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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邂逅,一场不期而遇,一些不起眼的无心之举,却如蝴蝶的振翅,掀起一场未知的风雨…每个人都身不由己地被裹挟进玄幻莫测的命运洪流……
主角:齐东城,芸娘 更新:2023-02-21 08:2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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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齐东城,芸娘的其他类型小说《临江仙,春归何处》,由网络作家“越之君安兮”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一次邂逅,一场不期而遇,一些不起眼的无心之举,却如蝴蝶的振翅,掀起一场未知的风雨…每个人都身不由己地被裹挟进玄幻莫测的命运洪流……
楔 子
秋雨连绵,昨个下了一天一夜,今日天色依旧阴沉。铅灰色的乌云低垂,天与地仿佛被一张由无数蛛丝织就的巨网笼罩,湿冷粘腻得似乎令一切都凝滞了。
小路上,一辆马车缓缓行着。雨后的道路湿滑泥泞,任那赶车人已是十分的小心谨慎,可马蹄还是打滑,好几次差点翻了车。赶车人不得不走一会儿就停车下来清理车轮上的泥垢。
天空又飘起雨来,‘萧萧山路穷秋雨,淅淅溪风一岸蒲。’ 斜风挟雨愁煞人。天色苍茫,前路难行。他们一路走走停停,用了好久,才走到半山腰。
赶车人跳下车,拉着早已疲惫不堪的老马,把它拴在路边的树上,让它也歇歇片刻,喘口气。
徐希文隔着车门轻声问道“云清师傅,我们到了吗?”
云清拍了拍马背,回头说“快了,只是这马实在跑不动了,咱们先歇歇,一会儿再走。”
徐希正听了,一把推开车门腾地跳下车来,一边伸个长长的懒腰,嘴里还忍不住抱怨道“哎哟,可颠死我了,浑身骨头都散了架了。”云清招呼徐希文也下来活动一下腿脚。徐希文答应着,稍稍理了一下有些散乱的头发衣服,扶着车辕也跟着跳下车。
正说话间,忽听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云清十分警觉,赶快解开缰绳套好马车,催着那两个还在发蒙的徐家兄弟赶紧上了车,不由分说把他们一下子推进车里,反手关好车门,神情紧张地望着远处。
只见山路上飞驰而来的是几个身着黑色劲装的人,身后还背着刀箭。云清一看来者不善,他来不及多想,立刻扬鞭催马。谁知这匹老马拖着这辆沾满泥的车子,在泥泞里苦苦挣扎了一天,早就不堪重负,这会儿实在懒得动了,云清扬起鞭子打了几下,老马依旧不愿动弹。
云清一咬牙,抓紧缰绳,拔下发簪,狠狠地扎下去,老马吃疼,呲地嘶叫一声,撂开蹄子疯跑起来,把车里的两人颠得前仰后合,东倒西歪,啪地一下双双扑倒车板上,两人顾不得喊疼,狼狈地爬起来,脸上、手上都擦了一道道的伤痕。
那些人见他们要跑,也不废话,一个个张弓搭箭,顿时箭雨嗖嗖,飞矢如流星般射向他们。
云清赶着马车拼命地左躲右闪,怎料马后腿还是中了一箭,那老马哀鸣一声,腿一软,云清还来不及反应,骤然间他们已被连人带车一齐摔落山崖。
一、打赌
“滚,滚,滚,你这倒霉玩意儿,我给你说过的,你要敢再来,就打断你的狗腿。你怎么记吃不记打,还敢来?”
齐东城正仔细检查猎户们带来的山货、皮子,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在高声叱骂,他抬头看过去,只见小伙计正拎着扫帚驱赶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儿,那孩子只是抱着头蜷缩着,不躲也不跑。
“哎,我说你这野孩子,真是越发坏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那伙计看赶不走他,便发了狠,丢下扫帚,气哼哼地去找别的家伙事儿。
齐东城问“这是谁家孩子,没人管的吗?”那几个猎户们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呵,这就是个野孩子,哪有人管。”
齐东城看见伙计果真拿了个铁铲气呼呼地出来,赶紧丢下手中的货,跑出去拦住他“哎哟,我说小哥,可使不得,这会出人命的。”
那伙计也不是真的要打要杀,不过是作势发狠吓唬吓唬他。这会子见有人出面阻拦,便忍不住诉苦道“唉,齐哥儿,你是不知道,这野孩子坏得很,就因为以前有几位爷看他可怜,给了他一些吃的,算是赖上我们这儿了。我给你说这小子可精了,自从在这儿尝到了甜头,就三天两头的往我们这里跑,来了就跟个苍蝇一样围着客官们打转,赶都赶不走,非得讨点东西才行,惹得那些客官老爷们厌烦,都找我们东家抱怨。这回我们东家说了,再赶不走他,就让我滚蛋。”
齐东城劝道“小哥,气归气,一个孩子,吓唬吓唬他,赶走也就是了。”那伙计一脸无奈地说“你也看见了,他就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是劝也不走,赶也赶不走,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嘛。”齐东城拍拍他说“你先消消气,我去试试。”
齐东城走过去蹲下,伸手摸摸他的头。那孩子以为又要被打了,身子瑟缩了一下,他的头发不知多久没洗过了,黏黏腻腻的。发现来人不是要打他,那孩子微微抬头,飞快地偷偷瞟了他一眼,又低下头。
齐东城怕吓着他,放缓语气,温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那孩子低头不语,齐东城又问“你是饿了吗?”那孩子抬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看看他的手,发现并没有什么吃的,不免有些失望,便懒得理他。
嘿,小东西还不理人呢,齐东城笑了笑。他语带诱惑地说“那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那孩子有些意外地重新抬起头,上下打量着他,似乎在掂量他这话有几分可信度。
看来这小家伙疑心还挺重,齐东城一挑眉笑道:“怎么,你不相信?”那孩子不说话,只是盯着他,一张小脸脏兮兮的,眼睛却很漂亮,眼白纯净的泛蓝,衬的那黑色瞳仁越发幽深。
齐东城看出他眼中的怀疑、渴望,笑意越发深了,在他耳边小声说“那我们来打个赌好不好?你若是信我,就先去把自己手、脸洗干净了,天黑之前在山下那个茶棚等着我,我就带你去吃好吃的。若是不信呢,那就算了。”那孩子听了,又看了他几眼,也不说话,竟真的起身走了。
旁边几个看热闹的都惊奇道“还是齐哥儿有办法,还真把这野孩子赶走了。快说说,你给他说了啥,他就这么乖乖地走了?”齐东城故作神秘地招招手,他们都好奇地围拢过来,齐东城却小声说“嘿嘿,就不告诉你们。”
“哎呀,这个齐哥呀......”那些人哄笑着散开。
齐东城也笑了,回来继续验货。
小伙计好奇地问“你到底说了啥?他就那么听话,真的走了。”齐东城说“也没说啥,就说一会儿给他买吃的。”旁边的人都笑起来“你这不是骗孩子嘛,你一会就走了,他到哪儿找你要吃的,傻子才信呢。”
齐东城也笑道“嗨,没准他就是个傻子呢。”众人又一阵哄笑。
那小伙计却笑不出来了,这不过糊弄一时罢了,那野孩子以后肯定还要来,自己这饭碗到底能不能保的住?唉呀,这倒霉孩子,想想就让人头疼。
齐东城收好货物,结了账,和众人约好下次收货时间,谢绝了店家的挽留,告别众人,背着货物下山去。
二、小春
山路不好走,快到山下时,天边最后一抹晚霞已经褪去。四周顿时变得一团漆黑,晚间的山风吹得树梢沙沙作响,夹杂几声鸦啼,不但呕哑难听,更平添了几分阴森凄凉。
齐东城心慌起来,他赶紧找出火镰,点上火把,眼前顿时亮堂许多,有了火光壮胆,心中似乎也有了依靠。刚安心了一会儿,他就听到好像身后隐约有声响,似乎有人跟着他;他不由心惊胆战,后背冷汗直冒,是山鬼还是山贼?
齐东城竖起耳朵仔细辨听,好像人数不多,那干脆先下手为强。他悄悄拔出腰中短刀,握紧火把,突然回头,一边胡乱挥舞着火把,一边喝喝地大叫,企图一举吓退对方。火光里赫然照出身后一张惊恐万状惨白的脸,好家伙,这是个什么鬼?把齐东城唬的心跳都停了。
他手指僵硬,手中的火把就堪堪地僵在那里,凑着火光再定睛仔细一瞧,啊,原来是个孩子。那孩子脸色惨白,活像见了鬼一样,估计魂都吓飞了,不会动,也不会喊,就那么半佝着身子一动不动。齐东城又好气又好笑,拿手在他眼前晃晃,“哎,哎,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天黑了不回家,躲在这儿,吓我一跳。你是不是做错了事,怕回家挨打?”
那孩子这才回过神来,浑身一软,跌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看来他也是吓得不轻,齐东城叹口气,俯下身子,拍拍他“哎,小孩,不怕了,你看,我不是坏人。”
那孩子突然开口说“知道。”齐东城听他说的突兀,举着火把又仔细端详,哦,竟然是山上的那个孩子。他果真听话,把脸洗干净了,这一下子简直就像换了个人,难怪都认不出来了。
齐东城说“呀,你这孩子,我不是让你在茶棚呆着,干嘛上来?”那孩子低头抠着手,不说话。齐东城点点头说“噢,是怕我骗你?我说,你这孩子……”
那孩子指指黑乎乎的树林,‘嗷’地叫了一声。齐东城故意逗他“哦,你说这林子里有野兽,难不成你怕我被野兽吃了?”没想到那孩子竟然点点头,齐东城忽然心头一热,想不到这孩子还会担心自己。
齐东城拍拍他身上的土,牵着他一起下山。
齐东城问“你叫什么名字?”那孩子摇摇头,齐东城说“怎么会没名字呢?”那孩子不回答。
齐东城说“那这样吧,我是老齐在东城捡的,他管我叫齐东城,咱们在山上遇到的,要不叫你小山,或者大山,嗯,不好听,对了,现在是春天,我来的时候看见这山上到处是花,煞是好看,不如就叫你小春吧,怎么样?春季万物复苏,生机盎然,愿你以后也能繁花似锦,平安顺遂。嗯,这个寓意好。”齐东城自说自话半天,才想起问问当事人“你觉得这名字好不好?”没想到,那孩子竟然点点头。
齐东城刮了一下他小鼻子笑着说“你也觉得好,是吧。那现在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孩子老老实实地回答“小春。”齐东城拍拍他脑袋,夸奖道“嗯,小春真乖。那你知不知道你的名字怎么写?”小春摇摇头,齐东城说“哦,是了,你吃都没得吃,哪有钱读书?没事,以后我教你。”
下了山,齐东城先带他去好好吃了一顿,又把他带回小客栈,给他洗了个澡。这么洗干净了,才看出来这孩子模样还挺齐整,可惜就是太瘦了,显得小脸上那对眼睛更是大了,看着如一个被围困的小兽,眼神中透着可怜、胆怯、无辜,还有一点卑微的讨好。
齐福抬手想摸摸他的头,他受惊似的缩了一下,齐福叹息道“可怜见的,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齐福问他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他一概摇头,齐东城说“估计家里也是没人了。”齐福看看齐东城,又看看这孩子,不再言语。
齐东城拿了药油,蹲下给齐福一边揉腿一边说“师父,咱们就把他留下吧,不过多一双筷子的事儿。”
齐福拍拍齐东城的肩头说“好吧,就依你,先留下来吧。”
三、隐情
一天晚上,等小春睡着了,齐福把齐东城叫到一边,指着自己的腿说“小城啊,你看我这腿一时半会也好不了,现在又加上一个小春,全指着你一个半大孩子,唉,都在拖累你,师父实在是于心不安啊。”
齐东城赶紧安慰道“师父,这是哪里话,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孝敬您也是应该的,小春他一个孩子又能吃多少,没事,大不了我多跑几趟就好了。”
齐福摸着自己的腿,叹口气,转而说“东城啊,我想问你个事,你看你也一天大一天了,老这么东跑西颠的贩货也不是个事,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齐东城笑嘻嘻地说“什么打算,我就想跟着师父有吃有喝,逍遥快活,咱这日子不错啊。”
齐福摇摇头说“那以后师父老了,跑不动了呢?”齐东城拍拍自己胸膛,将身子一挺说“师父只管放心,以后我养你们,您就等着享福吧。”
齐福笑着点了下头,口中却说“你有孝心是好事,但是师父不能耽误你的前程。”齐东城觉察出师父今日与往日不同,他问“怎么了,师父,你想赶我走?”
齐福拍了拍他肩,这小子的肩膀结结实实,比刚见的时候壮实不少,也长高了,唇上已经泛青,俨然一副大小伙子的样子了,他既有老父亲的欣慰,又有几分不舍。他迟疑了片刻,还是说了出来“不是师傅要赶你走,是觉得你长大了,应该去更适合你的地方......”
“我觉得现在就挺适合的。”齐东城有些急躁地打断他。
齐福拍一下他手臂,示意他先坐下来。然后齐福郑重其事看着他“孩子,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齐东城不再说话,端坐好,一脸凝重地望着师傅。
齐福问他“你还记得咱爷儿俩当初是在哪儿遇见的吗?”
齐东城笑了笑说“当然记得。那会儿我正被别的乞丐追打,是师父您帮我把他们赶走的。我觉得你是个好人,这可不就赖上你了。”
齐福也笑了,他停了一下,眼中精光一闪,盯着齐东城问道“那,你能告诉我,你明明能打过他们,可你为啥不动手?这其中有什么缘由,让你不敢贸然出手?”
听师傅忽然这么问,齐东城不由心里咯噔一下,他眼神躲闪,又掩饰似地抓抓脑袋说“哎,他们人多,我打不过呀。”
齐福摇摇头说“你不是打不过,你呀,是不想惹事。对不对?”
“我,我......”齐东城还想辩解,但他看齐福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便知道再做无谓的辩解也啥意思,索性就不再说了。
齐福叹了一口气说“我老齐,走南闯北,别的本事没有,看人的眼光多少还是有一点的。你为啥不想惹事?因为你有顾虑,很可能是怕有人认出你,所以你宁愿受些委屈,也要尽量把自己隐藏起来。”
他看着齐东城的脸,若有所思地说“你一个小孩子,为啥怕别人认出你,是逃犯?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应该都不是,你年纪不大估计还没那个胆儿。那是逃奴吗?也不对,虽然你蓬头垢面,一身乞丐模样,但我看,你的行动举止分明就是好出身家的孩子。所以最有可能就是你出身官宦人家,因为家中突遭变故,你侥幸逃了出来,不得不委身于乞丐之流,借此躲避抓捕或追杀。”
齐东城面色渐渐僵硬,一只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角,竭力让自己保持镇静。
齐福继续说“这些事,你不说,我也就不问。我想,即使你家里人真的犯了什么事,那也不是你这个孩子的错,我呢,就当积福行善了,横竖不过带你混口饭吃罢了。”
说到这儿,齐福停了一会儿,又轻叹了声说“唉,现在你长大了,再跟着我做贩夫走卒,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孩子,如果你想出人头地,或者给你家人报仇伸冤什么的,那就要真得另寻出路了。”
齐东城眼圈红了,他有些尴尬地扭过头。
原来齐福他啥都知道,但这些年却从来没有说破,也从来没问过他的过往,老齐和他不过萍水相逢,不但冒着风险收留他,像父亲一样关爱他,现在还在为他的前途考虑。所谓父母之爱,为之计深远也不过如此吧。
四、回乡
齐东城抬手擦一下眼角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师父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会好好报答的,我哪儿都不去。”
齐福摸摸他的头亲昵地说“傻孩子,我收留你可不是图你报答,男子汉嘛就该志存高远,有一番作为才是。”
齐东城抿着嘴,口中犟道“反正我哪儿不去,就守着你,我还要给您老人家养老送终呢。”
齐福笑着骂道“你个臭小子咒我呢,上次人家那算命的还说我能长命百岁,福寿双全呢,放心,老子且活着呢,等着跟你小子好好享福呢。”
齐东城赶紧一边打自己嘴巴,一边笑道“失言,该打,我师父洪福齐天,福寿延绵......”
齐福也笑道“好了,好了,知道你小子嘴甜。天也不早了,你也过去收拾收拾早点睡吧。等你想好了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齐东城知道齐福虽然脾气随和,但是打定主意的事便是想好了才开口的,轻易不会改变的。他见师父主意已定,但心中还是不安,上前拉着师父的衣袖说“师父,我是真舍不得你,再说我走了,你怎么办?小春怎么办?”
齐福拍拍他的手安慰道“这个你放心,我早想好了,等你走了,我就回老家去,小春嘛,我带他一块回去。前些年我让侄子在老家也置了些地,吃喝是不愁的。没准我还能再续个弦呢,这以后啊,咱也老婆孩子热炕头喽。”
齐东城破涕为笑道“好哇,闹了半天,原来师父是想讨老婆,自己去过小日子,嫌我碍事呢。”齐福也呵呵笑道“可不是嘛,就是多嫌你哩。”
齐东城回去认真考虑了几天,他找齐福说自己想去投军。
齐福拍拍他的肩膀说“好,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去建功立业!只不过,从军可是很苦的,你可得想好了。”
齐东城一脸郑重地说“我合计了一下,以我现下的境况,想要出人头地,眼下也只能走这条路了。从军虽然苦,不过‘宁做百夫长,胜作一书生。’,试试看吧。”
齐福点点头说“我看能行。你小子胆大心细,又识文断字,脑袋瓜子转得快,你出去闯荡,我是放心的。”
齐东城说“那行,等你腿好了,我先把你们送回去,我再去投军。”
齐福说“没事,你走你的,不用管我们。”
齐东城面色凝重道“那不行,我一定得把你们安排妥贴,才能安心上路。”
齐福见他坚持如此,便不再说什么。
又过月余,齐福的腿好多了,就嚷嚷着要回老家,齐东城拗不过他,便送他们回去。
到了齐福老家,刚开始,齐福的侄子还算客气,毕竟他二叔这些年没少帮补他们。后来得知他叔这次是要在家长住不走了,两口子脸上就有些不高兴,这意味着他以后就不能占老叔的便宜了。而且他这腿脚不方便,以后少不得还会拖累他们两口子,哪里还有好脸色给他这个老叔看。
侄儿媳妇在家里摔摔打打了两天,今儿一早起来又指桑骂槐地吵吵,他男人觉得实在不好看,就让她少说几句,不成想这媳妇索性打滚撒泼哭闹起来。她叫喊着说养二叔可以,但是野孩子她可是不养的。那小兔崽子哪儿来的滚那儿去,不然她就找人贩子把他卖掉,多少还能换几个钱。他们一家子还吃不饱呢,可没闲钱去装什么善人。
齐东城气的要出去和她理论,齐福拉住他,摇摇头苦笑道“穷山恶水出刁民,别和这乡野村妇一般见识。”
齐东城回头看见小春蜷缩在墙角,那样子好像要把自己缩成一团灰,一粒尘,让别人都看不见他才好。
齐东城胸口一滞,过去把他搂在怀里。小春依然低着头,像做错了事等待惩罚的样子实在让人心疼。
他说“师父,我看,咱们还是走吧,你们在这儿我实在放心不下。”
齐福摆摆手说“唉,没事,她这人就这样,习惯就好了。大不了,等我好利索了,我带着小春再出去。”
齐东城的倔脾气上来了,非吵着说自己不走了,他带着他们哪怕浪迹天涯,也不要他们在这里看别人脸色过日子。
齐福生气了,他拍着桌子喝道“我问你,你小子咬牙坚持到现在是为了啥?你要是甘心一辈子就这样,那还总在你的小本上写写画画弄啥?大丈夫顶天立地,少在这儿跟个娘儿们似的啰嗦。”
师父这几句话,像平地响起一个炸雷,砰然击中齐东城。他脑袋嗡的一下,好像浑身的血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他眼前一黑,父亲、母亲、妹妹、舅舅、表哥、堂哥,这些亲人的面孔在墨色中,似一道道闪电在他面前闪现,那闪电像一把利剑,划破长空,撕破这无尽的幽暗......
五、少年
那时他的名字叫徐希正。彼时的他,还是京城里一个贪玩调皮的少年。
有次他和一群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们一起打马球。刑部诸尚书的孙子输了球,却又不肯认输,偏徐希正不依不饶一定要那家伙愿赌服输,不然就不是男子汉。一群人跟着起哄嘲笑,那小子面子上下不来,又气不过,就趁其不备,用杆子狠狠地击打徐希正的坐骑。
他的马儿吃痛,嘶叫着扬起马蹄一路狂奔起来。徐希正赢了球正开心呢,不提防被人这么坑,他赶紧拉缰绳,谁知那马儿突然猛地腾空跃起,害的他差点被摔下马背,幸亏他死命抓住马鬃抱紧马脖子才逃过一劫。
徐希正惊魂未定的回来,又被对方那伙人嘲笑刚才他狼狈不堪的样子。那时他才十三岁,正是年少气盛,少年人的心性自然不会被人这么当众羞辱,还能忍气吞声的。他气不过就将那始作俑者一把扯下马,双方就此展开混战。
后来,那诸夫人不依,非得一口咬定他家孩子的门牙是被徐希正给打掉的,定也要敲掉他的门牙才肯罢休。
他爹娘亲自登门去赔礼道歉,诸家却闭门不见,还把他们带的礼物给扔了出去。他娘气不过就说两家孩子都有错处,况且当时场面混乱,谁知道诸家孩子的门牙是自己磕掉的还是被谁打掉的,凭什么就一口咬定是我家孩子干的?我家孩子可是真的被诸家那孙子打马受惊,给吓病了,一直发烧呢。你家孩子金贵,我家孩子也不是没娘疼的娃儿。以后,各自管好自己的孩子,谁也别难为谁。
诸大人位高权重,诸家人嚣张跋扈惯了,没想到这次孙子吃了亏,他们感觉失了面子,自然心有不甘。再后来,有些淘气孩子老是嘲笑诸家那小子说话跑风,就笑话他是‘豁牙’‘狗洞大开’,还故意学他说话漏风的样子。为此,那小子少不得又和别人打起来......仪容不佳,脾气又坏,为人凶狠,这么传来传去,渐渐地那小子的名声也坏掉了。官场上的人都好面子,自家孙子有此风评,令诸家更加恼恨徐家,就这样,两家的嫌隙越发难以化解了。
后来父亲怕他在京城再生是非,就让他去岳林书院找堂哥徐希文。
这岳林书院和别的书院不同,它建在月山的半山腰,那山顶还有一座道观,叫星云观。两处相距不远,书院的汪元笙山长便特意请了道观的弟子教学生们剑道,故而岳林书院的学生剑术都不错。
徐希文在此处求学,文武兼修,多次邀他一起来,皆因他母亲舍不得,总说他还小。这次是父亲说不能让他再荒唐下去,自古慈母多败儿。还说他们哥俩儿一起求学,一则可以互相照应,二来也能磨练他的心性,将来方能成器。
于是徐希正便在岳林书院安顿下来,转眼两年过去,他学业和剑术都颇有长进,性子也沉稳了不少,他的变化令父母甚觉欣慰。
那日,书院循例休沐,徐希正早就和堂哥约好要一起去游湖,听说东湖那边的湖心岛上新建了一座栖雁亭,甚是精巧秀美,他们也想去看看。
谁知那天他们刚到湖边,却下起了绵绵细雨,徐希文说要不就改日再去,他坚持说“雨中游玩岂不是别有一番意趣?”
两人便雇了一艘小船去湖心岛,不想行至一半,忽然雨大风狂,湖面掀起了风浪,船家怕出事,就赶紧划船回来了。
眼看天昏地暗,两人的衣服也湿透了,没办法,他们只好在附近找个客栈住下。他们出来玩没带换洗衣服,只得给店家一些钱,托人家给他们临时买些衣物回来应急。
等两人沐浴更衣换好衣服,互相看着对方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衣衫,二人不由哈哈大笑。
原来店家图省事,给两人买了同样的衣服回来。虽然徐希文年长两岁,但是徐希正个子窜得快,已然和徐希文个头差不多。本来堂兄弟两人长得就有些相像,这会儿同样的衣服穿着,乍一看更加难以分辨了。
第二天他们出去结账,店老板被惊到了,直呼二人太像了。那老板还一个劲夸赞道“难怪都说‘模样长得俊,穿啥都好看。’今儿我算开眼了,瞅瞅,两位公子这通身的气派,便是穿上这寻常衣服也是这么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兄弟二人相视一笑,这老板倒是很会做生意,一番吹捧,便让人不好意思追究他买的衣服质价是否相符,眼光堪忧的事了。
店家又殷勤问道“两位公子需要马车吗?我们还可以出租马车的。”徐希文看看天色,不像要放晴的样子,便和徐希正商量,天气不好,还是雇辆马车赶紧回书院算了。徐希正也被雨水浇灭了游玩的兴头,便同意了。
六、落崖
两人乘着马车回书院。
到了山脚,他们刚下车,旁边的树林里忽然冲过来一人,飞身上前一把抓住他们,急促地说道“别上山,快,上车。”他俩被那人不由分说又塞回车里。
车夫还没明白咋回事,就听那人催促地说“快,掉头,赶紧走。车资双倍,快走。”车夫一听双倍车资,赶紧忙不迭地掉头。
他俩被人连拉带拽推上马车,一脸懵懂,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三人在车上坐定,那人摘下斗笠,擦擦头上的汗。
已然深秋,此人却是一头的汗,他们认出这人正是星云观的二弟子,剑术颇高的道士之一,法号云清,也是他们的剑术师傅。
徐希正急忙问“师傅,出了什么事?为何……”云清嘘了一声,冲他摇摇手,徐希文拉住他,不让他再说话。
云清推开一扇车门,对车夫说“老哥,停车。”车夫把车停下。云清拿出几块银子对车夫说“老哥,你这马车我买下了,这些银子足够你再置办一辆上好的马车了。”车夫一脸迷糊,还没想好答不答应呢,就被云清不客气地请下车,一扬马鞭,奔驰而去。
车夫站在地上一脸茫然,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抹抹身上被溅起的泥水,骂了一句,回头颠颠手中的银两,又乐了。
云清驾车一口气跑出好远,在一偏僻处停下。
他扭身进去车里,车里两个人正惶恐不安的大眼对小眼,不知出了什么事。云清对徐希正说“今天有人来书院找你,你们山长问他找你有何事?他只说你家里有事,一定要带你回去。但来人言语不详且形迹可疑,又拿不出你家人的书信证物。山长不放心,偷偷找人托我来务必找到你们,先把你们带走。”
徐希正一听急了,他拉着云清焦急地问“我家出了什么事?”云清说“具体情况如何,我也不清楚,但是山长不让你们回去,一定有他的道理。”
徐希文到底年长些,一把按住情绪激动的徐希正,对云清说“师傅,我们听你的。”
云清点点头说“那好,我先带你们去留山的紫霞观,那里离此处大概三十多里。把你们安顿好,我再去打听一下到底出了什么事。”
之后他们就被人追杀,跌落山崖。
那木作的车身在坠落中骤然解体,车上三人也腾空急速下坠......幸亏云清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离他最近的一个人,又抽出身上的短剑,在他们快撞到旁边的崖壁时,用功力把手中短剑狠狠插进崖壁石缝,他们才停止了下坠。
云清暂舒一口气,举目四望,发现下面一方石壁上有一株斜逸而出的松树,枝干还算粗壮,一个人的重量,应该还是可以承受的。
他低头对手中抓的那人说“哎,你能看到你脚下那棵树吗?”只听那人颤声答道“能”。云清说“好,我数三声,把你送到那树上,你千万要抱住那棵树。”那人犹豫一下,说“行,我试试。”
云清鼓励他“你只管盯着那棵树,看准位置,别害怕。”那人说“好。”
云清慢慢晃动几下手臂,感觉差不多了,他问“准备好了吗?”那人说“嗯,好了。”云清数着“一,二,三。”喊到三时正好把那人荡到那棵树的上方,他松开手,那人倒也甚是机敏,正巧抱住那棵树。
云清长舒一口气,自己手脚并用在崖壁上找到新的着力点。他脱下外衣,往剑柄上一甩,把它缠绕在剑柄上,用力拔了几下才把短剑拔出来。以剑为支点,几个腾挪跳跃,他也跳到那棵松树旁边,伸手把那人扶下树。
云清小声问“你是哪个?”那人还惊魂未定,浑身哆嗦着说“师傅,我是,徐希正。”
云清微松一口气,还好救下一个。他又伸头往下看,此时,又下起雨来,细雨如雾,下面一片迷蒙,根本看不清下面的情况。也不知道那徐希文怎么样了?
他问徐希正“你还能走吗?”徐希正也担心堂哥,便也顾不上脸上、身上的伤,赶紧说自己没事,可以走。
七、保重
两人一路摸索着下去,雨湿路滑,好在云清师傅是习武之人,气力足,带着他连爬带跳,一会儿到了谷底。
此处杂树丛生,乱石遍地,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两人一边四处查看,一边小声唤着徐希文的名字。
终于他们在一处乱石中找到徐希文。唉,偏偏他摔落在这里,头部磕到了石头,血流不止,人已经昏迷了。
徐希正哭着喊他的名字,想把他唤醒,可徐希文没有反应,云清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点粉末,在徐希文鼻子下抹了一点,又在他人中按了几下。
过了一会儿,徐希文睫毛微微颤动几下,慢慢睁开眼。徐希正欣喜道“哥,你可算醒了。”他想把堂兄扶起来,刚一动,徐希文就疼得皱眉叫起来,云清赶紧制止,给他检查了一下,原来右边的小腿也骨折了。
云清对徐希文说“你看着他,别乱动, 我去砍些树枝,给他做个夹板。”徐希文陪着堂兄。
一会儿,云清又匆匆跑回来说“糟了,那边有人过来了,看样子是来找我们的。”
徐希正慌了,忙问怎么办?云清瞅瞅地上躺着的徐希文,又看看四周,皱了皱眉说“来不及了,你俩先躲到树上,一会儿我去引开他们。”他对徐希文说“你先忍着点。”说着把他抱起来,带着徐希正一块跑向密林深处。
两人合力先把徐希文安置到一棵稍低一点的树上,云清又让徐希正躲到不远处的树上,他自己也在附近找了一棵树躲起来。
他们刚躲好不久,一阵嘈杂声传来,紧接着火把、人影在黑暗中晃动,有如鬼魅,一人高声问“怎么样,找到没有?”
有人回答说还没找到,一个冷冷的声音说“再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雨中的树枝湿冷水滑,徐希正趴在树上紧张地直哆嗦,他赶紧压紧牙关,却听见自己牙齿在格格作响,他赶紧把衣袖塞进嘴里,用力咬着袖子,强迫自己不再弄出声响。
忽然有人叫起来“看,这儿有血迹。”
那伙人跑过去查看,有人说“看来是摔下来时受伤了,有伤在身,一定跑不远,仔细找。”
一会儿有人来到他们藏身的树林这边,那些人找了一圈,没发现人。忽然有人说“会不会躲在树上?”
于是他们开始举高火把往树上照看。一个黑影腾地从树上跳下,飞快地往远处跑。那伙人兴奋地喊道“呵,跑了,快追,奶奶的,别让人跑了。”几个人叫骂着一路追过去。
一个头领模样的却站着不动,他望着那黑影逃跑的方向,对身边的两个人说“不对,那人跑得很快,说明他没有受伤,那受伤的就另有其人,应该还有同伙。再搜,一定还在附近。”
徐希正眼看着那伙人拿着火把走过来,已经快到他躲藏的树下,他紧张的心跳都快停止了......他努力屏住呼吸,缩着身子,像壁虎一样紧紧贴在树上,一动不动。
忽然另一边的树枝摇动起来,有人低呼了一声,树上一个身影砰地一声坠落在地上。
那头领闻声赶紧带人跑过来,火光照耀之下,徐希文惨白一张脸,嘴角还在淌血。徐希正趴在树上向下望见堂兄的样子,心都揪起来了。
那伙人围着徐希文,就像一群饿狼围住受伤的猎物。那头领就着火把,拿出一张画像,仔细比对一番,点点头说“应该就是他了。”那伙人兴奋地叫起来。似乎躺在地上的不是人,只是他们邀功请赏的猎物。那头领让人找东西把地上的人抬起来带走。
徐希正不知道他该继续隐藏还是该去下去救大哥。他动了下身子,身下的树枝跟着颤了一下,那头领警觉的往这边看,躺在地上的徐希文大声呻吟了起来,那头领赶紧回头看他,见他醒了,惊喜地说“呵,还是活的。”
他们找来一些树枝凑成一副担架,把伤者抬上去,徐希正看见堂兄微微歪头朝他躲藏的方向,嘴巴动了动,似乎说了句藏好,保重......
一阵杂乱过后,那些人带着徐希文离开了,树林里复归平静。
雨停了,刚才被那伙歹人惊起的鸟兽也重新活跃起来。夜莺啼叫,乌鸦嘎嘎地叫着也飞回了。夜色下,树林里的各种野兽、虫子也纷纷出来凑热闹。
徐希正伏在树上,浑身僵硬,喉咙干涩。堂兄为保护他,不惜牺牲自己,那淌血的嘴角和眼角的泪水,在他胸口滚烫着,灼烧着。他想大叫,却不知要叫喊些什么;他想大哭,却不知从哪儿开始;他愤怒,却不知该找谁复仇......
八、分别
这么多年压在他心头不敢触碰的沉重锁链,让人透不过气来,他身子不由自主地晃动了两下。小春感受到了,他仰起头看见大哥面色苍白,有些害怕地抓紧他的手,叫了一声“哥哥”。
齐东城胸中万壑风雷激荡,悲愤难抑,却被这稚嫩的叫声唤回,好似一缕清风拂过,吹散了阴霾,他的神智一下子清明了。原来他的隐忍不甘,他的寝苫枕干,师父竟然都懂。
一时屋里陷入静默。小春感觉到有泪滴落在他后背,滚烫炙热的让他害怕,哥哥哭了?他有些着急,想转头给哥哥擦擦眼泪。可齐东城把他搂的很紧,按着不让他回头。
好一会儿,齐东城松开小春,上前对着齐福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三躬。等他缓缓地抬起头,除了眼角微红,已经面色如常,恢复平静。他声音低沉却清楚地说道“孩儿定不辜负爹爹的教诲。”
齐福闻言一怔,刚想说什么,齐东城后退几步,飞快地跑出门去。
晚上,齐东城默默地收拾包裹。齐福拿出一封信递给他,说自己有个亲戚在北边成王的军队,听说已经做了伍长,如果他愿意去北边投军,不妨去找这个人,多少也有个照应。齐东城依言收好信件。
齐东城收拾停当,却对齐福说想带小春一起走。
齐福不同意,摆着手说“你这孩子,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小春跟着我。”
齐东城按着他手说“爹,你听我说,你身体不好,带着个孩子也不方便。我想过了,不如给小春找个地方先寄养着。前阵子咱们住的那个小店附近山上有个道观,我去给那道长送过几回东西,我感觉那道长人品不错,可以托付。”
接着他给齐福讲了他为什么送小春去道观的理由:不想他小小年纪颠沛流离,被世俗的流言蜚语伤害。而且他这个年纪最好能读点书、识点字,将来不做睁眼瞎。想来想去,就想到了道观。那些道士们都自诩清高,想来不至于虐待孩子。这样,小春至少能过个安稳日子,不会饿着,多少还能识点字。等齐福身体康复了,想再出去跑货做生意,见小春也方便。
齐福想了想,暂时也只好如此,就同意了。
齐东城带着小春去道观求见道长。道长听说小春身世可怜,又见这孩子也安静乖巧,就同意他留下来。齐东城千恩万谢,又给道长留足了一年的费用。
齐东城摸摸小春的头说“小春乖,大哥要出去一段时间,你在这儿要听道长的话,等哥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好不好。”
小春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抓着他不让走,又急又怕,眼泪都出来了,齐东城哄了好半天,小春才慢慢安静下来。
齐东城给他擦擦眼泪说“好了,别哭了,我还会回来的,哥这是要去当大将军了,到时候回来接你和爹爹享福去。”小春不知道什么是将军,只知道这个哥哥要离开他了,他只是可怜巴巴地看着齐东城,像个被遗弃的小狗,发出呜呜的悲鸣。
齐东城也红了眼睛,他把小春抱起来,指着前面的树说“你看见那棵树没有,等你长的和它一样高时,哥就回来了。”
小春看看那棵树,又看看他,噙着眼泪点点头。
齐东城亲昵地捏捏他的小脸,说“小春,乖,你在这儿要好好吃饭,快快长大啊。”忽然小春抱紧他,在他耳边小声说“我叫李真。”
齐东城一愣,原来这孩子知道自己的名字。
他问“你父母呢?”小春摇摇头,齐东城又问“那你家在哪儿?还有什么亲人没有?”小春又摇摇头“我没见过父母,自小跟着奶奶,去年奶奶也得病死了,村里人都说我是灾星,不让我在村子住了。”
唉,这苦命的孩子,齐东城紧紧地抱着他,想要用自己的臂膀给他温暖,给他依靠。但是他在变得强大之前,他又不得不得离开这个孩子,这是卑微者的无奈,要活命便不得不舍弃很多。
终于,他狠狠心,放下小春,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向前奔去。
九、奸细
和小春依依不舍地分开,齐东城一路向北,路上顺便做些买卖,赚点盘缠,也正好了解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
眼见离南边的繁华越来越远,天气也渐渐寒冷,他有些后悔,也不知到那荒凉之地,能有什么作为?
快到涿州时,他听到街头巷尾说书的在讲成王季栎大战阿古拉的事,讲得是绘声绘色,英勇无比的成王俨然是一代战神!而且成王还重信守诺,以德服人。他恩威并施令阿古拉部落折服,双方定下盟约,互通贸易,保证以后绝不再滋扰边境。
齐东城听了心下暗想,果真如此的话,那看来这位王爷胸襟抱负不一般,跟着这样的统帅应该是有前途的。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俗话说女怕嫁错郎,男怕选错行嘛。出于对于自己前途命运的慎重,他决定先冒险一探究竟,然后再做计较。
他先在城里转悠了几天,打听了一下,都夸成王军纪严明,治军有方。他又偷偷跑到北军军营附近山上,爬到树上远远地观察看了两天,见军队秩序井然,士兵训练有素,他觉得这支军队可以去投靠。
拿定主意,齐东城准备收拾一下就去找那个伍长。他刚从树上跳下,不提防被人一棍子撂倒。当下心里一惊,他以为遇上劫道的,赶紧举手大叫”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来人并不理会他的求饶,一言不发只管将他兜头套上麻袋,堵住嘴巴,捆了双手,拖下山去。
齐东城一路被人拖拽得踉踉跄跄,不知走了多久,停下来。他被人对着膝盖踢了一脚,身子一趔趄跪倒在地。
有人扯下麻袋,齐东城眨巴半天眼睛,才看清对面是一个微胖的年轻将领,正一脸严肃地盯着他。一人上前报告说“将军,抓到一个奸细。”
齐东城一听急了,想要辩解,无奈嘴巴被堵着,他急的连连摇头,那小将军示意士兵把他嘴里的布拿掉。齐东城终于可以说话了,赶紧说“将军饶命,我不是奸细。”
一个士兵质问“不是奸细,那你鬼鬼祟祟地爬到树上干什么?不是窥探我军情是作甚?”
齐东城说“我是来投军的。”
一个士兵抢白道“投军,你投的哪门子军?投军为啥不走正门,却跑到山上偷看?将军你看,此人贼头贼脑,一看就是奸细,快说,谁派你来的?”
齐东城忙解释道“军爷,我真不是奸细,我,就是迷路了。”
一个士兵说“瞎扯,看你转悠半天了,再不说实话,信不信一刀劈了你。”说着把明晃晃的刀就架到了齐东城的脖子上,一股寒意从颈部传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齐东城赶紧示意,说自己衣服里有证物“望将军明察,我真是来投军的,我有书信为证。”士兵从他衣服里摸出一封信交给那个将军。
那将军看了信,问他“既然有熟人推荐,为何不直接找人,偏要舍近取远地跑到这山上窥伺?”
齐东城说“良禽择木而栖,我听说成王治军严明,想亲眼看看是否属实。”
众人都哄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鸟人吗,还择木而栖。哈哈......”有人起哄道“别和他废话了,砍了吧。”
齐东城大叫道“成王就是这么对待来投奔他的义士?这岂不是要让天下英雄寒心!”
那将军一摆手制止了他们,他饶有兴趣地问齐东城“那好,你倒说说,你有什么本事敢自称英雄?”
“我,我,”齐东城无言以对,是啊,自己身无长物,算什么英雄。
“那什么,我虽不是什么英雄,但岂不闻‘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若似我这般庸碌之人,成王都能善待,何愁天下豪侠不趋之若鹜?到时候......”齐东城急中生智,马屁拍得山响,先保住性命要紧呐。眼看说得那小将军面色缓和不少,齐东城察言观色,心中稍安。
这时一个士兵拿过来一卷东西说“将军,你看这是什么?”
原来他在齐东城包裹里翻出一个本子和几张图纸。齐东城一看,心说不好,是他这一路走来的一些记录和自制的地图路线及几张城防图,这下可真是百口莫辩了。
那将军翻阅之后,本来已经有所缓和的脸上立刻又变得冷峻起来,他晃了晃手里的东西盯着他“说说吧,你怎会有这些东西?”
危急关头,齐东城灵光乍现,一套说辞脱口而出,他辩解道“小人原本跟着父亲做些小生意,要对所到城镇的风俗人情有所了解,才好和人谈买卖。做生意呢,最怕遇见强盗劫匪,我们小本生意,经不起折腾。后来我发现一个规律,如果当地的城防坚固,一般来说当地的治安就好些,做起生意来也相对公平安全些。如果城池破旧就多盗匪,还有地头蛇、小混混,买卖就不好做。遇到这样的地方,就赶紧避开,宁可不做,也免得血本无归。”
那将军听他说的倒也合情合理,就说了一句“做生意还有这种讲究,这么说,你倒是个有心人。”
齐东城松一口气,赶紧顺杆爬“多谢将军夸奖。”
那将军忽然又问“你既然会做生意,为何还要来投军,你不知道军士打仗九死一生的,为何还要来自找苦头?”
齐东城早已想好回话,他大声说“士农工商,自古做买卖没人看得起,受气挨骂是常事,我不想再被别人瞧不起,我想建功立业,光宗耀祖,让我爹能挺起腰杆做人。”这些话倒也是他的真心话。
那将军看看手中的图纸,又看了看齐东城,大约在掂量他说得可信不可信。齐东城赶紧露出最真诚的微笑,以表明自己绝对不是另有企图,确实是诚心来投军的。
也许感受到他的诚意,那将军收起手中的图纸说“看不出,你还是个孝子,那就先留下吧。”他又对一个小头领说“你看着给他安排一下。”齐东城赶紧磕头谢恩。
齐东城总算是保住性命安顿下来,他被编入伍,每天跟着军士们一起训练。
待了几个月,齐东城渐渐适应了军营生活。后来他得知那天的将军是成王的次子宣城郡王季琮,这个郡王为人宽厚仁和,和老王爷相比,他待兵士算是比较温和的。加之眼下成王对外作战急需人马,所以齐东城才有幸得以保全性命,留下来。
十、初战
这天晚上,兵士们刚准备躺下休息,忽然得到命令,要他们今晚收拾好行装,明天一早出发,成王要对阿古拉部开战了。
这些盘踞塞北的部族以游牧为生业,他们逐水草而居,长期生活于马背之上,好勇斗狠,以抢劫杀戮为英雄。虽然成王和阿古拉首领定有盟约,互不侵扰。但部落中有些不安分的,时不时还会来内地骚扰一下,也就小打小闹的,双方并未没因此翻脸。
没成想这些人昨天竟然窜到义高城,大肆抢劫,还掳走不少牲畜和人口,只因有些百姓不愿随他们去,他们竟然杀人、纵火,烧坏房屋,逼迫着百姓跟他们走。
消息传来,军中哗然。是可忍孰不可忍,成王决定要狠狠教训一下这些不守规矩的野蛮人,让这些蛮人长长记性,以后再也不敢侵扰大魏边境的百姓。
其实成王早有防备,因为他们不止一次言而无信的。一旦物资短缺他们就会出来劫掠,因为抢,快速又高效,他们才懒得费时费力的生产劳作。
此次成王亲征北漠,决心给予敌人歼灭性打击,一举荡平阿古拉部。
北军早已制定了周密的作战计划,就等一个出兵的机会。如今机会来了,那就让他们真切地感受一下大魏的军事打击力度吧。成王打算用新阵法对付他们,这是近来颇得他看重的谋士欧道启研究出的新战法--枪炮兵与步骑兵协同作战的布阵。新战法效果如何,尚不清楚,这次就拿阿古拉部先练练手。
此种阵法就是:作战时,先将枪炮兵列於阵前,相互间有一定的间隔,以便装填弹药,轮番齐射,摧毁敌锋;其次待敌溃乱之际,后队骑兵并气积力,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击敌军大队;最后等敌军阵型一乱,再由步兵趁机追歼败残逃敌,一举击溃敌军,夺取全胜。这种枪炮兵和步骑兵协同作战的新战法,可以说是对此前传统阵法和战法的一大变革。
齐东城有些兴奋又有些忐忑,终于要上战场了吗?训练这么久,他还真是期待真刀真枪地干一仗呢。
一阵枪炮过后,敌方已是乱了方寸,成王的北军骑兵又趁机猛冲进去,横冲直闯,敌方更是阵脚大乱,开始溃退。
敌军败迹已现,机会来了,立功受赏在此一举。成王军队的士兵个个奋勇争先,只怕落了人后,失去立功的机会。
齐东城是新兵,被安排在后面做步兵。他第一次参加战斗,心中有几分激动,又有几分恐惧,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抓紧手中的武器--一柄柳叶刀,跟在老兵后面奔跑。这会儿,他们这些步兵也冲了进去,与敌军捉对厮杀,一时间,战场上喊杀声震天。
忽然前面一个阿拉骑兵被绊倒,从马上摔下来,正好摔倒在齐东城面前,齐东城猛地刹住冲刺的脚步。那骑兵倒是利落,从马背上摔下来就地上打了个滚,很快站起来,拿着刀和齐东城对峙。
齐东城抓紧手中的刀,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做?平时训练不是砍草人就是和军中的兵士对打,忽然这么近距离的面对着一个活生生的阿拉人,他不由有几分胆怯。
那个阿拉士兵看出他是个新兵蛋子,心中大喜,露出一个得意的笑,他满脸的胡须,看起来格外狰狞。
齐东城脸上露出的惊恐,更让那阿拉士兵笃定,自己对付这个新兵那是轻而易举。他大吼一声,猛地举起手中的刀,性命攸关之际,齐东城本能地举刀抵挡。
两人的刀碰到一起,铛铛作响,那人力气大,一直压制着齐东城的刀,两人离得这么近,甚至能看到彼此眼中的对方,听到彼此粗重的呼吸。
显然那阿拉士兵更为彪悍壮实,力气也大的惊人,眼看齐东城已然不敌,一条腿不听话地慢慢弯下去,他甚至已经感觉到死亡的威胁正在逼近......猛然心中一个念头掠过,难道自己就这么交代了吗?不,他不甘心,他嘶吼一声,拼尽全力奋起抵抗。
那阿拉士兵看着对手血红的眼睛,暴起的青筋,忽然又崛起的力量,有些吃惊,这个小兵突然哪来的力气?
忽然一股热乎乎的液体迎面扑来,糊了齐东城一脸,对面的阿拉人瞪着眼似乎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缓缓地滑下去。
“笨蛋,你他娘的手里拿的是鸡毛?”有人大声斥骂,齐东城胡乱抹了一把脸,啊,是血,是那个阿拉人的血。他茫然四顾,看见一个穿着北军战服的骑兵挥舞着马刀从他旁边冲过去,齐东城明白过来,刚才是他救了自己。
四周已经战做一团,骑兵,步兵,不时还有炮火落在阵中,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烟火气,耳边是战马嘶鸣声,喊杀声,还有刀剑砍在人身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此刻,这里分明就是人间地狱,这场你死我活的战斗,人人都像疯了一样,为了活下来,所有人唯有拼死搏杀。
齐东城被刺激到了,求生的欲望让他忘记了恐惧,他大叫一声,一跃而起,挥舞着手中的刀和敌人厮杀起来.....一旦克服了恐惧,齐东城体内的热血被激发出来,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他奋勇杀敌,宛如索命使者,手中的大刀舞得上下翻飞,接连斩杀了好几个阿拉士兵,还砍伤敌方几匹战马。
这场战斗,从中午打到晚上,阿古拉部终是不敌,败逃而去。成王军队得胜而归,缴获大批辎重,并带回了被阿拉掳走的牲畜、人口。
齐东城因为在这次战役里表现英勇得到褒奖。随后被调去骑兵营,真正开始了他的戎马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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