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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父辈在战场上的一个误会被订了娃娃亲。长大后,她原想着就那么平淡安稳地过此一生,可婆婆不喜,小姑厌恶以至发生意外“死”去,被将军的儿子救起后,便开始了她新的人生。用自己会酿酒的一技之长,让美酒在多地飘香。女主不但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也收获了友情和爱情。这是一部架空小说,并无真实年代,书中的情节也皆是杜撰,亲们请不要对号哟。
主角:秋习,方自逸 更新:2023-02-06 08:4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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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秋习,方自逸的其他类型小说《会酿酒的小女子》,由网络作家“一头墨”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因父辈在战场上的一个误会被订了娃娃亲。长大后,她原想着就那么平淡安稳地过此一生,可婆婆不喜,小姑厌恶以至发生意外“死”去,被将军的儿子救起后,便开始了她新的人生。用自己会酿酒的一技之长,让美酒在多地飘香。女主不但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也收获了友情和爱情。这是一部架空小说,并无真实年代,书中的情节也皆是杜撰,亲们请不要对号哟。
杨柳镇。申时。
裴家院内正张罗着儿媳秋氏的丧事。
“少夫人早上还好好的,还去酒坊烧酒来着,怎么突然就……”一个丫鬟把手里拿着的衣物团成了一个团递给另一个丫鬟并小声道。
“是啊,她平日里身体挺好的,无病也无灾……”另一个丫鬟接过了衣物道。
“她是无病,突然这样了岂不就是灾?”她从另一个丫鬟的手中抽出条长裙铺到了地上。
“嗯,也对,这就是灾。好好的就倒在了橱房的地上,一个大活人,说死就死了。”她也蹲下,把手里剩下的衣物一股脑儿地都放到了那条长裙上。
“只有夫人在身边,会不会是被夫人……”丫鬟声音又小了些,她往周围看了看。
“不好说,夫人本就不待见她,听说早有撵走她的打算。”
“那,应该就是八九不离十了。”她把衣物往一起拢了拢,扯起长裙的两个角系上,再扯起另外两个角系紧。
“唉!才十六岁,太可惜了……”两人从地上站了起来。
“先放一边儿,等下和少夫人的其他东西一起烧了。”
那些衣物看来是从少夫人的身上才换下来的。
两个粗使丫鬟,边忙碌边嘀咕着。
坐在房脊上的年轻男子,手里拿着一瓶酒正往嘴里灌呢,无意间竟听到了两个丫鬟的对话。她们说话的声音虽然小,因男子坐在高处,却也都入了他的耳。
他转过身子,换个方向坐下,院子中央一块板子上盖着白布,看那形状里面就是个人,一只手还露在外边。
“真是晦气!人要是不顺,遇到的事也没顺的!”他仰脖又喝了一口酒。
本来是跃上房顶看风景的,因为对面有条河,河上有小桥,桥上有人行走。 心情不好,想喝喝酒看看风景排解一下,哪曾想,却听到了那俩丫鬟的对话,更不曾想,转过身来看到的却不是什么好的风景……
不一会儿,几个汉子抬了口棺材进来,在他们正要抬那人入棺之时,房顶上的青年不经意地又往下瞅了一眼。
就这一眼,惊的他立马放下了手里的酒瓶,酒也醒了一大半,你道为何?他看到露在白布外的那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在动。
他用手揉了揉眼睛,想再确认一下,可当他再睁开眼时,人已被放进了棺材里,先前的那两个丫鬟和一个婆子正往棺材里不知放着什么。
一个小姐模样的女子站在棺材的一边抹着泪,身边扶着她的丫鬟也在哽咽。
“别把她放进棺材里,别把她放进棺材里,她的手指还在动……”房顶上的男子含糊不清地指着下面,企图阻挡他们盖棺。
没有人听到他的话,只听到棺盖合上和定钉子的声音。
“赶快去埋了,让死者入土为安吧!”一留着胡子的长者沉声道。
一行人抬着棺材,往门外走去。身边只有几个拿着锹镐的仆人,没有其他人跟随。
房顶上的男子喝光了瓶子里的最后一滴酒,“怎么没了?”
他使劲儿地晃了晃酒瓶,又仰头把瓶口对着嘴往里倒了倒,“没了,真的没了。”
他往那些人走去的方向又眯着眼望了望,“可那个人还没……没没,她的手指还……还在动……还在动……”男子边嘀咕,边把头歪到房脊上闭上了眼睛。
乱糟糟的头发挡着脸,露出来的部分通红,连耳朵和脖子都是红的。
“呼”的一阵风吹来,房顶上的男子打了个寒颤,他想到什么似的,一下子就睁开了双眼,“不好,那女子……”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他把随身装着全部家当的布包挎在肩上,想了想又把包拿下来,从中掏出个银灰色的面具戴上,急忙站起,朝左右看了看,找准了方向,往先前抬着棺材的那一行人追去。
夕阳早已西下,只剩一点嫣红弥漫在天边。小风“嗖嗖嗖”地直往脖子里灌,男子用手把单薄的衣裳往里裹了裹,脚下生风般地往镇子西边奔去。
在一农家院外,他随手捡起一把铁铲,路经一家铁匠铺,又捞个一头尖一头扁的铁棍拿上。
因为那些人抬着棺材,足迹明显的深,他顺着那排足迹终于找到了目的地。
此时,天已大黑。冷月瞪着寒眼,注视着林中的那座新坟。
“都是因为那酒耽误了事儿,也不知我有没有来晚,你可要挺住啊!”
男子边嘀咕,边用手中的铲子使劲儿地扒拉着坟上的土。因是下葬不久,土还松软,没怎么太费劲便露出了棺椁。
他用手扑了扑上面的土,把铁棍扁扁的那头用力插进棺盖的缝隙中略显吃力地撬了起来。待一头儿稍稍撬起,他便抽出撬棍又去撬另一头儿。棺材板子很厚,钉子又粗又长,可不是那么好撬的。他憋足了气,两手握紧撬棍,使出浑身的力气矮身往下一压,只听“咯吱”地一声,棺盖被撬了开来。
手把着被撬开的棺盖儿的这一侧,使劲儿的往另一侧掀,但因有钉子连着并没有被掀掉,而是像翻书样的被翻到了另一侧,就那么耷拉着。
他略显紧张,双手合十:“你可别死,你可别死,你如真的死了,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他犹豫了一下,抬腿迈进了棺材里。
他犹豫的那下子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有点紧张,怎么说这也是在挖人家的坟啊!
其实,此时的他一点儿都不害怕,“死人有什么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活人。”
他把盖在那人身上的苫单往下拉了拉,一张女子的脸便露了出来。虽然是有月的夜,却也看不大真切,但轮廓显然是娇好的。
他凝了片刻,微叹,“这正好的年华,怎么就躺到了这里?也不知你究竟遇到了什么意外?真是可怜!”
“哎,想这些干什么,还不快点看看她死没死。”
只是他不知自己要怎么做。
“嗨,你醒醒,你醒醒!”他轻声喊了喊。
女子不动。他接着又喊了几声,依然没有一点儿反响。
“这,这可如何是好!”
他一个大男人,对陌生的女子连看都没曾正眼看过,这……
“不管了,既然想救她,还管什么男女!”
他蹲下身子,面对着女子的脸,把手伸到她的鼻子底下探探,看还有没有气。
有风在刮,实在是感觉不到丝毫的呼吸。
他又把一只手伸到女子的后脖颈处晃了晃,想把她扶起来,女子还是没有反应。
“完了,她真的死了!”叹了口气,看着那女子模糊的脸感到十分的失望。
这时,好像有什么东西挂住了他腰间的玉佩——那块他父亲给他的玉佩。他伸手去摸,摸到了一只手,他知道不可能是别人的手,定是这女子的手。他下意识地就往女子的脸上看,突见那女子睁大了双眼人也呼了口大气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即便他是男子,即便他说不害怕,但这突然的一下子,谁的神经能扛得了。
“啊”地一声大叫响彻了夜空,一群黑鸦扑棱扑棱地被惊起,他也被吓晕倒在了女子的身边。
转眼间,两人竟互换了世界。活人被吓死,死人倒是活了!
男子说的太对了,死人不可怕,可怕的真的是活人!
女子见有人倒了下来,还压了自己的半边身子,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往一边儿挪了挪,给那人腾了个地方。
她自己晃了晃脑袋,又用手拍了拍,如同大梦初醒似的,坐在那儿使劲儿地在记忆里搜索,使劲儿地想着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女子看了看身边躺着的人,不由得笑了下,“你也定是万般无奈的吧,不然怎会……但不管你的行为如何,你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不来盗墓,不来拽我脖颈上的项链儿,就不会顺下我嗓子眼儿里卡着的蛋黄,我也就不会活过来,所以,我不但不会怪你,我还要感谢你。”
嗨,她把男子当成盗贼了!
女子慢慢的站了起来,看了看自己的行头,“这身装束可不行,出去还不得吓死几个?”
她想了一想,又看了看身边的人,“只有对你不起了,把你的外衣借我吧!”
她把自己身上的寿衣脱下扔到一边儿,扒下男子的外衣给自己套上,“我要这一件就够了。”
怎么,一点都不害怕,竟这样大胆了?以前可是万万不能的。想想先前做的那个梦,难道那判官真的给自己改了什么?不会连胆子都给变大了吧?
算了,管他呢,反正已算是再世为人了,我既是我,也不是我了,往前走就是了。
她看了看棺材里的东西,还真是不少。活着没有好好对待,死了待遇还算可以。
不过,我也不能全都拿走,得给他留些个。
包也是他的,我也不能拿,得找个家什包东西。
这件寿衣可不行,太显眼不说,也晦气。看来,还得在他身上下手了。
翻了翻他的衣襟,“哦,不止一件,撕下一块儿也无妨。”
她右手扯住他长衫的底襟,左手沿着衣襟抻开一小庹长的距离,先横撕,再把两个角对折成个方形,撕掉。
“嗯,包袱有了。”她拿起黑衣人的包和刚刚撕下来的布抬腿迈出了棺材。
把还算方正的布铺到地上,从棺材里捡出差不多有一半的东西放那儿上,再把那块布的四角拢住抓起,另一只手拿着那个包包,两边掂了掂重量,“嗯,差不多重。你也是不易,这东西咱俩一人一半,换了钱也能够挺一阵子的,至于以后吗,就得靠咱们自己想办法了。”
系好布包,斜挎到肩上,俯身把那个包包放进棺材里黑衣人的身侧。
把自己的头发扯了扯,想了一想,又把身上的包袱解了下来,从布的边儿上撕下一条儿,两手往上拢了拢头发,扎成个男子式的马尾,又把那马尾扭了几扭绾到一起,随手折了个树枝儿别了上去。从地上扑了扑土,往脸上划圈似的抹了几抹。
站在这里的,俨然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黑小子了!
“我得赶紧走了,估计你也不是真的死了,只是被我吓的,一会儿就会醒来。愿我们的前路都是好风景,保重!”说着还对棺材里的那人行了一礼。
一个纤细的身影,不刻间便消失在了山林中。
冷月瞪着寒眼,继续注视着那座已经被扒开了的新坟,和躺在棺材里的那个戴着面具的人……
女子走了不多时,躺在棺材里的人突然打了个寒颤,他两手下意识地抱于胸前,嘴里喃喃着,“好冷,怎这么冷?”
他慢慢地睁开了双眸,映入眼帘的,是深幽黑蓝的天空和满眼的繁星,还有那轮瞪着寒眼的冷月。
周遭一片阴森,树影摇曳似鬼魅,除了黑,看不到一点别的颜色,加之他躺在棺材里,气氛更是诡异的瘆人。
“好在自己是个男人,胆子大,否则,不被吓得大叫起来才怪。”
他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就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什么?还我是男人?还我胆子大?如果我真的是个胆子大的男人,怎么会被这里躺着的一个女子给吓晕?怎么会直挺挺地换做是我躺在了这里?当然,那时她可不是躺着的,她如果不突然地坐起,我也不会……”
反正不管怎么狡辩,你躺这里了,人家可是走了。
他站起身子,只听脚边哗啦一声响,低头看去,原来是触动了自己的包。他矮下身子,伸手捡起那个包一看竟是些陪葬的东西,“还挺沉,看来,她给我留的东西不少,倒是个知恩的,没枉了我费的这些气力。”
一手拎着那个包,一手按着棺椁的边檐,身子往上一跃,便跳了出来。
看他那一跃,就知是个练家子。
“这样不行,可不能让人看出这个坟被盗了,那样可就有大麻烦了。”
他心里想着,把包放到一边,重新盖上了棺材盖子,拿起铲子,照着原来的样子埋好,又把两个人的脚印用树枝扑了扑,掩盖了所有的痕迹,才放心地吐了口气。
忙了这一阵子,刚刚还冷的发颤的身子也热乎了起来。他抬手用衣袖抹了把汗,这时方才发现,自己身上的外套不见了,还有那块儿腰间的佩玉也不见了。
外套不见了倒也无所谓,可那块玉……
“我说先前怎么觉得那么冷,衣裳定是让她给扒了去。也是,她总不能穿着寿衣出现在人前,会被人认为是诈尸了的。”
他嘴角溢出一丝笑,“看来,这个女子还有些胆识。不过听上去她的命运也不怎么样,婆婆和小姑都不待见,那哪还能有好日子过?”
他回想着那两个丫鬟的对话,好像这人都不知是怎么死的,还是个悬案呢。
“想什么呢,是不是悬案与自己何干?”
是啊,他已经够倒霉的了,本是来救人却被吓晕,真是千古奇谈,千古奇谈!这话都不敢往外说,说出来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一个大男人让一个小女子给吓晕,还让不让人活了!
当然,就是说出来也没有人会信。此种事如不是他自己亲身经历的,就是有人说破了大天,他也不会相信一个字的。
“也是,有没有人信这都是废话,我不说,谁又能知道这里的事儿?她吗?我想,她也不会说。所以说这千古奇事,也就只有她知我知老天知了。
安抚了自己一番后,他又看了看这座虽然鼓起却是空着的新坟喃喃自语道:“也不知我们前世是种什么样的缘分,竟然让我在无意之间救了你。如果我们真的是有缘人,但愿我还能再见到你。可惜的是,我没看清你的脸,当然,你也看不清我的脸,因为我戴着面具。”
不过也好,看不清便看不清吧,反正在这种状况下见了,未免还是有些尴尬。
他猫腰从地上捡起那个包,朝山下走去。外衣被人扒去,只剩下白色的中衣。
忽然一阵风起,把他那身单薄的白衣吹得篷了起来,暗夜中看去,恰似一个白色的幽灵在飘忽,飘忽……
男子下了山,走进街市,驻足往四下里瞅了瞅,“唉!想我锦衣玉食的方自逸,护国大将军的公子,也有要靠变卖陪葬物品来苟延残喘的一天。”
自从家里突生变故,他边查案边逃离已是很久了。说来也巧,正赶上他现在的盘缠所剩无几,是自己好心有好报吧,这不,盘缠有了。他掂掂包里的份量,露出一丝笑。
这个小镇虽然不大,夜店倒也有几个,远远的能看到有零零星星的人光顾。
他摘了面具,放进包里。“这大黑夜的,戴着面具会给人不是强盗就是恶人的印象,可不能节外生枝。反正也没人认识我,当了东西换了银子走人就是。”
他大摇大摆地进了一家当铺,从包里拿出几件首饰,隔着个有栏杆的小窗口递给了里面的人。
那人接了物件儿,往外看了眼方自逸,自语道:“今晚上生意还不错,一个瘦小子刚当了东西没一会儿,这就又来了一个。”
里面的人虽是自言自语,外面的方自逸听得也是清楚的。
“他说的那个黑小子,不会是从棺材里坐起来的她吧?”方自逸心里猜测。
“掌柜的,这说明你家的信誉好,所以才来您这儿当东西。”方自逸笑容可掬。
好听的话儿,谁不受用?
掌柜的立刻自豪道:“那是!我家的信誉自是不必说,这方圆多少里的人可都知道。”
“所以说,大家都愿意到您这儿来。虽说东西当了,心里也是高兴的。”方自逸继续微笑着。
掌柜高兴,自是又多看了他几眼,“年轻人,看上去您可是富贵之相,不该出来当东西的啊?”
方自逸苦笑,“倒让掌柜您给看出来了。不瞒您说,我家境也还算殷实,只是自己出来玩儿让贼人把钱袋子给顺了去,无奈,只有出此下策了。还好,我身上习惯带些东西送人,只是不曾想会送到您这儿来,真是让掌柜您见笑了!”
“无妨,无妨,怎会见笑?人在路上,难免会遇上不便宜,都是有的,都是有的。”
“掌柜您真是善解人意,好人,好人!”方自逸笑着伸出了大拇指。
“哪里,哪里,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诶,我看小哥衣裳很是单薄,这秋风怪凉的,如若加衣,我这里也有。”掌柜笑着推荐。
“那可是再好不过的了!我正想着,等当了银子后要出去买几件衣裳呢。我家住在南边儿,想不到这儿会如此冷,也就没带什么多余的衣裳。还好您这儿有,岂不是一下子都能解决了?真是谢谢掌柜,谢谢掌柜您了!”方自逸隔窗就给掌柜的施礼。
“诶,诶,小哥不必这样,不必这样!这里的衣裳也是成衣铺子放我这儿寄卖的,他们闲暇没生意时,就做些衣裳放这儿,说是能到我这里当东西的人,手头自然紧些。这些衣裳也只是料子不是当下时兴的,别的都没毛病,虽说价钱比外面的低,手工活儿可是正经不错的!”
“只要实用,料子时不时兴倒是无所谓。”
“小哥说得对,实用最重要。来来来,我带您看看去。”
掌柜说着走了出来,锁好了门,带着方自逸进了另一间屋子。
“小哥您看,这里都是。”掌柜伸手往里指了指。
你还别说,衣裳还真都不错。至于料子,除了那些讲究时兴的达官贵人,谁会耐烦的注意那些?
“刚才有个一脸土的黑小子,当了物件后买的就是这个款式的衣裳。”掌柜指着一件做工讲究,颜色却低调的青衫道。
“哦!我,我也没什么见识,就也买这件吧,能御寒就行。”
“好。你比他高,得穿大号的。”掌柜看了看号码,选了一件给他。
“掌柜的,再给我选套里衣里裤,我也一并都买。”
“好嘞!”掌柜自是高兴地帮着选了。
“外衣也烦请掌柜的再给选一件,也好有个替换。”
掌柜一一应承,一脸花开样的笑。肥水流在自家田,在我这儿当了东西,又用当了东西的银子买了我家的东西,一举两得,岂能不笑?
“刚才那位和您说的一样,也备了两套衣裤说是要替换着穿呢,想必那位也是要出远门儿的。只是,听他口音可不像是外地人。”掌柜的手没闲着,嘴也没闲着。
“哦?何以见得?”方自逸似是漫不经心随口一问。
“我可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话一出口我就知道。也许是他年纪还小吧,尽管他刻意的把嗓音放粗,我听着还是有些女里女气的。”
这掌柜的,真会察言观色。
“也许他还没过变声期吧?许多男孩子在变声期之前,不看脸只听声音,真的是难辨雌雄,我小的时候就被别人误会过是女孩子呢!”方自逸说着又笑。
“是啊,是啊,长大了自然就分得清了!对了,那小子还问我往京城的方向怎么走,想必也是个没出过远门儿的。”掌柜笑着顺嘴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倒是和我一个方向。”
掌柜边和他闲话着,边麻利的把衣裤叠的板板正正的包在了一个布包里,然后两头扯一头地系好。
“妥了。”掌柜的直起腰,扑了扑手。
二人算好了账,方自逸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掌柜的看了看他,用眼神寻问着。
“掌柜的,您看我这身儿行头,我想……”方自逸扯了下自己皱皱巴巴的衣裳。
“哦,我明白,明白,小哥是想换下衣裳吧,这边来,这边是换衣裳的地方。”
掌柜的引领着他,指着一处道。
“谢谢!那我便失礼了!”方自逸俯首抱拳。
“年轻人无须多礼,无须多礼,进去换吧!”
不多时,一个身材颀长风度翩翩的佳公子走了出来。
“呀!真是,人饰衣裳马饰鞍,刚刚的那身旧衣,把小哥的风采都给掩了去,这下子可好了,风采尽显,好!好!真好!”掌柜的笑着上下左右地打量着。
“来来来,小哥随我来,今天我看您是个顺眼的,索性把你的头脸也洗洗整理一下,来个锦上添花!”掌柜的笑得真诚。
“不用麻烦了吧?我又不是去相亲。”方自逸摆摆手。
“诶,什么相不相亲,您这一表人才的,可不该被埋没。纵观左右,好看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咱虽不是刻意张扬,但所经之处,让人看着也舒服不是?好看的人也是一道风景嘛!不要吝啬,不要吝啬!”掌柜的振振有词。
方自逸苦笑了下,摊开双手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对了小哥,可曾婚配?”掌柜的收起了笑。
“不,不曾。”
“那就更该好好地用点心了,没准儿游玩儿这一趟,还能领家去个媳妇呢!”掌柜的又笑。
没得说,这掌柜的真是个热心肠儿。
盛情难却,方自逸也不好拂了人家的美意,只能跟着他走。
于是乎,进屋时还灰头土脸,出了屋,便真的是光彩照人了!
“诶,车怎么停了?”马车里的老太太掀开帘子往外望去。
“老夫人,前面好像有截道的。”一腰间佩剑的护卫抱拳回道。
“什么?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在官道上如此放肆?”和老太太共乘一车的小童稚声稚气的大声喝道。
“小少爷,我们也不清楚。”
“你去问问,看是为了什么。”
“是,老夫人。”
护卫去了没一会儿便跑了回来,“老夫人,他们说咱们占了中间的道了。”
老夫人当然明白这官道的规矩,如平民和达官贵人同时走官道,平民是不能走中间的,必须靠边走。
“你去告诉他们咱的身份,看他们如何说。”小童大声道。
“是,小少爷!”
“等等,不能让他们知道咱们的身份,扶我下车。”
护卫掀开车帘,拿出车凳,扶着老太太慢慢的下了车。
老太太其貌不扬,看上去也就是个普通的老太太,穿着也很是普通,但精神矍铄,那双眼睛更是炯炯有神。
下了车,她松开了护卫的手,步履轻盈地往前边走去。
一辆华丽的马车迎头停在路的中间,一个手执短刀的人虎视眈眈地看着走过来的老太太。
车辕上,坐着一个仪容姣好,却是冷着脸的少年。他双臂抱着剑,脖子略微上扬,嘴唇紧闭,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年轻人,我们并不是刻意的非要走在中间,只是这段路属实过窄,也是没办法。等过了这段儿到了宽敞地儿,我们保证靠边就是。”
车辕上的年轻人不屑一顾,眼睛都不曾眨上一眨,似乎和这老太太搭了话有损自己的身份似的。
“什么宽敞地还是窄地我们不管,我们只管这段。你们必须靠边,让我们的车过去。”车前的执刀汉子刁难道。
“这位小哥,这不是路面窄吗,我们都往边上靠靠,一下子就错过去了,我这就让他们往边儿上靠去。”
老太太说着转身回到了自己的车前面,并嘱咐车夫道:“把车往边上再靠靠。”
“是,老夫人!”车夫扯着缰绳,很快就把马车停靠到了最边上。
“年轻人,你们先过吧!”老太太声音洪亮的喊了声。
等了会儿,竟没动静儿。
“诶,年轻人,你们怎么不走啊?”老太太问了一句。
“我家少爷从来就是走中间的,岂能随便地溜边打蹭?”那个执刀汉子语气蛮横。
“我知道你家少爷尊贵,但这不是没办法吗,稍微往边上靠一下,咱们不就都能过去了。”老太和颜悦色。
“不行!我家少爷不能靠边,要不你们再往边上靠靠,要不你们退回去。”
“小哥真是说笑了,你看看,边儿上都是树,我们难不成要爬树上?”老太太依然笑着。
“那你们退后就是了。”执刀汉子还是不依不饶。
“请问你懂不懂?马是靠视觉前进的动物,又不是人,它怎么会倒着走呢?”车里的小童一下子掀开帘子气呼呼道。
“我没念过书,当然不懂,我只知道我家少爷是贵人,你们就得给我们让道!”那汉子仰着头鼻孔朝天。
“真是岂有此理!即便你家少爷是贵人,也不可卑人尊己!”小童气的小脸通红。
“小孩儿,我就卑人尊己了,你又能如何?”汉子继续挑衅,反正他也知道,就凭这一老一小也闹不出什么景来,还不照样得听自己差遣?那几个护卫看上去也不是什么高手儿,所以他也才敢这般放肆。
“还真是岂有此理!我在一边看了一会儿了,你们连最起码的尊重都不懂,还配称贵人?”只见旁边走出一个瘦削少年,手里拿着一块干饼子,边吃边慢条斯理地道。
两边的人立马都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瘦削少年的身上。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来此多管闲事!”执刀汉子移步近了少年身前。
“我是人,不是东西。你才是东西,仰人鼻息,任人差遣。只是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所谓贵人,是指对你有帮助的人,是你于危难之中对你援手的人,是你处于错误道路给你指明方向的人,是你不知所措时,帮助你看清前路的人,并不是谁有权有钱就能称得上是贵人,更不能以黄白之物的多少,或是权位的高低去称贵贱的。”
“你、你……”执刀汉子自知无理,除了恨恨的一个“你”字外,再无别的话对付。
“再者说了,一帮大老爷们,虎视眈眈的欺负人家这一老一小,就算是官家知道了,我想也不会赞同你们这种贵人的做法吧?大家说是也不是?”
少年语气平淡,声音中没有一点怒意,好像只是在说这个理儿,他看着后面赶过来的几个行人,对着他们摊了摊手。
“是啊是啊,路这么窄,即便是官家亲临,也不会这般不近情理的。”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人家老人家都靠到一边儿去了,年轻人也就别再计较了。”
“有这么耗着的功夫,稍微挪下车,大家早都过去了。”
……
几个路人纷纷附和。
众怒难犯,执刀汉子也不再敢多说什么,他看了眼坐在车辕上的年轻人,“二哥你看?”
他叫他二哥?看上去他比他要大呀?
那被称作二哥的人,这时才正眼看了瘦削少年一眼,“我去问下大哥。”说着转身准备进车里,可他刚转过身还没等进去,一个白衣公子掀开车帘打着呵气走了出来。
“怎么停下不走了?我这才刚睡一会儿就出事了?”
其实他已醒了一小会儿了,听到了外边的对话,也听到了那少年有关贵人的说辞,大致知道了双方僵持不下的缘由。可是理亏的是自己人,他实在是不太好意思出来,心里寻思着,老二他们如能退一步也就过去了,自己也就无需出来现眼。可这俩二货,就是不知进退,非得把事情弄僵了让他出来收拾这烂摊子不可。
他站在那儿居高临下,眼眸深邃如星,泛着迷样的光,鼻梁高挺的恰好,唇角弯出一个优雅的弧度,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气。下面的人仰而望之,只见一双凤眼惺忪,似真的是刚刚醒来。
“原来这个才是正主儿。”瘦削少年心里道。
这白衣男子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多一点,他微微一笑,看上去谦恭有礼,真真的是一副正人君子相。
既然自己已经出了头,就该有个始终。瘦削少年往前走了两步,一是表示尊重,二是给对方以存在感。
“想必兄台就是这位大哥口中的贵人了?”瘦削少年指了指那个执刀汉子,拱手施礼。
“贵人不敢!”青年亦拱手还礼,遂从车上跳下。
瞧瞧,就人家那一跳,都带着风采。
“众生平等,哪有什么贵贱之分。如若是我的手下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各位海涵,司某在此赔礼了。”他语气轻缓,态度谦恭,说着对众人拱手施礼。
“真是大官好见,小鬼儿难求,这正主看上去倒是有礼,和那两个手下简直就不是一路人。”
瘦削少年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原是很简单的,让兄台的手下给弄复杂了。”
“哦?小兄弟不妨说来听听。我只听你说,如他们说,我怕有失偏颇。”白衣男子看着瘦削少年,又指了指自己的手下。
“我是个过路的,两方都不是我所熟悉的,我也只是中正的说说缘由而已。”
“我知道,知道,所以才让你来说。”青年伸出一只手礼貌地让道。
“这位大哥,”少年指了指执刀护卫,“还有这位大哥,”少年又指了指依旧坐在车辕上的冷面少年,“他们说这位婆婆的马车不该走在路的中间。官道上的规矩我也知道些,什么权贵行中间,平民行两边之类的。但,兄台您看,这段路如此之窄,谁的车经此能不占用到中间的路呢?不管权贵也好,平民也罢,既然迎头遇上了,礼让半分,往边上靠一靠也就都错过去了,您说是也不是?”
“当然,当然,如此路段无需讲什么规矩,应随时变通才是。”
“那位婆婆已屈就的让人把车紧靠边上了,可这位大哥还让人家再往边上靠,您看看,那边还有地方吗?你们车的那面可是有地方的,但这两位大哥就是偏偏不让,偏偏说什么贵人可不能溜边打蹭,得走在中间。其实我想,人家婆婆和这个小弟弟没准儿也是贵人,兴许比这里的人都贵上几分呢,只是人家含而不露,低调罢了。”瘦削少年不慌不忙,侃侃而谈。
那边的老太太和小童显得有些惊讶,互望了一眼。
白衣男子也不由得望向老太太,礼貌的颔首以礼。
“这本来没我什么事,但我觉得不管是谁,张扬总是不好,难免会有吃亏的时候,所以才多了几句嘴。这位大哥也不用生气,我是对事不对人。我也有想过,是不是大哥您今天的心情不好?”瘦削少年看向执刀汉子。
执刀汉子本来就有一肚子的气,怨他多管闲事,怨他浑身没有几两肉还敢出来充英雄。可听他这样说来,倒也不是一点面子不给自己,他张了张嘴,终究再也没有说什么。
“小兄弟真是让你给猜对了,早上我把他好一顿臭骂!”白衣男子明白少年给他们找台阶,聪明如他,岂有不下之理。
“哦?原来真是如此?”秋习惊讶让自己猜对了。
“可不,他有个妹子看上我这二弟了,他却硬是反对,说我二弟太冷不知温暖。我说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心热就好,他气我帮二弟不帮他,就和我吵了一架。这不,气还是撒在这儿了。”
“心情不好,偶尔撒撒野正常,很正常。”瘦削少年莞尔一笑。
看他笑,白衣男子怔了怔,“一个少年,竟然也有这么美的笑!”
“好了,既然如此,兄台看着办就是,我也不再多嘴了。”说完抬脚往前就走。
“哎,小兄弟,司某,南风,后会有期!”白衣男子朝着他走的方向喊道。
“后会有期!”少年回过头摆了下手。
“小兄弟姓甚名谁?”
“姓裴,名青!”少年从十几步远甩了句。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报上了这么个名字。
“婆婆,晚辈替兄弟们给您赔礼了,见谅!我这就让他们把车靠过去。”
“无妨,无妨,谁都有个气儿不顺的时候。那姑娘不错,真不错!”老太太边回着白衣男子的话,边把眼睛望向瘦削少年走去的方向。
“婆婆,您说什么?什么姑娘?”白衣男子似乎没听懂老太太的话。
“就是刚刚走的那位。”
“什么?您说他是、他是位姑娘?”
“嗯,还是位漂亮的姑娘,人家刻意把自己好看的的脸蛋儿给弄花了,她这才真的叫做低调呢!”老太太自始至终都是笑着。
白衣男子望向瘦削少年远去的方向,想着她先前的那一个笑……
司南风让手下把车往边上挪了挪,“婆婆,请先过去吧,耽误了您这么久,实在是抱歉得很!”
“无妨,我老人家是闲人一个,倒也不计较早晚。年轻人,你是个好的。只是,要管好手下,不要给你添乱,哪怕是真的有原因,也忍着点儿才是,小不忍则乱大谋。”老太太语重心长。
“婆婆,晚辈谨遵您的教诲,定当好好地管教他们。愿您一路顺风,早早地安全到家!”司南风很是虔诚的给老太太行了个大礼。
“哼,没遇到你们之前,我们可都是安全着的。”小童低声嘀咕道。
“好好好!借你吉言,我们很快就会平安到家的。不过,没准何时咱们还能见到也说不准!”老太太有些神秘地说了句,然后上了车,掀开帘子向他招了招手。
“怎么可能还会见到?这婆婆倒是会客套。”司南风心里说着,脸上却挂着笑,亦向老太太招了招手,等她的车走远方才转过了身。
路上的行人,也都朝着各自的方向走了,只剩下了他们这一拨。
司南风转身的同时,脸色也开始变了。他把宽大的衣袖一绕,背起双手,眼睛先是在执刀汉子的脸上凝了片刻,又把目光转向了坐在车辕上的冷面小子。
“你们倒是会拿大,还贵人,什么贵人?我一个无权无势的闲散之人,怎么就成了贵人?和你们说过多少回了,要低调,低调。本来就不着有些人的待见,我才夹起尾巴做人的,也好让他们把心都放到肚子里去。可你们倒好,非要弄点什么风雨出来,这不是成心地让我难堪吗?”司南风很是生气。
“我们还不都是为公子鸣不平?和谁比您都是最好的,凭什么要被他们踩着?我就是让大家都知道,您就是贵人!”执刀汉子有些委屈地道。
“什么是最好?那可不是你说的,要那个人说才是,你说好又有什么用?再说了,我可不承认我是最好的,天外可是还有天的!”司南风在地上转了一圈,说不承认自己是最好的那话,倒不像是假装谦虚,而是真的谦虚。
“在我们的眼里,公子您就是最好的!”执刀汉子倔犟地加重了语气。
“得了得了,你还说!你们的眼里,你们是什么眼?天眼啊?还有你,整天耷拉着个脸,凡人不语,谁也不放在眼里,都欠你钱似的。”他把目光又扫向了那个冷面小子。
“我愿意!我就愿意耷拉着脸子。我们如果连这点威风都不抖了,就更没有人会记得您了。还有,大哥说事便说事,干嘛把我拉出来现眼?什么他妹子看上我他不同意的,这不是明摆着说,他瞧不起我嘛!再说了,他哪有什么妹妹,即便是有,没准儿我还看不上她呢!”冷面小子不满地斜了他一眼。
“我还不是急中生智,才编出这样一个善意的谎言来?不然怎么办?你们把事儿挑起了,到头来还不是要我来给你们熄火?你还有脸说!哪个是简单的?哪个也不是简单的!那个婆婆,还有那个瘦小子都不是简单的。再说还有那几个路人呢,人多嘴杂,你们怎么就不想想,如果真的让官府的人知道介入了,丢脸的还不是我?到那个时候,说不定,有人真的就趁机把我给打入到十八层地狱里了呢!”
“他们也敢!”冷面小子咬牙。
“唉!你们呀,怎么就不知人心的险恶呢!有人想找茬儿还找不到呢,你们却还不知死活地直往上蹭。以后啊,就别再给我整景儿啦!悄没声儿的过咱们自己的日子,我只求平平安安的就好!”
“知道了,知道了!听你说的,哪有那么邪乎。”冷面小子可不信有人敢。
“如果真到那一天,说什么也就都晚了!”司南风不觉又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再也不会有下次了,公子请放心。”执刀汉子这下是真的明白了。
“好了,上车走吧!”
一行人这才慢慢悠悠地上了车。
这三个人,原是主仆。白衣男子司南风,是位有才却没有地位的闲散王爷。坐在车辕上挺好看的那位叫齐峰,车下面执刀的汉子叫程竹。但他们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什么主仆,简直就是兄弟嘛!不然,那两位在王爷的面前怎么就没有一点儿尊卑的样子?
程竹确实比齐峰大两岁,可谁让人家齐峰先到了司南风的跟前呢,你来得晚,就该做小弟。
太阳已经西下,这一天,和那个只剩下半个头的太阳一样,即将隐去。
但明天,太阳照样还会升起,日子嘛,在还没用到那很雅的形容永久休息的“长眠”二字之前,也照样还得过。
望着西边渐渐隐去的橙色的圆,秋习不禁想起了人生的起起落落。
昨日清晨还在酒坊烧酒,却因故躺进了棺材里,做了个有关黄泉的梦,还有梦里那位掌管生死簿子的崔判官的话……
她突然一笑,对了,还有鸡蛋黄儿,那个和西边隐去的圆差不多颜色的鸡蛋黄儿。
“太阳从西边隐去,你从我的嘴里隐去,明日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虽说她觉得这么说不是太贴切,但就是那个意思吧,不是重生,犹如重生。
她没有什么目的性,毫无目标的走在路上,不知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自己将来要做什么,就犹如那些飘着的风中乱絮。
天渐渐的灰了下来,她的思绪也渐渐的模糊。
“先找个地方住下,至于以后,就等以后再慢慢的想吧!”她继续往前走,眼睛往四处搜寻着客栈。
“嗨!小姑娘!”
秋习听到后面有人叫,下意识地回过头。
“小姑娘,好快的脚力,竟也走出了这老远?”先前遇到的那位老太太从车帘子里伸出了头。
“婆婆,是您啊!倒是怎么也瞒不了您。这一行人中,可能也只有您看出我是个女子的。”秋习笑着招呼。
“你抹花了脸,又作少年打扮,瞒过了那些男人,怎能瞒得过我老人家?呵呵呵,我的眼睛,可是阅人无数的!”
“嗯,婆婆是火眼金睛!”
“丫头,那我岂不是成神仙了?”
二人一起笑了起来。
“祖母,平日里遇到生人,可没见你话这么多,今天这是怎么了?”小童嘀咕道。
“我看这姑娘就是有眼缘,也说不上是为什么。”老太太小声道。
“祖母,能入了您的眼,可是个有福的!您早不就说要找个做伴的吗?既然入了眼,不如趁现在就……”
“我何曾不想?只是不知人家愿不愿意呢!”老太太嘴上和小童说着,眼睛却还看着秋习。
“婆婆您说什么?声音太小,我听不清。”
“我在和小孙儿说话呢!”
“哦哦!”
因为老太太伸出头和秋习说话,车夫便也把缰绳拉着,让马走得慢些。
“丫头,你这是要去往哪里?”老太太和气地问。
“我,我也不知道?”秋习笑的茫然。
“怎么,自己去哪里竟然会不知道?”老太太有点儿疑惑。
“婆婆,因为……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我,我才不知要去往哪里。”
老太太从她的眼晴里看到了一丝惆怅。
“知道了,知道了,想必你是遇到了难题,所以才不知所措的。没关系,换个环境住住,时间久了,一切都会好的。”老太太爽利的道。
“祖母,您直接和她说到我们家呀,干嘛拐弯抹角的说什么换环境住?”小童小声地埋怨。
“你急什么,我接下来会说的,但你一定要保证,千万不能说出我们的身份,千万!”老太太小声叮嘱道。
“嗯,我不会说的,和谁也不会说,除非您自己说出来。”小童点头保证。
“好。”
秋习见他们祖孙俩说话,也就没插嘴,但他们说什么,她却听不见,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想让她听见。
“丫头,既然你不知道要去哪里,去我家可好?”老太太试探地问。
“哦?婆婆您说什么?”秋习怔了一怔。
“我说你既然无处可去,不如先去我家住住。孙儿的父母都不在身边,我们祖孙俩也是闷的无趣。其实我早就想找个人做伴儿,可总没遇上个可心的。今天见了你,从心里觉得你很好。当然,得要你自己愿意才行。”老太太真心实意的道。
“婆婆,您……我们今天才见面,您竟然相信我?”一股暖流突然从心头涌起,秋习有一点激动。
“丫头,还是那句话,我老人家阅人无数,我相信自己不会看走眼的。来,上车跟我走吧!”老太太向秋习招了招手。
“嗯,谢谢婆婆!谢谢婆婆!那,那我就暂且去叨扰婆婆了!”秋习有些激动。
“还有我呢!”小童也伸出脑袋说了一句。
“对对对,还有小弟你!”秋习看着小弟笑。
老太太让车夫停下来,一个护卫放下车凳,扶着秋习上了去。
车子里很宽敞,三边都能坐人,中间还放着一个长条桌子。桌子上除了茶水糕点,还有几样水果,靠小童那边儿放着一本书。
“来来,靠我这边坐。”老太太拍了拍她旁边的位子。
“是,婆婆。”
“丫头,别叫婆婆了,你就随我这小孙儿一样,叫我一声祖母吧!”
“这……”秋习有些犹豫。
“怎么?难道我这岁数,还不够做你小丫头的祖母吗?”老太太假装嗔怪。
秋习一想也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老太太,她小的时候见到街坊的老人家,也都叫声爷爷奶奶的。
“那,那就谢谢祖母抬爱了!”秋习说着很郑重地给老太太行了个大礼。
老太太虚扶了她一下,“好好好,又多了一个孙女儿,我今天可是占了大便宜了!”
“祖母,看您这架势,我以后似乎要被冷落了!”小童撅起了小嘴。
“你个小气鬼,冷落谁也不能冷落了你!你可是祖母的心肝宝贝!”
小童这才展颜一笑。
“坐稳了啊,出发吧!”老太太嘱咐了他们俩,又告诉了车夫。
车夫听闻,扬鞭喊了一声“驾”,马儿们便撒开四蹄向前奔去。
秋习那颗本如飘萍的心,终于踏实了下来。心一踏实,脑海却如巨浪般地开始翻腾……
记得那天早上寅时,她急忙起身洗漱后便去了酒房烧酒。
先把铁锅、甑桶、天锅、甑箅等刷干净。然后把铁锅倒上水,水上面放甑箅,再把拌好的料放入箅子上,套上甑桶,最上面是天锅。天锅里装上了水,便开始烧火。
烧酒的火候很重要,该急的时候急,该缓的时候缓,该停的时候必须停,不然会影响到出酒率和酒的口感,所以她很仔细地看着火。
天锅里的水热到一定的程度还必须得舀出来重新换,换上凉水,烧一次酒,要换两到三次的水。
这一大早上只她一个人忙碌着,不停的装水,换水,装水,换水,又要看着几个灶下的火……
一切终于都弄好了,她撤了火,拾掇利索,只等慢慢的漏酒了。
关上了酒坊的门,落了锁,她挺着累的硬邦邦的腰往家的方向慢慢地踱去。
她走走停停,不时的活动着颈项,还把手伸到后面用拳头一下一下地捶着腰……
她比平日里慢了挺长时间才到家,可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去前边的院子看了看,也是没有一个人。
“这人都去哪儿了?哦,今天逢集,不会都赶集去了吧?”她突然间想起。
干了一早上的活儿,真是饿极了,得去厨房找点儿吃的。
进了厨房掀开锅,锅里连个米粒儿都没剩下。
这家人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明知道外面有人干活儿,却一点儿饭菜都不给留。
“也不是一两次了,我竟还抱着希望。”
她失望的撒眸了一圈,发现橱柜上的碗里有两个鸡蛋,伸手拿下来看看竟然是熟的,她心中一喜,“有吃的了!”
把一枚鸡蛋搁碗里仍然放回原处,“不能都吃了,也许厨子会有他用。”
把另一枚鸡蛋往灶台上敲了几下,很快的剥去蛋壳儿,但并没有急三火四的吞,而是先掰块儿蛋白放嘴里慢慢的嚼。
吃完一块,再掰一块,直到把蛋白吃完只剩下个蛋黄。
她把蛋黄放在手心里欣赏了会,“怎么今天才发现,蛋黄竟是这么可爱。”
上一次吃鸡蛋,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还是妈妈亲自端着送给自己的……
想着想着,突然觉得心有点儿酸,怎么好像还有点儿疼?眼睛也不知不觉的湿润了。
又端详了会蛋黄,感觉有东西要从眼睛里流出来,她赶紧仰起头,瞪大眼睛,让眼球在眼眶里转了几转,硬是把那东西逼了回去没让流出来。
“你呀,这是怎么了?都不像是你了,真是没出息。”
苦笑一下后张开了嘴,把手里的蛋黄放了进去……
“是谁在厨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喊,她听出那是婆婆的声音。
慌忙之中还没来得及回答“是我”,口里的蛋黄便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她很是难受,闭上嘴梗起脖子力求把蛋黄呑咽下去,但努力了几次都没能如愿。她挣扎着,挣扎着,渐渐地被憋的气息全无,倒在了地上……
她做了一个梦,挺长挺长的梦。
飘飘渺渺间,她到了一个地方。四周色调昏暗,目不及物,只有星星点点的光在远处忽闪忽闪着。
“怎么把这人放下来了?”有声音不悦地问。
“我也不知道。”有声音回答。
“姑娘,你可知这是何处?”声音转向了她。
“我不知这是何处,只知道自己被鸡蛋黄卡住了嗓子,我是不是死了?”
“你的阳寿并未尽,这是假死。”
“什么,假死?”
“是的,假死。只是你那么委屈又无原则的活着,和真的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诶,这人怎么知道她活得委屈?
“怎么能说无有区别呢?活着总是比死了的好,毕竟我能天天食着人间的烟火,心里想着我的家人……”
“行了吧你!食着人间的烟火?你一天除了憋屈就是窝火。还心里想着你的家人?可有谁想着你?”
这人倒是不客气。
“有房子住,有衣裳穿,冻不着,饿不死,偶尔还能看看太阳,我已足矣。”
对了,整天起早贪黑的,有多久没看到太阳了?
“太阳?太阳只照别人照不到你!你是什么,在他们的眼里,你什么也不是!与其那样没质量的活着,还不如不活!”那声音愤愤。
嘴好黑哟,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可是,可是我还不想死。”
“狱长,狱长,上边又下来人了,等着您审查呢!”一个声音急急的喊道。
“好了,好了,我这就去!”狱长回了那人,又瞅了瞅她,“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办完事就回来。”
人家狱长顾着紧要的事,走了。
飘飘渺渺间,她觉得又往下落,落……
到了一个地方,又有声音问是谁让下来的,还没等她回答,那个人又被叫走。
她感觉自己又继续往下落,落……
“真是不像话!一层二层都在干什么,不该下来的人怎么给放到第三层来了?”
“狱长您息怒,听说今天下来的人多,想必他们忙不过来,可能也是顾及不到她了。”有声音解释道。
狱长?怎么又是狱长?
“请问狱长,这儿究竟,究竟是哪里?”她问。
“这是九狱九泉的第三层,黄泉狱!”那狱长一字一顿的道。
“黄泉狱?”她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而后接着问,“狱长也说我不该下来?”
“是是是,你命数未尽,当然不该下来,怎么就糊里糊涂的下到了第三层?唉!都是我们的疏漏,疏漏啊,就是再忙,也不该犯这样的错误。”
“那,我,我还能回去吗?”
“能,能。是你今天运气好遇到了我,不然待在这里时间长了真的就枉死了也说不定。”
“请问,您是哪位?”她虽然有点儿怕,但还是乍着胆问。
“我是掌管生死簿子的崔判官。”语气倒还和善。
“多谢崔判官,小女子这厢有礼了。您真是位有责任心的好官,回去后,我,我知道自己无法报答您,但我一定会永记您的恩德的。”说着,给崔判官行了个大礼。
“不用,不用,让姑娘你平白无故的走了这么远,也已耗损了你不少的元气,不过没关系,我都会补充给你的。”
他边说边伸出两掌,都不用近身,只见两股亮亮的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嘶嘶嘶”的流入了她的身体。
“你损失了的东西都还给了你,另外我又给了些你以前所没有的东西。这些东西能让你脱胎换骨,神智大增,你所学的武功也会不断的增强,它会让你一生受益的。”
“谢谢判官大人!”她又真诚的道谢。
“以后,没有人能欺负到你。只是,你这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回去后,要重新开始你新的人生。如果还是继续窝囊的活下去,我给你的东西将会自动消失。你以往的逆来顺受,不一定都是善,有时倒是对恶的怂恿,是在用你的善在浇灌着那些恶毒的花。”判官语重心长。
“是,我记住了。再次感谢您的大恩大德!”她又行礼。
“我所给你的,岂是一个谢字就够的?你——去——吧——”判官拉长音调,支掌向女子推去。
飘飘渺渺的,她感觉自己这次是在上升,上升,上升……
突然间,觉得有一只手在她的脖颈处碰了下,她大呼了口气,嗓子眼儿顿感通畅,便就一下子坐了起来……
想起了事情的整个过程,崔判官的话仍犹在耳,“你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回去后,要重新开始你新的人生……”
是啊,死过了一次,不能就那么白死了。黄泉不收你,说明你不该死。既然给了你第二次生命,就没有理由再继续窝囊的活下去了。
“也许,我真的该重新开始了……”突然间,她感觉自己神清气爽,四肢百骸都充满了力量。
只是,她“死”了后怎么进到了棺材里,这个过程却是断片了,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大片大片的雪花,在肆意地乱舞着,天地间一片洁白。
透过雪帘远远地望去,一顶红色的小轿子,踉踉跄跄地行驶在迷迷蒙蒙的旷野中。
没有吹鼓手,也没有长长的迎亲队伍,除了抬轿子的四个轿夫外,只有一个丫头和一个婆子跟着。
这雪下得有些时候了,地上已铺了厚厚的一层,不拿东西走起来都费劲,更别说抬着轿子走会是怎样的吃力了。
轿夫们在不停的抱怨,“真是倒霉,赶上这么个鬼天气,如果不是提前答应了,这时候正在家里喝酒呢!”左边抬轿子的敦实汉子,边用袖子擦着脸上怎么擦也擦不完的雪水边抱怨着。
“谁说不是呢,就不能选个好天儿?”右边的瘦子也赖唧唧的道。
“侯老二,你怎么净说傻话?这日子是提前定下的,怎么能说改就改呢?再说了,谁又知道今天会下雪?”轿子后右边的人语气不善的抢白着。
“也是这姑娘命苦,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连老天爷都不待见。那婆家也是,竟连一个人都没来接亲。”轿后左边的人语气中带着怜悯。
“婆家?婆家哪里把她当新娘了?还不是找个家去干活的?再说了,新郎去京城准备大考不在家,这没有新郎的婚礼算什么?”
“那新郎也是,明年秋天才大考,做什么现在就去?”
“听说城里有亲戚在国子监,提前去那儿和学子们一起共读,这样也能有把握些。”
“那就等新郎回来再娶也不晚啊,两个人都才十几岁,还小,着个哪门子的急呢!”
“还不是这姑娘的婆婆说了算!”
“怎么,是婆婆当家?”
“可不,她婆婆说了算。新郎的爹有恩于新娘的爹,听说当年在战场上为他挡了刀子,至今一条胳膊还使不上劲儿呢。说是家里等人使唤,所以呀,人家想什么时候娶,便就什么时候娶,姑娘家能有什么话儿说?”
“这些个当爹的也是,怎么自己的恩偏偏让儿女们来报?这也太不公平了!”
“想必是自己无力去报呗!”
“新娘子的这个爹呀,一点儿也不知心疼自己的女儿,如果是我,怎么也是舍不得。”
“说是个重男轻女的主,只知道有儿子,不知道有女儿,说女儿家迟早都是要泼出去的水的。”
“唉,这姑娘,怎么摊上个这样的爹?”
“谁又能自己选择爹娘呢,还不都是得听天由命?”
轿夫们你一言我一语,大声地议论着,倒是一点儿也不避讳轿子里的人。
听着轿夫们的对话,丫头小米的心情更是不好了。她早上哭过,眼睛现在还红红的。
她生气,十分的生气,气他家老爷不拿小姐当回事儿;她恼她家夫人,竟软弱的制止不了自己女儿的婚事;她更恨亲家夫人,说什么家里等人使唤,让小姐去伺候他们。
“他们算是什么东西?有胳膊有腿,不聋不瞎的,凭什么让小姐去伺候?再说了,家里不是已经有两个姐儿了吗?让她们伺候不就得了?差不多的年纪,为什么就不一样的待遇呢?气死人,气死人了!”小米边两手扑了着黏到脸上的雪边嘟囔着。
雪花儿前赴后继,扑了掉了又有新的再黏上来,怎么也扑了不完。
小米气急败坏,“叫你们再黏,叫你们再黏!”她两手不停地往两边使劲儿的扇着。
“小米,别气了,扑了不完的。就像小姐,咱也只有替她担忧的份儿,真是没有一点别的办法的。”老实的周妈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唉!”小米无可奈何的叹着气。是啊,她要是有办法,早退了这门亲事了,哪还能让自家的小姐,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去往那个没有新郎的家?
“诶,你们看,那路中间是什么?”一个眼尖的轿夫指着前边的那个大鼓包道。
“怎么像是个人,有衣裳露出来了呢。”另一个人也看到了。
听说路中间有人,轿子里的新娘把帘子打开,掀开盖头,一张纯净而美丽的脸呈现在了哗哗的雪幕中,那姿态,那神情,就如同是从九天瑶池中刚刚飘下来的仙女儿。
她抻出头往前瞅了瞅,颔首对轿夫们说:“烦请各位大哥去看看是什么人。”语气和软,彬彬有礼。
四个轿夫放下轿子,先是看着她呆了一呆,然后一起往那鼓包处奔去。到了跟前儿,一起动手扒拉掉那人身上的雪。
是个女人,身子蜷曲着。他们几个轻轻地把她翻了过来。
“咦,这不是老陈家的媳妇儿春娘嘛!”跟着过来想看看究竟的周妈道。
“是那个结婚才三天,新郎就去赶考的春娘?”一个轿夫问。
“不是她还能是谁?啧啧啧啧,结婚才三天就怀上了孩子。”周妈怜她怜的直啧嘴。
“三天就怀上了孩子?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另一个轿夫自语道。
“如能生个儿子就是幸了,只可惜生了个女儿。丈夫和她结婚的第四天就赶考去了,可惜那年没考上,得在城里继续学三年,也没能回家。婆家因为她生了个女儿不高兴,全家人都不待见她,听说就被虐的疯了。唉,还真是可怜!”周妈道。
“生什么又不是她能说了算的。”一轿夫气道。
“如都能像小兄弟你这般明理就好了。”周妈继续叹气。
“唉,脱生个女人还真是不幸!”一个轿夫边说着,边用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怎么样,看是不是死了?”周妈猫着腰担心的问。
“没死,还有气儿,不过很弱。”
“小米,去告诉小姐,是陈家的媳妇春娘,没死,还有气儿,只是失去了知觉。”
小米听了周妈的话,“嗯”了一声,转身回到轿子前,“小姐,是春娘,那个陈家的春娘。还有气儿,只是没知觉,想必是冻僵了。”
陈家的春娘?这方圆几十里的,谁人不知道陈家春娘的事儿?小姐当然也是知道的。
“把她带走吧,不然会冻死的。”小姐对看着她的轿夫们道。
“姑娘,我们几个要抬轿子,这四角可是缺一不可的呀!”一轿夫看向新娘子。
“我知道。”说着,自己从轿子上下了来。
“把她放到轿子里,我和你们一起走。”平静的语调,平静的表情。
“这,这怎么行?你是新娘,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
“别管什么日子了,救人要紧,你们快些。”
几个轿夫互相看了看后,过去把轿子往前抬了几米,又七手八脚的把地上的人弄了上去。
“春娘,你是命不该绝,今天遇上了小姐这样的好人!”一个轿夫对着不省人事的春娘道。
“是啊是啊,新娘子长的好,心肠也好。”另一个轿夫也道。
为了这个春娘,新娘子的盖头都扯了下来,轿夫们也是捷足先登的先看到了她美丽的脸。
“咱们走吧。”新娘子的话音一落,他们便继续抬着轿子踉跄的往镇子里走去。
小米和周妈一边一个,扶着她们的小姐走在轿子的后头。
“小姐,要把春娘往哪儿送?”小米不解的问。
“先找家医馆吧。”新娘的语气依然平静。
一行人进了镇子。
雪幕哗哗,人影憧憧,迷离的看不清人的鼻子眼睛。
虽然下着雪,街上走动的人还是不少,总不能因为下雪就不吃不喝了吧,这日子照样还得过。
看那些提着篮子的,肩上背着的,手推车推着的,还有牛车驴车拉着的,大多可都是些日常用品。
提篮肩背,一看就是小户人家的人,而那用手推车推着,用牛车驴车拉着的,定是大户人家出来购物的,小户人家可买不了那么多的东西。
还有个把打着漂亮油纸伞,悠哉游哉的在街上漫步的,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和小姐在游玩赏雪。
小米见有目光往这边打量,“小姐,我们看着找医馆,你还是把盖头盖上吧!”
“也好。”毕竟今天她是新娘,虽然她没什么讲究。
小米扶着她,走起路来很是不自在。她低着头,只能看到脚下的这点儿地方,远的一点儿也看不到。
她觉得自己眼下正是应了那句“鼠目寸光”的话了。她在盖头下面嘴角弯了弯,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在笑。
在笑?再笑吗?怎么不是抱怨?
她不抱怨,她也不会抱怨。她从来不会自己选择,只是在别人的选择中尽力而为,本分做事。
今日的婚礼也是,她听父亲的,让她嫁,她便嫁。公公有恩与父亲,这事谁都知道,裴家早就放出风儿了。这是欠人家的人情债,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在者说,百善孝为先,听从父亲的安排让父亲高兴,便是尽自己的孝道了。发肤受之于父母,本来都是他们给的,哪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她平静无波,表里皆是。轿夫们的不解和小米的抱怨,都没有引起她丝毫的波澜。
她读过书,读过不少书。她知道人生有波澜,也曾知道和看到过有人曾经历过的波澜。但所有的波澜,都激不起她的波澜。
也许,也许那些都与她无关吧!
也许,也许她没有遇到过切肤之痛吧!
“诶,你们看,那是新娘子吗?”几个拎着篮子的婆子指指点点的。
“应该是,穿着嫁衣,盖着红盖头呢!”有个婆子回应。
“可为什么不坐轿子?那红轿子不是用来抬新娘子的吗?”
“是啊是啊,真奇怪,新娘子怎么在地下走呢?”
“听说镇子东边的裴家今天娶媳妇儿,不会是她吧?”
“啊!谁家姑娘嫁到他家谁倒霉,那个婆婆可不是善茬儿。”
“说那家的两个小姐也不是省油的灯。”
“说是新郎也不在家,京城读书去啦。”
“新郎不在家还娶什么媳妇,这不是坑人家姑娘吗?”
“谁说不是呢!”
到底是地方小,谁家的人什么样儿,谁家有点什么事儿,门窗都是关不住的。
“姑娘,姑娘,这位是裴家的新媳妇吗?”一个婆字小心翼翼的问小米。
“是,正是!”小米没好气儿的回道。
“怎么不坐轿子?”婆子可不管这小丫头的口气,非得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可。
“人家姑娘心善,路上遇到个病人,把轿子让她了。”一个轿夫知道小米在生气,忙替她
回答。
“哦!真是好人,好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谁知道老天爷长不长眼呢。”
“不是老天爷不长眼,是他老人家太忙了,顾及不了那么多。不过,只要是好人,老天爷早晚会看到的。”
“那倒也是。”婆子们渐渐地走远了。
“借你们的吉言,但愿我家小姐真的能有个好的报应。”小米望着远去的婆子们在心里道。
“医馆!医馆!小姐,小姐,医馆到了!”一个轿夫指着前面的一个门脸儿喊道。
“裕福医馆”,新娘子掀起了盖头念道。
轿夫们也停下了轿子,只等新娘子发话了。
“几位大哥,今天真是辛苦你们了,我不会让你们白忙活的。小米,一会儿别忘了,给大哥们喝酒钱。”
“是,小姐。”
“不用,不用,你们家已经都给过了。”一个领头儿的轿夫摆手道。
“我们家是我们家的,我是我的。今儿个这大雪的天,让各位多受累了,请大哥们给小妹个面子,兴许以后还有用得到大哥们的时候呢。”新娘子冻得脸儿煞白煞白的,说话都带着颤音。
“那,那就多谢姑娘了!”轿夫们的心中,对新娘子又增加了几分好感。
几个人把春娘从轿子里抬了出来,随着小姐一起进了医馆。
一个白髯老者见抬进来一个人,便问,“这人怎么了?”
“倒在雪地里冻僵了,请先生您给看看。”小姐回道。
先生扫了眼这几个人,把目光停在了穿着嫁衣的姑娘身上,眼中显出诧异。
“先生,先生?”小姐叫他。
“哦哦,这就看,这就看,随我来吧。”
先生前边引领着,进了一个有床铺的屋子。
“放床上,平着放。”
几个轿夫依言,把春娘放到了床上。先生坐下,把了把脉,又扒开眼皮看了看,“没有生命危险,是饿的,冻的,还有营养不良。好好调理几日,便无大碍了。”
“谢谢先生!这人就先交给您了。小米,给先生留些钱。”
小米应声,掏了些钱出来给了先生。
“我会好好给她治的,请小姐放心。只是,你们是亲戚吗?”
“我们小姐听说过她的事,却不认识。发现她倒在路上,周妈见过,说是陈家的媳妇儿春娘,也才知道,小姐就让送您的医馆来了。”小米解释道。
“原来如此。”
“有劳先生了。她好了就让她回家吧,听说还有个孩子呢。”新娘子对先生礼了一礼。
“好的姑娘。”先生应道。
“咱们走吧!”转身还没走两步又回过头来,“先生,我是镇子东边裴家的媳妇儿,如果钱不够,让人去我家找我便是。”
先生“嗯”了一声,看着他们走了出去。
“像新娘子这样的人,还真是不多啊!”先生在心里道。
出了医馆,一轿夫说,“小姐,快上轿吧,可别冻坏了。”
“也好。”
脊背上都已经湿了,鞋子更是没一点儿干的地方。
她进了轿子坐下,想着刚才的那一幕,“也不知我的明天,会不会也如她这般?不过还好,我的婚礼没有新郎,也就不会有孩子。只要好好伺候公婆便是了。”
和春娘比起来,她知足,很知足。
雪白的天地间,那顶红色的小轿分外的扎眼,它随着风前后左右不停地摇摆着,就像汪洋中的一条小船。
那雪更是一点儿停的意思都没有,想要把这一行人吞没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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