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雪也是被这个画风清奇的闵贵人惊住了。
本来她自福寿宫出来后,心情就有些不快,听丹桂说这块儿好似景致不错,兼之临近湖畔,清风徐来,这亭中更是凉爽至极,便也带着人过来瞧瞧。
最重要的是,没准能碰见皇帝陛下呢!
哪知迎面就瞧见这独自一人的闵贵人撞了上来。
常雪在家从来都是被宠着惯着,哪被人这样冲撞过,摔在地上连裙子都被踩坏了,偏对面的人一副娇娇弱弱地歪在地上的可怜样子,不知道还以为是她使得坏!
常婕妤顿时火冒三丈,好啊,做出这副柔弱的样子给谁看呢!
唤着丹桂就使着人跪在亭外,哪知这女人当真老老实实地就跪了,现如今竟然跪的还不愿意起来。
这么副奴才样,也难怪有个礼部尚书的爹,也只能做个贵人。
真真是有病!
“你既愿意跪着,那就跪着吧,不跪够两个时辰不准起来!哼。”常雪气得要命,这下子也不等偶遇皇帝了,眼神复杂地望了一眼闵贵人与皎皎,甩着袖子就带着人趾高气扬地走了。
皎皎也是木了,难道当年她看的妲己从山下带回来的话本子里头那些弱不禁风精致的比水晶琉璃还易碎的大家闺秀们都是假的?!
还是说在这个朝代,其实这群少女们都已经暗戳戳地练就了强健的体魄,真是百思不得其解!+_+
按照一般人,好心拉人一把还被拒绝,这面子里子都被拂了个干净,可不得又羞又气,怀恨在心,随时准备报复回去。
但皎皎姑娘却恰恰不是一般人,她千年成精,半路为人,一下子还不能完全体会到这身为人身的七情六欲,愕然一下也就罢了。
跪不跪的也不是她说了算,而且,看起来这什么闵贵人还是蛮喜欢跪的,也许人家正在练什么功法呢?
比如什么吸天地之阳气,尤其是正午之气;又比如说什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皎皎又一想,要真是练功法,那刚刚她的好心之举差点害了人家,这于道法来说,可是大过失啊!真是罪过罪过。
看来以后还得慎之又慎为妙。
皎皎收回如脱了缰在草原奔跑的野马一样的思绪,眼神晶亮地看着跪得好似一幅美人画的闵贵人,不自觉脱口而出,“在下眼拙,竟不知小友也是同道中人!”
这下轮到闵贵人懵了,什么小友,还有这一种羡慕与好奇地眼神是什么意思?这季美人怕不是个傻子吧,难怪上辈子死得那么早!还有同道中人是什么鬼,莫不是在笑话我与你这个小小的美人一般,位分低得被人踩在地上瞧不起?!
闵贵人怒目而视,汗水划过她黑而长的睫毛,滑入雪白的脖颈。
她有些焦急暴躁,怎么这该死的美人还杵在这儿,皇上来了岂不是白费了她半天功夫?!
皎皎又是一阵羡慕,瞧瞧,真应该让妲己那小傻子来看看,人家连流汗都流的这般弱不胜衣,姿态优美,毫不惹人生厌,反倒让人怜惜不已。
想必着实法力高深。
皎皎心头赞叹,转念又想到现如今自己这副平凡样,唏嘘不已,突然没了再羡慕闵贵人的热情,愁着眉眼回宫去了。
唉,毕竟修仙之路还漫长着呢。
闵贵人心头一松,终于是走了,眼下就等着皇上来了。
被闵贵人热切盼望着的皇帝陛下其实隐在一棵生长茂盛的垂柳后,胸前绣金色团龙的玄色衣裳将他那挺拔俊逸的身子包裹地分外有力,高鼻深目,长长的睫毛掩映下的双眼正不错地望向闵贵人几人方向。
“呵,倒是有几分意思。”
于安看着秦衍冷淡的神色,心下惴惴。
好容易陛下生出心思想出来转转,可别因为这几个人扰了兴致才是。
他虽是自皇上还是皇子之时就跟在身边伺候的,也颇懂皇帝心思,但晋安帝大多时候面色冷淡,轻易不喜怒于色,眼下这般,就是他这个人精般的贴身太监,也揣测不出个什么所以然。
陛下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呢?生气还是单纯觉得有趣,虽然他也没看出来什么有趣的。
于安思绪急转,作为一个自认合格的太监,他恭着身子,候在秦衍身后细细揣摩,眼神不着痕迹地扫视几番,莫不是陛下看上了跪着的妃子?
瞅着楚楚可怜,神态风流,也不跋扈,就是软弱了些,但像陛下这般英伟的真男子,不都大多喜欢这款吗?
他越想越觉有门,试探着期期艾艾地说道,“陛下,咱们......可是要过去看看?”
话音刚落,就被秦衍那轻飘飘看过来的一眼看得后背发凉,于安虎躯一震,心内一紧,默默地捏着浮尘不敢吱声了。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实是陛下龙威气盛,就是奴才伺候陛下这般久了,也总是被陛下您的威势所震慑。”听出来晋安帝语气中的打趣,于安心情放松,脑子瞬间活泛起来,他秉持着坚决不放过任何一个拍马屁的机会,不着痕迹地大夸一通,又隐晦地像皇帝陛下表了层忠心。
“行了,朕还不知道你?就是个猴儿精似的。”于安自小就到了他身边伴着,论对他的忠心,秦衍自是不必怀疑,只是被于安那夸张的语气逗得笑了声,“也罢,朕就过去看看,毕竟,也是场好戏呀,错过岂不可惜。于安,你觉得朕可说得对?”
于安简直要哭了,陛下呀,您老人家觉得对就行了,问我个奴才能说什么呢?但这话他也只敢默默腹诽,一张嫩白的脸笑得像朵菊花,“嘿嘿,陛下您英明神武,自是对的。奴才呀,别的不知道,只知道万事跟着陛下就行了。”
“是么,可有的人却不这么想。朕倒要看看,在他们眼里,朕到底是有多傻!”
于安还未揣摩过味,就见那位皇帝陛下龙行虎步地迈了出去。他重重地一拍脑门,忙甩着浮尘,急忙忙地跟了过去。
皎皎回了映玉阁美美地沐浴了一番,又吃了一大碗冰镇莲子汤,心情很是惬意。放置在角落的冰盆散着袅袅白岚,让皎皎眯起了眼睛,伸了个懒腰,唉,吃饱喝足就想睡觉,这样的日子真是太过堕落。
皎皎内心谴责了自己一番,翻了个身,还是抵不住沉重的眼皮,悠然地躺在美人榻睡着了。
青禾悄悄走近,望了眼睡熟的皎皎,轻轻地将榻尾一件孔雀羽翎织锦薄毯帮她盖上,又垫着脚,转身出了房门。
红漆糊就的深色镂花门静静合上,躺在榻上的人儿却睁开了眼睛,然后又默默地闭上了。
相比于映玉阁中的寂静安稳,常婕妤的青宁殿却是一阵噼里啪啦地破裂声。
满地碎片,铺在地上的波斯毛毯被茶水泅湿大片,飞溅的茶叶斑斑点点地落在上面,红的黄的绿的,混杂在一起格外刺眼。
青宁殿殿门紧闭,太监宫女俱都候在门外垂首而立,一丝声气也无。
“好你个闵芝,竟然也敢算计到本宫身上,倒真是小瞧了你!”常雪气得浑身发颤,本就一般的面庞因着咬牙切齿显得更是不美,丹桂也是心惊不已,忙上前与之顺气。
“娘娘息怒,可别因着那贱人气坏了身子。”常雪在这一批秀女子中位分最高,又拔得侍寝头筹,一时间风头无几。哪知乐极生悲,没被容妃那些宫中老人找岔子,却猝不及防地被平平无奇的闵芝这贱人摆了一道。
她竟在花园偶遇陛下,也不知道使了什么狐媚手段,使得陛下怜惜,大白天地就将人拉到她那蓝月阁里,竟还让陛下生生地派人过来警告了她一番,且罚三日禁足,真是面子里子都丢了个一干二净,常雪恨得都有想咬死那闵贵人!
听了丹桂的劝解,常雪的怒火更加升腾,心内又生出几许伤心与无力出来,“身子?!陛下都这样打我脸了,本宫哪儿还顾得上什么身子?”秦衍乃人间帝王,无上至尊,再加上他气度非凡,样貌俊美,虽脾性冷淡,常雪进宫只有见过陛下两三面而已,但实则一颗少女心却早已落到了他的身上。
以为自己入了皇帝的眼,实则转头就遭到训斥,还是为了另一个女人,常雪心中是气妒交加,悲伤难抑。
“娘娘可千万别泄气,那闵贵人无权无势,就算有了陛下的几分宠爱,又岂能长久?怎比的上娘娘您呢?再说了,在这宫中,闵贵人再这般得意张狂,时日稍久,别的娘娘可不像您这般心善不与之计较,但其他人.......可就说不定了。”丹桂小心扶着常雪坐上矮榻,侍立在旁小心打着团扇,轻言细语地劝慰道。
常雪虽面貌不显,性格冲动骄傲,但毕竟是大家出身,自小受着嫡女宗妇教养,眼下略略一转眼珠,心内也就转过了好几道弯子,眼角唇边终于带了几丝笑意,“好你个丹桂,可越来越聪明了,也不枉了舍了红鹃带了你进宫。”
在闺阁之时,丹桂与红鹃都是她的贴身丫鬟,但丹桂为人精明,又有一张哄人的巧嘴,是性格木讷,不善言辞的红鹃所不能比的。
因此当初她一力拒绝常夫人的建议,舍了红鹃选了丹桂。
此时,常雪对丹桂是万分满意,要是红鹃陪着,怎能这般让她舒心呢?
丹桂得主子夸赞,心下得意,面上愈发恭敬卖力,“这还不是娘娘您教导得好。”
“好丹桂。”常雪心不在焉地拍了拍丹桂的手,心中想着,该是抽个时候去太妃姑母那儿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