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类型连载
正在敌营卧底,做着立功大梦的小民警白舸,意外回到了2009年。重回十六岁的白舸,以成人的视角重新观察自己度过时光,在鸡飞狗跳、鸡零狗碎、鸡毛蒜皮的生活里,体味那些曾经忽视的爱与成长。作为万千红尘中普通人的白舸,没有金手指,没有记住彩票号码,没有遗憾要弥补,也没有干一番事业的宏大梦想,在怀疑世界和自我怀疑中,徘徊于要不要回去和怎么回去的纠结中,这时候她意外发现自己居然能听到小时候的武警支队长“黎野”的心声。如此鸡肋的技能,能给身处2009年的白舸带来什么呢?如果让你回到十年前,你还愿不愿意回去?
主角:白舸,黎野 更新:2023-01-18 00:30:00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男女主角分别是白舸,黎野的其他类型小说《听见风起的声音》,由网络作家“月月不吃饼”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正在敌营卧底,做着立功大梦的小民警白舸,意外回到了2009年。重回十六岁的白舸,以成人的视角重新观察自己度过时光,在鸡飞狗跳、鸡零狗碎、鸡毛蒜皮的生活里,体味那些曾经忽视的爱与成长。作为万千红尘中普通人的白舸,没有金手指,没有记住彩票号码,没有遗憾要弥补,也没有干一番事业的宏大梦想,在怀疑世界和自我怀疑中,徘徊于要不要回去和怎么回去的纠结中,这时候她意外发现自己居然能听到小时候的武警支队长“黎野”的心声。如此鸡肋的技能,能给身处2009年的白舸带来什么呢?如果让你回到十年前,你还愿不愿意回去?
好端端的,大夏天的清晨,不知道怎么起了浓雾。
白舸身着蓝色衬衫,蓝色的领带端端正正打在胸前,藏蓝色的外套和西裤认认真真熨了三遍,穿在身上挺阔精神,齐耳短发一丝不苟地别在耳后,此时正对着手里的小镜子,小心翼翼地调整翻檐帽的角度。
昨天半夜临时通知,今天早上八点到市公安局开会,全市所有街道派出所必须参加。所长高正峰在微信群里“@所有人”发了不知道多少遍,没有一个人回复他。半夜起来上厕所的白舸看到上滑了一分钟还不见尽头的“所有人”,对老高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白舸默默找到所长私聊。
白舸:所长,你@不了所有人。
高正峰:群名字怎么改了,小白鸽,你怎么把群名字改成自己名字了。
白舸:……老高,这是私聊,不是群聊。
高正峰:什么私聊?不管了,你明天跟我去开会。
白舸正要打字问问什么事,所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小白鸽啊,你明天早上八点跟我去市局开会。”
“老高,开……”白舸话还没说完,电话就挂了。迷迷糊糊,正要进入梦乡,电话又响了。
“小白鸽啊,记得穿正装,帽子也戴着,全市派出所都要参加,别丢三拉四给我们幸福派出所丢面子……老婆,衣服熨好了没?”
“你个死老头子,大半夜摸来摸去,还以为你要对老娘做点儿什么呢?结果是让老娘干活……”,听到这话,吓得白鸽赶紧挂了电话,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定了一个早上六点提醒熨衣服的闹钟,倒头又睡了过去。
白舸这人有个特长,一秒入睡,派出所的人还给她起了个外号,叫“秒哥”,听起来就很肾虚的样子,在白舸孜孜不倦的反对下,“秒哥”换成了“秒姐”,听起来也没有好太多。
白舸虽然很能睡觉,但是闹钟一响,就能立即从床上起来,这并不是因为白舸天赋异禀,全都要感谢妈妈每次叫她起床的时候那要吃人一般的眼神。
整理好着装,白舸大步流星地往公交站跑去,刚跑几步,白舸发现不太对劲,自己不是刚出门吗?旁边的路标写着“青市人民医院”,往前再走500米左右,就到市公安局了。
还没等白舸想明白怎么回事,老远就听到了老高的声音。
在一团迷雾中,高所长的身影慢慢显露了出来,他不停地挥手让白舸过去,“小白鸽,小白鸽……”,大雾似乎将高所长的声音吞没了一样,明明近在眼前的人,声音又好似离了一个靶场那么远。
白舸觉得,大概是因为昨晚被高所长的电话搅得睡眠不足,脑袋昏昏沉沉才会如此。
一进入会场,白舸就被紧张的氛围吓到了。
每个人都表情严肃,有序地按照桌上的名牌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只有高所长还保持着一贯笑盈盈的表情,目光扫视全场,终于带着白舸坐到了倒数第三排放着幸福派出所名牌的位子上。
看着其他桌子上摆放的名字,白舸疑惑地看向高所长,所长像弥勒佛一样的脸,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
“我忘了上报来开会的人名字了”。
白舸把帽子摘下来端正地放在桌子上,无奈地扶住额头。
看来丢三落四不是白舸自己一个人的毛病,是整个幸福派出所的问题,正可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白舸入职幸福派出所三年,除了入职前的培训,第一次参加这么大阵仗的会议。她小心翼翼地拿出小镜子,想最后再检查一下仪容仪表。
镜子里的人一双杏眼圆圆的,清澈明亮,鼻头圆润挺翘,小小的嘴巴,再配上柔顺的齐耳短发和圆圆的脸蛋,看起来俏皮可爱,有种浑然天成的善良,让人忍不住想亲近,这种天然让人有好感的面相,让白舸成为了幸福派出所最受欢迎的民警,老奶奶丢了猫,老爷爷丢了假牙,电话里总要点名让“小鸽子”去帮忙。
于是,白舸成了整个派出所最忙碌的“小鸽子”,自然,大案要案,都总轮不到白舸去帮忙。三年了,白舸做梦都想帅气地去抓坏人。
“小鸽子,有什么办法给这些人一起回复吗?”,高所长拿着手机,一脸无助地看着白舸,甚至还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讨好。
白舸拿过高所长的手机,看他那多到数不清的红点点眼角都有些抽抽,原来同事们早上醒来看到高所长那么多没@到所有人的“@所有人”,都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一醒来就发来了了各种真切的“问候”。
高所长已经回复了齐炎副所长,给技术员小高的回复打了一半,白舸点进去看了看,小高正在给他解释为什么他没能“@所有人”成功,因为群主是齐炎副所长。
“我打字太慢了,你帮我解释一下,马上要开会了。”
白舸把手机还给高所长,告诉他会用自己手机跟大家说一声,让他放心。高所长五十多岁了,全市要求市政府单位必须数字化办公,高所长不愿意学那些繁琐的事,都交给了齐副所长,所以才顶着一个所长的头衔反而通知不到所有人。
不过不知道该说高所长没架子,还是警惕性不够,手机随随便便就给手下的人看。白舸心想,幸好电信诈骗的人没找到高所长,不然这种案子接了,幸福派出所的奇葩事又要多一件了。
在还手机的时候,白舸瞥到一个没有头像没有昵称是一段乱码的人发来消息,只写了一个数字:02。
白舸不敢多看,把手机还了过去,立即给齐副所长发消息,说明高所长和自己正在会场,希望他发一个全体的通知解释一下。
刚说完这句话,就听到会场话筒里传出严肃的声音:
所有人,请把手机交给旁边的工作人员,这是一次全封闭式会议,希望大家配合。
整个会场寂静无声,帽子整齐地放在桌子上,椅子上的人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膝盖上,目不斜视地望着中心的领导台。
市公安局长、书记、政委和三个副局长表情严肃地陆续入座。一个穿着深绿色制服的年轻人,在所有人领导都落座后,坐在最边上。
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有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眼神敏锐,眉毛十分浓密,但像精修过一样有序地斜向上生长,角落幕布的遮掩给他打上了一半阴影,使得本来就高挺的鼻梁和下颌角看起来如刀削般锋利。
明明大家都是挺直了脊梁坐着,但他看起来就是比旁人挺拔了许多。他有一头浓密的短发,修剪得十分整齐,“这个人真是连头发丝看起来都是精神的”,白舸远远地看了他半天,心想。
政委主持会议,各个领导发表讲话,白舸一直盯着角落里的男人,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都没有仔细听会议内容。
“让我们欢迎黎野队长! ”
噌,角落里的男人站了起来,阴影从他身上慢慢褪去,几步走到了台子中央,对着所有人敬了个礼。
是他!
白舸终于想起来了,黎野,是她妈三年前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
回想起那次相亲,白舸真的尴尬的脚趾头扣地。
作为新时代的女青年,白舸毕业前也曾经抱着一颗闯荡世界的心,在面试工作频频碰壁之后,最终决定听父母的话,回家考公务员,这个过程中唯一的叛逆可能就是没有听父母的报考政府办公室,而是悄摸摸考了警察。
白舸心想与其给领导写稿子写到死,还不如让她跟坏人搏斗,跑来跑去累死。
经历过毕业论文的白舸,是再也不想码字了,谁要是再码字,就去死!
白舸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黎野低沉而又坚定的声音从话筒中传了出来。
“感谢各级领导的信任,我们武警第一支队,一定积极配合全市同志,圆满完成“打狼”行动。”
局长听到黎野的保证,笑得脸上褶子都要起飞了,政委接过黎野手中的话筒,先是赞扬了黎野几句,接着说:“此次任务干系重大,赵富强的黑恶势力在我市盘根错节,我市人民群众被其烦扰已久,市委市局下了重大决心,这次一定要一举捣毁狼窝,还我青市人民朗朗乾坤。”
政委言辞恳切,几句话讲得铿锵有力,不愧是市里的大领导,回过神的白舸听得心潮澎湃,跟着其他人呱唧呱唧卖力鼓掌。
局长摆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就开始给各个分局分配任务。
主力还是总局的同志,其他分局和下面的派出所,主要配合调遣,加强各个片区的监督,防止在行动的时候,有犯罪分子趁机逃跑。
白舸听着,心里有些疑惑,这次任务虽说是举全市之力打击犯罪,但为什么要各个派出所都派人来开会,还把大家手机都给收了。
白舸向来想什么说什么,何况高所长还是个十分没架子又和蔼的领导,白舸转头就悄悄对着高所长说出了心中疑问:
“主要工作都是市局的同志做,我们在家听指挥就行了,为什么非要我们来开会啊?”
许是会议室空调开得不够低,人又太多了,高所长的头上看起来汗晶晶的,高所长双眼盯着前方,似在聚精会神地听着领导讲话。白舸见所长没有理会自己,把掏出来的纸巾默默又塞进了口袋,乖乖挺起背,继续听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的套话。
“为了抓捕计划顺利进行,我们需要几位女同志,配合黎野队长进行工作,黎野队长这么帅,我们市局的女同志们抓紧机会,尤其是那些单身的女同志”,严肃的话听了一箩筐,局长为了给黎野找人,突然开起玩笑来,会场笑声一片,听起来终于有了些人气。
“女同志脸皮薄,若是有想法,会……”
“老高,你怎么了?!”
不知道怎么的,高正峰突然从椅子上滑了下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吓得白鸽“噌”站了起来,一边拉他一边问他怎么了。
整个会场被白舸这一声“老高”,拉入了一个奇怪的氛围。白舸平时嗓门就大,刚刚那一声,居然压过了举着话筒的局长,所有人都看向了幸福派出所的两人,白舸后知后觉,尴尬地把头埋到桌子下面。
老高还是老高,活了五十多年,脸皮就是厚,他对着周围每个目光都笑盈盈地回应,看向主席台的各位领导,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我们幸福派出所的小白鸽,强烈要求报名! ”
白舸如被五雷轰顶,瞪大眼睛看着自家满嘴跑火车的所长,连连摆手。高所长一把把她的两只爪子压了下去,像一尊大佛似的,任它风雨飘摇,我自岿然不动。
台上的局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搞得有一瞬间愣神,但也只是一瞬间,马上就笑着看向高所长说:“老高啊,看来还是你这老伙计挺我,会后让你们所里的小家伙去跟黎野队长报告。”
听局长这话,似乎和高所长是老相识。
“怪不得所长不怕丢脸,原来是有熟人撑腰”,白舸对着自家所长小声嘟囔。
不对,丢脸的不是所长,是自己啊!
这下全市的同志都知道幸福派出所有个单身又饥渴的女民警叫白舸了。
会议散场,路过的同志,看向幸福派出所的两个人表情各异。
“想笑就笑吧”,在看到第十七个拐了十八个弯,绕过来专门看自己,嘴角憋得抽抽的男同志后,白舸终于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
“憋出便秘来就不好了,刚散会厕所可抢手呢,下面的事都解决不完,没空解决上面的”,当然这话白舸可没敢说出来,幸福派出所不能再丢人了。
白舸用帽子挡着脸,终于艰难从会场挤了出来,反观一旁的高所长,泰然自若,还笑嘻嘻地跟路过的人打招呼。
“刘所啊,你们所有没有单身的年轻人啊,我们小白鸽漂亮吧”。
隔着好几个人,远远地被点到的刘所长,笑着摆了摆手,他身边的一个脸肉嘟嘟的小胖子,越过刘所长一直往高所长身后张望,此时的白舸恨不得手中的翻檐帽能变大100倍,把自己囫囵个儿罩起来。
刘所长都要离开了,不死心的高所长还补了一句:“有空咱们两个所搞个联谊啊”。
白舸忍无可忍,一手抓着帽子挡住自己,一手拽着高所长,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高所长平时就爱给人牵红线,没事就抓一把瓜子,坐在街边的树底下,和大爷大妈唠嗑。所里的同事都说,高所长是年纪大了,没有事业心了,整颗心只装着人类繁衍计划,所里的人都是他伟大计划里需要攻克的对象,其中最艰难的任务就是白舸。
其实从小到大追白舸的人还是挺多的,白舸这人性格也不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在感情方面像缺了一根筋,意会不到别人对她频频发送的秋波,周围几个所单身的男青年基本都被她伤了一遍心。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个百折不挠的,就是旁边青峰大厦里,年轻有为的争鸣科技公司的老总林弘鸣,据说这位老总还是齐副所长介绍的。
老总追人离不开那些鲜花、巧克力、衣服包包、首饰之类,隔三差五就送会到白舸桌子上来,这些“平平无奇”的手段,如果再加上林弘鸣一张白净的小脸,金丝边眼镜一挂,靠在他那辆迈巴赫旁边,有没有吸引到白舸暂且不说,所里那些已婚妇女总是能被刺激得哇哇尖叫。
白舸再迟钝,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在周围人的推波助澜下,白舸竟然也出去约会了几次。
这一下激起了高所长的胜负欲,自己攻克了三年的白舸,被齐副所长一次就拿下了,当领导的面子还要不要了!当然有没有拿下还不知道,但唯一确定的是,在高所长眼里,只要没领证,都不算拿下,于是更加勤快地给小白鸽推送大好青年。
平时乱来也就算了,全市大会这么严肃重要的场合,高所长还只想着“搞对象”,白舸实在忍无可忍了。
“回去必须得给这老头好好开个会”。
扎好马步,气沉丹田,很好,就快拉动了,看着高所长颤颤巍巍的肚子,白舸内心吐槽“这老头最近好像又长肉了”,手上一点儿劲儿没松,猛地发力。
“bu~”,一股气流摇着小尾巴,穿过狭窄的肠道,以3米/秒的速度冲破小花朵的阻碍,在人群中绽放,欢快地庆祝突围成功。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白舸努力保持镇定,给自己洗脑——“不要慌,不要慌,像其他人一样,把手慢慢移向口鼻,对,捂住,捂住……”
“小白鸽,哈哈哈,你这个屁,真响! ”
毁灭吧,白舸认命地闭上眼睛,撒开拉着高所长的手,一、二、三……准备开溜。
诶?怎么跑不动。
“黎队长,这里,这里”,高所长扯着大嗓门狂喊。
白舸回头一看,高所长像拎小鸡一样扯着自己的领子,一个不注意,高所长献宝似的把白舸扯向黎野的方向,白舸觉得自己离圣诞礼物就差系个红丝带了。
黎野已经换上了作战服,背对着巨大的玻璃窗,光影勾勒着他如松柏一样挺立的身姿,抿着嘴,看不出来表情。
现在白舸唯一的希望就是,他没有听到自己那惊天动地的一屁。
黎野听到了高所长的呼唤,慢慢向白舸走过来,白舸不禁感叹:“怎么有人走路走得这么好看”。
“黎队长,小白鸽说你走路走得好看,你再多走两步?”高所长跟黎野一边握手一边挤眉弄眼地说道。
白舸真的想把高所长一把掐死,或者至少把他的嘴给缝死。
“黎队长你好,我们所长就是爱开玩笑”,白舸尴尬一笑,谄媚地伸出手,打算握个手装聋作哑当无事发生。
黎野看着白舸伸过来的手,愣了一下,小小一只,白白净净,淡粉色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就这么短暂的一愣神,让白舸误以为黎野还在为当时相亲的事生气,收回手的时候偷偷白了一眼黎野。
黎野并没有发现白舸的小动作,甚至他都没有认出来白舸。
毕竟谁能把穿着清凉小吊带,画着烟熏妆,戴着夸张首饰,打扮得像个不良少女的女孩子和眼前不施粉黛,穿着制服,看起来干干净净,端正又阳光的人民公仆联系起来呢。
“走吧”,黎野面无表情地对白舸说道。
“走走走”,白舸还没反应过来,高所长就立刻推着她跟上黎野。
黎野见高所长也跟过来了,有些疑惑地问:“高所长不去304集合吗?”
白舸不明所以,高所长尴尬一笑说:“对对对,我都老糊涂了,我去找老秦他们了,小白鸽你要听黎队长的话”,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老秦是长安街道派出所的所长,和高所长是警校的同学,两个老头都没什么升迁的斗志,臭味相投,有机会就混在一起嗑瓜子聊八卦。
白舸望向高所长离开的方向,见老头没有丝毫要回头的意思,终于死心,磨磨蹭蹭跟在黎野后面。
“快点儿,我们时间比较紧”,白舸还在想怎么溜走的时候,黎野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不带丝毫感情。
走了不知道多久,黎野终于停了下来,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的白舸差点撞他背上。
白舸抬头看了一眼,3-404室,和老高都不在一栋楼,白舸莫名有些心慌。
黎野刷了一下脸,屏幕上显示出黎野的证件照,看着比现在稚嫩一些,大概是刚入职的时候拍的。证件照旁边写着:黎野 青市武警总队第一支队 队长
青市今年整个政府单位都开始部署数字化,很多办公室都加上了刷脸门禁,需要在系统中申请,才有权限进入。
显然这个会议室白舸肯定是没资格进去的,黎野刷开门进去后,白舸赶紧用手按住门,三步并作两步跟了进去,手一松,门“啪”的一声关上了,震得白舸心脏都紧急多跳了几下。
会议室没有窗子,里面光线晦暗,只有墙上挂着的显示屏亮着光,上面是是一张青市的地图,幸福街道和希望街道的十字路口,被圈了起来,左边的留美大厦上有一个红标不断闪烁着。
围绕着中间的桌子,站了六个人,五男一女,都穿着作战服。一个高高壮壮的男的和一个矮一些皮肤黑黑的,瘦瘦的男的本来在争吵什么,黎野一进来,那个瘦瘦的男的“咻”一下挂到了黎野背上。
白舸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人的敏捷度,在白舸看来,真的只有“咻”这个词语能准确描述他的速度。
黎野按住他的胳膊,一个翻身把他摔到地上。
“队长,我错了,错了,下手真狠啊”。
“猴子别闹了,队长,人你跟局长要来了没?”那个高高壮壮的开口问。
黎野一指白舸,被叫做猴子的男孩子“腾”一个翻身从地上站了起来,围绕白舸转了好几个圈,啧啧了几声,一屁股坐到桌子上,满脸嫌弃地看着白舸。
“就这啊,队长你没说我们需要个漂亮的啊,身材得这样,你说是吧老曹”,猴子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比划着曲线,看了一眼那个高个子寻求认同。
白舸一下子明白了是什么意思,脸涨的通红。
“猴子你给我闭嘴”,里面唯一的女孩子使劲拍了猴子一把,向白舸走过来,说:“你别介意,他没有恶意,只不过我们这次任务确实……需要一个长相……明艳的”,说完轻轻拍了拍白舸的肩膀。
“队长,要不还是我去吧”,那个女孩子转向黎野说道。
白舸看了眼那个女孩子,身材修长,短短的头发,眼睛大而明亮,鼻子高挺,嘴角微微有些下垂,平添了几分倔强。
反观白舸,虽然脸长得还不错,是那种长辈都很喜欢的样子,但是身高仅160cm,严格来说只有,但是白舸每次都倔强地报一米六。白舸真的是跟明艳八竿子打不着。
黎野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巡睃,一直不说话的另外两个男的开口了。
“让向歌上吧,她身手好还能保护自己”,浓眉大眼的那个男孩子说。
“向歌比较了解情况,遇到突发状况也能随机应变”,另一个稍微有些矮的小平头说。
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白舸只想高歌一曲——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咕~”所有人都看向了白舸。
白舸急忙捂住了肚子,尴尬一笑。
“早上没吃饭……”
“我还以为你早上吃了一大碗黄豆”,黎野突然开口。
他,果然,听到了!他怎么能顶着那张脸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
白舸此时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其他人不明所以,看向黎野。那个叫向歌的女孩子看了一眼白舸又看向黎野,目光中有些白舸不太懂的东西。
“没事,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黎野看向白舸笑了一下。
这人笑起来简直就是在犯罪,微微挑眉,嘴角翘起露出两颗虎牙,像一座冰山轰然坍塌,而里面如三月桃花盛开。
白舸想起和黎野那次不愉快的相亲,严格来说应该是白舸另黎野单方面不愉快的相亲。
那时候白舸刚毕业,在一家新媒体公司实习,说是运营,其实是跟在领导屁股后面端茶倒水,负责全公司的快递和打印工作,每天跑前跑后,一件正事没干却累的要死。
周末只想倒头睡个昏天暗地,没有眼力见的母上大人,从白舸毕业那一刻就不断地给安排上了相亲,在她的逻辑里,上学不准谈恋爱,但毕业立马就能遇到对象结婚。
反正没有男朋友,一开始白舸还像模像样去见了几个人,然而那些母上精心挑选的人类高质量男性,自大、狂妄、不爱干净,说两句就问是不是第一次,婚后能不能立即生孩子,挣着5000块的工资,有5个亿的抱负,每个月给1000块零花钱,就想让白舸辞了工作专心在家干0薪酬的保姆外加人类原始冲动发泄机器伺候他。
在白舸妈妈最后介绍了一个离异带两个孩子的男人之后,白舸彻底怒了,决定一次性把母上大人给她介绍对象的心思绝了。
很不幸,这个用来让妈妈死心的人就是黎野。
白舸打扮成不良少女,超短裙,厚底鞋,身上挂满了金属链条,画了个大烟熏妆,去之前还买了包烟点了,把身上里里外外熏上烟味,然后把烟盒揣进兜里,故意露出来一角。
见面之后,白舸发现,黎野果然如介绍人说的身材高大,长相俊秀,工作安稳,一身正气。可谁知道是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
白舸顾不得欣赏美色,把自己能想象到的讨厌行为都表演了一遍,抖腿、抠鼻屎、抽烟,还一口气点了超多菜,白舸眼看着黎野的眉头一点点皱起来,又加了一把火,吃意面的时候假装不注意,酱料溅了了黎野一身。准备再表演一下恶心的吃相结束相亲的时候,黎野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有任务就离开了。
不管任务是不是借口,总之这次行动,白舸大捷,她妈妈身边的朋友,再没人敢给老白家姑娘介绍对象了。
就在白舸胡思乱想的时候,黎野突然问:“还能坚持吧?10分钟我说明一下情况,然后放你去吃饭”。
白舸看着盯着自己的那双丹凤眼,尴尬地咳了两声,说:“没事的,我还不饿”。
结果刚说完,白舸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两声。
黎野看着白舸,又笑了。
白舸顾不得欣赏美男的笑容,黎野开始说正事了,她打起了百分百的精神听着。
原来这次任务是为了抓捕留美大厦的涉黑势力,市里怀疑队伍中有敌人的眼线,所以临时通知,让所有单位的领导都过来了,还没收了大家的手机,防止有人报信。
黎野的任务就是钓出留美大厦老总赵富强,配合总部的同志实施抓捕。
总部的同志已经查到,赵富强利用社会招聘信息,诱拐年轻女性,然后强迫她们卖/淫,甚至有证据表示,赵富强的团伙还涉及了买卖器/官的黑色产业。
之所以需要武警配合,是因为赵富强手下有一批黑社会打手,为了防止这些人狗急跳墙,在抓捕赵富强的时候,还得同时保护受害女性们的安全。
经过商议,总部决定派一名女警以面试的方式潜入,找到关押那些可怜女人们的地方,里应外合,共同完成任务。
虽然总部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但关于留美大厦内部最黑暗的部分,没有任何线索,所以这次任务还是比较凶险的。
“你害怕吗?”黎野讲完之后,停了一下看向白舸,认真地问道。
“太危险了,还是我去吧”,不等白舸回答,那个女武警立马对黎野说。
黎野并没有回应那个女武警的话,而是继续盯着白舸看。
白舸想了想,开口说:“我想问一下,为什么选我去?”
而后看向那个女武警说:“她好像更适合,她……更漂亮”。
虽然白舸不想承认,那个姑娘确实更能胜任这次任务,上妆之后肯定明艳又大气,自己要是赵富强,两个人放一起肯定选她。而且她还是个武警,战斗力更不用多说,对救出受害人帮助更大。
“不是你自告奋勇要来的吗?”黎野恶趣味地打趣白舸,白舸又闹了个大红脸,急忙说:“不是,不是,都是老高,不是,高所长……”
黎野看到白舸的反应,哈哈一笑,说:“其实开会之前,我已经看过全市所有女警的名单了,你是我的备选项之一,而且你当警察之前,还有过短暂的工作经历”,黎野突然换上了严肃的表情,看向其他人说:“任务成功的关键,是先打入敌人内部”,黎野转头看着女武警说:“向歌你表面看起来很适合,但是你一眼看上去就不好掌控”。
白舸突然懂了,自己为什么会被选上。
“我仔细研究了一下这几年失踪的女性,她们除了漂亮,还有一条最重要的特点,就是身材娇小,软弱好控制,如果我们都没有进入敌人内部,何谈解救那些无辜的受害者”,黎野认真地说道。
果然和白舸想的一样。天然具有亲和力的长相,看起来善良可欺,就是白舸被选中的原因。
“谁还有问题吗?”站在显示屏前面的黎野,背后有光晕一闪一闪地跳动,此时穿着作战服的几个人,都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不管之前有什么分歧,或是没上没下地打闹,在黎野讲完这些话之后,都只会做好一件事——服从。
“没有”,一声整齐响亮的回答后,黎野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过来,介绍一下自己”,当长官当惯了,工作的时候黎野对白舸没有丝毫多余的客气。
白舸闻言,乖乖过去,站在黎野旁边,头顶只到黎野的下巴,小小一只。
“我叫白舸,警号173618,来自幸福派出所,毕业于海市大学,图情报专业,警龄三年,青市本地人……身高一米六,体重46公斤……”白舸实在不知道还要介绍些什么,偷偷看了一眼黎野。
黎野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没有看到白舸求救的眼神,“作为队长,居然在任务前夕开小差,回头给你举报了”,白舸暗自腹诽。
“你有一米六吗?一米四还差不多”,猴子窜到白舸面前,挺起胸膛,在白舸头顶比划来比划去。
白舸看着良善,其实也不是个好欺负的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猴子,惋惜地叹了口气说:“你是不是每天得带个帽子才能出门?”
猴子不明所以,黎野“扑哧”一声笑了。
“队长,她欺负我?”猴子虽然不知道白舸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看白舸站得端端正正,嘴角却有止不住的笑意,就知道白舸没说什么好话。
猴子看黎野不告诉他,瞪着白舸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看起来反而有点可爱,白舸忍不住继续逗他:“沐猴而冠,夸你像个人”。
听到这话,其他人忍不住也哈哈笑了起来。猴子本来差点被白舸的解释糊弄过去了,转念一想:像个人,不就是,不是人么?
作势就要扑过去给白舸点儿教训,转而被黎野薅住后脖颈,丢到了人堆里说:“好了,别闹了,你们也介绍一下自己,让白舸认一下人”。
浓眉大眼的男孩子叫章强,是副队长,看着年轻,其实已经三十二了,比黎野大了六岁。腰细腿长的女武警叫李向歌,和黎野是同学。小平头叫秦军,大高个叫项东,都是从西北军区选出来的。猴子大名叫侯武,是黎野在西南执行任务时候的老部下,跟黎野关系最为亲近。
白舸认真地听着他们的介绍,忽然感觉后背凉凉的,瞥了一眼,居然是黎野正盯着自己看。
“老天爷保佑,希望他没有认出来我”,白舸脑海中的小人跪在地上,转着圈地求各路神仙,毕竟这个任务还是有点儿危险的,黎野要是公报私仇,自己进去磕磕碰碰,缺个胳膊少条腿,也没地儿说理去。
黎野并没有注意到白舸奇奇怪怪的小表情,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抬头对大家说:“好了,没什么问题就地解散,半个小时后这个办公室集合,李向歌给白舸介绍具体情况,其他人跟我研究一下作战计划。”
看其他人都开始收拾东西,白舸默默举手示意,黎野终于注意到了那小小的一只,手里没停,只抬了一下下巴,意思让白舸有什么问题直接说。
“那个,不用吃饭吗?”
黎野一脸疑惑。
白舸见状解释道:“只有半个小时,不让大家吃午饭吗?”说着默默摸了一下自己已经瘪到不能再瘪的肚皮。
“半个小时不够吃饭吗?”没等黎野回答,猴子自来熟地搂住了白舸的肩膀,继续说:“不光可以吃饭,还能撒个尿,上个大号,睡一觉也成。”
这些人真牲口啊,四肢都是上发条的吗?半个小时能干这么多事。正当白舸在颅内偷偷吐槽的时候,话不多的小平头开口了:“对啊,干完这些,时间还够猴子,biu~”,说着比了个二踢脚发射的手势,连声音也很像。
白舸不明所以,李向歌悄悄捂住了白舸的耳朵,一脸愠怒地对那俩人说:“别乱说话,还有别人在呢,别给我们支队现眼了。”
不顾后面俩人的打闹,李向歌亲昵地挽住白舸的胳膊,带她向食堂走去。
白舸乖乖地跟着李向歌的步伐,胳膊被挽住,白舸活像个配件挂在李向歌身上,而且李向歌比白舸高了很多,腿也长,她走两步,白舸得走三步,走得慢了,配件就要变成随风摇摆的姿势,别提多难受了。
老高,救救我吧,不想在这里当“别人”,当“配件”了!白舸内心狂吼。
吃饭、开会、背稿子、睡觉、化妆、面试,一切就像突然被开了八倍速一样,在白舸的生活中快速闪过。
演戏这种活儿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独自被关在小黑屋的白舸默默地想。
不过白舸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起码她顺利地走完了流程,成功被留美大厦“留下来了。”
接下来就是和李向歌跟她描述的一样,先是几个打扮成熟风情的女人来给她们这些新来的洗脑,大家哭哭啼啼闹来闹去,就被分开单独关了起来。
不过李向歌没有告诉她的是,原来还要挨打的么。白舸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那可是被结结实实打了一闷棍,这些畜生是真的不把人命当命,要不是自己福大命大,这一棍可能真的会要了自己的命。
脑袋隐隐作痛,但是白舸必须得让自己打起精神来,为接下来可能会受到的侵害做好准备。白舸知道自己自己进入了怎样一个魔窟,那一双双如狼一样的眼睛,早已把自己当成了囊中猎物,可能在一墙之隔的地方,随时准备扑过来。
李向歌可能越过了挨打的部分,但是关于这里,她详细地教了白舸各种应对策略,目的就是一个,让白舸拖到黎野带着人过来。
来之前,白舸吞进去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信号定位器,为了缓解白舸的焦虑,黎野还装模作样开了几句玩笑,说让白舸回来之后多吃几碗黄豆,实在不行再配点儿红薯和火龙果,白舸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不会开玩笑其实可以不开的。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透过那人手腕上表盘微弱的光,白舸看到了一个满口黄牙,头发却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个金丝边眼镜的男人,上半张脸斯文,下半张脸可耻,没看到他之前,白舸难以想象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怎么能同时出现在一起,何况还是在同一张脸上。
只见那人慢慢解下皮带,折了两下,握在手中,然后朝着白舸摇摇晃晃走了过来,牙齿过于突出,感觉都兜不住口水了,白舸感觉逼仄的小房间里都是他臭烘烘的口水味。
眼看那人就要凑过来了,白舸灵巧地一翻身,滚到了另一边。
那人大概知道白舸会躲,并没有生气,反而嘿嘿笑了几声。
妈的,不会把这当情趣了吧,白舸嫌弃地在心里吐槽。
就在他第二次想要扑上来的时候,白舸抄起手边一个凳子,就砸了过去。白舸听到那人闷哼了一声,而后就看到他的眼神开始逐渐变得凶狠,额头上流下来的一滴血,被他稀疏的睫毛阻挡了一下,缓缓流进了眼睛。
那人并没有擦掉血,只是闭上眼睛,而后睁开,整个眼球布满了血色,看起来如地狱的恶鬼。李向歌千叮咛万嘱咐让白舸不要惹怒他们,但是此情此景,白舸哪能顾得上那些,太嫌弃他,就打了,但是打人的后果,能不能承受,白舸现在有些心虚了。
你们可要快点儿来啊!
白舸一边躲着那人,一边默默祈祷。
白舸虽然娇小,但是胜在灵巧,耍得那人有些气喘吁吁了。
但是毕竟是女孩子,而且之前还挨过打,长时间精力高度集中,白舸不光体力见底,后脑勺也开始隐隐作痛。
白舸被逼到了角落,瞅准时机准备从那人胯下钻过去,突然眼前一黑,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白舸被揪住了头发,拖到了椅子上,反手被那人用皮带绑了起来。
空气中除了臭烘烘的口水味,还混合着一丝丝血腥味。
看着男人一件件脱掉衣服,而周围又是一片寂静,丝毫听不到作战靴踢踢踏踏的声音,白舸的心里开始有些绝望。
那人的脸离白舸越来越近,令人作呕的味道也越来越浓,白舸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来之前,听李向歌讲这些的时候,看她讳莫如深的眼神,当时白舸其实并没有想什么贞洁,什么生死,她满脑子都是——深入敌营立大功。
这一趟回来,自己不得戴上大红花,在全市的同事面前接受表彰,三等功二等功什么的可能也会有吧,如果够大胆,一等功这种梦也可以做做的。
但是当危险真真切切在自己身边的时候,白舸害怕了,要深究原因的话,大概可以当作功劳蒙蔽了白舸对危险的认知,同事在身边给了白舸大胆做梦的勇气。
那人的手,掐住了白舸的脖子,开始暴力撕扯白舸的衣服,白舸像案板上的鱼,奋力挣扎,但是毫无作用。
就在白舸以为自己要被掐死的时候,突然小房间起了浓稠的迷雾,为什么说浓稠,因为白舸几乎都看不到那近在眼前的满口黄牙了。
甚至,在这迷雾中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白舸,白舸~”
一声声清脆的,属于少女的声音,在白舸耳边若隐若现。
“鸽子,鸽子”
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随后,震耳欲聋的一声“鸽子”将白舸惊出了一身冷汗。
脑袋翁的一声,白舸猛地睁开眼,就看到一双大眼睛,瞳仁黑漆漆的,眼白很白,甚至还泛着微微的蓝色,卷翘的睫毛忽闪忽闪地动了几下。
这是一双属于少女的眼睛。
在白舸后背重重地挨了一下之后,白舸“噌”一下站了起来,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这确实是一双少女的眼睛,而且是一双自己十分熟悉的眼睛。
眼前的人扎着高高的马尾,整齐而又厚重的刘海儿有些不听话,微微向上翘着,女孩见白舸一直盯着自己的刘海儿,有些生气地一瘪嘴,瞪了白舸一眼说:“一觉醒来就这样了,真是奇怪,你的刘海怎么就不翘呢,你说老实话,你是不是偷偷自己去烫了不叫我,白舸,我们还是不是好姐妹了,你怎么能这么不讲义气呢! ”
女孩还在喋喋不休地讲着,白舸熟练地从女孩双肩包左侧的兜里拿出一个小镜子,照了一下,然后就呆住了。
镜子里的女孩子也留着厚重的齐刘海,但是绑了两个低马尾,圆圆的眼睛,小小的嘴巴,圆润的鼻头,同样圆润的还有一张小脸,还挂着婴儿肥。
稍微一侧头,脸上还有因为沉睡压出来的印子。
白舸以为自己做梦了,伸手掐了一下高马尾女孩子的脸,女孩立马就跳了起来。
“白舸,你睡傻了,你掐我干嘛?!我周彤可不是你个小鸽子能捏的,吃我一拳~”
白舸自然而然地向后一缩,躲过了一击,这是她小时候经常和周彤互捶练出来的下意识的反应。
白舸不确定地又掐了一下自己的脸,“嘶”,有些疼。
“现在是哪一年?”白舸弱弱地问了一句。
“09年啊,小白鸽你别真睡傻了吧,我们下周就要上高中了,好不容易考上市重点,你别不是把这都忘了吧”,周彤一脸不可置信,拍了拍白舸的头顶。
周彤是白舸的邻居,也是白舸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她们本来总被调侃是双胞胎,奈何周彤初中突然开始抽条,个头蹭蹭蹭地长,很快就高出了白舸一个头。
自她长高之后,总爱摸白舸的头顶,每次一摸,白舸都要恼羞成怒地拍掉她的手。
不等白舸细想,下意识的动作,白舸果然打了周彤的手一下。
周彤立马笑了,“嘿嘿,这不还是我的小白鸽嘛”。
白舸还是不太信,环顾四周,她们正身处小时候最喜欢去的“那些花儿”奶茶店。
墙上还有周杰伦、SUPER JUNIOR和SHE的海报。
王力宏的《大城小爱》刚放完,吴克群的《将军令》又接了上来。
桌子上是最爱的红豆奶茶,用玻璃杯装着,手机是7月份刚上市的夏普9120C旋转屏翻盖手机,白舸记得这是当年考上市重点,爸爸奖励给自己的礼物。
但是!怀旧风有必要做得这么真吗?白舸还是不相信,明明自己都是成年人了,明明自己在执行任务,明明自己马上要立大功了。
当然立功这个还要另说,自己还处于危险中呢,但是不管,再,怎么,说,自己也不可能来到2009年吧!
“穿越?还不如相信天上能下汉堡! ”
白舸这么想着,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了。
看着眼前暴跳如雷、口出奇言的白舸,周彤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思考——白舸该不是脑袋出问题了吧?
是昨天去网吧开黑,回去太晚,中邪了?
是前天去台球厅,被飞出去的白球把脑袋打坏了?
是上个月过生日,偷喝假酒了?
还是,毕业晚会那天跟刘航告白被拒绝,伤了心了?
各种奇怪的念头在周彤脑海里翻飞,周彤觉得,自己中考的时候脑子都没转过这么快,可是头顶都快转冒烟了,周彤还是没想出来个所以然。
刚伸手准备摸一下白舸的脑门,看看她是不是在奶茶店睡觉,被空调吹发烧了,“砰”一声,一块汉堡从白舸后脑勺方向飞了过来,正中周彤面门。
“哪个挨千刀的偷袭本美少女!?”
这下好了,暴跳如雷的换周彤了。
显然周彤一米七的大个儿,配上足以媲美学校大喇叭的嗓门,发起火来更有威慑力。
房顶的灰都被周彤震得簌簌往下掉,正好掉到了墙根一个满脸青春痘的男孩子杯子里,但他丝毫没有察觉,猛灌了一大口,大概是为了压制住满口震惊的脏话吧。
好久没见过这样子周彤的白舸,张大了嘴巴,愣了半天,弱弱地说:“原来,天上真的能下汉堡啊”!
刚说完,白舸感觉后脑勺又传来一股凉风,下意识缩了一下脖子。
又一块汉堡直冲冲地就飞了过来,这次周彤显然是有所准备,一伸手,汉堡稳稳当当地被她抓在了手里。
周彤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地一点一点剥开油纸,尝了一口,“呸,奥尔良口味,小白鸽给你”,白舸脑袋还是懵的,听到周彤这话,乖乖地接下了被咬了一口的汉堡。
而后只见,周彤又捡起来刚刚砸了自己面门,此时散落在桌子上的黑椒牛排堡中的牛排,吃了起来,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同时还不忘催促白舸:“赶紧吃啊,这玩意可贵,没有掉地上还能吃,你是不是嫌弃我了,我们可是同一根棒棒糖都能你舔一口我舔一口的革命友谊,脑袋坏了这可不能忘”。
周彤还在喋喋不休地讲着,白舸低头看着手中的汉堡,那些被时光擦了无数遍,已经有些灰扑扑的记忆,仿佛突然间又在脑海中变得明亮了起来;那些在时间里被遗忘的人,恍惚间又在眼前变得鲜活了起来。
“嗨,白舸,这儿”,一声呼唤,把白舸的目光吸引到了靠窗的位置。
那里坐了两桌,一桌看起来是一对情侣,另一桌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四个脑袋凑在一起,其中主色调是红色的,头发被夹起来根根仿佛要冲天的,就是喊白舸的那个男生。
他站了起来,挥了挥手里的汉堡,显然是在告诉白舸,刚刚从天而降的汉堡是拜他所赐。
白舸楞楞地看着他,松松垮垮的吊裆裤,脖子上叮叮当当挂了好多串儿十字架骷髅头之类的,手腕上是皮质的手环,食指上戴了三圈看起来又厚又宽的戒指,也不知道他的指头累不累。看了足足有三分钟,白舸也没想起来,这个像只长毛锦鸡一样的男孩子是记忆中的谁。
白舸这一看不要紧,可急坏了周彤。
嘴里最后一口肉还没有嚼完,急急忙忙把白舸的脸掰了过来,看向自己,可能觉得自己手指头上还有些油,顺便又嗦了几口。
周彤怎么变得这么恶心了,记忆中的她除了嗓门大,聒噪又迟钝,好像并没有不爱干净这么个毛病。白舸嫌弃地心想。
“小白鸽,你不会还喜欢他吧,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绝了你,让你下不来台,你可发过誓哦,说谁再喜欢他谁是狗”,周彤一边说着一边抱着白舸的两条胳膊晃来晃去,白舸觉得脑仁都要被摇出来了。
“等等,你说什么?我喜欢他?一只长毛锦鸡?还被拒绝了?”白舸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十六岁的自己,这么没有审美的吗?
周彤听到白舸这话,长舒了一口气,拍拍胸口说:“虽然你脑袋坏掉了,但是你不喜欢刘航了,这也算因祸得福,好事一桩吧。”
原来他叫刘航,但是白舸记忆中并没有这么个人,转念一想,白舸又觉得正常了,自己这人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会选择性把自己丢脸的事给忘掉,比如憋尿进了男厕所,还被同学撞到,比如上台阶,摔了个狗吃/屎,一抬头,台阶上还是自己暗恋过的校草。
当然这些事情,在白舸的尴尬记忆中算是无伤大雅的,偶尔上厕所,上台阶的时候还会想起来。至于那些伤筋动骨,让人想起来就抓耳挠腮的,一般白舸先是装傻,后面就真的再也想不起来了。
眼前表白被拒这件事,白舸一点儿印象都没有,那大概能被处于青春期的白舸归于无异于祖坟被刨了的类别了。
周彤嘴边满意的微笑还没落下去,白舸还在苦思冥想刘航是何许人也的时候,一声巨响的“什么!?”在白舸的耳边炸开。
紧接着白舸就看到那只名叫刘航的长毛锦鸡大跨步来到了自己面前,白舸都担心他扯破了那仿佛要掉在地上的吊裆裤。
“你仔细看看我,刘航?”紧接着他把头凑到了白舸面前说:“你说你最喜欢我紫色的头发,虽然现在我给染成红色了,上上个月,毕业晚会你才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跟我表白的,你怎么能忘了呢?”
白舸还是一脸茫然,甚至眼神中还带了些许嫌弃,以及对臭屁小孩的那种无语。
身后,应该是刘航的长毛锦鸡朋友们,捂着嘴哧哧地笑,后来大概实在憋不住了,终于放肆地笑了出来。
“航子,就知道你吹牛,别装了,人家都不认识你”。
刘航听到同伴的嘲笑,脸气得通红。
脚捶地大喊:“我没有,周彤,你说,她是表白了吧,你在班上都看见了吧”。
周彤虽然迟钝,但是这种时候,她也明白,无条件站好朋友才是第一要义。于是她立马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口中连连道“没有,没有”。
气得抓耳挠腮,不知道作何解释的刘航,最后被同伴架走了,周彤也没了喝奶茶聊八卦的心情,拉着白舸结账要走。
走到柜台,白舸自然而然地掏出手机,问:“怎么付,微/信还是支/付/宝,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老板半天没有动作,只是一脸茫然地看着白舸,而后又看向周彤。
周彤眼见白舸又开始犯病,急忙把白舸拉到身后,对老板说:“不好意思,我们……在演习未来的中国的生活方式,嗯……实践课,体验,体验,我朋友还没出戏”。
从奶茶店出来,周彤自然地挽住了白舸的胳膊,这让白舸突然想起在市局被李向歌挽住胳膊的记忆,这些高个儿就不能有点儿自觉,换自己这个小矮子来挽你们的胳膊吗?
在路上走着,09年的青市,路上的车不多,夏天好像也没有那么热,跟喧嚣的19年比起来,寂静了许多,两个人走着走着,百无聊赖,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白舸决定聊聊天,打破这种令人不舒服的氛围。
“你这么不喜欢刘航这个人,为什么还吃他扔过来的汉堡?”白舸疑惑地问。
周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不喜欢他,又不妨碍吃,我一直想吃这家的汉堡,可是我妈给的零花钱只够喝杯奶茶的,他家有钱,他都买了不吃不是浪费了么”。
白舸想起来了,相比于挑食的自己,周彤是个十足的吃货,要不然也不能突然长那么高。
“那你喜欢谁啊?”白舸突然有些好奇,十六岁的自己喜欢长毛锦鸡,那么十六岁的同龄人会喜欢什么类型呢。
被白舸这么一问,周彤的脸上泛起红晕,娇羞地撞了一下白舸,尽管周彤已经控制力道了,白舸还是差点被撞得跪在地上,白舸想起来了,上了高中的周彤文化课跟不上,后来去练了体育。
“我不是跟你说过嘛,我喜欢那个,就斜刘海的,挑染了几根白色,左耳戴着黑色耳钉的,七班的那个”,周彤的声音越来越小,她似乎说了个名字,但白舸没听清楚。
听不听清楚已经不重要了,周彤的审美跟自己也一般无二,都喜欢家禽野鸡之类的。
大概十几岁的小女孩,都喜欢这种看着骚包,有点儿中二的男孩子吧。
走了大概十分钟,周彤停了下来,说:“我到了,别忘了明天,我们约了狂战家族战队赛。”
狂战家族是什么鬼,战队赛又是什么鬼?!
但眼下已经容不得白舸去考虑这些了,她已经走到了自家楼下。
“要看到爸爸妈妈了吗?”白舸自言自语道。
虽然在19年的今天早上,白舸才见过令她烦到头大的母上大人,和天天拿着《艾青诗选》的酸老头爹,但是要见到10年前的父母了,白舸突然多了几分近乡情怯来。
“大概是黄粱一梦,梦醒之前,看看年轻版的父母也挺好”,这样想着,白舸一步步走上了台阶,熟练地兜里掏出了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白舸家在二楼西户,一楼是爷爷奶奶家,本来大伯家在二楼东户,白舸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大伯升了官,调到了隔壁洪市,当教育局长,全家都搬了过去。他们家搬走的时候,白舸还是挺开心的,因为一直爱骗自己零花钱的堂哥也一起滚粗了。
门刚推开,就听见大嗓门的母上大人暴怒的声音:“白舸,几点了?你还要不要吃饭了?让全家人都等你,好大的脸”!
白舸心想,爸爸该出场了。
果然,白舸换拖鞋的功夫,拿着墩布的白秀才吭哧吭哧就从厕所出来了。
白秀才是白舸给自己爹起的外号,白秀才大名白照晚,完美继承了爷爷老一辈文人的风骨,但是没有继承到爷爷的才气,文学院毕业后,穷其一生,只当了个报社编辑,但是他很会给自己宽心,觉得自己在品鉴上颇有心得,当编辑也算找对了路子。
白舸的胎教就是海子、艾青这些人的诗歌,大一些又开始听老父亲操着一口青市普通话朗诵毕淑敏、朱自清的散文,以至于后来,一看到白秀才拿书就想逃,于是白舸发誓,这辈子绝对不碰文学类,所以上大学的时候,在一堆文学性极强的专业里千挑万选选了图情档专业,但是白舸没想到,作为大学生,不论学什么专业,都是要写论文的。
白舸换好拖鞋,轻轻走到厨房门口,只见白秀才正搂着曹主任,好言好语,劝她不要生气。
“哎哟,我们大美人怎么能生气呢,生气要长皱纹的,来,笑一个,你看看,笑起来多好看,这比倪萍还要漂亮哦”。
饶是听了二十多年白秀才奉承曹主任的酸话,白舸还是觉得酸得牙都要倒了。
曹主任就是令白舸十分头大的母上大人,大名叫曹梅,名字听起来酸甜可口的,但是是正儿八经的,所有学生都害怕的,真正的主任——一个教语文的教导主任。
长大了胆子肥了是头大,这个年龄段的白舸,对曹主任,还是敬畏之心更多一些,直白一点儿说,就是害怕。
这都要归功于曹主任“无微不至”的陪伴,从小学到初中,从家庭到学校,曹主任简直无孔不入,教室的后窗,曹主任来的比班主任都多。
为了摆脱曹主任的监控,学习成绩一般的白舸,在初三发奋图强,势要考上市重点,因为在转动了无数次小脑瓜之后,白舸不知道依据什么得出了一个离谱的结论:曹主任可以调动到全市任何高中,再陪伴她三年,除了市重点,因为白舸听说市重点的老师至少要研究生毕业,很不幸,曹主任只拥有一个普通的本科证。
就像做数学题,不管中间计算的过程多么曲里拐弯,至少白舸得出了一个正确答案,考上了市重点的白舸,真的没有在学校再见过曹主任,当然除了家长会。
家长会这种能真实了解白舸在学校生活的途径,曹主任是不会放任不靠谱的白秀才去的。
秀完了恩爱的曹主任夫妻,终于想起了回头看看宝贝女儿白舸。
六点的青市,天还亮着,夕阳西下,温柔的光线,给所有建筑物都刷上了一层橙黄色。
曹主任和白秀才一回头,夕阳在两个人背后慢慢画出一圈光晕,此时的他们,脸上还没有那么多皱纹,白秀才的白头发还没有长出来,曹主任也没有戴上老花镜,虽然穿着日常的家居服,两个人身上还戴着围裙,白舸一时间,竟然看呆了。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父母。
曹主任真的有点儿像白秀才夸的,像倪萍,在恍如昨天的19年,白秀才这么夸曹主任的时候,白舸还嗤之以鼻。
白秀才腰板儿也还挺直,真有些俊秀书生的样子,儒雅自持,彬彬有礼。
然而,这种美好,持续了不到三秒,立刻就破功了。
“死丫头,还知道回来,别以为考上了重点高中就万事大吉了,你只有三年时间去准备考一个大学,在学校学习的时间只有120周,合起来也就840天,一天学习时间只有8个小时,就你这个样子,每天能好好学4个小时我都谢天谢地了,你算算你还有多久的学习时间?”
曹主任一手拿碗,一手拿筷子,指着白舸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输出,白舸心想,曹主任教语文真是屈才了,应该去教数学。
但是此时的白舸,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对于曹主任的“谆谆教导”,也能微笑面对。
“你还给我笑,有什么好笑的,你一点儿都不着急吗?哎哟,我天天为你操碎了心,你什么时候能让我快活点儿,赶紧长大吧,大学毕业就好了”。
笑对批评的白舸,又惹得曹主任来了气,白舸再也不敢笑了,乖乖把菜都端上桌,把头埋进了碗里。
吸溜着面条的白舸心想:“大学上完还有您愁的呢,找对象、结婚、生孩子、教育孙子,孙子又长大、结婚、生孩子,无穷无尽,这心您可是操不完的”。
白秀才放好了拖把,眼看着曹主任又在教训白舸,赶紧给曹主任拉开椅子,把碗放好,筷子塞手里,弯着腰说:“别生气了,这不是放假了吗?小鸽子刚考上市重点,让孩子先自由自在飞一会儿”。
这句话成功又惹恼了曹主任,战火烧到了白秀才头上。
“你还有脸说,都是你给惯的,怎么着,考上高中就万事大吉了?”
白舸抬头看着开始斗嘴的两个人,不对是曹主任单方面输出的战局,痴痴地笑了,这就是自己家啊,鲜活的,生动的,有趣的。
白舸的视线对上了白秀才,白秀才偷偷给白舸眨了一下眼。
这个家,更是有爱的,白秀才是自动引火烧身,真是个无敌好老爹。
就着日常斗嘴,白舸这一顿饭都多吃了一碗,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儿,然后自动开始收拾碗筷,拿到洗碗槽,撸起袖子,准备开干。
这个动作,惊呆了两夫妻,曹主任满脑袋问号,白秀才倒是淡定,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说:“女儿果然长大了,都会洗碗了”。
听到这话,白舸才意识到,自己大学以前,从来没进过厨房,更别提洗碗了,为了让白舸抓紧一切时间学习,家务活儿从来没让白舸动过手。但是在他们以为白舸关起房门,在学习的时候,其实白舸大多时候要么在悄摸摸看小说,要么在偷偷打游戏。
后来白舸在外地上了大学,每年只有寒暑假或者长一些的国庆假回家,曹主任才以培养白舸自理能力为名,让白舸开始一点点儿做家务。直到白舸毕业,正式接手了家里的洗碗大活儿,当然拖地这种活还是由白秀才干的,因为白秀才觉得白舸拖地总偷懒,拖不干净。
洗完最后一个碟子,把碗筷整整齐齐放进碗柜之后,白舸如释重负。洗了好几年了,还是不爱干这个活儿啊。
一直在外面看着白舸洗碗的曹主任夫妻,在白舸安安稳稳地把碗筷都收好之后,也松了一口气,整个过程中,他们都在担心白舸打碎碗,伤到自己。
“为了庆祝白舸同学第一次洗碗,我们明晚出去吃顿好的! ”白秀才大手一挥,如此决定,但是在这个家,决定权向来不在白秀才手里。
果然曹主任瞪了一眼,白秀才就像个鹌鹑一样缩了起来。“吃什么吃,不就洗了个碗,为这个出去庆祝都不怕人笑话,要不要再拉个横幅?”
白秀才像个小学生似的乖乖听训,看他这个样子,白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但是今天,小白鸽同学也算是有了非常大的进步,说吧,想吃什么,明天妈妈给你做”,曹主任换上了一个看起来还比较亲切的表情看着白舸,等着她的回答。
白舸想了想说:“妈,我想吃韭菜鸡蛋馅儿饺子”。
“什么!死丫头别蹬鼻子上脸”,曹主任听到白舸的要求,立马变了脸。
曹主任一向对韭菜深恶痛绝,原因无他,只因为她刚毕业去学校面试的时候,吃了一碗韭菜鸡蛋馅儿饺子,整个面试过程中面试官正襟危坐,听得十分认真。曹主任以为自己十拿九稳,结果最后不出意外,没有过。
直到多年后,曹主任在学校碰到了当年的面试官,才知道真相,原来面试官被曹主任嘴里的韭菜味熏得呼吸困难,强行憋着气听她讲完了十分钟的课。
面试官把这个当个笑话讲,对曹主任来说,可是奇耻大辱,自此韭菜就被列入了她的食谱黑名单,同样被株连的还有大蒜、大葱之流。
白舸提这个要求,无异于是在太后头上动土,果然要不是白秀才眼疾手快,拉住了曹主任,白舸免不了要吃一顿竹笋炒肉。
白舸趁机溜走,没过几分钟,曹主任回过味儿来了,按理说白舸不可能知道这个事,只能是自家好老公讲给白舸听的,于是本应该落到白舸身上的巴掌,啪啪啪全落在了白秀才身上。
天慢慢黑了下来,白舸来到了阳台,往楼下看去。
楼下的柿子树枝还没有伸到二楼,现在只有成人手臂粗细,几朵黄白色的花朵,孤零零地挂在树梢上,那些已经落了的,露出小小的一颗颗深绿色的果子。
一楼客厅的窗帘应该还没有拉上,客厅的光打在柿子树的树干上,白舸看到了清晰的一个刻痕,那是前年白舸刻在树上比身高的,因为上了初中,白舸几乎没有再长个子,堂哥白颂嘲笑她是个小矮子,于是白舸跟他打赌,说自己明年一定会长个子。
白颂骗白舸,让她比着柿子树刻下了那个痕迹,说等来年比一比,谁输了就把过年的压岁钱全给另一个人。
结果,肯定是白舸输了,倒不是因为白舸没有再长,她那年使劲还窜了一厘米,结果她没想到的是,柿子树长得可比人快多了,寒假结束,白颂卷走了她全部的压岁钱,回过味儿的白舸哭了整整一天,后来还是爷爷偷偷给她补上了压岁钱。
一想到爷爷,白舸鞋都没换,就匆匆忙忙下了楼。
白舸的爷爷白泽玉,是老一代的知识分子,早年在文化局工作,编纂青市的地方志,后来退休了也闲不下来,家里经常会来很多年轻人,跟爷爷求教。
白舸很喜欢下楼去找爷爷,因为爷爷有一个大柜子,那里面都是来看他的人给带的吃的,牛奶、水果、饼干、偶尔还会在里面翻到酸酸甜甜的果汁、奶香味的小点心之类的。
曹主任不喜欢让她看课外书,白秀才那里只有诗集,但是爷爷的书架上就不一样了,有各种奇闻逸事、野史典籍,甚至还有介绍食物和器具的书籍,唯有在爷爷那里,白舸才能一动不动地看上两三个小时书。
但是在白舸大四的时候,爷爷就因为胃癌去世了,白舸当时在外地上学,都没有见到爷爷最后一面。
现在不管是梦,还是真的穿越了,白舸都迫切地想去看看身体还健康的爷爷。
咚咚咚,敲了半天门,一声熟悉的“谁呀?”让白舸瞬间红了眼睛。
来开门的是奶奶,穿着丝绸的睡衣,头发烫着小卷儿,梳得整整齐齐,脸上白白净净的,几乎看不到几颗老年斑。
奶奶原来是地主家的小姐,后来跟了爷爷,爷爷又对她照顾有加,熬过了那个不太顺心的年代,奶奶反而越活越有了资本家矜贵的派头。
白舸一直觉得奶奶不太喜欢自己,可能因为自己是个女孩子吧,当然白舸一直也不太喜欢奶奶。奶奶看到白颂总是堆着笑脸,一遍又一遍地摸白颂的脸夸他长得帅,甚至连姑姑家比白舸小了十三岁的小混球赵弈都能得奶奶几句夸奖。
这些都是白舸从未从奶奶那里享受过的慈爱,相反她对自己要求甚至比曹主任还变态,食不言寝不语,走路不能蹦蹦跳跳,说话不能大嗓门,和男孩子打打闹闹,被她看到了也要训上几句。
此时面对红着眼站在门口的白舸,奶奶居然温柔地摸了摸白舸的头,问:“怎么了,怎么这时候跑下来了?”
白舸确定了,这一定是梦,只有梦里奶奶才会变成这样。
于是白舸想当然地无视了奶奶的示好,头也不回地冲进了爷爷的书房。
此时爷爷手里拿着一本《乡土中国》,戴着老花镜,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银白的头发,在台灯下仿佛变成了透明。
听到白舸进来的动静,爷爷慢慢放下书,把老花镜摘了下来,看着白舸慈爱地说:“我们家小白鸽怎么飞下来了?”
白舸扑过去抱着爷爷,把头埋在爷爷怀里,闻着他身上的书卷味,眼泪突然就兜不住了,嘟囔着说:“爷爷,我想你了”。
一双温暖的大手,慢慢抚摸着白舸的头发,抱着白舸摇摇晃晃地说:“哎呦,谁欺负我们小白鸽了,是不是你妈妈又凶你了?来,爷爷这里有好东西,今天小王刚给我带来的”,说着便起了身,打开柜子,给白舸拿出来了一盒蛋卷。
打开之后,给了白舸一个,自己拿了一个,一老一少,就这么坐在书桌边吃了起来。
突然白舸想起来了什么,急忙把爷爷手里的蛋卷抢了过来,气呼呼地说:“不知道自己胃不好嘛,晚上不能吃东西”。
爷爷的胃是老毛病了,年轻的时候没什么吃的,有好的都留给了老婆孩子,饥一顿饱一顿,就这么长期留下了病根。
家里人都看着他,不让他乱吃东西,只有他们几个小辈不懂事,总爱跟着爷爷偷偷吃东西,觉得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爷爷看着经常和自己一起偷吃的小馋猫突然开始一本正经,管上了自己,眉开眼笑地说:“哎哟,我们小白鸽长大了,还会教育人了,时间真快啊,过几年我们小白鸽都可以嫁人了”。
这时候奶奶端着一碗水和一杯牛奶进来了,嗔笑着说:“你个老不正经,孩子懂事了管管你,你还逗起来她了,给你,把药吃了”,说着把水杯递给了爷爷,同时又给了一把药,然后又把牛奶递给了白舸说:“喝了早点上去睡觉。”
白舸虽然舍不得爷爷,但是对奶奶的话,不敢不听,要说曹主任是靠持续不断的输出让白舸害怕,那奶奶就是不怒自威,长时间来家里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奶奶说一不二,她的话,是没有人敢违抗的。
磨磨蹭蹭,牛奶还是喝完了,恋恋不舍地又看了看爷爷,最后白舸还是听话地上了楼。
躺在床上的白舸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知道这是个梦,但梦里的一切太真实又太美好,睡一觉醒来,一切都如镜花水月,转头成空,但是梦终究是要醒的,白舸就在反复的纠结中,沉沉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叮零零”,白舸伸手关了恼人的闹钟,把头埋进枕头,又睡了过去。
突然,白舸意识到了什么。
不对劲,白舸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桌子,刚刚自己关的是那个小青蛙闹钟?
翻了翻枕头,翻了翻被子,没有手机,看了看身上,小草莓睡衣,桌子上还堆着课本,白舸坐了起来,拢了拢小被子,陷入了沉思。
“没回去?不对,我应该是还没睡醒”,得出结论的白舸,往下一趴,又睡了过去。
“白舸!几点了还不起来!?”曹主任熟悉的声音从厨房传了过来,并且越来越近,在曹主任到达战场的前秒,白舸蹭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看着“倪萍”版年轻的妈妈,白舸彻底不自信了,真没醒?还是真穿了?
“给你三分钟,把自己收拾好来吃早饭 ”,母上大人居高临下地瞅了白舸一眼,大夏天的,身上居然起了鸡皮疙瘩。
曹主任说完就施施然离开了,白舸虽然还处于一觉醒来,没能回到现实的震惊中,但是母上大人的吩咐,她向来不敢不听,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叠好被子,滚到洗手间上厕所、刷牙、洗脸,一气呵成。
坐在餐桌上的时候,白舸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掐掐大腿,捏捏脸,最后还壮着胆子掐了曹主任一下,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白舸终于认清了现实,真穿了,没开玩笑那种。
但是别人穿,要么天降异象,要么身首异处……一想到这,白舸打了个寒颤,难道自己做任务的时候没了?
不对吧,那个人手里也没有致命武器,不对,皮带,难道是被勒死的?白舸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想,那得多难受啊。
一边喝粥一边看了看对面的父母,口无遮拦地来了句:“爸爸妈妈,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们会不会很难过?! ”
一瞬间,白舸看到父母脸色变了,白秀才赶紧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对白舸说:“说什么胡话,快呸呸呸,小儿无状,胡说八道,各路神仙,不要见怪”,说着还对着空气拜了拜。
白舸被白秀才的行为逗乐了,笑话他:“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怎么还信鬼神了”。
曹主任就不一样了,抄起筷子,就给了白舸两下,“吃个饭话还那么多”。
饭吃完了,白舸正要收拾碗筷,曹主任发话了:“你去拿点儿纸巾过来,碗筷让你爸爸收拾”。
白舸看了眼纸巾盒,里面还有小半包,但是曹主任的吩咐不敢不从,于是屁颠屁颠地去拿纸巾。
翻了半天,啥都没找到,白舸明明记得小时候纸巾都放在爸妈房间的柜子上的,于是大声喊:“妈,没有了,在哪儿?”
曹主任没有回应,白舸打算回餐厅当面去问问,刚到拐到餐厅,就看到曹主任和白秀才小声嘀咕什么,白舸也没多想,大人总是有很多秘密的,于是直接问:“妈,没找到,在哪儿呢。”
曹主任看到白舸,愣了一下,立马又变了脸色:“在我脸上呢,纸巾就在柜子上你不知道啊,仔细找找,爷俩儿什么事都不记,天天问这问那”——典型的曹主任家庭语录。
白舸不敢顶嘴,只能默默再去找了一遍,但是真的没有啊。
回头打算冒着挨骂的风险再问一遍的时候,看到了客厅放着的,新买的一打还没拆封的纸巾。
白舸无奈地叹了口气,拆开拿了一包拿回厨房。
曹主任接了个电话,好像是学校有事,急急忙忙换了双鞋就出去了。
白秀才在厨房叮叮当当洗碗,白舸放好纸巾,刚准备离开,白秀才把她叫住了。
“小白鸽,你最近有没有什么烦心事?”
白秀才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抹布,抹布上的水还在往下滴,白秀才丝毫没有注意到。
若是小时候的白舸,肯定一句“没事”就离开了。
二十多岁的白舸,明明白白地知道,父母应该是被刚才没头没脑的那个“死”字吓到了。
“没事啊,正在过快乐的暑假生活,能有什么事啊”,白舸故作轻松地回答。
知子莫若父,白秀才看了一眼白舸,就知道她肯定心里藏着什么事,但是姑娘大了,孩子不愿意说的事,他也不好勉强,只能循循善诱道:“青春期的孩子,会有很多好奇,很多烦恼,日子一天天过去,等你长大后再回首看,小时候的烦恼简直不值一提,但是爸爸知道,对你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来说,没写完作业都能算天大的事,爸爸永远是你最好的朋友,最后的支撑,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爸爸俩聊”。
看着这么一本正经的白秀才,白舸突然有点儿心疼他,老婆凶巴巴,女儿又不够贴心,作为全家幸福的粘合剂,劝劝这个,开解开解那个,也不知道他每天累不累。
“真的没事,就是……彤彤今天喊我一起去网吧和别的战队pk,心里有点没底”,白舸灵机一动没,把周彤请出来当挡箭牌。
可是她忘了,09年的父母,可是谈网色变,尤其对网络游戏这种毒害学生心灵的东西,那可谓是深恶痛绝,要不是纵火犯法,全市的网吧一夜之间肯定能全被点了。
“什么!?你要去网吧?”,白秀才说着说着自觉降低了音量:“你这孩子,怎么还学坏了呢,你妈妈要是知道你去网吧,还不得打断你的腿”。
白舸心想,完蛋,这下门都出不去了。
结果没想到,白秀才悄摸摸把白舸拉到身边小声说:“你把手机带好,你妈妈回来了我给你打电话,玩一会儿就赶紧回来”。
万万没想到白秀才对网吧是这种态度,其实背着父母,白舸也跟普通小孩一样,去过无数次网吧,但是这么光明正大地跟父亲交流,还是第一次。
“你不骂我啊?我可是去网吧打游戏的”,白舸得了便宜还卖乖,非要逗一逗自己的爹。
白秀才转身又继续洗碗,也不回头看白舸,只说:“你们这些小孩子,正是好奇心重的年纪,喜欢玩游戏,多正常的事,我对我们家小白鸽有信心,不会被网络带坏,也不会耽误学习,对吧?”
刚准备夸夸白秀才开明,听到最后一句话,白舸心想:“感情在这儿等着呢,三句话不离学习。”
正好手机响了,是周彤打过来的,白舸接了电话,给白秀才比了个ok,就换衣服出门了。
走到小区门口,就看到周彤已经在等着了。
今天的她,在头上别了两个彩色卡子,把厚厚的齐刘海分成了四六分。长长的马尾,应该用直板夹夹过,看起来非常顺滑。
白舸刚靠近,周彤就摇了摇手腕,只见一个皮质手环套着一个金属手环,两个手环被几个链条交错连在一起,皮质手环上还点缀了一圈尖尖的铆钉。
白舸不明所以,周彤看了一眼白舸的手腕,气愤地说:“你不会连我们家族的信物都没戴吧?”
“哈?”白舸更加懵/逼了。
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白舸的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白舸下意识就给人来了个背摔。
看着倒在地上哼哼唧唧的男孩子,白舸心想,入职前的培训,还是有点儿用的。
周彤被白舸这一手,吓得直呼“卧槽,吓死老娘了”,又觉得美少女不应该这么粗鲁,于是捂住了嘴巴,膝盖向内一扣,脚尖也比了个内八字,娇滴滴地说:“哎呀,吓死人家了”。
白舸感觉自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抖了三抖,伸出手,拉了一下还在地上的男孩子。
这个男孩子,头发倒是不长,也没有斜刘海,但是在阳光下隐隐看得出来有些紫色,脸肉乎乎的,身高和周彤差不多,戴了个黑框眼镜,看得出来是想骚包,但是没有明目张胆骚包的胆量。
他伸出拳头,白舸不明所以,但是看他挺尴尬的,于是也伸出拳头,和他轻轻碰了一下。
这一碰不要紧,那个男孩子突然哭丧着脸,原地蹦跶了几下:“周彤,她,她连我们家族的手势都忘了。”
周彤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不哭不哭,昨晚不是都跟你说了嘛,小鸽子脑子有些坏了,来来来,我跟你接头”,说着掌心朝上,伸了出来。
只见那个男孩子立即又恢复了活力,捏着拳头在周彤的手掌上轻轻锤了一下,而后俩人同时原地转了个圈,男孩子伸出了手掌,周彤握成了拳头,在男孩的手掌上锤了一下,然后俩人同时握拳,碰了一下拳头,这还没完,动作定格在碰拳,同时大喊:
与其卑微地乞求,不如高傲地孤独,痛、搁浅家族,永不服输!
白舸的脚趾头,自动开始抓地了。
鞋底都要扣穿了啊喂!
章节在线阅读
相关小说
网友评论
为您推荐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