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学习了三节大课，语文数学和历史。
南合高中的教学质量很高，文科成绩好于理科，所以也被称为文科校。清姿的理科科目向来薄弱，连带着数学也学的十分吃力，一节数学课下来，感觉好像死了几百个脑细胞，她的语文笔记本只记了一页，历史笔记本写了两页半，而数学练习本足足连抄带算了五页纸。
即便如此，还是有几道二次函数方程题百思不得其解，黎清姿刚转来，五班又是文科实验班，自然不想落下旁人太多，索性下课除了厕所哪都不去，安静待在位子上写题。
第三节课下课后，班里沸腾起来，大家的情绪普遍高涨，三两结对说笑着往外走。
刘子丹见温煦还在低头写题，从书箱中的杂物中熟练掏出手机，等了一会儿，戳戳他道：“煦哥，别学了，咱先吃饭，都快饿死了。”
丸子头整理了下发型，起身咧着嘴嘲弄说：“你刚不是还吃了俩巧克力派，一上午喝了两袋牛奶，你这个大块头，都快把人家温煦挤校门口去了。”
温煦听了，嘴角勾了勾。
刘子丹道：“我好男不跟女斗，我跟你讲不通，我说葵哥儿，你老这样野可不好找男朋友..”
丸子头周葵听闻又羞又气，握起拳就打过去，一路追着刘子丹出了教室。
这边黎清姿刚放下笔，伸了个懒腰，一旁的张雯雯便挽起她的胳膊，嘴里喃喃着要带她吃南合食堂的招牌菜营养美味泡泡鸡，连楠昔也跟着附和。
虽然不知道泡泡鸡为何物，但瞧着面前两个才刚认识不久却待她格外热情的女孩，黎清姿心里又甜又暖，像吃了蜜糖。
她欣然答应，三个人女生一前一后走出教室。
*
到了饭点儿，食堂人山人海。
高一高二都在一食堂吃，只有高三单独在二食堂，中午高峰时段，别的年级是不允许去二食堂的。
张雯雯人缘看起来很好，她像是只不知疲惫的小蜜蜂，一路在前面窜来窜去，跟好几个同学都打了招呼。
泡泡鸡窗口前排了不少人，黎清姿心中默默数了数，微微皱眉，看样子最少有二十个。
学生们这样挤来挤去，免不了磕碰，一个高个子男生不小心将浓郁的汤汁洒在了楠昔的裙子上，泡泡鸡本来就是辛辣油腻之物，污渍在棉质裙子上瞬间散开，搞上很大一摊。
楠昔“啧”了一声，生气地嚷道：“怎么回事啊你，也不看着点!我这刚洗的裙子...”
她的声音很大，瞬时惹来周围很多目光，那男生先是一愣，可能觉得栽了面，立刻换了副凶神恶煞的嘴脸，嘴硬道：“你这女生怎么这么横啊？我又不是故意的，喊什么喊。”
男生仗着自己壮，又比楠昔高一大截，见只有三个女生，便更不怕了，身子朝楠昔逼近一步，横眉怒目，吼道：“问你呢，你这么大声干嘛？还有，会说人话吗你？”
楠昔没想到他会当着这么多人暴怒，一下被他的样子吓到了，惊慌失措地往后退。
张雯雯倒是不怕，向前一步将楠昔护在身后，手插在腰上，昂着头瞪眼道：“你这人讲不讲理，你把菜汁弄到她裙子上，不道歉就罢了，还在这吓唬她，你会说人话吗你？”
周围的学生们议论纷纷，有站不住想出来劝架的，有单纯看戏的，人群中偶尔还会冒出几句：“诶，后面那女孩，不是高三那谁女朋友吗。”
“好像是，我认得..”“跟张雯雯后面那个女生眼生呢，不是咱高二的，难道是高一的？皮肤真白啊..”
黎清姿站在她们身旁，只觉得男生仗着性别优势蛮不讲理，嘴巴张开数次，想说什么，却又不敢。
她在心中斥责自己的胆小，不敢替楠昔出头，只好当起侦察兵，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突然注意到男生端着盘子的手气得发抖，再见他目光狰狞，恶犬似的盯着张雯雯，心想不妙，要咬人，下意识就拉着张雯雯要走。
那男生自是不干，伸出胳膊就要拉拽张雯雯。
“干嘛呢？都让一让。”
一个凛冽的男声突然出现。
黎清姿扭头，看见一个身高最起码有185的男生从人群中走出来。
他带着细框眼镜，手随意地浅浅插在兜里，身材健硕匀称，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面无表情，却不怒自威。
黎清姿暗暗想着，天哪，这就是气场，好强大的气场。
楠昔见到185，立刻红了眼，像受惊的小兔般躲了过去。
185低头看了眼楠昔的裙子，又瞅了眼面目凶神恶煞的男生，冷哼了一声，缓缓走到他跟前，虽然那个男生已经很高了，但在185面前，生生矮了一截。
张雯雯也退到一旁，拉拉清姿的手，有些得意地低声解释着：“这是Nancy的男朋友，高三的学长，很有名!我跟你说，这s b 没有好果子吃。”
“给她道歉。”185下巴微微一抬，冷冷道。
这个男生仗着自己块头大，依旧嘴硬着，只是气势比刚刚减了大半：“凭什么？我就不，你能把我怎么样。”
185沉默了几秒，正过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无其事道：“不道歉...好，等你们放学了你来高三二班找我，或者我去找你，都行，咱俩单独聊一聊。”
单独聊一聊，懂得都懂。
对于男生而言，血气方刚的年纪，谁也不想让着谁。
男生耸耸肩：“你们放学晚，我去找你吧，你叫什么？”
“楼丙辰。”
话音刚落，刚刚还斗志昂扬的男生猛得脸色一变，嘴角抽了抽，想说什么。
楼丙辰转身牵着楠昔就要离开，忽然听见背后的男生结巴道：“我...我给你道歉。”
众目睽睽之下，他小跑几步到楠昔身前，看了眼她裙子上的污迹，低着头小声道歉：“对不起啊，我刚刚不是故意的...我也是一时冲动..”他又抬眼看了眼正盯着自己，眼神冰冷的楼丙辰，有些慌不择言道：“要不，我给你洗裙子..啊不不，赔你钱，你看行不行。”
张雯雯冷笑一声：“我们楠昔，缺你那点钱？”
男生立刻哑了嘴，呆站在原地。
“滚。”
185发话了。
男生立刻端着他那盘已经凉了的泡泡鸡，嗖得消失在人群中。
楠昔受了惊吓，在张雯雯的安抚下也逐渐回过神来，三个人在食堂找地方坐下，185站在楠昔身旁，弯下身子细声询问她：“你们想吃什么？”
楠昔倚在张雯雯怀里，给他介绍：“今天我们班来了新同学。”继而指了指黎清姿，“ 想带她尝尝特色泡泡鸡。你去给雯雯和清姿买两份，我想吃豚骨拉面。”
楼丙辰走了，不一会儿就端了两份原味泡泡鸡，和一碗热气腾腾的豚骨拉面回来。
“小心烫。”他放下饭，轻轻拍了拍楠昔的肩膀，抚慰道：“刚才这事别往心里去，那男的不敢找你麻烦。还有，我今来找你是想说，今天别等我放学了，程老师找我，音乐社团的事。”
楠昔小口舀着汤，嗔道：“这都高三下学期了，那社团是该退了吧？嗯..那你先忙吧，放学我跟雯雯一起走。”
185嗯了一声，宠溺地揉揉她的头，转身离去。
由于刚才的风波，午餐时间已经过去大半，清姿忙送了几口泡泡鸡进肚，又与张雯雯和楠昔说了几句有的没的，一起回教室去了。
清姿回到座位，从书包侧面的小网兜拿出保温杯，想要去接水，抬头便看到温煦正低头咬着一个煎饼，才咬了两口就放下，继续聚精会神地盯着课本。
他咀嚼的速度很慢，吃相也很斯文，似乎在刻意避免把煎饼渣子掉在桌上。
这也太拼了...
现在才高二，就到了连午饭时间都要省去的地步吗？不过每日三省吾身，要不然人家是班长，再看看自己，只有语文和英语拿得出手，小三科平平，更不用谈烂成泥的数学..
哎。
她意志坚定地握紧杯子，决定接完水就马上投入学习战斗。
刚走到教室门口，迎面碰上了个女生。
以为她是班里的学生，黎清姿礼貌地侧过身让她先过，却不想女生站着未动，眼珠子上上下下打量起自己来。
对面先开口：“你是几班的？来五班做什么。”
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黎清姿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礼貌地回答了她。
“我是五班的，刚转来。”
那女生个子也不太高，头发烫过卷，松松地扎了个马尾，她描了眉，不过又黑又粗，有些蜡笔小新，嘴唇上涂了层亮亮的粉色唇釉，但并不衬她的肤色。
有些...糟糕的妆面。
她不错眼珠地盯着黎清姿的脸，像在琢磨什么，沉默了几秒钟才扯出一个幅度不大的笑脸，道：“同学，麻烦你帮我喊下温煦。”
“啊，就是后排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挺白。”女生又补充说。
清姿注意到她手里拿了一排养乐多，心中一笑，原来是送东西的。
教室里。
温煦正微微斜着身子，用笔在刘子丹的卷子上指点，嘴里说着什么，声音轻轻的，听不太清。
他背对着她，倒是刘子丹先注意到了走过来的清姿，一边冲温煦挤眉弄眼，一边指向了她的方向。
黎清姿被刘子丹这奇怪的表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还未等少年将头完全转过来，便快速小声说：“班长，门口有人找你。”然后兔子般嗖得溜回自己的位子。
很快，身后响起拉拽椅子的声音。
“谢谢。”
清脆简短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匆匆而过的少年携起一阵微风，杂糅着皂角和洗衣粉的香，柔软清爽。
*
五点半，最后一节大课结束，各科课代表们开始轮流上黑板布置作业，小小一块黑板挤满了五六种字体。
黎清姿赶忙掏出自己的彩绘纸小本，一项一项地埋头整理，不敢马虎。
数学作业：1 完成书后p5-7习题
2 蓝皮书完成p6-8
3 改课上小测 整理错题 （明天收错题本）
4 今日发的卷子2张
她皱着眉，不自觉地唉了声，有些苦瓜脸。
内心嚎叫––!这得写到什么时候啊，光数学一门至少就占去三个小时，新学校的第一天，看来就要挑灯夜读，与皎洁月色相伴喽。
想哭T﹏T
“我们走啦，明天见，有不懂的给我发微信哦。”张雯雯嘿咻一下背上书包，笑着敲敲清姿的课桌。
清姿苦笑：“好，拜拜...”
楠昔和张雯雯约好了要去一家学校附近新开的日式面包店，便早早就收拾好了东西，互相挽着，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放学后的楼道热闹得就像夏日农场，闷了一天的羊群们冲出栏杆，肆意享受着自由的大草坪。
一眼望去，互相追逐的男生，还有勾肩搭背的，嘴里喊着“儿子，爸爸”认祖归宗的，时不时还会冒出来几个会被屏蔽的不雅字眼。
“诶，我突然想去个厕所。”张雯雯本来都走到楼道口了，突然捂着肚子道。
楠昔翻了个白眼：“行行行，你快去，把书包给我。你解决干净了，一会儿还得去面包店呢!”
“你陪我一起嘛～”
“张雯雯，你拉屎还让我陪，臭大姐吧你。”
关系亲密无间的好姐妹，就是连去厕所都希望得到对方的陪伴。
十来分钟后，张雯雯意气风发地回来了。
她接过自己的书包，一边小幅度回头，一边拉着楠昔往那边看，神秘兮兮的：“温煦在那站好久了，我去的时候就在，从厕所出来还见他站着。啧啧，他经常跟六班那个女生一起走吧，叫啥来着，沈晓淳？”
六班后门的位置，男生身材修长，正低头单手划着手机，另一只手随意地揣在校服裤兜里。
他的侧脸棱角分明，眼睛低低垂着，薄唇紧闭，嘴角的幅度平平，好像与白天比，添了丝不易察觉的淡漠。
从他身前路过的几个女孩们突然加快脚步，害羞地掩嘴私语着什么。
楠昔往那边瞅了一眼，有些没好气道：“我就瞧不上沈晓淳天天那样，画得像个村姑，还以为自己特美呢。天天自诩是温煦女朋友，我呸，今天中午不还巴巴跑来给温煦送东西，在楼道我撞见了，人家温煦压根没要...行了，不说别的了，咱们快走吧。”
两个女生手拉着手哒哒地跑下楼梯。
*
夏日傍晚，连风都是热腾腾的。火辣的太阳西沉，橙红色的夕阳将天边的云朵晕染成暖色油画，也在男生的侧脸上镶了层耀眼的金边。
沈晓淳装作不经意地频频看向走在身边的少年，嘴角止不住的微扬。
她真的好喜欢温煦。
全校瞩目的男孩能跟自己并肩行走，放学也会乖乖站在教室外等自己，她沈晓淳原本就是普普通通的人，长相普通，成绩普通，家境普通，是一颗落在大海中央不会激起任何水花的小石子。
但就因为温煦，在学校里很多人都认得她，尤其是女生们。
她知道她们常议论自己，不过那些指指点点对她来说并不苦恼，反而有点享受“成名”的快感。
想到这，她又向温煦移了半米，书包上的猫咪挂坠晃啊晃，总碰到他的校服裤子。
温煦余光一瞥，眉头微微蹙了下，没说什么，脚下稍加快了步速。
沈晓淳没察觉，自顾自嗔怪着说：“我今天中午给你养乐多，干嘛不要。”
男孩语气平平，听不出什么情绪：“不是说了，我中午吃多了，喝不下。”
她有些没好气：“哦!”
男生似想到什么，突然放慢脚步，开口时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晓淳，本身我每天去你家蹭饭，就已经很打扰了，你以后就别再买东西给我了。”
女孩像是只听到了前半句，兴奋地挑挑眉。
“不不不!怎么会打扰？那你不还辅导我作业吗，咱俩扯平啦。”
温煦看了她一眼，低头默默查了眼时间：“快走几步吧，公交车快来了。”
183路公交车，做六站，就到了陶平路站。
陶平路那块很乱，前身有个堆卖废铁肥料的大工厂，连带着那一块许多人家都做开起了五金相关的小店，整个街道就显得杂乱无章，也不太干净。
后来国家政策整顿，大工厂倒闭了，却没怎么影响做买卖的小门脸，倒是后建起了许多居民楼，都是五六层不带电梯的经济实惠房，连带着这片地儿都没有高档小区。
温煦，就住在这里。
再往陶平路往后坐一站，就是南楼街，也到了沈晓淳的家。
沈晓淳和温煦并不是青梅竹马，只因为温煦的母亲和沈晓淳的父亲，都在南楼街的一家小公司上班，各自的小孩又是同学，这才相熟起来。
那家小公司不太人性，一周工作五天，能加班五天半，而沈晓淳的妈妈恰好下班早，温煦就常常去她们家吃饭，作为补偿，他会帮成绩不太理想的沈晓淳辅导作业。
*
沈晓淳打开冰箱，想拿橙子吃，看见侧壁放着的一连养乐多，脑子里突然想到什么，扭头噔噔噔走进里屋。
台灯暖暖的光线射在桌上，温煦正坐着写题。
沈晓淳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着温煦的表情。
“温煦。”
隔了片刻。
“嗯？”
“你们班是不是新转来个插班生。”
温煦没抬头：“嗯。”
沈晓淳刚才看见那连养乐多，脑海里浮现出今天中午那个女生的样子。
很白，肤色非常白，比温煦还白。眼睛大大圆圆的，看着又乖又纯，怪好看的。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很危机感，她吃了瓣橘子，嘴里酸呼呼的。
“我今天中午碰见她了，我说怎么没见过，不过...”
温煦没停下手中的笔，又拿起尺子画起辅助线。
沈晓淳见他没反应，又故意激道：“不过她好好看啊，我瞧着你们班可没有比她漂亮的，没准打扮打扮比林丽婉还好看呢。”
手中的尺子顿了下，过了几秒，听见温煦轻笑了声。
“是吗？我没注意。”
沈晓淳又塞了瓣橘子，不依不饶：“真的，比你还白，皮肤也特别好，嫩得能恰出水来似的。”
“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皮肤不都如此么。”
她侧过身，背对着温煦，快速摸了下自己的脸。
有几个凸出来的青春痘，手感也不是很光滑....
不知是心虚还是不好意思，她拿出作业开始写，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