

【主人你真的只是失忆了吗,怎么看起来连脑子也不灵光了。现在是问东问西的时候吗?显然不是啊!】

千机话音一落,也不管江阔什么反应,动作麻利地飞回到圆盘中央。

随后连带着圆盘直接来个猛冲,隐入到江阔的眉心。

铁锅形状的白色光罩也随之消失。

江阔脸是黑的,不止因为有胎记,还被气的。

【哦,对了!主人,你现在是人身,是修不来鬼力的。当然我也不建议你马上就去死,死了也白死。你一死,罗士动动小指头就能直接秒杀了你。】

【你可以当驱灵师或是驭鬼师,一个灭了鬼、一个使唤鬼,听起来不错吧!】

千机这回直接在江阔的识海里出声,算是回答了刚刚江阔的问题。

江阔的脸又黑了几分,双拳紧攥,眉头简直要皱到一块去了。

如此聒噪的神器就该被封印在那什么万仙宗。

他当初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和它契约。

不过,他知道千机这张嘴虽欠揍,却说得有道理。

他应该趁早离开丰都城,多呆片刻,就多一分危险。

江阔看着头顶上已被乌云遮住的明月,苦笑出声,自己竟真信了对方的话。

估计丰城主压根就没有给他准备所谓的盘缠和通关文牒。

他院中的动静如此大,却没见其他人过来,必然是丰城主的命令。

能做守门人岂会不懂圆滑之术,他既能答应别人护他,也能默许其他人来杀了他。

这样两方的好处,他都能得了。

江阔踩着满地的落叶枯枝朝丰管家走去,对方正如同一具僵硬的死尸一样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那把长刀斜插在他不远处的位置,已然不见恶鬼踪影。

死了?

【放心,没死,我只是将他弄晕过去了。等明天太阳出来,晒一晒,残留在他身上的鬼气一散,就活了。】千机解释道。

【主人,我们现在跑路吗?你的衣服都漏风了。】

江阔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因今夜这番折腾又破了几道大口子,就像布条似的挂在肩上。

“走!”江阔回答。

他回屋背起还在熟睡的小小,就往院外走。

等到他出了院子,丰铨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面露喜色道:“可喜可贺,你竟然活下来了。刚刚那白光是什么?厉害啊,将我的眼也晃得好长时间看不清……喂,你别走啊!”

“喂,江半边我跟你说话呢!”

【嗯?一只被鬼族施了术的鬼魂,怎生得如此聒噪。主人连我都不想说,还会跟你说?对吧,主人!】

两道声音前后响起,江阔心情简直糟透了,直接低吼了出来:“闭嘴!”

……

一鬼一器灵双双闭嘴。

“江阔哥哥怎么了,我们怎么在外面?”

“没事,我们出城,小小继续睡。”江阔安抚着小小,言语尽是温柔。

这是明摆着嫌我烦?

丰铨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想着自己好歹一少城主,还年长江阔几岁,就不与他计较。

可在江阔第三次转回到他原先住的院子外时,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开口道:“你这么跟贼似的乱窜,什么时候能走出城主府,跟我来,我知道个后门。”

江阔看向丰铨,还算客气地说了声:“烦请少城主带路。”

跟着丰铨走,他们两人一鬼果然很快就出了城主府,却在后门外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朱三越。

“哦,瞧瞧这是谁,不是城主府的客人吗?我还以为江大贵人要在城主府过年呢,没想到我蹲了一个晚上就蹲到你了,快说!丰城主把我兄弟们怎么了!是不是你说了什么,为什么城主府的人连夜来抓人!”

“朱三越,你究竟想做什么?”

“想你死!”


朱三越握着一把杀猪刀就冲了过来,江阔抱着小小急忙闪避,躲开了一刀。

“朱三越,你疯了,丰都城祸不及孩童!”

江阔见他这刀是朝小小身上砍去,瞬间急红了眼。

“和你江阔在一起的,都是怪物!”

说话间,朱三越又举着刀劈了过来。

江阔抱着小小,朝城门口飞奔而去。

他想起来丰城主让他趁夜离开,那城门必然是开着的,也肯定有人守在那里。

“江阔,你给我站住!”

朱三越跑得并不慢,有几刀划到了江阔的身上。

等到江阔跑到丰都城城门口附近的时候,发现本该在府中的丰城主正牵着一匹马站在那里,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

朱三越见到丰城主,立马就往回跑。

江阔将小小托付给丰城主,并谢绝了他说的出手相帮,只是问他借了一把匕首,表示要自己解决朱三越。

他朝朱三越跑了过去,一个飞扑直接将人压倒在地。

朱三越的杀猪刀甩了出去,徒手就跟江阔扭打在了一起。两人都跟疯了一样肉搏着,每一拳都往死里揍。

不知是昨夜鬼姬对他的身体做了什么,江阔感觉浑身的力气比之前大了许多,现在压制住朱三越完全不是问题。

“啊!江阔,我要杀了你!”

江阔举着匕首朝朱三越的手臂捅去,并在他的肉里扭动了几下,这是在报他昨夜被殴打的仇。

“痛吗?”

江阔匕首一拔,朱三越痛得右手下意识想去捂住伤口,却又被捅了一刀。

“啊!江阔你不得好死!”

“我是不会求你的!你这个妖怪!你这个灾星!”

“我真恨昨天没有把你挫骨扬灰!”

……

在江阔的一刀刀下,朱三越叫骂着。

“朱三越,这句话我还给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痛快的。还有你那些兄弟,也会和你一起下地狱,你们就到黄泉上见吧!”

江阔将昨日朱三越施加给他的都一一还了回去,直到给朱三越无法挣扎,只留最后一口气。

他俯身靠近朱三越的耳旁说了一句:“以后没准,我们还会再见的。到时候别说挫骨扬灰了,我会让你魂飞魄散的。”

“疯……子。”

“也是被你们逼疯的。”。

江阔说完,一刀断了朱三越的最后一口气。

在朱三越死后,魂魄从他的身上飘了出来,立马被突然出现的黑洞吸了进去,根本没有什么鬼差来引魂。

所以,话本子里都是骗人的。

江阔用衣摆擦干净匕首,将其还给了丰城主,却瞥见站在一旁的丰铨正盯着丰城主手中的匕首。

“江小郎,我从未看错人。你会有一番大作为的,马和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你这身乞丐衣服得换换,还有这张人皮面具你戴上,你的脸太惹眼了。”

“江阔谢过丰城主,朱三越的尸体烦请丰城主派人处理一下。”

对于城主府发生的事情,两人心照不宣。

“小事一桩。只是江小郎,这孩子留在丰都城吧,你接下来的路注定坎坷,他太小了,总有你顾不到的地方。”

江阔愣了一下,回道:“我会护好他。”

【主人,丰裕说的对,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儿。你就把这娃留下来呗。】

“江小郎,恕我直言,你或许该问问孩子是怎么想。”

江阔看蹲在身,视线与小小齐平,他把决定权交给小小自己。

小小澄澈的眼神看了看江阔,又抬头看了看丰城主。

“江阔哥哥,小小在丰都城等你回来接我。”

“好。”

“江小郎,你放心,往后他就是我丰某人的干儿子。”

“不……”江阔想拒绝,却被丰城主再次打断。

“我不会让他牵扯到丰都城与鬼界的事情中,只是当一个普通的人去栽培他。至于以后的路,就看他自己选择。另外,他可有大名?”

江阔摇摇头。

“夜尽天将晓,不如就叫江晓吧。”一直憋着没说话的丰铨插了一句。

“夜尽天将晓,江晓。”江阔不由跟着念了一遍。

“好名字。没想到江小郎未入过学堂,文采倒是不错。”丰城主笑着夸了起来,脸上的胡子抖动着。

他不知道这是丰铨起的名,更听不到丰铨那一声不耐烦的“哼”声。

“走了走了,怎么跟个婆娘似的磨唧。”丰铨开始催促着江阔。

“丰城主,就此别过,小小就拜托了。”

江阔牵着马从半开的城门走了出去,望着城外一片汹涌暗色,心里暗自发誓:终有一日,我必正大光明打马归来!

“啊!我终于出来了,这自由的气息。”

“江半边,别说你还真是神了,之前三年我连城主府都出不来,没想到啊!现在我连丰都城都出来了!”丰铨青白色的脸上喜悦明显藏不住,飘在半空中,双臂舒展,仿佛开始沐浴晨曦的祥和之光。

【主人,我觉得这个丰铨看起来病得不轻。】千机凉凉开口,它能听见丰铨说话,但丰铨听不见。

江阔的豪情壮志被打断,不怒反倒大笑起来。

光想到千机丰铨互吵的画面就太好笑了,也不知他们嘴皮子更厉害些。

其实他心中也快意,丰都城就像一个闭塞牢笼,已经困住他十七年,往后他不用再过着乞丐生活,往后自有全新开始。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江阔在识海里问千机。

【主人,你还记得我之前说驱灵师和驭鬼师吗?无论哪一个,都要先去往——人皇墓,天尽头。】

【如果我的测算没有出错的话,肆乌想找的神器之一“引魂灯”,就在人皇墓里。】

“走,我们去天尽头。”

也不管丰铨能不能跟得上,江阔直接扬鞭策马朝千机所指的方向奔去。

“天尽头?!你去那儿做什么?难道你要去修仙?!”

天尽头,是人皇墓群所在地,也是人界通往修仙界的通天大门所在。

通天大门并不是一直开启,而是每隔三年于正月初一开启,对江阔来说,最近开启时间就是明年的正月初一。

他必须要在剩下的四个半月里赶到那里,不然又要再等上三年。

可即便有千机这个指路神器在,天尽头也不是轻轻松松就能抵达的。


眼下,江阔对千机口中的“走它说的路肯定没错”抱着深深的怀疑。

从丰都城出来,他一人一马连赶了五天路,才找到一个可以歇脚的地方。

是一个深嵌在大山里的孤村。

整个村子只有一户人家的炊烟在空中慢悠悠地扭动着,还是丰铨飘到高处发现的。

这四周实在是人烟稀少,除了树就是山,除了山还是山。

连座坟都没有。

江阔牵着马,一脚一个泥泞,朝村里那户有炊烟的人家走去。

“江半边,你确定今晚要宿在这里?不如我们再往前走走,我怎么感觉这村子透着诡异的气息。”

“方才在远处我还没这森冷的感觉,越往里头走,就越感觉里面藏着什么。”

江阔抬脚的动作一顿,看着丰铨神色紧张,不似作假,他有些犹豫是不是要回头出村。

【主人,怕啥嘞!村外有山兽,村内有野鬼,反正怎么着,今夜都不能睡个好觉,不过至少村子里这茅草屋,还能遮点风雨。你看那山头隆起的墨云,此雨只大不小。】

【主人,你的胆子咋也大不如从前了呢?咱就是说……】千机说着说着,就开始数落江阔的不是。

这几天和千机、丰铨相处,江阔知道对付话痨的办法,就是不要接话。

他继续前行,径直朝那户带炊烟的村户走去。

将马拴在屋外的破木桩上后,江阔叩了叩虚掩着的柴门,问:“有人在吗?山中急雨将至,可否借宿一宿?”

却没有人应声。

他明明听到屋内有咀嚼食物的声音。

江阔正准备继续叩门时,门突然被打开——

“啊啊啊!怪物啊!”

丰铨在看到对方的长相时直接吼了起来,一下子闪退了好几步。

江阔却不敢轻举妄动,僵直着身体观察着眼前比他还高出一头的人。

【天!这还是人吗?】千机也惊讶开口。

这已经算不得是人了。

浓眉下的眼睛只有眼白,肤色黝黑,右脸靠近鼻翼的地方肉已经腐烂,有一条蛆虫正在那处翘首蠕动,好似下一瞬就要跃到江阔脸上。

白目怪物凝视了江阔一会儿后,沾血的嘴巴发着“赫赫”声,身体则往边上靠了靠,给江阔让出了一条进屋的路。

江阔背后冷汗涔涔,一个转身,撒腿就往外跑:算了,我还是去找一间空屋子呆着,反正当乞丐的时候,猪圈也睡过。

人还没跑出去,江阔感觉肩膀一重,他侧头看去,是身后怪物将沾血的手搭在他肩上,然后直接一手臂将他半捞半拖带进了屋。

他拼命挣扎,可对方压根不理他。

【主人,它好像没有恶意。】听千机这么一说,江阔就随它将自己拽进屋。

进屋后,白目怪物将他按坐在屋中破旧的木长凳上,指了指桌上带血的兽肉,让他吃下去。

大有不要客气、使劲吃的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

白目怪物见江阔没有动作,伸手拿起桌上的兽头递给了他。

江阔忐忑接过,看得出来这是山中的野狼头。

他看着白目怪物一屁股坐在他对面,重新拿起碗里的兽骨津津有味地啃食,还不时发出缓慢的“赫赫”声。

江阔在识海里问千机这究竟是什么怪物,千机表示不知道,它只能感觉到这村里有鬼气。

“这个村子里全都是这样的活死人!”站在门口不愿意进来的丰铨惊惧道,“刚刚我去村子绕了一圈,每家都有!”

每家都有?!

这村子虽不大,但也有十来户人家,面前这一个就能将他拖拽得无力反抗,那万一所有的怪物都聚到这里,他还有命出去?

所以他这是自己把自己送上了门吗?

难道没把命丢在丰都城,要把命丢在这里了?

这都是什么命!

有本事来道雷劈我啊!

“轰隆!”

在耀眼白光穿过丰铨半透明的魂魄,照得整间茅草屋内一片雪亮的同时,一声惊雷在山间炸响。

不光是江阔被震住,就连坐在他对面的白目怪物也僵住,它停下进食的动作,将兽肉往桌上一丢,仿佛得到了某种感召似的,飞快起身朝屋外奔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快得连丰铨都来不及躲开,直接被白目怪物穿魂而过,把他惊得眼珠子都往外突了几分,表情变得扭曲起来。

在白光闪过的时候,江阔看清了屋内的布置:满是血痕的泥墙上,挂满了各种山兽头骨,有鹿头、狼头、兔头……最上面一排还有几颗人头骨。

狰狞又诡异。

屋内只有简单的床铺与箱柜,角落的灶台早就弃用了。

根本没有什么炊烟!

随后,江阔也起身追了上去,差点又撞穿了丰铨,谁让他整个儿堵在了门口。

幸好这回丰铨反应了过来,闪到一边。

“轰隆!”

又是一阵雷声震响,山雨来势汹汹,如群箭自天穹疾射而下,带着摧毁一切的磅礴气势,砸得茅草屋顶噼啪作响。

原本还平静的山村此时已风雨晦暝,马躁动不安,不一会儿就挣脱缰绳,冲进村外密林,不知道跑向了何处。

江阔不擅轻功,知道自己根本追不上失控飞奔的马,只能就此作罢,将希望寄托这匹丰城主给的良驹身上,只盼雨后它能自己找路回来。

他不再管马,而是看向那白目怪物。

它昂着头跪在雨里,双手合并在胸前,像是在祈祷着什么,又像是在进行什么仪式。

大雨模糊了它腐烂的脸和那双怖人白目,在江阔的眼里,现在的它,跟那个曾经跪在佛像前发愿的自己没有差别。

“少城主,麻烦你去其他村户看看,是否也是如此?”江阔跟站在他边上的丰铨说道。

“江半边,你不知道鬼魂在外飘荡会遭雷劈吗?”话虽这么说,丰铨还是飘了出去。

没一会儿,他就飘了回来,脸上神色凝重。

他朝江阔点了点头,道:“都是这样,不光如此,可能这村子里还藏着鬼,也不知道这些怪物的诡行是否与它有关。”

“若是那鬼找上门来,我尚能隐匿自救,可你这凡人之躯,也怕会沦为和它们一样的下场。”

“要不我们趁现在,离开此地?”


江阔与丰铨的想法一致。

他现在太弱,及时避灾祸才是上策。

他们不打算呆在原地等明日马回来后再走,跑路就要趁现在。

江阔朝马消失的方向冒雨跑去,若运气好,或许还能早点找到它。

暴雷连连炸响,白光一阵又一阵照亮江阔前行的路,可这出村的路明明很短,为何他现在跑了那么长的时间都还没有出村。

村口那棵古树明明他已经路过了,怎么又再次出现了?

他这是被困在了这里?是遇到了鬼打墙,还是什么阵法?

丰铨早早飘在江阔前面,见他还未跟上来,又折返回来。

“江半边,你中邪了?怎么在原地转圈,这雨虽大,也不至于让你出不来吧?”

“不是雨的问题,我被困住了,就像鬼打墙一样。”江阔回道。

“鬼打墙,可在此处我并未感受到有鬼气?”

【主人,我也并未感受到鬼气。】千机补充道。

江阔又试了一回,还是出不去。

丰铨在一旁看着,开口:“真是奇了怪了,难道来了这村子的人出不去,才会变成那样的怪物?还是说有人故意将你困在这里?”

雨重重地击在江阔身上,让他本就因接连几日赶路而疲惫不堪的身体更为难受。

头也有些昏昏沉沉。

“算了,我们先回去,从长计议。”江阔对丰铨说道。

江阔淋着雨,强忍着身体难受,多绕了一些路,去看了别的村户情况。

果真如他原先想要留宿的那户人家一样,它们都跪在地上,做着祈求状。

也在这时,千机疑惑出声:【这些怪物,怎么好像是在求雷自戕?】

“求雷自戕?”

【都说天雷能除邪物,它们的姿势不就像在跪地求天雷落下吗?每次白光闪过的时候,我发现他们都异常兴奋,好像在求解脱。】

求解脱?

真的是这样吗?

江阔看着雨幕里双膝跪地的白目怪物,在雷声响起时,它便开始这滂沱大雨中“虔诚”叩头,整张脸都埋入泥水中,抬头又叩下,本就腐肉丛生的脸,被水泡得越发烂了。

江阔站在屋檐下,就这样看着,心中复杂。

雷声渐渐远去,徒留这滂沱大雨不管不顾地下着。

远处高山上的墨云开始散去,露出泛红的夕照。

这场雨要停了。

雨后山间的空气清透,一道绚丽多彩的飞虹横跨在两山之间,霞光漫天,带着万物历灾祸后新生的希望。

“若不低头见凡尘,谁不叹此似桃源。”丰铨看着这天边如画美景,感慨了一句。

江阔也正抬头看着雨后山景。

突然,一声歇斯底里的嘶吼声自村中的某个角落处响起,后来一声接一声,整个村子都响起了相同的嘶吼声。

江阔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跪在门口泥泞地里的白目怪物,前一刻还保持着虔诚肃穆的状态,下一瞬双手捶地,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飞溅的泥水污浊不堪,就好似它腐朽的一生。

“怎么看得有些可怜?或许它们只是长得像怪物,其实还有着人的想法?求雷劈死自己吗?可若是想死的话,为什么他们不一把火烧了自己。”

丰铨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够惨了,没想到还会有人比他还要惨。

“你没发现屋子里并无灶台明火吗?屋内昏暗,他们却不燃灯,或许他们惧火。之前你看到的炊烟,许是飘散在山间的云雾。“

“这雷电是苍天之力,向来可祛妖邪,或者在他们残存的意识里,已将自己视为妖邪。”

江阔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将他们看做人,而不是单纯的怪物了。

“他们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看……他起来了!呕……”丰铨看到白目怪物的脸,恶心得直接呕了起来。

这张脸已经面目全非,鼻翼处的腐肉掉落,露出里面的脸颊骨来,不光如此,额头因泡水加剧了腐烂的状态,真的惨不忍睹。

白目怪物漠然地走回屋,也没有在意站在一旁的江阔。

江阔跟在他身后,发现他进屋后就翻箱倒柜的在找东西。

就着洒进屋内的霞光,江阔看清他手中拿着的是衣服。

他拿衣服做什么?

白目怪物脱下身上湿衣,露出满是腐肉的背,背部中央有一个奇怪的图腾。

像是一个蚕蛹?

【竟然是活尸祭蛊!】千机惊呼。

【活尸祭蛊是仙界的禁术,是在活人肉身下蛊种,幼蛊会最先在人的脊背游走,啃噬出蚕蛹状图腾。慢慢地,这蛊会让人失掉目观、口言等能力,身上血肉也随之溃烂。中蛊之人能久活不死,只是每日会受蛊虫钻心之痛,需要生食血肉来压制蛊虫的躁动。这些人初期还会保有为人者的思想,但时间一久,会逐渐尸化,成为活死人。等到活在人体内的蛊虫成熟之时,活蛊会弃尸而出,人也没了。】

【活尸祭成功率极低,百尸可能都出不了一只活蛊。活下来的蛊虫往往极为厉害,能在瞬息之间取了大乘巅峰期仙人的命。】

【若是蛊虫寄生在修士身上,活蛊杀伤力更大。此等邪术, 怎么会在这人界的深山荒村里出现?】

【难道是鬼堕仙?】

千机自言自语般解释着,知道江阔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就继续说了下去。

【鬼堕仙,比较好理解。修仙者习妖邪之术提升修为或残害他人,为堕仙;而鬼堕仙,顾名思义就是,这个堕仙死后魂识未散,凝结成鬼魂。由修仙者化为的鬼魂与鬼族有些不一样,不用附在人身上,就能在日光下行走,融入凡人生活简直轻而易举。】

【这两三百年里没有听说过有鬼堕仙入人界啊?】

“按你说的话,现在他还有自己的意识?”

江阔想若是能知道白目怪物在想什么,或者能和他谈话,就好了。

千机猜到江阔想要做什么,说:【入梦。】

【主人,我可以在你和他睡着的时候,将你魂识引入他的梦里。这样主人你就可以在梦境里与他对话,但上一次觉醒时我为主人挡了那个辣鸡一击,神力耗损,再加上主人你现在……就一般般的强,所以我无法跟你一起入梦。】

“无碍,目前我们只能试一试。”江阔语气肯定道。

【主人,目前你魂魄孱弱,入梦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记住梦境瞬息万变,一切小心。你入梦后,我无法叫醒你,但是你可以让齐少城主来。千万不能陷入梦里!】

江阔因听到的事情太过震惊,眸色几番变动,丰铨知道他应该有事瞒着自己。

或者应该说从丰都城鬼夜行那日后,江阔就不一样了。


“江半边,你是入定了吗?怎么一动不动的,还是吓傻了?”

“少城主……我……”

江阔见换好衣服的白目怪物转身朝他所站的方向走来,便停下和丰铨的对话。

当他以为对方会做些什么事,白目怪物却直接略过他,重新坐回桌前,继续啃着兽肉。

“他现在这是看不到你了?”

“应该是他体内的蛊虫快要成熟了。”

“什么蛊虫?不对,江半边,你怎么知道他身上有蛊虫?”

“少城主,事情是这样的……”江阔将活尸祭蛊、鬼堕仙和入梦有关的事情都与丰铨说了,隐瞒了千机的存在,只是告诉他自己曾读过一本野集,看到白目怪物身后的图腾才想起来。

“江半边,我听闻你出身便是乞丐,怎会识字?”

“我少时曾在书院干过一段时间的杂役,粗识了一些字。”

江阔回答得坦然,丰铨却不怎么相信他。

他看向江阔的目光幽深了几分,微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锐意,他知道江阔不简单,思量几分后,终是点头答应襄助他。

“江阔,这回我们也算真正的生死之交了。有些事情你藏拙我懂,跟着你我也有自己的私心。但我也不想你将命葬送在这里,外面交给我,你可要好好回来,我重现人世的愿望还等着你来助我实现呢。”

“还有,往后不用叫我少城主,叫我丰铨或丰兄都可以。”

“好,丰兄。”两人相视一笑,地位身份不同的芥蒂在此刻消融。

“不过,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要睡觉的样子。你确定它会做梦?”丰铨朝白目怪物那侧看去,对这怪物着实好奇,明明还知道穿衣服,进食却如同野兽。

这好办。

江阔拎起长凳直接朝怪物后脑砸去,力道把控得刚好,“砰”的一声,那怪物应声而倒。

“放心,有蛊虫在他体内,死不了。我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若时间到了我还未曾醒来,也务必将我唤醒。”

江阔说完,在屋内找了个隐蔽角落,靠墙睡觉,身体的疲惫让他很快入梦——

“崖四,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今日仙人在大长老那儿赐福赠仙药,去晚了可就没了!”一个扛着锄头的壮硕青年拍了江阔一下。

“走啊……不对,不能去……不……“” 江阔感觉是自己在说话,却又不是自己。

“崖四,你怎么了,平日里你不是还喊仙人是大恩人,怎么今天跟要去见鬼一样。”

“啊……我没事,走吧走吧。”

“这就对嘛,我还以为你中邪了呢?走走!”

江阔跟在青年身后,他能感觉到这崖四潜意识里在抗拒这件事,但还是脚步依旧没有停。

大长老家的屋里屋外已经围着二三十个村民,青年带着江阔往前挤了挤。

江阔一进屋就认出了青年口中的仙人,实在是太好认了,这通身的出尘气质一看就和大伙儿格格不入。

他肤色白皙、五官俊美,头发一根白玉簪束起,手握一柄拂尘,身穿缥缈白袍,不知真实年岁,看起来像是一个三十、四十岁的青年。

难道这就是千机口中的鬼堕仙?

“人都来齐了,今日我潜崖村蒙先祖厚泽,得以让云仙人来村施长生之术。”

同坐上座的大长老脸上布满皱纹,肤色偏黑红,眼神明亮有神,一头白发用深蓝麻布包裹着,双手交叠扶在木制的权杖上,说话声音洪亮。

每个村民都喜气洋洋地从仙人手中接过一颗褐色药丸,当宝似得端着。

江阔颤抖着手接过药丸,一阵浓烈的恐惧、绝望与气愤的情绪自心里涌出,还夹杂着无边的后悔。

他知道这是崖四的情绪。

就当村民准备将药丸吞服下去的时候,崖四发疯了。

崖四丢掉手中的药丸,朝村民冲撞而去,喊着:“不能吃!不能吃!不能吃!”

村民的药丸纷纷被打落,原本还笑容满面的村民,全都变了脸,成了一个个白目怪物。

他们脸上挂着腐肉,黑白分明的眼眸被诡异眼白占据,全部朝着崖四扑来。

画面陡然一转,是崖四回到自己屋中。

江阔认出这是他想要留宿的屋子,原来扯他进屋的白目怪物就是崖四。

崖四身边站着的是他的妻儿,地上躺在血泊里的是年迈的、已经怪物化的父亲。

“不能吃!不能吃!他是爹啊!”

江阔仿佛听到崖四的嘶吼声,但是梦境画面并没有停止。他看到崖四和妻儿,正蹲在地上,直接撕咬着还未僵硬的尸体。

画面再次变幻,这次躺在地上的是崖四儿子。

江阔忽然想起他在崖四家墙上看到的人头骨,难道就是他的妻儿与老父?

只可惜梦境有限,不知道他们自杀还是他杀。

在接下来的梦境中,江阔看到潜崖村慢慢凋敝下去,尸体引来了山中野兽,崖四不光吃这些闯入潜崖村的野兽,也出门觅食。

江阔从来没有看过如此血腥的画面,这些景象给他带来的冲击实在是太猛烈了。

当时他在丰都城里所经受的一切,与崖四、与潜崖村村民他们遭受的这些根本不值得一提。

不止如此,他看着在生食完亲人血肉后清醒过来的崖四嚎哭不已,拿起灶台上大刀直接摸脖子自尽,却被那个赐福的仙人救活。

崖四现在岂会不知道这些痛苦是谁导致的。

他恨着仙人,想要冲上去杀了对方:“是你!我要杀了你,为大家报仇!”

仙人带着嘲意的笑声响起,拿起一支短笛吹奏起来,崖四痛苦地在地上翻滚挣扎。在蛊虫的折磨下,他口中的话从一开始带着恨意的“我要杀了你”,变成了痛苦卑微的“求你杀了我”。

“别想着自尽了事,无论你怎么死,我都会让你清醒地活过来。”仙人说完话,就离开了。

崖四趴在地上,用手捶地,发出一声声悲鸣。

画面又是一转,一场山间雷雨来了。

一道白光直接劈在潜崖村的某户村民家里,崖四和村里还活着的村民跑过去看了。他看到仙人撑着一把油纸伞,对着那一具焦尸,一脸失望地说:“真是可惜了,折了一只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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