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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川溪谷

云朵爱碳水 著

其他类型连载

一个都市黄金剩女,一个山村俊美少年,在相对封闭的环境中滋生出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感情,在回归现实生活后何去何从……

主角:陈晚意,秦岭   更新:2023-01-17 12:2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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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陈晚意,秦岭的其他类型小说《岚川溪谷》,由网络作家“云朵爱碳水”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一个都市黄金剩女,一个山村俊美少年,在相对封闭的环境中滋生出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感情,在回归现实生活后何去何从……

《岚川溪谷》精彩片段

陈晚意一个人,走在连绵不绝的山梁上,湛蓝的天空,像被水洗过的蓝宝石一样,通透洁净。

一朵朵白云,随着微风轻轻飘荡,就像是天上的小精灵,偷跑出来玩耍,在空中尽情地嬉戏打闹。

夏日灼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萃取出泥土和草木的芳香。

极目远眺,西北方是逐渐高耸的山峰,而东南方向,就如陈晚意脚下所踩的山坡一样,低矮平缓,一眼望不到边。

这里其实算不得山,应该属于丘陵,站在山梁上视野极好,没有任何遮挡物。

山坡的垂直高度不超过20米,平缓的山坡上,覆盖着绿油油的小草和低矮的灌木,绚烂的野花点缀其中,零星的几棵大树站在山坡上,像孤独的卫士守护着这片宁静的土地。

目力所及,全是新绿的颜色,一个个小山包,就像青草蛋糕一样让人垂涎。

站在这里,蓝天白云就在自己头顶,辽阔大地就在自己脚下,让人忽然间充满了豪迈之情,有一种脚踏千山,掌控万物的力量。让人想要狂奔,想要呼喊,想要拥抱这世间万物!

这里是距离平城市区大约150公里的西部山区,临近S省,是平城市和S省的交界地带,在行政规划上隶属平城市的阳平县。

这里民风淳朴,交通便利,路途平缓,而且没有大型动物,周围还散落着几个村庄,远处的公路时隐时现,路上车辆来来往往,山上也常有村民劳作,所以成了一条理想的徒步路线。

去年五一,是陈晚意第一次走这条徒步路线,领队称这条路线为陈凉线,因为它西起陈庄村东至凉山口。

第一次登上陈庄村的山顶,就让陈晚意非常诧异。

这里距离市区,也不过300华里,空气质量,却比市区好了太多。

平城市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一年四季一股煤烟味儿。平城地势较低,周围几个大型钢厂,突突冒着白烟,空气质量实在不能恭维。

而这里的空气,是一股太阳的味道,夹杂着青草和泥土的芳香,让人心旷神怡。

站在山顶极目远眺,天高云阔,芳草萋萋。有些像《安迪和爷爷》的电影里,阿尔卑斯山的美景。

陈晚意跟着团队来过两三次,但是徒步的队伍速度比较快,不能细细品味,总是如同隔靴搔痒不得尽兴,所以她总想自己再来一趟。

约上三五好友,一同游玩,再带上一些好吃的,找一个树荫下或小溪边野餐,那就更好了。

回去跟她的死党刘婷婷一说,刘婷婷非常兴奋:“好啊,好啊,我早就想带儿子一起出去野餐了,咱们什么时候去?”

陈晚意一听,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她虽然很喜欢小孩子,可是却不想再带小孩子出去玩了,上次几个朋友带着孩子们一起爬泰山,给陈晚意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他们一会儿渴,一会饿,一会冷,一会热。尤其是婷婷那个五岁的儿子豆包,简直走不了三步,就说腿疼、腰疼、屁股疼,反正不是让人背,就是让人抱。

她向刘婷婷抗议,能不能两人过过二人世界,把小胖子留给爸爸,刘婷婷说不行,不带小胖子她心里会有愧疚感。

陈晚意的朋友不多,几个人全都已经结婚生子,不是忙工作,就是忙家庭,再也不像从前一叫就到了。

于是她决定趁暑假期间,自己一个人再来一趟,放松一下,洗洗肺。

放了暑假,陈晚意就迫不及待地坐早班长途车,直奔陈庄而来。

车辆一路爬升,在盘山公路上弯弯绕绕,饶是司机熟悉道路,技术娴熟,到陈庄也用了三个多小时。在村口小店吃了点饭,陈晚意直奔后山而去。

陈晚意看着眼前的无边美景,心情大好。她拿出手机,想开视频让婷婷酸一下,却发现没有信号。

“唉”她叹了一口气,想起第一次来,领队就说过,山上信号不好,不过可以用手机拍拍照。

陈晚意的拍照技术很烂,虽然有专业相机,但是她嫌重很少带,基本上都用手机拍。她打开相机一边拍一边走,感觉十分惬意。

陈晚意顺着山梁一路向东,她一边走一边玩,走走停停,大概走了两个多小时,感觉有些累了,于是走到一棵树下,想休息一会儿。

现在虽然是七月份,但山里的气候不像城市那么闷热黏腻,这里的阳光虽然很毒辣,但在阴凉下山风吹过来却很舒爽。

陈晚意躺在草地上,几支草叶碰到了她的耳朵和脸颊痒痒的。她晃了晃脑袋一阵酥麻感从脖子传来,陈晚意不再理会这些调皮的小东西,任由它们捉弄自己。

植物的香气充斥着整个鼻腔,天上的白云慢慢游荡,散射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陈晚意闭上了眼睛,静静地聆听周围的虫鸣鸟唱,不知不觉间竟然舒服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陈晚意吓了一跳,怎么一不小心睡着了?她赶忙看了一下时间,下午两点半,糟糕,得赶紧走,天黑前如果不能赶到梁家口村,她就只能在山上露营了。

陈晚意打开背包,简单地吃了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收拾好行装重新出发。

她沿着山脊一直往东走,又走了差不多两个多小时,陈晚意感觉不对了,以前这段路两三个小时就到了,今天走了五六个小时了,熟悉的景物却没看到。

她赶紧看了一下户外手表上的指南针,发现自己竟然在向北走,仔细想来应该早就走错了方向。

之前阳光一直晒在她的右脸上,她还要不时地拉一下遮阳帽的帽檐遮挡阳光,可是后来阳光的灼烧感是在后颈处,她竟然毫无察觉。

陈晚意立刻调整方向,按照指南针的指向,朝正东出发,但是这样,她就不能沿着山梁走了,只能翻山越岭。

只要方向是对的,一直向东就能走到公路上,只要能看到公路,就有办法搭到车。

陈晚意没有了之前悠闲的心情,开始急匆匆地赶路。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了更严重的情况,她走了半个多小时,发现周围的景色有些眼熟,自己似乎在原地兜圈子。

陈晚意很是不解,这里既没有密林,又不是深山,按着指南针走,怎么可能迷路呢?

她在山顶找到一大片裸露的岩石,又从旁边搬过去几块大石头堆在一起,折了几枝灌木放在石头堆上,用石块压住。然后陈晚意按着指南针指向的东方,快步走起。

一段时间以后,她刚爬上坡顶,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堆的石头,那被太阳晒蔫的树叶,蔫头耷脑地随风晃动。

陈晚意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的,她可不想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岭露营。

陈晚意想到,因为夏季降雨量增加的原因,这周围的大多山谷里都有小溪。

之前领队说过,这里大大小小的水流最后都会汇入白马河。而白马河就是沿着公路向南的一条河流。也就是说,自己只要下到山谷中,沿着小溪向下游走,就一定能看到公路。

打定主意,陈玩意快步顺着山坡走到谷底,沿着小溪向下游走去。

就在陈晚意闷头疾行的时候,突然之间狂风大作,风云变幻,天色瞬时暗了下来,眼见山雨欲来。

陈晚意暗叫不好,她出门之前,认真查看了天气预报,可没想到,这山间的气候难以预测。

陈晚意一边迅速往山坡顶上爬,一边把帽子收进背包,用防水袋装好手机,也一并塞进去,并顺手拉上了背包的防雨罩。

她爬到山顶,用手遮挡着狂风,极力向四周眺望,想要找一个能避雨的地方,哪怕只是一块凸出的岩石也好。

可是目力所及,光秃秃的一片,只有几颗大树无助地在风中凌乱。

在山顶上,没有任何遮挡,狂风更甚,飞沙走石,摧花折枝。大风卷着细小的沙石、草叶、枯枝,啪啪地打在陈晚意的脸上、身上。

陈晚意被吹得睁不开眼睛,站立不稳。她低头弯腰,摇摇晃晃向前走,想赶在暴雨来临前给自己找个遮挡之处。

就在这时,陈晚意看到对面山坡上,一个穿浅蓝色衬衫的人,正在收拾地上的东西,准备离开,好像是附近的村民。

她大喜过望想要问问对方,这周围有什么地方可以躲避,能不能带自己一程。

可是陈晚意刚张开嘴,还没发出声音,就被一阵猛风给灌了回来。

陈晚意背过风,猛烈地咳嗽起来。等这阵风刮过,陈晚意再回头看,那人已不见了踪影,陈晚意无奈只得继续向前走。

此时天上的乌云,黑压压地逼近地面,仿佛伸手就能摸到它,那巨大的压迫感,压得人胸口发闷,透不过气来。

大地苍茫、天低树渺、怒云翻卷,狂风呼啸,犹如末日景象让人胆寒。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天空,随后一声惊雷在陈晚意头顶炸裂,震得她两耳嗡嗡作响。

她奋力向前走着,一道闪电在她头顶的天空划过,划破了暗沉沉的天幕,仿佛劈开了黑色怪兽的厚重皮肤。那皮肤裂开了丑陋狰狞的疤痕,瞬间又愈合。

伴随闪电的一声声巨雷,就像野兽因疼痛而发出的暴怒嘶吼,四周的天色已犹如暗夜漆黑一片。

就在这时,大雨犹如天河泄洪一般,倾泻而下,浇得陈晚意抬不起头,直不起腰,砸得她皮肉生疼。狂风裹挟着暴雨,冰凉刺骨,仿佛这不是盛夏而是寒冬。

陈晚意双手拉紧背包带,低着头用相对坚硬的背颈抵挡暴雨,奋力向前走去,她不能呆在原地坐以待毙,说不定前面就会出现奇迹。

陈晚意想下到山谷里,四周有遮挡风力会有所减弱,感觉雷电也会离自己的距离远一点。

可是她不敢,因为这周围的山体大多是松散的砂石质地,在雨水的冲刷下,很容易发生山体滑坡和泥石流,山顶和山谷相比山谷更危险。

她只有硬着头皮,顶着那近在咫尺的雷电踽踽独行。

在这连绵的群山之中,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在这无边的雨幕之中,苍茫大地,山风呼啸,大雨倾盆,让人倍感天地之浩瀚,人力之渺小,心生凄凉,万念俱悲。

山影重重,树影杳杳,惊雷滚滚,紫电条条,仿佛末日已经来临。

这苍穹之下,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陈晚意一个生命体。她茫然无措,惶惶不安,那一道道闪电,一阵阵惊雷,仿佛都是为她而来,恰似天崩地裂,令她肝胆俱寒。

陈晚意全身的衣服,被雨水淋的湿透,紧紧裹在身上,像被绷带缠紧身体的木乃伊举步维艰。

山地靴里面灌满了水,每一步都像踩在烂泥里一样,噗哧作响。

直到她精疲力尽地跌坐在地,雷电还是围绕在她周围不离不弃。

“啪”地一声,距离陈晚意四五米远的一棵小树,突然被闪电击中,一股焦糊味传来。

陈晚意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应该是电流造成的,树干上的火瞬间被雨水浇灭了,但焦糊的味道还在空气中弥漫。

陈晚意想找棵树或一个石头靠一下,一点点依靠,也能减轻她内心的惶恐。可她知道这样更容易被雷电击中。

陈晚意绝望了,她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腿,把头埋在膝盖里缩成一团。

她心中哀叹:难道今天要死在这里了?如果没有在山上睡着,是不是有可能不走错方向,如果没有迷路,现在自己是不是已经坐上了返程的车?也许梁家口根本就没下雨呢!

陈晚意想到一个久远的传说:如果一个妖怪修炼到了一定等级,就要历经一次雷劫,如果顺利通过了雷劫就能上升到更高一级,如果不幸被雷劈死了,那就一切归零了。

雷劫对于小妖们来说,那是万死一生,所以为了顺利度过这一劫,有些小妖就会在历劫的时候,躲在人类的身边。

雷神不能伤及无辜,便只能在人类的周围打雷闪电,而不能真的击中人类,也就不能击中小妖。

等到规定数目的雷电放完,小妖就能顺利飞升。

莫不是自己赶上了这等“好事”?

陈晚意的胆子是比较大的,从小到大她好像没有什么害怕的东西,她不怕黑,不怕鬼,不怕坟地,不怕蛇,不怕雷鸣电闪,不怕暴雨狂风,一般女孩子害怕的东西她都没怕过。

但是今天她是真的怕了,怕得心惊肉跳,怕得肝胆俱裂。

她这才明白,所谓不怕,是没有遇到真正可怕的东西,就像在屋子里经历雷电暴雨,和现在顶无片瓦经历这些,绝对不是一回事。

恍惚中,她又回到了那个二十多年前的雨夜。

父亲佝偻着背,使劲儿蹬着三轮车,母亲躺在三轮车的棉被上,满头满身的血。

陈晚意坐在三轮车上,给母亲打着伞。风刮的太猛,伞根本不管用,雨水慢慢洗干净了母亲的血污,她的脸在闪电光的映衬下,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陈晚意把伞放在母亲的头边,让它为母亲遮住风雨。自己跳下车,在后面一边推车一边跑。

可是那条去往医院的路,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那个八九岁的小姑娘,一边哭一边跑,朝着永远也到达不了的目标奔跑。

陈晚意双手抱着膝盖,陷入的梦魇之中,她哭泣起来浑身颤栗。但在这雷雨里没有人能听到她哭泣的声音。

突然,陈晚意感觉有人在拍她的肩膀,她抬起头,看到一个举着手电筒的人站在她面前。

陈晚意想站起来,但浑身冰冷僵硬动不了。

那人走到她面前,这是一个清瘦的年轻人,那张被闪电映的苍白的面孔,此刻在陈晚意看来,仿佛天神降临。

她一把抓住那人的衣袖,仿佛生怕这个人抛下她独自逃走。

那人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朝她打了一个手势,示意她跟自己走,陈晚意在那人半拖半拽下,跌跌撞撞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漆黑的雨夜,湿滑的山坡,山路崎岖不平,荆棘遍地,杂草丛生。

手电筒的光在雨中昏黄不清,两人只能借助天上闪电的亮光,和手电的光走走停停。

陈晚意心中安定了许多,现在别说身边是一个大活人,哪怕是个小动物,她也会安心不少。

身边那个人,仿佛给陈晚意注入了新的能量,让她之前僵硬的身体焕发出活力,陈晚意两只手,死死地抓着那人左手的衣袖,仿佛一放手,这人就会蒸发。

那人轻轻地拍了拍陈晚意的手臂,示意她松开自己,她这样死死地拽着,两个人行动受限,本来就深一脚浅一脚行进,这样相互磕绊就更加危险。

可陈晚意却毫不理会,依然紧紧攥着他的袖子,那人无奈,只好用右手强行掰开了陈晚意的右手,然后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这样他就能掌握主动权,控制两人的节奏,不至于被陈晚意拖拽跌倒。

陈晚意的左手依然抓着男人的衣袖,那人在黑暗中无奈地摇头苦笑。


陈晚意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母亲出车祸去世了,因为父亲不善家务,而且工作很忙,陈晚意便承担起了买菜做饭洗衣缝补等家务。

陈晚意五年级的时候,他们住的家属院传出要拆迁的消息。她便向父亲提议买一套商品房,父亲不同意,他认为即便是拆迁了,单位也会给重新安排住处,不需要买房子。

当时在平城市,5万块就可以买一套位置还不错的两居室。可是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很大的数目了。

在陈晚意的坚持下,父亲拿出全部积蓄,不到2万元,又找亲朋好友借了3万多元,买下了现在父亲居住的那套房子。

欠了这么多钱,父亲压力非常大,他开始出去做兼职,赚些外快。

陈晚意有个同学,家里是从南方到平成来做生意的,很有商业头脑。那个女同学经常利用休息时间,去夜市或公园门口,卖手套、袜子、发箍、气球等小玩意儿,陈晚意跟着那个同学,一起卖些小东西,生意也还不错。

两年后他们搬入了新家,不久老家属院拆了,整个工厂都拆了,那里变成了宽阔的马路和漂亮的绿地。

父亲的单位因为污染环境,搬到了三环外。

单位并没有像父亲想的那样,解决职工的住房问题,反而因为是单位的房子,个人没有产权,只给了一点点安置费,意思一下就不管了。

而陈晚意他们买的房子,已经涨了不少,父亲也涨了工资,加上安置款和父女二人省吃俭用攒的钱,欠款也还的差不多了。

这件事,让陈晚意朦胧地感知到了,投资理财的概念,也看到了房地产市场的巨大潜力。

父亲的性格保守,不喜俗务,经过这件事之后,父亲干脆慢慢撒手,让陈晚意当家了。

等到他们把欠的钱全部还完,陈晚意就把家里的房子抵押给银行,用抵押款付首付又买了两套小房子。

这两套房子面积不大,都位于市一中的旁边。

因为陈晚意发现,一些周边区县的学生家长,会在这所平城最好的中学周围租房子,这里的房价和租金,都是平城最高的。

交房后简单装修,出租的租金也足以支付银行贷款。这种做法别说在当时就是在现在的平城也已经属于非常大胆了。

平城人十分保守,有多少钱办多少事儿,实在周转不开,找亲朋好友借钱,但是肯向银行贷款的人,在当时真是少之又少。

陈晚意这种激进的做法,父亲起初是不同意的,但见劝不住,也只好默认了。

在父女二人辛苦工作,努力攒钱的情况下,那看似一座大山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银行贷款,竟然慢慢提前还完了。

当然觉得喘不过气来的,只有陈晚意的父亲,而陈晚意没有太大心理负担。她觉得欠银行的钱,我是付了利息的,没有人情债在里面,这是一桩生意,一项业务,只要按部就班地还款,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陈晚意就读的大学,位于南方一个二线城市X市。

入学后她和两名名同学一起做家教,由于教学效果显著,家长和学生口口相传,找她们的学生越来越多。她们就商量起规模化教学。

陈晚意卖了老家的一套房子,贷款在学校旁边买了一套二手房,整理成教室。又办理了一系列手续,像模像样地开始给学生们上课。

那段时间三人一边上学,一边工作,忙得脚不沾地,焦头烂额。

经过几年努力,学校从民居搬到了更适宜的商业场所,招募了新的老师和管理人员,慢慢地越来越成熟,越来越正规。

大学四年,她虽然赚了一些钱,但是最大的收获,竟是那套房子。

因为赶上城市升级,和周围学校的红利,刚买不久房价就翻了好几倍,这让她看到了大城市房地产的机会。

于是她卖掉了平城的那套出租房,加上手里的积蓄,到帝都贷款买了两套房子。

因为平城离帝都非常近,方便照料,而且帝都的房地产市场,前景值得期待。

那时帝都的房子还不限购,首付比例也比较低。

这两套房,近十年间,涨了近二十倍。

大学毕业后,陈晚意本想留在X市,但父亲坚决不肯去,陈晚意不忍心让父亲一个人在平城,便退出了培训学校,回到平城,考入六中当了一名老师。

由于公办教师的限制,她不能在平城,直接开办培训机构,就和高中同学陈雪商量合作。

陈雪没考上大学,和家里人一起做生意。有商业头脑,做事果敢,能力也很强。

陈晚意只负责教材选定、编写,课程内容设置,进度安排,教师招聘、培训等工作,其他运营方面全部由陈雪负责。

当时平城的校外培训行业,方兴未艾,她们的机构发展非常迅速,很快在平城占领了一席之地。

这样的成长经历,让陈晚意从来没有从心理上依赖过一个人,包括他的父亲。她内心强大,独立自主已成习惯,但今天却对身边这个人,产生了强烈的依赖感。


陈晚意已经丧失思考能力了,任由那人拖拽着,踉踉跄跄,翻山越岭。

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两人终于来到一座位于半山坡上的小屋前。

那人推开门,两人走进屋里,一股荆条和干草的味道扑面而来。

那人反手闩好房门,霎时风雨雷电像被关在了门外,两人仿佛从地狱重新回到了人间。

那人摸索着,把陈晚意带到一个凳子前让她坐下,两人在黑暗中坐了好一会儿,两耳的轰鸣之声才渐渐退去。

那人摸索着从桌上拿起打火机,点亮了蜡烛,视力终于有了意义。

陈晚意木然地打量着这个房间。

这间屋子大概有十几平米,房门的左侧是一个简易的单人床,房门的右侧,靠墙位置,整齐地码放着半人高的荆柴。墙上挂着几条编起来的干臭蒿,那是当地人熏蚊虫用的。

正冲门屋子正中的位置,是一个方桌和两条长板凳。现在她和那年轻人正分别坐在两条板凳上。

最里面的墙边,摆着几个瓶瓶罐罐和一堆树根、植物,陈晚意猜想可能是药材,山里人夏天都会挖药材卖钱。

墙角有一个木头柜子,就是那种上下左右四扇门,两两对开的老式柜子。

整间屋子虽然简陋却非常整洁。

陈晚意又把目光移向眼前这个人,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十分清秀,头发上还在往下滴着水。

浅蓝色的衬衣被雨水浸湿,紧贴在身上,透出里面白色背心的轮廓。

陈晚意没想到,这个一路上被她视作救命稻草的人,竟然是个半大孩子。

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就在这时,那人冲她晃了晃手臂,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死死地攥着人家的袖子。

陈晚意慌忙想松开手,可不知是攥的太紧还是冻得太僵,竟然松不开,冻得麻木的脸上,使劲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哆哆嗦嗦地说:“放…放…放不开。”那男孩也冻得直打战,但看到陈晚意的样子,还是被她逗笑了,他扑哧一笑,眉眼弯弯牙齿雪白,顿时如春风拂面,百花盛开!

陈晚意心中也安定下来,毕竟和一个小孩子相处,比和一个成年男人相处,要让人放松。

那男孩伸出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掰开了陈晚意的手,又甩了甩他那僵硬的手臂,然后径直走到墙边,拿起一个暖水瓶,又从柜子的上部拿出一个碗,倒了点水涮了涮,泼到了屋角,又倒了半碗水,递到了陈晚意面前说:“喝点热水暖和暖和吧。”

陈晚意两手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热水。

暖意从双手、口腹慢慢传至全身,她那已游离在外的魂魄,仿佛也开始慢慢回归。

男孩儿从桌上拿起一个搪瓷茶缸,给自己也倒了半茶缸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放下茶缸,他对陈晚意说:“我去外面呆会儿,你把湿衣服换了吧。”

说着向门外走去,他刚要去拉门闩,陈晚意叫住了他:“哎,外面雨太大了,你别去了,把蜡烛吹灭吧,那样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男孩犹豫了一下,听着外面的风雨声又走了回来说:“那你准备一下吧,准备好了我就吹蜡烛,你有衣服换吧?”

陈晚意点点头说:“有。”

陈晚意这才发现,自己的背包还背在背上,她取下背包,拉开防雨罩打开一看里面非常干燥,一点都没湿。

这个背包还是之前的领队推荐给她的,她一直也没发现这个包的特别之处,总觉得自己上当了。今天才发现这包防水功能不错,即便没有防水罩的背面也一点水都没有渗进去。

她把背包放在板凳上从里面取出了一条白色睡裙和一条棉质运动短裤。

不禁暗自庆幸,本来今天没打算在外面过夜,是不准备带换洗衣服的,但是因为觉得这里的景色和电影里的景色很像,而电影里的主人公安迪就穿了一条白色的衬裙,和远处的高山,绿色的草地同框十分唯美。

于是,她就带上了这条白色棉纱质地的睡裙,这条裙子虽然是条睡裙,但质地非常优良又轻又软,而且还不透。她觉得在这里拍照一定很漂亮。

而那条运动短裤,她本来是想在山间小溪里嬉戏时穿的。

在这山间行走必须要穿长裤,最好要穿靴子,把长裤扎进靴子里。第一次来的时候,她穿了一条运动裤没走多远裤子上,袜子上,都沾满了毛球和苍耳又扎又痒,还要一个一个往下拽。

后来她有了经验,都是穿那种徒步专用,防撕裂防小雨的户外衣裤再配合户外靴。

但这种裤子没有弹性,她就想带一条舒服点的短裤,在这里玩水。今天没有时间换衣服玩水,现在这两样东西竟然派上了用场。

那男孩,也从柜子的下部拿出衣服准备换。

他问陈晚意:“准备好了吗?”

陈晚意说:“好了。”

他便吹灭了蜡烛。

两个人隔着桌子,在黑暗中窸窸窣窣摸索着,开始换衣服。

虽然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但毕竟这屋子里,有另外一个异性陌生人,两个人都有些不自在,用最快的速度换着衣服。

陈晚意脱到只剩下内衣裤的时候,用运动毛巾,简单擦了一下身上的水。把睡裙套在了身上,然后隔着睡裙解开了内衣的排扣,从袖口拉下肩带,再从领口拉出内衣。然后又迅速换上了运动短裤。

心中又暗自庆幸一番,如果没带这条短裤,自己里面要真空了,虽然从外面看不出来可那也太别扭了。

上身不穿内衣还能对付,因为她的睡裙胸前有大片的蕾丝花边,所以即便不穿内衣也看不出来。

可要不穿内裤,可是有点尴尬啦。

她把内衣裤包在外衣的里面,卷成了一个卷儿,放在了板凳上。

那男孩也背对着陈晚意,迅速换好了衣服。

男孩听不到陈晚意这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了,才问到:“换好了吗?”

陈晚意说:“好啦!”

他又说:“那我点灯了?”

陈晚意说:“好。”

男孩重新把蜡烛点亮,陈晚意正坐在桌前,头发垂在脸的右侧,修长白皙的手指正用毛巾轻轻地擦拭着头发。

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排阴影,脸上的皮肤在烛光下透着瓷器般的光。

男孩有点看呆了。

陈晚意一抬头看到男孩站在桌边,换了一件白色圆领T恤和一条黑色运动裤。头发也擦过了,整个人看起来清清爽爽的。

陈晚意放下毛巾对他说:“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要不是遇到你,我真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年轻人笑笑说:“不用谢,我也是恰好碰到你的。”

两人一时不知再说什么,都不再说话,屋子里非常安静,只能听到屋外的雨声,气氛有点尴尬。

过了一会儿,陈晚意打破沉默说:“今天的天气真的太可怕了,我活了三十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雷电。”

年轻人俩手捂着茶缸取暖,心中暗自觉得好笑: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非要把自己说那么老,是怕我趁人之危占你便宜吗?嘴里说道:“是啊,是够吓人的。”

陈晚意见他对这屋子的熟悉程度,不像临时进来避雨的样子,心中很是疑惑,便问:“这是你家吗?你怎么一个人住在荒郊野岭?”

那年轻人看陈晚意瞪着大大的眼睛,一脸警惕的样子,就想逗逗她便说:“是啊,这儿就是我家。我是这山中的千年老妖,当然要住在荒山野岭了。”

谁知道陈晚意:“啊?”了一声,噌地一下站起来,怒道:“原来是你?我说怎么平白无故,青天白日的,突然之间就电闪雷鸣,那打雷闪电跟不要钱似的往我身上招呼,一看就不正常。原来是你这小妖要渡雷劫,连累我跟着你担惊受怕,九死一生,你是看我福大命大,所以藏在我身边让我帮你渡劫的吧?”

陈晚意本来就怀疑,是有什么妖怪渡劫,虽然心里也知道,这种想法是无稽之谈,可受了半天的罪,一肚子邪火儿没地方发,他竟然主动说自己是妖怪,发泄的话便脱口而出。

男生看着陈晚意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义愤填膺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道:“是啊,是啊,今天你救了我的命,你想让我怎样报答你?”

陈晚意想了一下说:“嗯,把你山中的宝藏分一些给我吧。”

男生笑道:“你看我这儿家徒四壁。哪里有宝藏?要不我先请你吃点东西吧!”

说着,伸手从房梁垂下的木钩上,摘拿下一个篮子来,里面用白色屉布包着几张发面饼。

他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空碗,从墙边的坛子里夹出一些酱黄瓜,又给俩人加了些热水。

外面的雷声小了一些,但雨还在哗哗的下,两人换上干燥的衣服浑身舒爽,虽然还是很冷,但是现在吃着东西喝着热水,加上之前的一番玩笑,气氛活跃起来心情也放松了。

两人一边吃一边闲聊。

陈晚意发现,这男孩虽然长得一脸稚气,但说话的语气和神态,轻松自然,颇有些成熟感。

陈晚意正色说道:“我叫陈晚意,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

那男孩笑着说:“我叫秦岭,你老这么客气,我都不好意思了。”

陈晚意说:“你的名字起得够大气的,秦岭~嗯~不错。”

秦岭啃着手里的饼说:“晚意是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的晚意吗?”

陈晚意摇头:“不是,是因为我爸妈想要一个女儿,说如果生了女儿就叫如意,结果我比预产期晚出生了三周,是晚到的如意就叫晚意。

秦岭大笑:“幸好你晚出生了,不然叫如意多像个年画娃娃的名字,哈~哈~哈!”

陈晚意瞪了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

秦岭忍着笑,想象着,叫眼前这个洋气的姑娘如意,那画面太美啦……

陈晚意不理他,嚼着嘴里的饼,这发面饼和酱黄瓜,以前也是常吃的,怎么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好吃,是因为今天饿了,还是因为做饭人的手艺比较好呢?

秦岭又说到:“看你也不像本地人,你怎么一个人到山里来,也不带个伴儿?”

陈晚意玩笑说:“人缘太差,找不到人作伴。再说这条路我以前走过两次了,觉得挺好走的,从陈庄到梁家口一共也没多远呀,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搞得如此狼狈。”

秦岭惊讶地说:“梁家口?你都岔到哪去了?这里离梁家口三四十里地了。”

陈晚意啊了一声:“这么远了?我太厉害了一天能走这么远。”

秦岭摇头说:“你方向感也太差了,还敢一个人出来。应该带个男生他们方向感好一些。”

陈晚意撇撇嘴:“没有男生。”

秦岭笑着说:“你不是说自己三十了吗?怎么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陈晚意看着秦岭,一脸愤然:“谁规定三十就必须有男朋友的?”

陈晚意最讨厌别人说这个话题了。

陈晚意一米七的身高和精致的长相,给人一种压迫感。

家庭环境和成长经历,又让陈晚意有些强势,这让一些想追求她的男孩望而却步。

偶尔有大胆的来追求陈晚意,都被她拒绝了。

慢慢地陈晚意有了个外号,叫“撩不动。”用刘婷婷的话说叫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还不动。

其实陈晚意也不想这样,她也想尝尝恋爱的味道,可是周围的男生,没有一个让陈晚意有感觉的。

陈晚意是笃信一见钟情的,她总觉得有一天走在街上,会遇到那么一个人,四目相对,脸红心跳,一眼万年。她认为那才是爱情该有的模样。

周围的男生不仅颜值不够,而且要么外强中干,要么夸夸其谈,要么就是个妈宝,让她提不起半点儿兴趣。

陈晚意闲暇的时候,和朋友一起吃吃饭,逛逛街、旅旅游、美美容,生活过得自在又滋润,所以谈不谈恋爱,结不结婚她根本就不在意。

而她的父亲更是没有催过她,他生怕女儿嫁到别人家会受委屈。所以只要女儿开心就好,有合适的人就嫁,没合适的人就呆在家里。

一来二去就成了黄金剩斗士了,关系好的同事和朋友经常调侃她,所以她一听这个就炸毛。

秦岭看着陈晚意烦躁的模样大笑:“你真的快三十了吗?”

陈晚意彻底无语,气鼓鼓地直朝秦岭翻白眼。

秦岭一脸得逞的坏笑。

陈晚意实在怕他继续这个话题,连忙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问他:“你怎么一个人住在这个山里小屋,看护林子吗?”

秦岭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这周围有林子吗?”

陈晚意嘟着嘴,大眼睛直眨巴,看上去像被问懵了,其实也在懊悔,自己怎么说出这么白痴的话。

秦岭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便不逗她了说:“我是榆树岭的,来山里挖山货,不想天天来回奔波,就把这小屋收拾收拾,暂时落脚了。”

陈晚意疑惑地问:“这小屋是谁的?”

秦岭说:“以前村子里有人在这里住山庄,后来搬走了这房子就荒废了。偶尔有人进山,遇到特殊情况也会在这里暂时歇脚,这些年已经很少有人来了。”

陈晚意问:“什么是住山庄?”

秦岭回答:“就是有些人,不想住在村子里,一个人或是一家人,住在远离村子的山里,就叫住山庄。”

陈晚意点着头心里想:幸亏这里有这么个小屋,不然今天可惨了。

陈晚意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外面这么大的雨,不会有山体滑坡吧,这房子安全吗?”

秦岭说:“你别看这房子不起眼,盖它的时候主人还是费了些心思的。他是把山体的岩石削掉了一部分,房子直接盖在岩石上,不会塌陷。

房后挖了排水沟,而且房子离山顶比较近,即便有小小的滑坡,问题也不大。

这房子是从深山里采挖来的大青石盖的,非常结实。我住进来的时候还疏通了排水沟,修缮了房顶,应该问题不大。”

陈晚意放下心来。

两人吃完饭,秦岭用屋檐流下来的雨水洗刷了碗筷。

然后他又拿出一个牙缸,里面插着牙刷和牙膏,接了雨水刷牙。

秦岭对陈晚意说:“屋子里没有水了,你只好凑合一下了。”

陈晚意也拿出她的旅行牙具,学着他的样子,从屋檐接了水,刷了牙,陈晚意有饭后漱口刷牙的习惯,所以包里常备牙具。

秦岭一边用毛巾擦胳膊上和身上溅到的雨水,一边说:“今晚你睡床上,我睡柴火垛。”

陈晚意这才注意看床铺,床上铺着粗布床单,放了一床被子,一个枕头。

这种粗布床单,是用平城本地棉花纺成棉线,再用家里的老式织布机织出来的。

一般是两种颜色,一种白色,一种深蓝绿色。那种蓝绿色,是山上的一种植物的汁液染的。刚染完的时候会有轻微褪色,要多漂洗几次,褪尽浮色就好了。

这种粗布制品,尤其是床单,冬暖夏凉,而且比较厚实,即便你睡觉不老实,床单也不太容易乱,比较受大家欢迎。

但是随着这些年新颖的床上用品越来越多,本地的老品种棉花产量低,后期处理棉花,纺纱织布又比较费时间,所以用的人越来越少了。

这张床上的床单是白色的上下两头带了两条红色的条纹,摸上去有一种干燥的粗糙感。

这山里就是平时的夏天晚上,也是要盖薄被的,何况今天气温降了这么多,晚上不盖被子肯定受不了,可是两个人一床被子,这可怎么睡呀?

陈晚意正在琢磨的时候,发现秦岭把引火用的干茅草铺到了干荆柴上,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外套穿上,躺在柴垛上准备睡觉了。

陈晚意于心不忍说:“秦岭,你把被子拿走吧,我盖个床单就行了。”说着伸手掀了一下床单,发现床单底下还有一床褥子,褥子底下是干草垫子,干草下面才是床板。

秦岭说:“不用,我怕热,不用盖东西。”

陈晚意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她把被子搬起来走到秦岭面前,发现无处可放,只好把被子摊开盖到他身上。又回到床边,把床单拉起来,把褥子卷起,重新把床单铺到干草上。

她打算盖着褥子睡觉,这样两个人都不会感觉太冷。

陈晚意有洁癖,如果在山上打滚睡觉,她都没问题,但是如果让她睡到别人的床上去,她是很接受不了的,她出门住宾馆经常要自己带睡袋。

陈晚意整理好床铺,坐在板凳上发呆,一扭头,看到秦岭已经掀开被子坐起来了。

秦岭看她没有躺下就说:“这套被褥是我前两天洗晒过的,还算干净,你凑合一下吧!”

陈晚意忙说:“已经很好了,谢谢!”为了表示自己不是嫌弃秦岭,她坐在床边准备躺到床上去,这时秦岭走过来把被子放下把褥子拿走了。

陈晚意刚想说点什么,秦岭回去的时候顺便吹灭了蜡烛,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陈晚意觉得再说什么有点矫情,便闭上了嘴。

躺在床上,被子被她拉至胸口,陈晚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洗衣粉和植物的味道。

她猜想这枕头里装的可能是某种植物的种子。

还有一种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淡淡的若有若无特别好闻。这是什么味道?难道是传说中的体香?

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男生有体香吗?她不知道,反正父亲没有。

父亲身上只有烟味,她不让父亲在家里抽烟,但是父亲会偷偷地开着抽油烟机抽,他的被子、衣服、身上,到处都是一股烟味,陈玩意十分反感这种味道。

她以为男人的身上都不好闻,但现在这个味道,怎么这么好闻。

这味道是秦岭身上的吗?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好笑,借住一晚还要琢磨人家的体香。

她晃晃脑袋,想甩掉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她有些僵硬地躺在被子里,粗布那种粗糙的触感让她莫名觉得亲切,睡在陌生人床上的不适感减轻不少。

为了转移注意力,陈晚意开口问:“秦岭,枕头里装的什么呀?挺好闻的。”

秦岭说:“决明子,我从山上摘的。”

陈晚意有些惊讶:“这山上还有决明子?”

秦岭说:“对啊,有机会指给你看。”

陈晚意回:“好啊!”

她顿了顿又问:“你在山里住多久了?”

秦岭回答:“一个多月。”

陈晚意吃惊道:“一个多月没出去过?”

秦岭笑道:“那怎么可能,隔三差五就回村去卖药材,再背点吃的回来。”

陈晚意今天实在是太累了,聊着聊着慢慢地就睡着了。

可是秦岭却睡不着,那荆条大约只有50公分宽,上面铺上茅草虽然不硌但却谈不上舒适,再加上那个褥子实在是有点窄。他只能像个木棍一样直挺挺地平躺,侧身睡就盖不上了。

还有就是他老觉得陈晚意还在拽着他的袖子,那种黑暗之中相依为命的感觉,让他现在回想起来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听到对面床上传来均匀而绵长的呼吸,他知道陈晚意睡着了。

突然那呼吸声变得有点急促,紧接着又开始断断续续地呜咽。

陈晚意做噩梦了。

梦里,陈晚意变成了四五岁的小晚意,她在漆黑的雨夜呼喊着找妈妈。

她没有穿鞋光着小脚丫踩在冰凉的雨水里。雨水浇透了她的全身,她睁不开眼睛,不停地喊着妈妈,可是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她吓坏了,哇哇大哭。

秦岭听到对面的呜咽声变成了抽泣,他赶忙站起来,凭着对屋子的熟悉走到床前,摸索着轻拍陈晚意,嘴里小声地说道:“醒醒…醒醒。”

陈晚意伸出手,抓住了他右手的袖子,依旧抽噎,他又轻拍了两下陈晚意的肩膀,小声说:“醒醒…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哭泣声渐渐小了下去。

秦岭想回去,可陈晚意两只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袖子,抱着他的胳膊,还不时发出抽泣声。

看陈晚意刚才哭的那么伤心,秦岭不忍心掰开她的手,索性坐在床边,半靠在床上陪着她,他想今天的雷雨,肯定把她吓坏了。

过了一会儿,困意袭来,秦岭慢慢地往下滑,浑身冻得冰凉。他迷迷糊糊拉过一点被子,躺到了陈晚意的身边。

秦岭的右手弯肘,陈晚意侧卧,两只手搂着他的上臂,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静静的睡着了。

头发散发出的香味,钻进秦岭的鼻腔,让他有瞬间的失神。

她的头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像一只柔软的小猫咪,蹭得秦岭痒痒的。

秦岭僵硬地躺着,一动也不敢动。


早晨醒来,秦岭发现自己躺在陈晚意身边,吓得慌忙起身。

他昨晚只是打算过一会儿就回柴垛去的,不知怎么在床上睡着了。

他一动陈晚意也醒了,她看见秦岭和自己躺在一张床上,顿时吓了一跳,猛地向后缩了一下,问道:“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秦岭抚着被抓皱的衣袖,满脸通红地说:“你昨天晚上做噩梦,一直哭,我想叫醒你,结果你抓着我的袖子不放手。”

陈晚意也看到了他那皱的不像样的袖子,脸腾地也红了,她低着头咕咕哝哝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都不知道。”

秦岭站起身,用玩笑的语气说:“算了,算了,看在你昨天晚上哭得那么伤心的份上,我原谅你了。”然后飞快地走了出去。”

陈晚意有点懵,昨晚的噩梦确实很吓人,不过还好最后她找到了妈妈,妈妈抱着她,她搂着妈妈的脖子回家了。

但是自己真的拽着秦岭,不让他离开吗?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陈晚意久不运动,昨天走了几十里路,睡了一觉醒来浑身酸痛,尤其是腿疼地打不了弯儿。发了一会呆,陈晚意起身把两人的床铺都收拾好走出来。

一出门,一股雨后泥土的芳香扑面而来。阳光很耀眼,潮湿的空气中夹杂着青草荆条的香气,山风有些凉,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

很难想象,昨天地狱一般的地方,转眼就阳光明媚,如获新生。

陈晚意发现外面有一个小院子,没有围墙也没有篱笆,就是房前的一片空地。院子并没有什么积水,地面铺着不规则的青石板,和房屋的青石是同一种石材。房子在阳坡上,面朝南背靠山体。

为了防潮,房子比院子高出三四个台阶,院子的南面最外侧,是一排一米来高的荆柴,荆柴是平城山区人家夏季的主要燃料,农户会割回来一捆一捆的荆条垛在院子周围晾干,夏季用来做饭。冬季为了取暖,炉灶会移至室内,烧柴烟太大,就会改烧无烟煤。

院子东南角有一条小路向下延伸。

这个院落的格局是平城当地山区最常见的民居形式,只是大多数人家会有东西配房,通常主屋也会有三间房子并排,通过台阶上来以后,是一个一米多宽的小平台连接着三个房间的门,而这里只有一间主屋再无其他。

陈晚意看到秦岭正在鼓捣一个小铁炉子,昨天没来得及清理的草木灰,被雨水一浇成了一滩稀泥,秦岭正在用水桶里的水冲洗炉子。

一时两人都没有开口,刚才的事让他们感觉有些尴尬。

陈晚意向四周张望,那条小路蜿蜒伸向谷底的小溪,溪水因昨夜的暴雨水位大涨,水有些浑浊。

周围山坡上的野花,缀满水滴匍匐在地,仿佛娇弱的小姑娘,被昨夜的恶魔摧残,满脸泪珠,伤痕累累。但灌木和草树却像皮糙肉厚的小伙子,并不见疲态。

清晨明亮的阳光照着这水洼洼的一切,既颓废又新鲜,有一种摧毁后又重生的力量感。

清晨的阳光,在少年的脸上镀上了一层光晕,浅小麦色的皮肤紧致细腻,脸部线条流畅。

逆着光,脸上细微的汗毛都能看到,脖颈修长,清爽的短发在微风中轻轻颤动,浑身充满了青春的气息。

秦岭放下已经收拾好的炉子,站起身从墙上摘下一个金灿灿的瓢放进桶里,拎着水桶往小溪去了。

他站到水里的一块大石头上,用瓢把水舀进水桶里,然后把瓢放在桶里拎着水桶往回走。

秦岭提着水回来,一边放下水桶一边往屋里走说:“这小溪里的水,平常是非常清的,泉眼就在上游十几里地的地方,沿途一点污染都没有可干净了,但是昨天晚上下了雨冲进来很多泥沙,有点浑浊,放一会儿沉淀一下就好了。”说着拿着昨晚用雨水洗过的碗筷出来,走到刚才的炉子边上,放进一个双耳铁锅里。那铁锅比一般家里的炒菜锅略大一点。

秦岭又从屋里抱出一捆干柴和干茅草准备生火。

陈晚意走到水桶边,拿起瓢看桶里的水。因为这里没有平原地区细腻的泥土,都是粗砂砾,所以沉淀的非常快,上面的水已经清了。

秦岭从晚意手中拿过瓢,舀了些水把碗筷和锅洗干净,把锅放到炉子上,生起了火。

陈晚意看着他忙碌自己插不上手,又拿起了那个瓢,它直径大约七寸盘子那么大金属质地,握柄尾端有一个钩,可以挂在桶沿上,很厚实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她问秦岭:“这是铜的?”

秦岭说:“对。”

陈晚意抚摸着光滑如镜的瓢底说:“铜的怎么这么黄,这么亮?”

秦岭说:“我也不知道,家里流传下来的。抗日战争的时候,我老爷爷就带着这个铜瓢躲在山里,又能烧水煮饭,又能打水喝,特别好用。现在家里都是自来水,瓢也没人用了,我正好带出来用。听说如果在烧煤的屋子里被煤烟熏过,就会发黑发污没这么好看了。”

陈晚意点点头表示明白了,把瓢放了回去。

秦岭进屋,往碗里打了两个前两天捡到的野鸡蛋,加了一点盐,又从一个瓦罐里盛了点面粉,加上水调成面糊。

锅也热了,他把面糊倒入锅中,转动锅让面糊均匀地沾满锅壁,等边缘翘起,用手抓住饼边翻面。

陈晚意看他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很是感慨,她表姐的儿子今年十五岁了,连个方便面都不会煮,水开不开都不懂。

眼前这孩子比他大不了几岁,就要一个人在山中讨生活,干起活来熟练地让人心疼。

不一会儿,一摞小饼就烙好了,陈晚意看他全程没用一滴油,小饼竟然也没有粘锅。

秦岭把饼端进屋,又洗了锅开始烧开水。

他招呼陈晚意进屋吃东西,两人坐在桌子旁边吃了个简单的早饭,饭后陈晚意主动收拾洗刷了碗筷。

秦岭则拿出一把自制的扫帚,把屋里和院子都清扫了一遍,又把屋里简单收拾了一下。

两人收拾停当,秦岭说:“我送你去到最近的公路坐车吧!”

陈晚意看着自己一身睡袍和昨天脱下的湿衣服,有些为难的说:“我穿着睡衣不太好吧?”

秦岭看她的样子,出门确实不太合适,脚上的鞋还在湿答答地往外冒水。

就说:“要不你今天把衣服洗洗,明天再走吧!”

陈晚意愉快地答应了。她还没有在山上生活过呢,感觉好有意思!

两人拿了各自的衣服去小溪边,秦岭拿出一块肥皂半袋洗衣粉让陈晚意选一个,陈晚意选了洗衣粉,心想这个不会交叉接触,洁癖又发作了。

秦岭刻意去了陈晚意的下游,因为还有内衣两人怕尴尬便离开了一段距离。

秦岭告诉陈晚意,如果是会顶包的面料,就找个光滑的大石头晾,如果是不怕皱的面料,就可以搭在灌木丛或树枝上。

陈晚意学着秦岭,找了个枝叉少的树枝把衣服挂了上去,又光着脚把鞋子洗了,找了两个枝叉把鞋子挂上去。

太阳已经升高了,气温明显回升,到下午应该都能干透了。

河边的石头大多是鹅卵石光脚踩在上面还可以,可是往回走的路上粗糙的砂石硌脚,陈晚意像个鸭子一样,一摇一摆的翘着脚,不敢把脚底板放平,到了院子里的石板上,赶紧把脚底上的沙砾拍一拍。

秦岭看她的样子对她说:“你在家里休息吧,也可以在房子周围转转,篮子里还有吃的,饿了你就自己吃。天黑我就回来了。”

陈晚意一脸渴望地看着秦岭说:“我能跟你一起去吗?我一个人在家好无聊。”

秦岭看了看陈晚意的脚,说:“要不你穿我的鞋,我光着脚好了。”

陈晚意赶紧摇手:“不用、不用。”

她不太习惯穿别人的鞋子。

秦岭说:“没有鞋,你怎么走路?山上很扎的。”

陈晚意再三表示她光着脚可以,秦岭只好答应,带着她顺着房子旁边的排水沟往山上走去。

陈晚意不是个娇气的人,他们顺着山梁走,虽然脚下的粗沙砾有些扎脚,但是走得久了好像也习惯了,还有一种踩指压板的舒爽感,只要不踩到大荆棘就没问题。

秦岭说:“昨晚我害怕金属吸引雷电,把镐头和背篓都扔在山上没敢拿,不知道还找不找的到。”

陈晚意说:“镐头应该还能找到,背篓估计被刮跑了吧?”

秦岭说:“我把镐头和石头放进了背篓里可能不会跑太远。”

翻了几个小山头,秦岭终于找到了昨天扔在山上的背篓和镐头,篓里有一个长柄镐头,一个短柄小手镐,一把镰刀。

篓里的药材大部分都没有了,如果不是秦岭把镐头和一块大石头放进背篓里,估计背篓也找不到了。

两人开始在山上搜寻药材,陈晚意发现自己大多都不认识。

秦岭现在准备挖一种长得像吊兰,中间长一个细秆,上面开黄白色花的植物。她问秦岭:“这是什么?”

秦岭回答:“知母。”

陈晚意又问:“有什么功效?”

秦岭回答:“去火润燥。”

陈晚意一脸茫然的表情。

太阳渐渐毒辣起来,地上的水汽往上蒸腾空气有些潮湿,陈晚意着急出来没擦防晒霜,也没带防晒帽,晒得她脸颊通红。

秦岭把自己的草帽扣到她脑袋上,脱下衬衣,里面是一件白色老头衫。

他搓了搓手心的汗,抡起锄头用力开始挖一颗沙参。

它的花是紫色的,形状有些像铃兰。沙参的根非常深,而它的根才是主要的药材,所以不能折断,最好能全须全尾地挖出来。

陈晚意背对着阳光看着秦岭,他身材修长,虽显单薄但不羸弱。一腿在前,一腿在后,站在斜坡上。抡起锄头的时候,手臂和背部的肌肉线条微微凸显,抡圆了胳膊一下一下地挥着镐头,镐头和山石碰撞发成发出砰砰的闷响。

他眉头微蹙嘴唇紧抿,随着每一次手臂挥动全身肌肉紧绷,汗珠顺着鬓边流了下来。

由于太过用力脚下泥土松动,他重新调整角度把脚下踏实,继续挥动锄头开始刨另一边。

这时的秦岭,身上的稚气尽褪,展现出一种成熟男人的气息,陈晚意看得有些入神。

陈晚意一直不理解上学的时候,女生们为什么喜欢看篮球场上的男生。高大的身形,迅捷的脚步,凸显的肌肉,挥洒的汗水,都会让女生失声尖叫。

陈晚意却从未去看过,远远路过也没觉得有什么好看的。

今天她才有点理解,那些女生的反应了,秦岭的每一次挥动,都让人心动,原来男生显露力量感的时候这么有魅力。

胡萝卜一样的根,终于从地底被挖出来的时候,秦岭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把茎拧下来扔在一边,把根扔进背篓里,背起背篓,招呼陈晚意往前走。

陈晚意赶忙上前,捡起了那簇漂亮的紫色铃铛,小心地竖着放进背篓。

秦岭看着她笑了一下,又开始挖一片绿叶紫茎,顶端开紫红色喇叭型小花的植物。

秦岭没等陈晚意开口问,一边刨一边说:“这是地黄。”

陈晚意点点头,看着他挖了一大片,有三四十棵全都挖了出来,扔进了背篓里。

看着地上翻起来的土块,陈晚意说:“挖药材损伤植被,不利于保持水土啊!”秦岭苦笑着说:“现在挖的人已经很少了,太辛苦也挣不到多少钱,大家都去城里打工了,以后我可能也很少有机会挖了。”

陈晚意不说话了,靠山吃山,祖辈如此,自己这么说好像有些矫情了。

两人又陆续挖了一些,秦岭便招呼陈晚意往山下走,

秦岭担心山上没有阴凉太热,又容易踩到刺球,打算带陈晚意从河滩上回去。

这里的深山,山体是坚硬的青色或红褐色岩石质地坚硬,千百万年的风雨剥离,河水冲刷,河道里大大小小的鹅卵石,都是上游冲下来的石头,坚硬圆润。

而旁边山坡上则是松散的砂质岩,要么随水流入大河,要么沉积下来了。

乍看之下会让人心生疑惑,不知这鹅卵石从何而来。河滩上没有荆棘,只有柔软的水生植物,光脚走也没问题。

陈晚意像踩着高跷一样,翘着脚走路。虽然大多时候她都是坐着看秦岭干活,但是四五个小时下来,脚还是磨得生疼,有几处都破皮了。但陈晚意什么也没说,怕给秦岭添麻烦。

秦岭看她越走越慢,便走回来,把鞋脱在她面前说:“穿上吧!”

陈晚意从脚上拔下一个刺球扔到一边,犹豫了一下还是擦干净了脚底板,把脚放进了秦岭的帆布鞋里。

一股闷热的气息传来,她真想立刻脱下来,但想想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只好咬着牙忍住了。

秦岭看她的样子,笑了笑往前走去。陈晚意踢踢踏踏地跟在他后面。

光着脚好像对秦岭没有丝毫影响,他依然脚步轻快健步如飞,陈晚意在后面紧追慢赶。

两人找到一个方便下山的缓坡向下走。

问题来了,大了几个号的鞋在平地能拖着走,下坡却是拖不住了。

最要命的是肌肉拉伤的腿,上坡平地都能坚持,下坡时腿控制不住地抖,膝盖发软分分钟要跪倒。难怪老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

陈晚意咬牙控制腿的颤抖,就放松了脚上的注意力,一个趔趄,一只鞋甩了出去,失去平衡的腿一软,整个人向前扑去。

陈晚意惊呼一声,秦岭正在她前下方,听到声音,转身看到即将扑倒的陈晚意,慌忙伸手来接。

为了不让俩人一起摔下去,秦岭侧身让冲击力对着他的左胳膊,接住陈晚意后顺势转了半圈,左胳膊用力往回拉,一下子把陈晚意拉进了自己怀里。

陈晚意本能地伸出胳膊抱住秦岭,脸一下贴在了秦岭的颈窝处,秦岭向后趔趄一步稳住了身形。

两人一下子紧紧抱在了一起。

陈晚意从来没有这么近的距离接触过别人,别说是异性,连同性也没有。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她的脸贴着秦岭的脸颊和脖子,温热细腻的触感,有力的臂膀,坚实的胸膛,还有那一瞬间传入鼻腔内好闻的味道,都让她头脑发晕心脏狂跳。

更要命的是陈晚意上身没穿内衣,虽然有蕾丝看不出来,但是两个人贴在一起,真实的触感却瞒不了人。

两个人一下子都涨红了脸,陈晚意赶忙挣脱出来,用大笑掩饰尴尬,她一边笑着往下面走一边说:“鞋太大了,差点连累你,不好意思哈,哈…哈…哈。”

秦岭也慌乱极了,他趿上被陈晚意甩下的鞋,用手提上,慢腾腾地走在后面。

来到沟底的小溪边,两人洗了把脸,便坐在距离很远的两块石头上休息,谁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秦岭站起身,眼看向别处说:“你在这儿等我,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陈晚意嗯了一声。

看秦岭走远了,她顺势躺在了河滩的岩石上,回想刚才的情景还是十分的懊恼。

怎么今天没穿内衣今天就摔了,没鞋穿还出来瞎跑,就不能在家里歇会儿吗?她在心里埋怨自己。

秦岭找个由头,一个人走开缓解一下这尴尬的气氛。

他的心里现在还在扑通乱跳。

这是他第一次和一个异性这么亲密,胸口的柔软,发间的清香,薄薄衣服下的纤细腰身,都让他心跳加速不能自持。

过了一会儿,陈晚意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坐起身,看到秦岭从后面山坡走了回来,手里拿着几段树枝。

走到陈晚意面前,陈晚意才看清楚,他是折了几枝核桃回来,每段树枝上有四五颗核桃。

他拿起镰刀在溪水里洗了洗,手起镰落砍在核桃的青皮上,再向左右一撬,核桃的青皮就被剥了下来,如果遇到没有剥干净的,他就把手和核桃一起浸入水中,在水底的石头上把青皮磨掉。

他把去好皮的核桃放在陈晚意面前,陈晚意就在一边拿着一块石头砸被他除掉青皮的核桃。

陈晚意费劲地去掉核桃仁上的黄衣,递给秦岭一个,秦岭说:“你先吃吧,我都弄完了再吃。”

陈晚意放进嘴里,现在的核桃,还有些太嫩,水气太大香味不足,甜丝丝的。

等秦岭把青皮全部清理干净,过来和陈晚意一起砸核桃,陈晚意才发现秦岭的手,竟然没有被青皮的汁液染色,这是非常难做到的。

陈晚意小时候去核桃皮,经常被染黑双手,大半个月才能褪干净。

于是由衷地说:“你好厉害呀,手竟然没有被染上颜色。”

秦岭笑着说:“无他,惟手熟尔。”

两人笑了起来,这一下化解了刚才的尴尬,两人神情渐渐恢复如常。

两人吃完东西,喝了点小溪里的水,便往回走。

路上秦岭告诉陈晚意,西边深山里的悬崖上会有一种九曲还阳草,曾经有人挖到成色好的,卖了好几万块钱。他前一段时间,在那周围转了好几天,也没找到。

这几年野生九曲还阳草行情大涨,周围的村民,甚至还有外地人,都争相来挖,已经不太容易找到了。

陈晚意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秦岭今天可能已经去找还阳草了。

一路上,秦岭总是顺手摘些东西扔进背篓,陈晚意指着几棵带细小叶子的小苗问:“这是啥?”

秦岭说:“是扫帚苗,嫩的可以吃,晒干可以刷锅,大点可以扫地。”

陈晚意也有样学样,摘些东西放进背篓,这其中,只有花椒,是陈晚意认识的。

陈晚意问秦岭:“平时你一个人在山上几点起床?每天作息时间什么样呢?”

秦岭笑着说:“山里人不看时间,天蒙蒙亮就起,到了中午太阳太晒的时候就找个阴凉休息,到下午稍微凉快点再干,天黑透了就回去。”

陈晚意问:“那你吃饭怎么办呢?”

秦岭说:“早晨趁着凉快先干活,干累了休息的时候,吃点干粮喝点纯天然矿泉水,有时,山里的野果子山核桃,随便吃两口也行。”

陈晚意不禁感慨:“每天十几个小时的体力劳动,吃的这么简单,身体受得了吗?”

秦岭笑着说:“习惯了。”

秦岭对陈晚意说:“你走路的时候踩高的地方就会省力,别老踩坑越走越累。”说完他率先向前走去,陈晚意跟在他身后尽量挑突出来的鹅卵石踩,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好像感觉是省点力气。

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有周围清风拂过草叶的沙沙声,还有不知名的虫子们咕咕的鸣叫。

溪水已经变得比较清澈,溪边长着郁郁葱葱的水草,叶子肥肥厚厚像小猪耳朵的形状顶端开着黄色的小花一大片一大片

陈晚意不小心蹬翻了一块石头,石头底下窜出一只小螃蟹迅速地爬进了另外一块石头底下。

陈晚意一下子兴奋起来,她开始在石头下找螃蟹。她翻开一个小石头,没有,又翻开一个竟然有两三只小小的螃蟹,只有小拇指甲盖那么大。石头一打开小螃蟹四散奔逃。

陈晚意说:“我们抓些小螃蟹晚上回去吃吧!”秦岭说:“太小了,没有肉。”

陈晚意说:“尝尝嘛!”

秦岭说:“好吧,你可以挑小一点的带壳吃,还可以补钙。”

陈晚意只当他在开玩笑,掀开石头挑大的螃蟹,捏着它们的壳放到岸边。

可它们争先恐后地往石头缝里钻,陈晚意急了:“怎么办?怎么办?它们都跑了!”

秦岭笑着走过来,从岸边揪起一簇茅草,拿出两根用一头绑紧一只小螃蟹,另一头留出长长一截草茎。三下两下就把五六只螃蟹都捆好了,再把留出来的草茎挽成一捆,一提一串小螃蟹。

陈晚意看着他手指翻飞捆得这么轻松,自己也想试一下。

她抓起两根茅草去捆螃蟹,结果螃蟹的大钳子一下夹住了她左手食指。

她拼命想甩掉,可夹的太紧甩不掉,她用右手去拽,拉得生疼也没拿掉。

陈晚意疼的大叫,可秦岭竟然在旁边哈哈大笑起来,她又气又急,抓起一把水草朝秦岭甩去,秦岭轻松一跳躲开了。

秦岭一边笑一边说:“把手放进水里。”陈晚意赶紧照做,螃蟹一入水果然就松开钳子迅速游走了。

陈晚意撤回手指一看,竟然夹出血了。她疼得直吸凉气。

秦岭凑过来一看,手指上有血珠渗出来。秦岭也没想到夹的这么厉害,他以前被夹过几次都是只留下一个印子,想来可能是由于自己的手太粗糙了吧!

秦岭有点过意不去,看了看身边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包扎,便随手摘了一个水草叶子把陈晚意的手指包上又用草茎扎住。

陈晚意看他包好的手指,像极了小时候用指甲花染指甲时候的样子,顿觉好笑。就嘲笑他包的难看,秦岭就笑她笨。

陈晚意提着螃蟹,两个人说说笑笑地往回走。

路上陈晚意顺手摘了一大把野菊花和几支野草。

回到早上晾衣服的地方,秦岭说:“我请你吃水果吧!”

陈晚意向周围看了看没看到有果树就问:“哪里有水果?”

秦岭用一根树枝在水边的沙子里翻找,一会儿两个黄乎乎的东西露了出来,秦岭洗干净递给陈晚意一个,原来是柿子。是那种小小的早熟火柿。

陈晚意咬了一口,又脆又甜,她问秦岭:“揽柿子是怎么做的?就埋在沙子里?”

秦岭说:“如果在家里大量地做,需要控制水温还要每天换水,如果没控制好就会发酸就不能吃了。如果量少又不着急的话,埋在流动的水里,水会带走涩味过几天就好了。”

两人吃完柿子,收了衣服鞋袜回到院子,陈晚意问秦岭要了一个空罐子,把花插好摆在方桌上,沙参花和野菊,加入稗子虎尾草的衬托,显得有了些文艺气息,让这个简陋的小院子有了温馨的感觉。

今天难得回来的早,而且明天陈晚意就要走了,秦岭想给她做一顿可口点的饭菜招待她。

于是他笑道:“今天让你尝尝山野味道,希望你能对这次山间一日游给个五星好评。”

陈晚意笑着说:“好的没问题。”

她知道秦岭想尽量好好招待自己,太客气反而让他无所适从,想了想说:“我来做饭吧,你出东西我出力”。

秦岭笑道:“好,你做饭我烧火,精诚合作。”

说着秦岭走进屋,拿出来四个野鸡蛋说:“这个可以炒个野韭菜,咱们再烙个饼。”

于是陈晚意刷锅准备东西,秦岭把路上采的扫帚苗、野韭菜摘洗干净,然后把方桌和板凳搬到了院子里。

陈晚意看看简陋的工具,没有面盆,只好直接在面板上和面。

面板是个圆树墩,她问秦岭:“这些东西都是你从家里背来的?”

秦岭一边生火一边说:“这个树墩是别人在前面山上砍树的时候,我借他们的工具做的。虽然刨得不是十分光滑,凑合用还可以。锅和炉子是这个屋子里本来就有的,我刷洗干净拿来用。”

陈晚意用一根剥了树皮的树枝做的擀面杖做饼,工具实在是不顺手,她做的很费劲。

她看那少的可怜的香油没敢放,只加了些盐。可是那个擀面杖并不太直把饼都擀破了。

烙饼也是干烙一滴油都没加。陈晚意很担心会糊,可是又不能调整火力的大小,这个锅也不是平底锅,中间糊了旁边还没熟。

陈晚意手忙脚乱,又没有铲子烫得她呲牙咧嘴。

秦岭看不下去了,让她坐到边上去,他把一张饼放进锅里,用手来回调整饼的位置,让它均匀受热,烙饼的时候他烧茅草,看起来火很大但都是虚火,一张都没糊。炒菜的时候他烧荆柴,火力旺锅气大炒菜好吃。

秦岭用水焯了扫帚苗,拌了个凉菜,又炒了野韭菜炒鸡蛋,还煮了一个玉米面粥上面架上几根棍子蒸了螃蟹,又从屋里夹了一些酱菜。

因为这里只有两只碗,一双用荆条做的筷子。上次吃东西他俩都没用筷子直接上了手。今天的热菜肯定不合适用“五指铲”了。

于是秦岭到山坡上折了两根新鲜荆条剥掉外皮做成一双新筷子。

陈晚意冲他比了个赞的手势:“厉害,就地取材。”

秦岭玩笑说:“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

二人坐在桌前吃饭,面前一个碗里盛着野韭菜炒野鸡蛋,碗边放着几根酱黄瓜,另一个碗盛粥,秦岭的粥则盛进了喝水的大茶缸里,饼和螃蟹放在了旁边的案板上。

两人面对面坐着,蓝天白云微风轻拂清香扑鼻宁静安逸。

秦岭把一张饼递给陈晚意说:“看不出来,你还会烙饼啊?听说现在城里的姑娘都不太会做饭了!”

陈晚意摆摆手没接秦岭递过来的饼说道:“年轻人会的少,我这个年纪还是大多都会做的。只是这几年做的少了,手生了没做好,把那张糊的给我吧。”

秦岭把手里的饼硬塞给了陈晚意说:“烙得很好,你就是不适应这个火。”他说着把陈晚意烙糊的那张饼卷起吃了起来,陈晚意想要拦他,他摆摆手说:“我就喜欢吃糊的,帮助消化。”接着又说:“你不是年轻人吗?怎么老自黑呢?”

陈晚意有些过意不去但见他已经吃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说:“没办法,老有人调侃我的年纪,我只好走他们的路让他们无路可走了。”

陈晚意说着夹了一筷子韭菜鸡蛋放进嘴里,这野韭菜比她想象的辣,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季节不对长老了,有点嚼不烂,不过味道还是可以的。

秦岭看着陈晚意说:“所以呢?”

陈晚意无奈地笑道:“问女士的年龄是很不礼貌的,看你的样子还是个学生吧?”

秦岭眼里有些黯然一闪而过:“今年高中毕业了,现在已经不是学生了。”

陈晚意看出他不想说这个便转移话题说:“年轻真好啊,再过几个月,我就要过二十七岁生日了,能当你阿姨了。”

秦岭不可置信的盯着陈晚意的脸,这张脸满满的胶原蛋白,皮肤吹弹可破一点瑕疵都没有,怎么也不像二十七的样子。

秦岭说:“你们城里人是长得显小哈,我还以为你二十一二呢!”

他这话陈晚意倒是相信,不全是出于客气的恭维,因为经常有人误以为她才二十出头。

陈晚意拿起一个螃蟹给秦岭,秦岭摇摇手笑而不语。陈晚意只当他不爱吃螃蟹,自己打开一只才明白,这里的螃蟹里面连一点肉都看不见。

陈晚意真怀疑这些螃蟹是怎么爬来爬去的,不需要肉也能活着?

秦岭看着她又是掰,又是吸,一顿瞎忙活,哈哈直乐,陈晚意不理他,继续与螃蟹战斗。

今天的饭虽然简单,二人却吃的很开心,尤其是陈晚意从来没有在这种环境下做饭吃饭,太有新鲜感了!

收拾完锅碗,秦岭说带陈晚意去洗澡。陈晚意以为只是用溪水清洗一下。没想到两人来到河滩下游一片开阔地,发现那里靠北的地方有一个小池塘,一看就是人为挖出来的。

小溪里的一小部分水流入这个小池塘注满之后把入口封上,因为这里避开了南侧山峰的阴影,白天能吸收更多太阳的热量,所以池内的水比小溪的水要热很多。

陈晚意诧异地问道:“这是你做的?”秦岭点头称是。陈晚意没想到秦岭还挺有生活情趣。

秦岭让她安心洗澡,自己回去了。

陈晚意看他走远了,脱了衣服进入池塘,池底还铺了鹅卵石,被白天的阳光晒得热乎乎的,她坐在里面水刚好到胸口,跑了一天,泡个温水澡真的好舒服。这水洗澡还行,洗头有点凉了,她就想着一会儿烧点热水洗头吧。

陈晚意洗完澡回来,把顺手在溪水里洗好的衣服晾在了院旁的树枝上。

秦岭拿着东西去洗澡,他坐在池塘的水里,突然想到这池水是陈晚意洗过的,又想起那个温香软玉抱满怀的瞬间,他的心有些慌乱脸也有些发烫。

秦岭洗完澡蹲在溪边,无心洗衣就用石头把要洗的衣服边缘压在水中起身回去了,溪水会把衣服冲刷干净,还不用洗涤用品,环保又省力。

陈晚意看到炉子上的铁桶里正烧着热水,应该是秦岭烧来喝的。

陈晚意发现水已经热了,就先拿来用。她把桶提到院子边,发现没有洗发水。

秦岭洗的很快,看他回来陈晚意问他:“有洗发水吗?”

秦岭举起手中的一个塑料盒子说:“有纯天然的,你用吗?”

陈晚意不知道是什么,走过去看到里面一些绿色糊糊,看起来有点恶心。

陈晚意一脸嫌恶地看着这东西,秦岭说:“你别看它难看,效果不错哦!”

陈晚意勉强打算用它试试,她蹲在院子边探出上身,用瓢舀水从头上浇下去,水流到下面不会打湿鞋。

打湿头发后陈晚意把绿糊糊抹在头上,微微有点起泡的感觉,她又多抓了一把往头上抹。

秦岭说:“这个没加起泡剂,跟买的洗发水用起来不一样,抹匀了搓洗就行,没泡沫也洗的干净。”

陈晚意依言照做,当她闭着眼睛准备去抓水瓢时,一股温热的水已从头上淋下来,她感激地说了声:“谢谢。”

洗完的头发清爽柔顺,还带着一股植物的清香,果然不输大牌洗发水。

陈晚意问:“这是什么做的?”

秦岭说:“洁洁草的叶子,有机会指给你看,它还可以洗衣服,洗澡,什么都能洗,就是别洗白色衣服,不然会发黄。”

陈晚意听得兴趣昂然。

天色已近黄昏,陈晚意抬头,天空被夕阳余晖照成了金色,不由地赞叹:“好漂亮啊!”

秦岭说:“去山顶看更漂亮。”于是就带着陈晚意跑到了山顶上。

一上到山顶,陈晚意就呆住了。

天上大片轻薄的云,被夕阳染成了橙红色,鳞次栉比层层叠叠,美的就像仙女的织锦。

大团更为厚重的云朵,集中在西边的天空,夕阳的余辉从云层中透出,把它们映成了火红的颜色。就像神仙出游,霓裳彩盖、流光溢彩、披霞带锦,浩浩荡荡。

正在这时,几只晚归的鸟儿从天边飞过,给这静止的画面添上了一抹灵动。

陈晚意轻呼道:“秦岭,你看,这是不是落霞与孤鹜齐飞?”

秦岭自小看惯了山间落日,余霞满天,往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今天看去也觉得格外美丽。

秦岭看着天边的飞鸟,轻轻地点头说:“万山迎暮霭,一雁下斜阳,确实很美!”

陈晚意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欣赏这绚烂的美景。

秦岭把目光投向陈晚意,她和这连绵起伏的群山一样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色,柔和的霞光照在她的身上美若仙子。

晚上两人照例一人睡床,一人睡柴垛。陈晚意说:“实在对不住啊秦岭,我来了你老得睡柴火垛,连被子也没有。”秦岭说:“没事儿,我一个大小伙子怕什么?”

两人又闲聊几句,困意渐渐袭来,正在迷迷糊糊快要入睡的时候,陈晚意突然感觉“啪”的一下,一个凉凉的东西掉在她脸上了。她吓得一下子坐起来,用手胡乱往下拍,嘴里发出一声惊呼。

秦岭连忙坐起问道:“怎么了?”

陈晚意声音微颤地说:“不知道是什么掉我脸上了。”

秦岭赶忙打开手电上前查看,一只壁虎从被子上爬进去墙缝里去了。

陈晚意虽然不怕这些小东西,可是突然掉到脸上还是很吓人的,尤其那凉冰冰的触感,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陈晚意心有余悸不敢躺下,一直坐在桌前。秦岭无奈只好点亮蜡烛陪她坐在桌前。

陈晚意看着秦岭说:“你以前遇到过虫子掉到脸上吗?”

秦岭摇摇头说:“没有,不过有一天早晨醒来准备叠被子的时候发现有一只蚰蜒被压扁了,肯定是翻身的时候不小心压死了。”

陈晚意听得直恶心,“噌”的一下站起来在被子里翻找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秦岭在旁边说:“不熄灯,你躺下睡,我在旁边帮你看着,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陈晚意摇头不同意。秦岭拖过来一条板凳坐在床边,陈晚意无奈只好勉强躺下,她用被子蒙住头生怕再有东西从房顶上掉下来,过了一会儿又露出脑袋大口喘气,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惊惧不安。

秦岭说:“别蒙头了,呼吸不畅,一会儿又要做噩梦了,我帮你看着你安心睡吧。”

俩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床边,大眼瞪小眼。

陈晚意觉得这个场景像极了电视剧里的孝子侍病床前,她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秦岭问她:“笑什么?”

陈晚意摇头不语笑得更厉害了,秦岭看她憋着坏的样子就恐吓道:“到底笑什么?不说我挠你痒痒了!”

陈晚意使劲憋下笑,弓起身子裹好被子做好防御才说:“咱俩这个样子,像不像生命垂危的老母亲,床前守着个孝顺儿子?”

果然不出所料,秦岭站起来开始搔她的痒,不顾陈晚意的求饶,连连在她的身上触碰,陈晚意全身痒痒肉,不停挣扎扭动,从被子里滚了出来,眼泪都流出来了。

陈晚意伸手去抓秦岭的手,想阻止他的动作,秦岭躲避着见缝插针地袭击她,俩人打闹成一团。

陈晚意力气没有秦岭大,始终处于下风,终于受不了了说道:“我错了,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秦岭停下手说:“你重新说咱俩像什么。”

陈晚意抹着笑出的眼泪,委屈地说:“真的有点像嘛,要不你说像什么。”

秦岭想了想,突然也笑起来了,陈晚意佯怒道:“你又憋什么坏话?快说。”

秦岭大笑着说:“我可不敢说,说了你又打我。”

陈晚意跳起来追打他,俩人又是一阵打闹。突然两人带起来的风吹灭了蜡烛,屋里顿时一片漆黑。

两人一下立在原地不动了,现在二人距离非常近,身体和脸几乎贴在一起。秦岭的两只手握着陈晚意的两只手腕,陈晚意动弹不得,姿势极其暧昧。

秦岭慌忙松手,陈晚意尴尬地摸索着躺回床上,心里有些奇怪,自己多少年不和人打闹了,今天这是怎么了,让小男孩带动的又活泼起来了?

秦岭又坐到床前的板凳上,心里想着自己怎么会跟她动手动脚的,自己可不是会和女人打闹的人呐,今天是怎么回事?

两人都没说话,陈晚意看向黑暗中的屋顶又有点害怕,她朝床边挪了挪把脸埋进臂弯里。

秦岭感觉到了轻声问:“害怕了?”

陈晚意嘴硬道:“没有。”

秦岭轻轻把胳膊放到了床边,碰到了陈晚意的手,她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他的袖子。

黑暗中秦岭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一觉醒来,秦岭发现自己趴在床边,陈晚意抱着他的手臂,像一只慵懒的小猫,蜷缩在被子里。他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挠了,痒痒的。

秦岭不忍吵醒她,继续坐在床边看着陈晚意。

清晨的光透进来,照在陈晚意脸上,长长的睫毛浓密卷翘,皮肤白皙透亮,修长的脖颈,清晰的锁骨,尤其是粉嘟嘟的嘴唇让秦岭有些燥热。

陈晚意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自己又抱着秦岭的胳膊,而秦岭明显已经醒了很久的样子,顿时十分羞惭。

自己明明一直都非常自立,从记事起就一个人睡一个房间,从来也不需要爸爸妈妈哄睡,这两天是怎么了?竟然抱着一个小孩的胳膊不放手,简直厚颜无耻。

陈晚意慌忙松开手,心虚气短地说:“你就这样睡了一夜?冷吗?”

秦岭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没事儿,年轻嘛!”

陈晚意撇撇嘴:“自恋。”

去小溪边洗漱的时候。陈晚意看到秦岭的自动洗衣法非常惊讶,问道:“这样也可以洗干净衣服吗?”

秦岭说:“当然了,只要没有很重的油污,都能洗得非常干净,你下次可以试一下,环保无污染。”

陈晚意不禁对这山里的生活更加向往,想到就要离开总觉得意犹未尽,可是又不能总在这里打扰秦岭,毕竟人家又不是开农家乐的。

早饭吃的是昨天剩的饼和粥,还有酱菜,两人吃过东西,收拾停当。陈晚意悄悄把身上仅有的几百元现金都压在了秦岭的被子底下,以表示感谢。

秦岭带着陈晚意向北面出发。

站在山顶上,看着下面的院落,陈晚意有些恋恋不舍,这样新鲜的生活是她以前从没有经历过的。

这里没有喧嚣的人群,没有繁杂的琐事,没有恼人的噪音,没有呛人的废气。

这里像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明媚、纯净、简单又美好,让人不由自主想要拥抱她亲近她。

他们准备去往最近的一个乘车点。

虽然说,乡村公路没有站牌大多数时候招手即停,但是由于道路蜿蜒曲折路面又窄,如果随便找个地方等车的话,是比较危险的。

通常要么在村子旁边,要么在略微开阔,视野好的地方等车。

秦岭打算带陈晚意去的地方叫三河口,这里是一个三岔路口,向西北方的那条路是去S省的,向东北方的那条路是去往平城下属的丘曲县,向南的那条路通往平城市。

三叉路口是一个大石桥,白马河从桥下穿过,周围山沟沟里大大小小几个村子,都要经过这个路口去镇上或县城,所以这个路口成了一个交通要道。

夏天的时候还有人在这里收购药材。

秦岭的背篓里,满满的干药材,上面还摞了两个大编织袋用绳子勒紧,他背起来编织袋已经远远高过他的头顶。

秦岭背着沉甸甸的背篓走在前面,陈晚意背着自己的双肩背包跟在后面,看着秦岭的消瘦的背影心中有些发酸。

走了两个多小时,两人站在一个山坡顶上,看到三河口那里空无一人。秦岭心中很是诧异,通常这里不会这么沉寂。

两人来到公路边的一颗大杨树下,发现树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因暴雨冲毁道路,公交车暂时停运,何时通车另行通知。

陈晚意有些发愁,难不成要徒步走过塌方路段?

秦岭却在发愁,不通车收药材的人就来不了,自己一百多斤的东西,难道还要再背回去?

陈晚意拿出手机,自从那天到小屋以后她就把手机关机了,反正也没信号,省点电吧,万一还能派上用场。

陈晚意把手机开机,发现这里果然有信号,电量只剩二十多了,信号也不太强。她想了想没敢打电话,给自己老爸发了个信息,说自己和朋友一起出去玩了当地信号不好,可能不能随时联系,让他不用担心,回去了就去看他,大概需要十几天。

因为这两年他并不和父亲住在一起,而且寒暑假经常出去长途旅行,所以父亲并未多想,只让她注意安全。

看陈晚意跟父亲联系完,秦岭开心地说:“走,带你去抓好吃的。”他把背篓里的东西全都倒在了路边。两人顺着桥边的斜坡来到桥下。

这里的河面比较宽阔,有十几米宽,水最深的地方差不多有一米,水里的鱼比小溪里的要大很多,有半拃长,还有一些小虾但要小很多。

秦岭在岸边围出一个小水坑然后脱下鞋袜挽起裤腿。用背篓在水里来回捞,再倒进岸边的小水坑里。不一会儿秦岭捞到了不少的小鱼小虾。

陈晚意站在水里用手去抓,小鱼虾反应非常敏捷,到处乱窜,没有工具根本抓不住。

陈晚意注意到了河滩上的鹅卵石。各种颜色的鹅卵石每一个花纹形状都不一样,有的上面的纹路像花卉、有的像山水画,有的像动物,各色各样非常漂亮。她一个一个挑选想要带回家去做个纪念。

陈晚意扭头又看到前面浅处水面上放着一排圆滚滚的大鹅卵石,于是问秦岭:“那些石头是干嘛用的?”

秦岭头也不抬说:“祈福用的,就像藏族的玛尼堆。”

陈晚意一听就知道他在胡说八道,她想了想说:“是不是用来过河的?”

秦岭说:“多新鲜呀,摆在河面上不用来过河,难道是为了好看呢?”

这秦岭的嘴最气人了,真是张口就来得心应手。

陈晚意懒得理他,走到河岸边想试一下。她踩到一块石头上,站不稳掉到水里去了,幸好本来就光着脚。

这石头圆滚滚的而且很小,一只脚都放不平。两个石头之间的距离又比较远,一只脚踩到一个石头上,另一只脚就没地方放,想迈到下一个石头上,支撑力不够跨度也太大。

陈晚意觉得这个设计非常不合理。她又退到岸边试了一下,还是不行。便冲着秦岭喊道:“这个东西怎么用啊?你来给我示范一下。”

秦岭一边捞鱼一边说:“笨,自己再试试。”

陈晚意赌气地从河边开始助跑,跑到石头边一脚一个一口气跑过河去,竟然成功了,原来这个石头不是用来走的,而是用来跑的。中间不能停,一停就会掉下去。

陈晚意真是觉得好笑,为什么不能摆一些大石头,非要搞得像练水上漂一样。她大喊着问秦岭:“这些石头叫什么名字啊?”

秦岭站直身体扭头说:“在咱们这儿叫料石,书面语叫什么我可不知道。”

陈晚意像发现了新大陆,兴奋地在料石上跑来跑去,有时候跑到河中间,脚下一滑或是石头一晃就掉下去了。她就在那咯咯地笑,玩得不亦乐乎。

秦岭看着她像个孩子一样傻乎乎的特别可爱,就拿小石头丢在她旁边的水里,水花溅了陈晚意一身,她也拿小石头丢秦岭,两个人开始打闹。

水边长着一些芦苇和菖蒲,陈晚意只在电视里看到过菖蒲,现在看见活的开心极了,拿了几只蒲棒在手里,蘸了水朝秦岭甩。

两人正玩得开心,听到上面的路上传来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有人在桥上冲喊:“谁的药材?要卖吗?”

秦岭在桥下答应:“我的,来了。”说着便往桥上跑,陈晚意也跟了上去。

这是两个山民打扮的人,一脸的憨厚朴实,一人骑了一辆摩托车。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一大堆药材和几个树根,卖了三百一十七。也不知道这是秦岭几天在山里起早贪黑,汗流浃背换来的。

秦岭向他们打听什么时候能通车,那两人告诉他,上段路宋家庄有个桥冲坏了,下段路二里地以外就塌了好几段,他们也是想碰碰运气,看看摩托车能不能过去,结果发现连人都过不去了。

路政的人已经在准备修了,但是路基都塌了,估计快不了最少也要10天半月了。

在秦岭和那两个人交谈的时候,陈晚意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说话。她发现秦岭和人交谈的时候言辞稳重,举止大方,应对自如不卑不亢,跟两个40多岁的男人谈判毫无怯意,没有同龄小孩子的羞怯或轻狂。与和她相处时,嬉笑玩闹的样子迥然不同,俨然一个成熟男人的状态。

陈晚意看着秦岭竟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这是自己家的男人,在跟别人谈事情,而自己像一个小女人一样,躲在他身后。

这个感觉一冒出来,陈晚意吓了一大跳,赶紧轻拍自己的脸,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罪过~罪过,”她在心中默念。

那两个人捆好药材,骑车离开了。

秦岭走过来说:“本来还想着往平城的路不通,从丘曲绕一下,现在看来要么步行通过塌方路段,要么在这儿等路修好。”

陈晚意看着秦岭说:“那现在怎么办?”秦岭说:“要不我把你送到最近的白家庄吧?住在村子里方便一些。”

秦岭觉得住在山上,实在是太委屈陈晚意了,吃没吃,喝没喝,住的条件又差。

陈晚意其实不想去,但是秦岭既然这么说了,她也不好意思拒绝。

她知道自己给秦岭添了很多麻烦,因为她,秦岭白天不能好好干活,晚上也不能好好睡觉。她很过意不去,于是点头答应。

白家庄在去S省的方向,离三河口只有五里地那段路还是好的,两人朝西北方向走去。

两个人像乌龟一样往前挪动。走了有两三里地,已经到了白家庄的外缘。

路边坡下的河滩上,有两三个人在田里干活,看到路上的他们,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你们从哪儿来的呀?去谁家走亲戚啊?”

有人说中国人的打招呼方式,上来就刺探隐私,好像是这样。

这些问题陈晚意不知如何作答,秦岭便说:“随便看看。”

那人看见秦岭又喊道:“这孩子看着面熟,你是哪个村的?”

秦岭朗声道:“榆树岭的,你们忙着哈,我们先走了。”

两人走远些后,陈晚意放慢了脚步蔫头耷脑地往前走。

秦岭看她的样子,心中一动,凑近她说:“要不你别去了吧,跟我回家呗。”

陈晚意低着头继续往前蹭,没说话。

秦岭又说:“一会儿你到了村口,一大堆大妈奶奶围着你,跟查户口似的,把你家祖宗八代,都得问一遍,你怕不怕?”

陈晚意抬起头,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秦岭说:“我住你家里,你都没有地方睡,白天还要陪着我,都不能好好干活,你不烦我吗?”

秦岭笑着说:“我一个人在山里多无聊,有个漂亮姐姐来陪我多好呀,我开心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烦你。”

陈晚意开心起来,她欢呼雀跃着往回跑。

陈晚意就是这样的性格,单纯、活泼,喜怒都在脸上。

秦岭也轻松起来,两个人你追我赶,打打闹闹往回走。

快速跑过那几个人,回到三河口,秦岭来到河边,背上自己的背篓。

陈晚意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把刚才捞进小坑里的鱼虾装进去,加上一些水扎紧口,放进秦岭的背篓里。

那些鹅卵石太重,只好扔在河滩上了。陈晚意只拿了两块最喜欢的揣进了口袋。她又摘了几根蒲棒,放进了背篓,俩人开始返程。

路上秦岭开始后悔没带镐头,早晨背着东西太多,他就没拿,现在看见路边的药材无从下手,心痒难耐,他只好开始摘酸枣和一种大豆角。

酸枣现在还不到季节,但是向阳的地方也有一些微红的,他摘了一把递给陈晚意。

陈晚意一尝,微酸带一点甜,没什么果肉,除了核就是皮,但是果味很浓。

陈晚意问:“这个大豆角叫什么?”

秦岭说:“这是串豆,能治神经衰弱。”

陈晚意一边吃,一边摘。

这两样东西,都长在有刺的植物上,酸枣的刺细小一些,串豆的刺有一两寸长,简直无从下手。她被扎的呲牙咧嘴,手上有几个地方,被刺出了血。

秦岭看了赶忙说:“你别摘了,太扎手,你玩去吧!”

陈晚意撒着欢儿,玩去了。她摘了一大把白色的蛇床的花,又摘了一些不知名的野果塞进嘴里。

秦岭说:“别瞎吃,小心有毒。”

陈晚意说:“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这一带没有剧毒植物,我只是尝一尝,有微毒也不会出事的。”

秦岭也从来没有听说,谁在山上吃东西,严重食物中毒的,最多就是吃了鸡蛋草拉肚子。便由她去了。

陈晚意一会抓虫子,一会儿逮蝴蝶,不亦乐乎。

来到一个山坡上,有一大颗枣树,不是野生的小酸枣,而是大红枣,向阳的一面已经有些泛红了。

陈晚意今天穿的长裤,还穿了外套,而那棵枣树分叉很低,她便一下窜上了树,坐在一根粗树枝上开始吃。

突然她:“哎呀”一声从树上掉了下来,还好树不高,她跌坐在地,滋哇乱叫。

秦岭慌忙跑过来问:“怎么了?”

陈晚意说:“后背好疼,有东西从领子掉进去了。”一边说一边脱掉了皮肤风衣外套,连蹦带跳直叫好疼。指着后脖颈处让秦岭帮她看看。

秦岭拉开她的衣服领子看到后背上有一条红色的印记一直向下。

陈晚意疼得眼泪都流下来了,此时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了:“它还在我衣服里。”

秦岭犹豫了一下,掀起陈晚意的后背衣服,果然发现一个绿色的大毛虫,挂在她的衣服上。

秦岭用手指把虫子捏下来。

陈晚意背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不只是疼,还以疼痛为中心,向周围散发出放射性的抽痛,凉飕飕的,浑身都开始抖。

陈晚意脸色发白,嘴唇也有些哆嗦,问秦岭:“是什么!”

秦岭拿给她看,说:“这是一种枣树上的毒虫,叫八脚。”

陈晚意看到,那是一条大拇指大小的黄绿色毛虫,全身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绒毛。

秦岭说:“这虫子的绒毛碰到人身上有汗毛的地方就会刺痛,用手指肚捏它就没事。

每个人对接触它的毒性反应都不一样,有的人疼痛抽搐,有的人可能只是微痒,像被蚊子叮了一样。

陈晚意头上已经冒出冷汗,秦岭一看有点慌了,说要不拿水给你冲洗一下。可是往下一看,这里的山沟里并没有水,眼见陈晚意的嘴唇也变白了,秦岭的脑子飞快地转动,想着该怎么办。

其实秦岭知道,这个八脚蛰过以后不处理,十几个小时以后也能自行缓解,但是这个过程太痛苦了。

突然他想到,听人说过,把这个毒虫的汁取出来,抹在被蛰的位置,能够迅速止痛。

于是,他迅速上树,找到几只八脚,放在一个小树枝上,把趴着虫子的树枝拿回来。

又把陈晚意的外套铺在地上让她趴下。但是没敢让她趴在树下,而是让她离开一段距离,防备树上有虫子掉下来,再落到她身上。

衣服碰到皮肤刺痛难忍,而且不方便涂虫子的汁液。

于是秦岭问陈晚意,能不能把上衣脱掉。陈晚意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想反正里面还有内衣,就当在沙滩上穿比基尼吧。

于是她背过身,脱掉上衣,趴在衣服上,秦岭用手指捏起八脚,挤出它的汁液,涂抹在陈晚意的皮肤上。

这个过程非常恶心,用手指把肉嘟嘟的小毛虫捏扁,里面黄绿色的汁水流出来,再用另一只手在皮肤上涂均匀。

大概捏了四五只虫子,被蛰红的位置,已经全部涂上了。

秦岭找了些草叶,把手仔细擦了一下。涂上以后陈晚意感觉好多了,没想到自己能解自己的毒,这是个什么虫子?

秦岭走回来说:“你先趴一会儿看看怎么样,需不需要再涂一遍。”

陈晚意答应着,不敢抬头看秦岭。眼睛在周围地上扫视怕再有什么虫子来咬自己。

陈晚意心里懊恼极了,刚才还不如去白家沟呢,那就不用在这现眼了。

这两三天,自己真是丢脸到家了。那个外人面前高冷,熟人面前二哈的自己,在这个小孩儿面前就从没机会高冷。

前天嚎啕大哭,落汤鸡似的被人捞回来,还哭得拉着人家袖子睡了一夜。

昨天直接摔到人家怀里,今天更厉害了,直接赤诚相见了,真是没法见人了。她把头埋起来羞愤不已。在心中暗骂那虫子,蛰胳膊蛰脸都行,掉进衣服里去干嘛,臭流氓。

这时,她感觉有个东西盖在了身上,原来秦岭把自己的衬衣盖在了她身上。他的衬衣面料硬挺,不会像陈晚意的衣服那样贴在身上。

陈晚意这才感觉好一点,不用赤膊让人参观了。

陈晚意道了谢,那股熟悉的味道又来了,她突然想起,不知在哪里看过的一句话:如果你喜欢一个人身上的味道,就是你的DNA选择了他。

呸呸,她在心里暗骂,脑子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尽力不乱想,眯眼小憩。

秦岭靠在树干上捻着一支草,两人都不说话。

陈晚意偷偷看秦岭,正好看到他的侧脸。额前的头发被阳光照射,有一点点发棕色,绝美的侧颜轮廓。他眼睛睁大的时候是单眼皮,现在上眼睑微垂,露出了隐藏的内双,平时被单眼皮遮挡住一部分的睫毛,也全部露了出来,又长又密,像个小刷子。

他的嘴唇红润而饱满,没有明显的唇纹,这是多少女孩子梦寐以求想拥有的嘴唇,竟然长在一个男生脸上。

他卷起的半袖下露出雪白细腻的皮肤,上臂中间位置有个分界线,下面的皮肤晒成了小麦色,脸和脖子的皮肤也被晒成了小麦色,但丝毫不影响他的颜值,反而更有男人味。

一身廉价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依然掩盖不住他完美的身材比例,整个人的气质优越,毫无土气。

这时,秦岭仿佛感觉到了陈晚意的目光,把头扭了过来,与陈晚意的目光对上的一瞬间,他露出一个笑容,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陈晚意的心脏,仿佛一下子停止了跳动,胸闷气短。她慌忙收回目光,看向别处。

这偏方果然有效,不到半个小时,秦岭观察陈晚意的后背,已经看不出被蛰过的痕迹了,红肿全消,只剩毒虫汁液风干后浅浅的黄绿色印记。

陈晚意背后皮肤细腻雪白,没有一点瑕疵,秦岭心想幸好没有留下什么疤痕,便对陈晚意说:“好了好了起来吧。”自己背过身去,走远了一点。

陈晚意回到小屋,第一时间把塞在被子底下的钱收了起来,既然没走成,就以后再说吧,别让秦岭看到了俩人都尴尬。

然后急不可待地去洗澡,虫子的汁液留在背上可不是种好体验。

秦岭开始做饭,他做了十几个,像饺子皮那么大的小饼,饼里加了油盐,煮进玉米面粥里。又把鱼虾洗净,配上花椒、十里香、野蒜,一起炖了。

还摘来一些马齿苋,用开水烫了,调了个凉菜。

最后用灰灰菜、野韭菜和野鸡蛋调馅烙了馅饼。

灰灰采的嫩尖儿,配上野韭菜和野鸡蛋,口感真不错。

野韭菜有些辣,味道非常重,给这个馅儿提味不少。

小饼在粥里煮过很有嚼劲儿,吃起来很香,鱼虾吃着有点小鱼干的口感。

陈晚意从来没吃过这种饭菜,感觉很新鲜,她一边吃一边说:“秦岭,你的手艺太好了,巧夫能为无米之炊呀!”

秦岭立即捕捉到了关键点:“巧夫?谁的夫?”

陈晚意只是顺口一说,现在突然被问有些接不上话,她发现这个孩子是少数几个让她接不住话的人。

陈晚意说:“我怎么知道是谁的?那得问你。”

秦岭说:“给谁做饭就是谁的。”

陈晚意顿时又哑了。这小屁孩怎么占她便宜呢?

秦岭看她窘迫的样子,偷偷直乐。

陈晚意一时火起,抬手拍了他胳膊一下,秦岭就过来搔她的痒,两人在院子里追打起来。

秦岭去洗澡,陈晚意洗刷锅碗。

等两个人收拾洗漱完,鉴于昨晚和今天发生的虫子事件,秦岭拿出了两条臭蒿在屋子中心点燃,顿时难闻的白烟升腾起来。

他把门关死对陈晚意说:“趁着天还早,把屋子熏一熏,把那些壁虎、蚰蜒、臭虫什么的都熏跑,一会儿放放味儿,就可以睡了。

陈晚意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秦岭这里没有蚊子吗?”她来了两天都没发现蚊子苍蝇。

秦岭说:“可能是因为温度低,也可能是干燥或是缺少食物,反正这一带没有苍蝇蚊子。”

陈晚意说道:“这可是个好地方。”

秦岭说:是啊,正好你可以在这多住几天,我带你到处走走。

陈晚意高兴地说:“好啊,那就辛苦秦导了。”

两人边说边走,来到山坡上坐下。

现在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月亮出来了,房间里虽然已经漆黑一片,可外面竟然非常明亮。看月亮的形状,大概初十左右的样子。

陈晚意不知道,月亮竟然可以这样亮,城市里到处灯火通明,月亮只是挂在天上的一个象征而已。她从来没想过,月亮真的可以用来照明。

温柔的月光洒满了山坡,一切竟然清晰可见,只是退去了颜色像黑白大片。

陈晚意坐在山坡的草地上,看着这静谧的夜色,听着远处不知名鸟儿的鸣叫。

远处山坡上,树影憧憧,身旁虫子,发出此起彼伏的叫声,下面河滩上,还有青蛙呱呱在叫。鼻子里都是山野间的草木气息。

陈晚意的老家,在平城市三环边上的一个村子,属于平原,而且邻近城市,虽然属于农村,但和这里的景致相去甚远。

她从来没有感受过山村宁静、清凉和大自然如此亲近的生活。

那种惬意放松的感觉从心底升起,让她手指甲有点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她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微皱起鼻子,露出一个舒服至极的笑容。

秦岭刚好转过身,一下子有点看呆了。陈晚意上身的紧身T恤把身体的线条勾勒的玲珑有致。柔顺的长发精致的面容,娇俏可爱的表情都让秦岭着迷。

以为萍水相逢今日送别,没想到又有机会和她单独相处了。秦岭心里真是欣喜异常。

陈晚意看着月亮兴奋地说:“秦岭,月亮这么亮吗?我都不知道月亮可以这么亮。”

秦岭笑着说:“是啊,我们山里人走夜路经常指望月亮呢!”

陈晚意说:“那没有月亮的时候呢?”

秦岭一边坐到她身边一边说:“没有月亮的时候用手电筒啊!”

陈晚意突然大笑起来,秦岭一脸莫名其妙:“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陈晚意一边笑一边说:“你现在的唯一家用电器是手电筒吗?”

秦岭也笑起来,他知道陈晚意说的是那个小品的台词。他说:“对啊,你看我这,还真是就这一个家用电器!”

陈晚意又说:“没有电也挺好的,如果现在有网络有电视,我们还能感受到这夜晚的美好吗?每个人都抱着手机连话都不想说,哪有心情关注周围的一切。”

秦岭点头,他虽然没有陈晚意感触那么深,但也觉得现在的人好像都越来越忙,交流也变少,更别说静下心来感受大自然了。

一片云彩飘过来,遮住了月亮,天色暗了下来。陈晚意有点儿累,便躺在了草地上。直直地着看天上的星星。

夜幕低垂,繁星闪烁,星星又大又亮,感觉距离非常近,眼睛盯着星空看,仿佛一下子飞了起来,冲进了浩瀚无垠的太空之中。

陈晚意赶紧收回视线,心下一阵恐惧。

秦岭问她:“怎么了?”

陈晚意说:“你往夜空深处看的时候,害怕吗?”

秦岭也躺下看了一会儿说:“没什么呀,害怕什么,怕黑吗?”

陈晚意说:“你没有觉得看着夜空深处很恐惧吗?”

秦岭摇头。

陈晚意说:“这可能也是一种什么综合症吧,有可能叫夜空综合症。”

秦岭静静地看着她,陈晚意说:“人总会对各种各样的东西产生恐惧,每个人恐惧的东西都不一样,你怕什么呀?”

秦岭想了想说:我怕牛,小时候有一头牛受了惊吓发了疯,把我撞倒还拿牛角顶我,要不是我反应快钻进了碾盘底下就没命了。你呢,你怕什么?”

陈晚意说:“广场恐惧症、巨像恐惧症,幽闭空间综合症我都有,也许还有其他的目前没发现,还好没有恐高症,不然好多好玩的东西都玩不了啦。”她又神秘一笑:“我还有一个最害怕的东西不能告诉你,谁也不能告诉,你们知道了就会拿这个东西来吓我。”

秦岭笑着说“你警惕性还挺高的。”

陈晚意说:“那当然了,我曾经让人吓哭过。”

清风吹走了云朵,月亮又露了出来,大地铺上了银色的光辉。天高地远,深山空寂,虫鸣蛙啼,草木沙沙,一时无话,周围生出一种微妙的气氛。

秦岭从旁边摘下一片叶子,擦了擦放在唇边,吹起了一段好听的曲子,那曲调轻柔委婉,像摇篮曲一样,吹的人柔肠百转。

一曲终了,陈晚意问:“这是摇篮曲吗?”

秦岭说:“不知道,小时候听别人吹的。”陈晚意说:“听这曲子就感觉是一个妈妈抱着小宝宝在哼唱。”

秦岭调笑道:“你是不是想家了,第一天晚上你就一直在叫妈妈,你是不是想让妈妈抱了?”

不知道是因为月色过于温柔,还是那笛声让人沉迷,陈晚意的心里有些伤感,她摇摇头低声说道:“没有,我已经想不起妈妈的样子了。”

秦岭惊讶地扭过头看着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我…不好意思…这…。”

陈晚意意识到这个话题太压抑了,便用轻松的语气说:“没什么我妈已经走了二十多年了,我早就习惯了。你出来好几天了,不用回去看看吗?家里人会着急的吧?”

其实陈晚意是最不爱问人家这种问题的,她不喜欢问别人的家事隐私,但是现在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再说这个问题也确实让她好奇,这么大的孩子出来好几天了家里人怎么可能放心呢?

秦岭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我跟他们说了要多待几天才回去,他们不会担心的。”

陈晚意说:“这深山老林的你一个人,也不找个伴儿多危险呀!”

可能是陈晚意的情况让秦岭有些触动,他突然就特别想要向眼前这个人倾诉,倾诉自己心里的迷茫,自己的无奈,把自己从来没有向别人说过的话都说给眼前这个人听,与她分享自己的过去,自己的生活。

秦岭缓缓开口说道:“我是跟家里人赌气住到这来的。”

陈晚意非常惊讶:“他们放心你一个人住在山里?”

秦岭说:“山里孩子没那么金贵。”

陈晚意侧过身头枕在胳膊上看着秦岭,秦岭接着说:“我今年高考,妹妹今年中考。父母不让我们两个人参加考试,要让我们辍学。

他们说读那么多书没有用,最后还是要打工挣钱,读书花那么多钱什么时候能挣回来,还不如早点去找工作。

我学业考试结束就回家了,妹妹中考成绩很好,可我爸说让她去饮料厂上两年班就找个人嫁了吧。我妈还说永泰镇有人看上她了。”

秦岭停止了讲述,看着浩瀚的星空出神,眼睛里满是迷茫。

陈晚意早已趴了起来,用一只手托着下巴皱着眉头,听秦岭讲述。

过了一会儿秦岭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接着说:“妹妹还小,必须要继续上学。我和妹妹跟他俩商量,他俩就是不答应,我气得和他们大吵。

我爸说如果我这个暑假能把前年家里修房子的钱还上,就同意妹妹去上高中。我就住到山里来了。

陈晚意十分意外,在她的印象中平城的农村并没有贫困村,交通便利,村村通公路。老百姓的生活都还可以,怎么还有如此困难的家庭,孩子成绩优异要辍学的。

陈晚意试探着问:“家里很困难吗?是不是父母的身体不好。”

秦岭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他们才40岁,身体好得很。”

陈晚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坐直身体,疑惑地看着秦岭。

秦岭坐起来看着远处的群山,说:“我爸不愿意出去工作,也不愿意干家里和地里的活。

他顿了顿,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缓缓地说:“我小时候时候经常和妈妈、妹妹在地里干农活,忙到很晚才往家走,累得浑身都要散架了。当我们精疲力尽回到家的时候,我爸总嫌我们回来晚了,他快饿死了。

妹妹生气地冲爸爸嚷嚷,说别人家的爸爸都在地里干活,孩子在外面玩,你不去干活,好歹把饭做了我们进门能吃口现成饭,你还等着我们给你做饭,你怎么当人家爸爸的?”

陈晚意向前探头,紧张地看着秦岭说:“你爸发火了?打人了?”

秦岭苦笑道:“没有,他嬉皮笑脸地跟妹妹说:我不是娶了个好媳妇,生了对好儿女吗?我有这个命啊。”

陈晚意惊呆了,她以为这是个脾气暴躁,行事霸道,欺压妻小的男人,没想到竟然是个滚刀肉,这反差让她有点错愕,她磕磕巴巴地说:“你…你妈就不…不生气?不跟他吵…吵架?”

秦岭说:“不生气,我妈会立刻给他做饭,还要安慰他几句。我爸说什么都对,干什么都行,我也不明白我妈这是为什么,怎么看我爸都顺眼,对我爸唯命是从。”

陈晚意再一次被震撼了。她心想难道这就是爱情?太可怕了,堪比邪教的领袖崇拜啊!她不禁对这对夫妻产生了强烈的好奇,真想有机会能亲自近距离观察一下,这是什么样的高质量人类。

秦岭手里搓着刚才吹的叶子继续说:“我妈年轻的时候,除了对我爸迷一样的顺从,其他还算正常。

但是这几年不知道是受了我爸影响,还是受了什么刺激,也跟我爸一样什么都不干了。

天天跟着村里几个老太太不是扭秧歌,就是到处去烧香,要不就在土地庙前面又唱又跳。家里活,地里活都不干了。我和妹妹平时住校,周末回家起早贪黑干农活。

我们如果说他俩,他俩就耍无赖,说好听话拍我俩的马屁,好像我俩是家长他俩是孩子。”

秦岭苦笑着继续说:“现在村里人有什么事都找我,不找我爸妈。

前年下大雨我家主房塌了一间,那还是我爷爷年轻时候盖的,也没有好好维护,雨连下了好几天,垫起来的地基泡软了,三间主房是连着的,西边那间塌了。

我爸说没事,剩下两间也够了,你说这话逗不逗?幸亏那天西屋没人,不然就出大事了。当时正是暑假,雨停以后,我找了村里人来帮忙,花了二万多块钱把西屋修好,又把其他房屋维修加固。修了后山墙,清理排水沟,加固地基。

村里盖房都是乡亲们来帮忙不要工钱,只管饭就行,只用买沙子、水泥,大梁,椽子,石料,肉菜等等,还是很便宜的。

大家来给我们帮忙,大热天大家热的满头大汗,我爸躲在屋里吹着电扇看电视,都不沾手。我妈表现还不错,和我妹一起做了几天饭。

修房子的钱是我东拼西凑借来的,到现在还没还完。我得加把劲儿,尽快还上。”

说到这儿,秦岭冲陈晚意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他不习惯跟人倾诉自己的事,他不喜欢让人同情怜悯,弱者才需要别人的同情,他从小要强不能容忍别人怜悯他。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跟陈晚意说了这么多。

陈晚意知道找人借钱的艰难,她实在难以想象一个十六七的孩子在家里挑头盖房,是个什么状况,她看着秦岭消瘦的脸,心痛不已。

陈晚意发现秦岭的讲述更多的是无奈却没有愤怒,她想象如果自己的父母是这样她肯定怒不可遏。

陈晚意忍不住问:“就没有人管管他们吗?生而不养不负责任就没人管吗?”

秦岭的眼睛闪闪发亮充满了活力和勇气,他说:“他们已经把我养大了,我现在可以照顾好父母和妹妹。我会尽力让他们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我不想太难为他们。

陈晚意愣了好一会儿,这是个什么孩子?是不是从小照顾这个家,把一切都自己扛起来已经习惯了?天然地认为这就应该是自己的责任。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道:“那你呢?你怎么办?妹妹去上学,你去打工?”

秦岭看着身边的一支草叶低沉地说:“她一个女孩子还那么小,我不能看着她过一辈子不如意的生活,她又那么要强,压抑的生活可能会击垮她。她应该走的更远,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嫁自己喜欢的人。

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怎么过不是过?怎么都能活,文凭不能代表能力,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陈晚意看着他问:“你的成绩怎么样?”

秦岭咕哝着:“还可以。”

陈晚意盯着秦岭的眼睛,一脸严肃地说:“人怎么样都能活是不错,可活的质量一样吗?别人一天的工资可能比你一个月还多。这还不包括社会地位,经济富足给你带来的人格尊严和乐观自信等一系列心理财富。

钱以后还能挣,书不是什么时候想读就能读。确实文凭不能代表一个人的能力,但是能够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考上名校的人一定是自律、优秀的。

这么好的筛选机制用人单位当然最清楚,你如果想证明自己的优秀可能需要付出更多。”

秦岭把头转过去不说话了。

陈晚意又说:“你可以考虑去复读,现在有助学贷款,学校有奖学金,还有困难学生的各种帮扶政策,你只要能考上就有办法读下来。”

陈晚意思忖着措辞,放缓语气说:“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你毕竟还小,不应该把所以责任都自己扛。你愿意担起这个家当然是好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寻求成年人的帮助呢?”

秦岭倔强地说:“我不想再去求别人了,我不想让别人看不起。”

陈晚意轻柔地说:“有没有和你家关系好的亲戚,愿意帮助你的。”

秦岭摇头说:“我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陈晚意看说不动,转换方向问道:“你有什么理想吗?”

秦岭犹豫了好一会儿,好像在考虑该不该说。看陈晚意一直在等他回答,他慢慢坐直身踟蹰着说:“我想当兵或是当警察。”

陈晚意趁热打铁追问:“为什么呢?”

秦岭脱口而出:“男子汉当保家卫国,除暴安良。”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充满了光彩。

陈晚意觉得有希望,趁机说:“那你甘心与自己的梦想失之交臂吗?”

秦岭低下头避开陈晚意的目光说:“我可以应征入伍。”

陈晚意叹了口气:“那不一样,那是义务兵,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科技发展日新月异,各行各业都在转型改革,军队也更注重士兵的文化水平。即便以后能签上士官,上升空间也十分有限,而且你所能做的事也有局限性,但是如果你能考上军校,经过系统的学习,就可以为国家贡献更大的力量。”

秦岭说:“人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基层士兵就不重要吗?”

陈晚意说:“人在人格上都是平等的,但是在一件具体的事物上贡献的力量,却不一定是一样的。现代化战争和冷兵器时代不一样,不动一兵一卒就可以决胜千里。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既然想为国为民做实事,为什么要畏首畏尾退缩到乡野之间独善其身呢?”

秦岭一下子激动起来:“我有什么办法?我已经尽力了。”

陈晚意说:“尽力了?真的尽力了吗?你想爬上房顶,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左攀右爬腾挪跳跃都爬不上去,你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可是旁边就放着一把梯子你就不用。

你要面子不愿意去求人,怕麻烦人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这是不是就是不愿去用梯子?

只要不涉及到人格尊严和底线,适当的寻求帮助,是可以的。你得到了帮助,将来有了能力,可以帮助更多的人,有什么不好呢?”

秦岭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陈晚意笑着说道:“我可以帮你联系学校复读,也可以先借给你学费,以后慢慢还我。”

秦岭说:“不用了,我会处理好的,今天谢谢你,你说的好多东西,我以前都没听过,也没想过,我会认真考虑的。”

陈晚意见好就收说:“好的,你再好好想想,天也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秦岭这才一拍脑门:“哎呀,忘了,还没散烟呢!”

两人回到院子里,秦岭赶紧打开门。屋子里烟气呛人,这房子没有窗户,空气不能对流,只能等烟慢慢地往外散。

陈晚意已经困了,她靠在院子边的柴垛上慢慢睡着了。

等了好一会儿屋子里还是很呛人,秦岭便在院子里铺上了干柴把床上的草帘子铺上,又铺上褥子,让陈晚意到简易床上去睡。

陈晚意实在太困了,她从小就睡眠好,困了就什么都不管倒头就睡。她一头栽倒在褥子上呼呼大睡,这两天她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不适感了,连被褥上的烟熏味都没注意,就睡着了。

秦岭看着睡着的陈晚意苦笑着摇头,自己该怎么办呢?露宿在外不盖被子也受不了啊!还好,陈晚意睡姿比较婉约,她静静地睡在一侧身后留出了一大块空地。

秦岭轻轻的躺在她身边,盖上了被子,可是毫无睡意,脑子里翻江倒海不断地回味着陈晚意刚才跟他说的话。

他之前确实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但是现在想起来了她说得对,自己怕欠人情,怕麻烦别人,怕别人看不起,不愿意去求人。

秦岭的舅舅家境殷实,但因为看不惯秦岭父母的为人,与他们家来往不多。有时候秦岭去姥姥家会碰到舅舅,舅舅对他还是表现出了极大的关爱,经常会偷偷地给他塞些钱,让他不要告诉父母,可这些钱通常都被父亲搜刮去了。

秦岭想,如果自己去找舅舅帮忙,他应该不会袖手旁观。假期自己应该也能攒些钱,如果能考上军校,不但不要学费,还有津贴,咬咬牙想想办法,肯定都能解决。

他下定了决心,在心里开始默默盘算,具体该怎么做。

陈晚意翻了个身,伸出手摸到了秦岭的胳膊。他穿了一件短袖T恤,陈晚意摸到他皮肤的一瞬间,就把手收了回去,轻哼了一声继续睡了。

秦岭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轻起身拿了一件衬衣穿上,又悄悄地躺了回来。

过了一会儿,陈晚意又伸手,摸到了他的袖子,就好像一个小宝宝抓到了心爱的玩具,又像第一天晚上一样,她两手抱着秦岭的胳膊,手里抓着他的袖子,脑门顶在他的肩膀上,满足地睡着了。

秦岭歪头看着陈晚意,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就像给皮肤加上了一层柔光滤镜,甜美无暇,秦岭总有想伸手抚摸她的冲动。

他在心里想着,自己为什么对她如此亲近,好像没有什么距离感,就像现在躺在她身边,如果是别人他也会这样吗?秦岭不太跟女孩打交道,他觉得天天跟女生打闹贫嘴的男生,轻浮又猥琐,而且他和女生也没有共同话题,无话可说。

但是从第一天开始,他对她好像就废话特别多,这是怎么回事呢?他在脑海中想象着,躺在身边的是另外一个女人,自己会怎么做?假设是谁呢?

周明月,这是跟自己说话最多的一个女生,周明月是周镇长的独生女儿,跟他是初中同班同学,高中是一个学校,但不是一个班。

周明月喜欢他是人尽皆知的事,从初中起就追求他。又是给他带饭又是给他送东西,他一次也没收过。

他不喜欢周明月,其实这姑娘长得挺好看的,身材苗条,身姿婀娜,杏眼翘鼻,薄薄的嘴唇,除了皮肤不是十分白皙,其他堪称完美,校花级的人物。引得很多男生争相追捧,可她偏偏喜欢秦岭,秦岭越不理她,她越喜欢秦岭,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这姑娘特别会来事儿,大人小孩她都应对自如,言谈举止,落落大方、十分得体。

秦岭的父母非常喜欢周明月,不只是因为周明月嘴甜哄着他们开心,最主要是因为人家家境好,他们想攀个高枝得些实惠。

周明月的姑姑和秦岭是一个村的,周明月经常借着去姑姑家的名义,到秦岭家里去玩。

一来二去,秦岭妈在心里都把周明月当成儿媳妇了,但是秦岭和她妹妹秦思都不喜欢她。

秦思说她接人待物滴水不漏,做事过于周到,与年龄不符的成熟让人害怕。

秦岭倒是没想那么多,他只是单纯的对周明月没感觉。

秦岭把周明月带入想象中,想象第一天在雨中遇到的是周明月。不行,他想不下去,他晃了晃脑袋,不愿意想象和别人在一起的情景,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这时他身边的陈晚意动了动,脑袋在他的胳膊上蹭了蹭,她吧嗒了一下小嘴,嘴唇微微地撅了起来,发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秦岭不由自主抬起手,把她一缕散在脸上的头发抚到了耳后。陈晚意咕哝了一声皱了一下鼻子,秦岭看着她的样子不禁轻笑。

他给她掖好被子,躺在她身边鼻尖轻嗅陈晚意的发香,慢慢地睡着了。


早晨陈晚意醒得很早,太阳升起前的光亮已经照亮了整个院子,有些晃眼。

她睁开眼睛无奈地发现自己又搂着秦岭的胳膊,两人睡在一个被子里。

“天啊”,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这是怎么了?就算他年纪小也毕竟男女有别,这天天睡在一起算怎么回事?

陈晚意欲哭无泪,看着秦岭颤动的睫毛没好气地走了。

秦岭睁开眼看她气鼓鼓的样子一阵心虚。

陈晚意在溪边用冰凉的溪水洗漱,在心里把自己和秦岭都骂了一遍,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注意。

陈晚意回来,秦岭一边扫院子一边对她说:“我今天准备去西边深山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九曲还魂草。你在家里等还是和我一起去?”

陈晚意兴奋地说:“我想一起去,我还没去过西部深山,想去看看。”

秦岭说:“为了节省时间,今天晚上可能要露宿野外,你行吗?”

陈晚意不在意地摇摇头:“没问题。”

秦岭洗漱收拾完到山坡上摘了一把花椒叶,回来洗净剁碎加盐,做了一些花椒叶饼,准备吃一些剩下的当干粮带着。

两人吃过早饭,准备好所需的东西朝着西方出发。

走到陈晚意精疲力尽怀疑人生的时候,两人终于深入到了群山腹地。

这里山势陡峭,沟深林密,两人站在山顶上举目四望,沟壑纵横群山葱翠和他们居住的山形迥然不同。

秦岭对着远山双手合拢大喊道:“啊~”,大山传来回声“啊~啊~啊~”,他对陈晚意说:“你也喊两嗓子释放一下”。

陈晚意轻轻说:“嘘,悄悄地进山,打枪地不要,不要惊动山里的妖怪,不然把你抓走吃掉”。

秦岭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哈哈大笑。

有时候一个人在山里发出很大的回声确实有点儿吓人。

因为这里的峡谷很窄,就是俗称的一线天,所以两个人沿着山梁搜索对面的崖壁,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地转。

秦岭对陈晚意说:“这里已经是两省交界地带的深山了,方圆几十公里没有人家,我们一定要小心安全,如果受伤可不方便医治”。

陈晚意答应着表示自己会小心的。

对面光秃秃的崖壁上零星长了一些杂草和灌木,丝毫没有九曲还魂草的影子。

两人都有些累了,坐在树下休息,秦岭拿出用屉布包着的饼,又从背篓里拿出路上摘的几个青苹果。这苹果跟鸡蛋差不多大,绿色比较深,一看就不好吃的样子。

秦岭在身上蹭了蹭递给陈晚意,陈晚意咬了一小口,果肉非常紧实,水分不太大,但是很甜,她非常诧异:“这是什么苹果这么甜?”

秦岭说:“这是很多年前在山上植树造林,种了一批印度青苹果树,现在大部分都死了,只剩下了零星几棵,一年也结不了几个果子,但是味道还不错。”

陈晚意吃了一张小饼两个小苹果感觉意犹未尽,而秦岭只吃了一个苹果。

陈晚意这几天跟秦岭相处发现他吃的很少,睡的也很少,就开玩笑对他说:“你真是低能耗超长待机节能型人才。”

秦岭:“哦?”

陈晚意:“百公里消耗一个苹果,睡觉5分钟工作10小时。”

秦岭笑道:“你这是卖车还是卖手机?”

陈晚意说:“你是怎么做到的?我怎么就不行?吃的比你多,睡的更比你多。”

秦岭说:“那说明你是有福之人啊,能吃能睡多好啊!”

陈晚意撇了撇嘴:“你是说我是猪吗?”

秦岭笑道:“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陈晚意揪起身边的几个狗尾巴草丢向秦岭,秦岭笑着躲开了也随手揪了草叶子来丢,两个人就像幼稚园的小朋友一样扔得对方脑袋上挂着草叶儿,互相看着哈哈大笑。

两人歇了一会儿,继续在附近的山上搜索。

路过一棵树的时候,秦岭伸手摘了几个野果下来,放进了背篓,陈晚意问:“这是什么果子,能吃吗?”

秦岭说:“这叫杜梨。”

陈晚意看着这棵树,树形和树叶都长得很像杏树,果子外皮长得像梨可形状却像苹果。有乒乓球那么大,她也伸手摘了一个在衣服上蹭了蹭,张嘴一咬“呸~呸~呸~”都吐了出来,涩得嘴都发麻。

秦岭憋着笑说:“这个要煮过才能吃。”

陈晚意瞪他一眼:“不早说。”

秦岭呵呵笑着拉起陈晚意往前走去。

这时他们听到前面有说话的声音,两人有些紧张,深山老林还是没有人更安心。

两人正想躲一下,从前面的山路转过来两个人,山民打扮,约莫有四十岁左右,一口S省口音。一个秃顶胖子一脸横肉,另一个瘦子一口大黄牙突出来,两人长相猥琐贼眉鼠眼。

他们看到秦岭二人也是一愣,随即跟他们打招呼。

秦岭和他们寒暄几句,得知他们也是来找九曲还魂草的,便告辞各自赶路。但是那两个人的眼睛在陈晚意身上来回扫射,那眼光像要看穿她一样,看得她浑身不自在,陈晚意反感地扭过头和秦岭快步离开了。

走出一段距离,秦岭小声说:“这俩人不像善类,咱们得小心点。”

陈晚意点点头,回头见那二人已经看不见了,心中才安定下来。

二人搜索到天黑依然一无所获,他们来到一个山谷,找到山崖下面一段凹进去的崖壁,决定今晚就在这儿过夜。

这个山谷里光秃秃的没有什么植物,也没有溪水,只在对面的崖壁上有泉水滴滴答答落下来渗入了砂土里。

秦岭找来一些被风刮落的枯树枝,在准备睡觉的位置点了一堆火,想把岩石里的潮气往外烤一下。

又在崖壁外的沙土地上挖了个坑,把剩下的几个苹果埋了进去。然后又找来三块石头在坑上摆好,让陈晚意用铜瓢去崖壁上接水,陈晚意用手举着铜瓢用了差不多十来分钟接满了一瓢。

秦岭已经在石头中间生起了火,他接过铜瓢放在石头中间。

陈晚意坐在火堆旁边看着秦岭忙乎。

过了一会儿水咕嘟咕嘟地开了,秦岭把瓢放进旁边刚挖的一个小土坑上,不然圆底的铜瓢就会撒出来水。

接着秦岭找来一个带分岔的树枝,把花椒饼放在上面托着放到火堆上燎。只十几秒饼明显返软了,他递给坐在旁边的陈晚意,陈晚意饿坏了狼吞虎咽吃起来。

等水温降下来,秦岭端给陈晚意,她接过来喝了几口递给秦岭,秦岭再从另一边喝,一人一边慢慢喝水。

秦岭放下水,把火撤到一边,用棍子把苹果扒拉出来,一股香甜味儿传来。

陈晚意接过苹果,扒掉皮咬了一口,比生的时候酸了一点,硬实的果肉变软了有点面,挺好吃的。

陈晚意说:“没想到熟苹果这么好吃,我以前只在甜汤里吃到过,觉得不好吃啊!”

秦岭笑呵呵地说:“我做的好吃呗!”

陈晚意眯眼皱鼻子甜甜一笑:“自恋”,那笑容让秦岭一愣,赶紧低头剥苹果皮不敢再看陈晚意。

秦岭用镰刀割了一些荆条铺在烘烤过的岩石上,荆条比较细软躺上去,凹凸不平的岩石就不太硌人了,最主要是荆条随处可见,方便就地取材。

在小屋的时候,秦岭睡的是晒干后的荆条,叫荆柴。可惜的是,这里的荆条是新鲜的有水分,但问题不大,因为它们相互之间有空隙,不会像直接躺在地上那么潮。

两人简单洗漱收拾好,裹紧外套准备休息。

秦岭再次确认所有的火苗都熄灭了说道:“这里光秃秃的还能生火,山里大多地方都不行,引起山林大火就麻烦了”。

陈晚意说:“那就是大多时候不能吃热食?”

秦岭点点头说:“习惯就好了。”

陈晚意看着秦岭单薄的身型心里有些发酸。

秦岭让她睡里面,怕晚上有动物出没。

二人并排躺下,陈晚意有些小激动,秦岭看她眸光闪闪的样子问到:“没在外面过过夜?”

陈晚意想了想说:“夜爬泰山算吗?”

秦岭失笑:“不算。”

陈晚意瘪嘴:“那就没有。”

秦岭凑近一些问:“害怕吗?”

陈晚意摇摇头说:“秦岭,这山里肯定有一些有意思的故事吧,你给我讲一个呗!”

秦岭笑着说:“这山里的故事都是吓唬小孩用的,你敢听吗?”

陈晚意说:“你都说是吓唬小孩了,我又不是小孩,你讲吧”。

于是秦岭说:“那讲一个咱们住的那个小山庄的故事吧”。

陈晚意点点头,侧躺着头枕在手上,看着秦岭。

秦岭开始讲述:“这个小屋的主人叫老歪,他一个人住在这山沟里。老歪烟瘾非常大,自己种了好几块坡地的烟叶,每天晚上收工回来他就用自制的烟袋锅一袋一袋地抽烟。

天长日久把山里的一个妖怪给吸引来了,那妖怪也喜欢抽烟,它每天站在老歪的窗外痴迷地闻着老歪抽的烟味儿,最后还会要求老歪给它点一袋烟。

就这样过了一阵子,妖怪和老歪已经相熟了,妖怪放松了警惕。

这天晚上老歪把准备好的猎枪放在了身边,到了该给妖怪点烟的环节,老歪说:“今天的烟劲儿有点儿大”,妖怪说:“没关系就喜欢劲儿大的”。

老歪就把枪管从窗口伸了出去,妖怪赶忙用嘴含住枪口,怕漏烟。

老歪扣动扳机“嘭”一声响,妖怪鬼哭狼嚎地逃走了,再也没敢出现过。”

陈晚意轻皱眉头说:“我觉得这妖怪挺可爱的,每天来讨个烟抽又不害人,这不就是烟友吗?老歪还用枪打人家,过分了。”

秦岭吓唬她:“你倒是想得开,今天晚上也来个小妖怪找你玩儿,看你怕不怕。”

陈晚意不以为然:“那敢情好,我求之不得!”

盛夏的山谷虽然比山顶暖和,但依然有些凉。

陈晚意的外套太薄了,根本抵挡不住山里的夜风,她双手交叉抱着自己,手还轻轻搓着胳膊。

秦岭把外套脱下来让陈晚意穿上,陈晚意坚决不同意:“你要是冻病了,我一个人可应付不来。”

秦岭伸出手握住了陈晚意的手,他的手热呼呼的,而陈晚意的手冰凉。

陈晚意抽回了手,她还在瑟瑟发抖,秦岭穿上外套躺下,伸手把陈晚意拉进了怀里,用外套把她裹上。

年轻男孩的身体就像个小火炉一样,陈晚意猝不及防被秦岭抱进怀里,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她想挣脱出来可那股钻进鼻子里的熟悉气息让她有些眩晕,这怀抱里有她从未体验过温暖和安心。

她记事以来从来没有被人抱过,这种感觉好奇妙,让她开始微微地颤抖,继而牙齿也开始咯咯地打战。秦岭感觉到了她的颤抖,抱得更紧了一些,轻轻地问:“怎么了?还冷吗?”

热气呼在她耳朵上痒痒的,她抖了一下。

秦岭抱着陈晚意就像抱着全世界,他感谢那场雨把陈晚意送到他身边,感谢今晚的冷风让他有借口明目张胆地抱她,他也想过她可能会生气,但是身体就像不受控制一样想要亲近她,保护她。

怀中人的战栗突然让他心中一动,他在她耳边轻声问:“你是不是没有被人抱过?”

陈晚意把头缩了一下,脸埋在秦岭胸前,她的脸已经滚烫。

秦岭见她不说话,帮她理了理鬓边散乱的长发又轻轻地说:“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他的声音低低的柔柔的,听在陈晚意耳中就像缓缓的诉说轻轻的表白,暧昧至极,陈晚意有些恍惚。

陈晚意到了二十六七岁依然孑然一身,她的姑姑坐不住了。她发动了亲戚朋友、熟人邻居,前前后后给陈晚意介绍了十几个相亲对象,而且信誓旦旦地向陈晚意保证都是自己亲自审查过的。家世、相貌、性格、职业都很不错,让她无论如何一定要去见一面。

有些陈晚意实在推脱不过,硬着头皮去见过几个。

每次就是去应付公差,寒暄几句就走,根本都没注意对方长什么样子。

相亲地点都在公园,这是陈晚意选定的,她觉得两个陌生人第一次见面,如果约在咖啡厅或者饭店,一个是会产生费用。如果女生付账或者AA男生通常会觉得没有面子,但是如果让男生付钱,陈晚意又不愿意占别人的便宜,因为见一面就没了下文,白吃人家的饭多不好意思。

二来两个人坐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十分局促,在公园里视野开阔,周围还有其他游人,就不会觉得那么尴尬,还便于开溜。每次几分钟结束战斗,然后溜之大吉。

其中有个叫刘志东的比陈晚意大两岁,是市人民医院胸外科的大夫。父母工作体面,家境优渥,自己也积极上进,全家在平城这个熟人社会风评很好。

他对陈晚意非常满意,契而不舍地找姑姑帮忙,陈晚意迫于高压,去赴了第二次约。

第二次见面,两人约在一家商场。

陈晚意到商场门口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一个人手里捧着一大捧鲜花站在那里。

那人看到陈晚意冲她招招手走了过来,他身材高大,浓眉大眼,举止得体,看着有点儿面熟,应该是刘志东。虽然他的长相不是陈晚意喜欢的类型,但是也算个帅哥。

两人打过招呼,陈晚意接过花束,是两只向日葵和10几只淡绿色的龙胆,还有几只尤加利叶点缀其中,整个花束看起来高贵淡雅不落俗套,看来这医生品味还不错。

陈晚意一袭长裙,柔顺的秀发披在肩上,抱着一大捧鲜花走在商场里,引来很多侧目。俊男美女鲜花美酒,这顿饭气氛很好,饭后刘志东约着一起看电影,陈晚意没有拒绝。

电影演的什么陈晚意没有印象,只记得电影开场没多久,她伸手去拿爆米花,刘志东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陈晚意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反感,她立刻抽回手,还在衣服上把手蹭了好几下,刘志东见她抵触没有再继续。

不知所云地看完电影,她拒绝了刘志东送她回家的好意,自己打车走了。

由于两人都是大龄青年,家里长辈都十分着急,频频施压,两人又吃过两次饭。陈晚意知道自己不喜欢对方,因为只要对方和自己距离稍微近一些,举止稍微亲密一些,她就受不了,说不出的难受。但是周围的人都觉得他俩特别合适,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陈晚意也明白,这个男生各方面条件确实非常不错,是个合适的结婚对象,她也劝自己就这样吧,到了合适的年纪找个合适的人结婚,这不是很正常吗?

可是一想到以后就要和一个人朝夕相处,做饭吃饭,生娃养娃就让她一阵窒息。

她的同学朋友大多已婚,她看了太多一个清新脱俗、玲珑剔透的女孩婚后变得庸俗无趣、浑浊乏味,她实在没有勇气一头扎进婚姻的漩涡里。

刘志东通过几次接触也知道陈晚意对自己无意,听了陈晚意委婉的表达,痛痛快快地收了陈晚意对于几次约会AA的转账,俩人友好告别互删联系方式。

事后姑姑怪她不懂珍惜,错失了好姻缘,陈晚意只是笑而不语。

从此以后陈晚意再也没去相过亲,她需要的不是一个结婚对象,而是一个能让她甘愿洗手作羹汤的人,当然她觉得自己可能永远也不会遇到了。

这唯一一次的经历,陈晚意也不知道算不算谈恋爱,俩人连个牵手都算不上吧,更别提其他的了。

回想过去心中更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认识秦岭以来,她好像并不抵触秦岭对自己的肢体接触,是因为循序渐进脱敏了吗?她不知道,只觉得心中小鹿乱撞呼吸急促。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被一个小孩子撩得心神大乱?顿时清醒过来,满脸通红,推开秦岭说道:“小孩子别乱说话,我都一把年纪了,怎么可能没谈过恋爱呀?”

秦岭轻笑:“那你怎么那么紧张?”

陈晚意故作强硬地说:“那不是紧张,那是冷,冻的知道吗?冻得浑身发抖。”

秦岭看着她不置可否地笑,她转过身去,离开秦岭一段距离不理他。

陈晚意的心里开始有些混乱,秦岭这样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喜欢自己?不可能,男人都喜欢小姑娘哪有喜欢阿姨的。

他并不喜欢自己却一再对自己做这种亲密举动,这就是在戏耍自己。想到这,陈晚意心里有些发闷。

自己喜欢他吗?不知道,但至少不反感,尤其是他抱着自己的时候还有些欢喜。

不行,自己不能让他耍的团团转,以后他再这样自己就严肃起来,不能嘻嘻哈哈给他错觉,让他觉得自己很随便。胡思乱想中陈晚意渐渐地进入梦乡,秦岭却辗转难眠。

他发现自己不可自拔地喜欢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喜欢听她说话,尤其喜欢……可是这有什么用呢?他们两个差距太大了。

看看陈晚意身上的衣服,他虽然不认识那些商标,但看做工质量也知道价格不菲。再看看自己身上那条25块钱在庙会上买的牛仔裤和10块钱的老头衫,脚上30块钱的帆布鞋还有一件大的直晃荡的外套,那是他妈给他买的绝版特价款。

自己有什么资格喜欢人家,人家怎么会喜欢自己这种一穷二白的毛头小子?

他想着想着胸口开始发闷,闷到他喘不上气,他轻轻地站起来,向远处走去,他需要活动活动,把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去。

等他溜达完回来看到陈晚意像小猫一样蜷缩着,因为冷她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肩膀,看上去弱小可怜又无助。

秦岭心中不可自制的软下去,他躺在陈晚意身边把她揽进怀里,用外套把她裹好轻轻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一个瓷娃娃一样小心翼翼。


早晨陈晚意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情。

自己的头枕在秦岭的右胳膊上,他的两个胳膊环抱着自己,自己的手抓着秦岭胸前的衣服,正缩在他的怀里。

她睁大眼睛,脑子努力搜索,昨晚发生了什么?

她怎么睡到秦岭怀里的?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的心怦怦直跳,思索着怎么办。她慢慢向下滑,慢慢地退出了他的臂弯,然后轻手轻脚地溜走了。

秦岭听着她走远了,才吐出一口气。其实他早就醒了,但是他不敢动,两个人离这么近,睁开眼睛,四目相对,说什么呀,太尴尬了,只好继续装睡。

好在陈晚意够聪明,悄悄溜走了,一会儿见了面,他就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陈晚意在山谷里游荡,心中很是恼怒,想要发火,想把秦岭骂一顿,又觉得有些心虚,自己被人家抱了一宿都不知道,那是睡得有多死。人家要说是你自己愿意的,好像也说得过去。

何况这是一个和自己外甥差不多大的小朋友,你说一个小孩占了一个成年人的便宜,好像也有点说不过去。

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对面的崖壁发呆。

那山崖十分陡峭,青灰色的岩石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缝,缝隙里零星的长着一些植物。

突然她看到距离地面十米左右的位置,有一些翠绿翠绿的植物,大概十几公分高,开紫色的花。

她大声喊秦岭,对跑过来的秦岭说:“你看,那一片是不是你说的还阳草?”

秦岭说:“我去看看。”说着攀着崖缝,抓着植物,慢慢地向上攀爬。

他身手敏捷,不一会儿就爬到了那片植物旁边。

陈晚意在底下看得心惊肉跳。

过了一会儿,秦岭又慢慢地退了下来。往上爬非常快,但退下来却很困难,费了好大力气秦岭才回到地面。

他兴奋地说:“是还阳草,昨天这段崖壁我们已经找过了,没看到,它太低了,在对面山上看不到,站在这里不仔细看也很难发现。通常还阳草都长在高处,这可能就是老天专门留给我们的。”

陈晚意开心极了,她又露出那个招牌笑容,眯着眼睛微皱鼻子,甜甜一笑。

秦岭眯了一下眼睛把头转向一边:“我刚试了一下那里没有落脚点,使不上劲儿,必须得从上面拴绳子下来。你在这里等我。”

陈晚意仰头往崖顶看去,少说有100米,她担心地问:“这么高太危险了吧?”

秦岭说:“没事儿,我的绳子结实着呢。”他背着绳子,扛着镐头,一个人往山上爬去。

过了好一会儿,一条绳子从上面垂了下来,秦岭的声音传过来:“晚意,绳子到哪儿了?”

陈晚意看了看,发现绳子离还阳草至少还有五六米的距离,便大声向上喊道:“绳子不够长,还差好一截呢!”

秦岭答应一声。

陈晚意坐在石头上,盘算着该怎么办。回去拿绳子来回要很久,如果被别人挖走了怎么办?

直接爬上去挖也太危险了,怎么办呢?

过了一会儿,秦岭回来了,他从背篓里拿出一个小手镐,对陈晚意说:“我上去试试,你在底下等着。”

陈晚意拉住他:“没有任何保护措施,脚都站不稳,你怎么办?”

秦岭说:“没事儿,我试试,实在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陈晚意见实在拦不住他,只好紧张万分地看着他向上爬去。

他把手镐插在腰上,慢慢地爬了上去,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一只手抓住崖壁上的一丛灌木,两只脚踩在十几公分宽的一段岩石上,小心翼翼地挥动手镐,在崖缝里慢慢刨动起来。

他脚下没有坚实的着力点,不能使劲挥动镐头挖,又不能损伤还阳草深深的根须,只能一点一点抠。

陈晚意双手合十,在心中默默祈祷,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秦岭,心揪得紧紧的。

过了很久,陈晚意在底下轻声喊道:“秦岭下来歇会儿吧!”

秦岭答应着,慢慢地退了回来。

他让陈晚意看他挖出来的几颗还阳草,那草绿色的叶子和紫色的花朵都是肉质的,像玻璃一样晶莹剔透。

秦岭从滴水的崖壁下挖了些湿泥,把还阳草的根小心地插进泥里,保持它的新鲜。

陈晚意问:“这能治什么病?”

秦岭说:“听说如果是将死之人吃了可以续命,可以支撑到医院大大增加存活几率,还可以撑着见到想见的人。”

陈晚意惊奇于这草的神奇功效。

秦岭吃了陈晚意热好的饼,又喝了些热水,休息了一会儿,又重新爬了上去。

正在这时,从谷口方向传来说话的声音,陈晚意心中紧张起来,秦岭在崖壁上也停止了动作,当看到来人正是昨天遇到的那两个人时,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那两人一眼就看到了山崖上的秦岭,又看向陈晚意,那瘦子满脸堆笑高声说道:“哟,这不是昨天的美女吗?正说昨天没看够,今天又遇到了。”

陈晚意厌恶地扭过头没理他。

胖子虽然没说话,可那双眼睛刺得陈晚意后背发凉。

那二人走近了,看到了地上的还阳草,两人对视了一眼胖子说道:“哟,运气不错啊!我们哥俩找了好几天都没发现,让你们找到了。”

陈晚意没有搭话,她祈祷这二人只是嘴上发泄一下就会离开。

可是胖子冲瘦子使了一个眼色,瘦子大咧咧地把养着还阳草的泥放进背篓,拎起就准备走。

陈晚意看了一眼岩壁上的秦岭,秦岭已经预感到不妙,开始往下爬。

他冲陈晚意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阻止。

秦岭尽力向下退,奈何崖壁太过陡峭速度没办法太快。

二人见陈晚意和秦岭都没敢出言阻止,胆子大了起来,二人嘀咕一阵折回朝着陈晚意走过来。

陈晚意强装镇定,手悄悄地拿起了那把镰刀,装作砍昨天剩下的干柴。

两人越走越近,陈晚意却没有跑,她心存侥幸希望他们的目标是钱,如果他们的目标不是自己,一跑反而容易让他们生出邪念。

胖子色眯眯地打量着陈晚意,咽了一下口水对瘦子说:“咱哥俩今天也尝尝城里妞的味道。”

瘦子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说:“哥,让我先上吧!”

胖子怒道:“没大没小的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先上,滚一边去看住那小子别让他坏了我的好事。”

瘦子嘟囔着,愤愤地退到一边去了。

从胖子开口,陈晚意就知道今天躲不过了,她反而不怕了,她握紧镰刀准备拼命。

她趁二人口舌之时,拔腿就跑,胖子立刻就追。

秦岭急出一身汗,却不能出声,如果瘦子在底下拿东西砸他,他自己小命不保,陈晚意也就没指望了。

他心急如焚,又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大的响动。

瘦子扔下背篓靠着岩壁看戏,想着秦岭一时也下不来,就没理会他。

胖子虽胖身手却敏捷,三两步就追上了陈晚意。

他伸手去抓陈晚意,谁知道陈晚意抡起镰刀,玩儿命地向他砍,他一时竟近不了身。

陈晚意看他左右闪躲,并没有攻击,又向后跑去,现在知道他俩的目标是自己,当然要逃命了。

胖子从后面抓住了她的风帽,她趔趄一下,回手就砍。

胖子一把抓住镰刀柄,轻而易举地从她手中夺下,扔到了一边。

这时秦岭也已经接近地面,如果有评选的话,秦岭这次下来一定能得奖,连他平时一半的时间都不到,就退了下来。

瘦子也注意到了秦岭,他显然吃了一惊,没想到秦岭能这么快下来。

果然像秦岭预料的一样,瘦子捡起石块朝他投去。

这瘦子准头虽好,但峡谷太窄瘦子施展不开,秦岭躲避着被砸中几下,但并没有造成大的损伤。

他忍着痛,继续向下爬。瘦子急了,拿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砸向秦岭,秦岭躲闪不及被砸中胳膊失去平衡直接跌了下来。

好在秦岭离地已经不高,跌下来并无大碍。

他爬起来向陈晚意跑去,瘦子从后面抱住了他,两人扭打在一起。

胖子想要抱住陈晚意,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性格这么刚烈。

她又踢又挠,把胖子脸上、脖子上,抓出道道血痕。

胖子那点怜香惜玉的心也没了,他怒火中烧,扬手狠狠打了陈晚意一个耳光。陈晚意被打倒在地,耳朵嗡嗡作响,胖子趁机骑跨在她身上,用手去扯她的衣服。

陈晚意拼命挣扎,胖子只好用两只手握住她的手腕,按在地上,控制住她,这样一来陈晚意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腿也踢不到,而且门户大开,她开始慌了。

看着胖子那张臭嘴向下逼近,她发出绝望的呼叫:“救命。”声音悲愤而凄厉。

秦岭正和瘦子扭打在一起,这瘦子虽然比秦岭矮一头,但是却是打架老手,知道秦岭这种毛头小子没怎么打过架,不敢下死手,就拖住他不放。

秦岭听到陈晚意凄惨的叫声,心像被人捅了一样痛,瞬间他的眼睛就红了,心底涌起一股狠劲儿。

他捡起地上的手镐,使劲砸向瘦子,瘦子惨叫一声松了手,挣脱出来的秦岭疯狂地跑向陈晚意。

那胖子出乎陈晚意的意料,他对脖子以上部位并不感兴趣。他的嘴在陈晚意胸部拱了几下,发现厚厚的胸罩阻挡,一点感觉都没有,不得已只好松开手去撕扯陈晚意的衣服。

谢天谢地,这件防撕裂的外套他撕不开,而且拉链也是防滑脱的,如果顺着轻轻拉就会拉开,越使劲拽越拉不开。而且底边还有防风绳,也不容易掀起来。加上陈晚意解放出来的双手,又开始死命抵抗抓挠,胖子一时竟无从下手。

这时秦岭从后面过来,一镐头砸在胖子头上,顿时鲜血直流。

他一脚踹开胖子,把他打翻在地,抡起镐头向他砸去。胖子反应迅速滚向一边,顺势站了起来。

这时瘦子也捂着手臂走了过来,镐头的尖砸进了他的左臂一片血肉模糊。

胖子的头是被镐头的侧面砸中,如果被尖头砸中估计就凶多吉少了。

两个人都气极了,面目狰狞叫嚣着准备冲向秦岭。

秦岭心中涌出一种决绝之情,他两眼通红握紧镐头,指着两名歹徒怒吼道:“来呀,今天我陪你们一起死。”

陈晚意也趁机捡起了地上的镰刀,站起来准备拼命。

那像野兽一样的吼声在山谷回荡,两人有些被吓住了,本来只想寻点乐子,怎么也没想到碰到这么两个不要命的。

他们发热的头脑,此时也有些清醒了,胖子虚张声势地对秦岭说:你给我等着,咱们没完。”俩人边说边往后退,慢慢退出安全距离后,互相看了一眼,使了个眼色,一起向谷口跑去。

陈晚意也被秦岭的吼声镇住了,她没想到,秦岭看似文弱关键时刻却爆发出一股狠戾之气,那种气势让陈晚意的心脏直发颤。

等到两人跑远,陈晚意紧绷的身体一下子软下来,跌坐在地上,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秦岭走过来把镐头放在旁边,蹲下身使劲从陈晚意手中抽出镰刀扔在一边,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喃喃地说:“没事了,别害怕,有我在。”

陈晚意窝在秦岭怀里,像一只受伤的小猫,躲进了温暖安全的窝里。

她已经习惯了所有问题自己解决。可今天她没想到秦岭能为她拼命,自己也可以像个小女孩一样被呵护。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秦岭紧紧抱着陈晚意,心中后怕不已,如果今天陈晚意出点什么事他非杀了自己不可。

陈晚意抽出手臂,搂住了秦岭的脖子,她把脸贴在秦岭的颈窝,使劲嗅着秦岭身上的味道,这味道有让她安心的魔力,就像专为她定制的药,安抚着她惶恐不安的心。

这一刻,她突然希望就这样永远不要分开,心底里压抑许久的一些东西开始疯狂滋长。

过了许久,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推开秦岭问他:“你伤到哪儿了?让我看看。”

秦岭摇头说:“我没事,我没受伤。”

陈晚意上下打量着秦岭,用手轻轻拍他,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突然秦岭“啊”的一声,陈晚意发现自己的手停在他的左胳膊,她连忙拉起他的衣袖,上臂青紫了一大片。

陈晚意顿时眼泪又涌了出来。

秦岭拉下衣袖说:“没事,皮都没破。”说着替陈晚意擦了擦眼泪:“好了,我真没事,不哭了啊!你呢?你伤到哪了?”

说着仔细观察陈晚意,只见她头发蓬乱上面粘着沙土草叶,左边脸颊红肿,嘴角隐约有血渍渗出。

他忙问陈晚意:“你嘴角出血了,是打到哪里了?”

陈晚意摇摇头说:“没事,就是牙把嘴唇硌破了。”

秦岭看着她脏兮兮的狼狈模样,心疼不已,又把她搂进了怀里。

等陈晚意平静下来,秦岭开始用铜瓢煮水,陈晚意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看着他。

这孩子怎么这么好看呢?眼神干净清澈,长长的睫毛微垂,在下眼睑打出一片阴影。修长的手指灵巧地忙碌着,单薄挺直的脊背,眉梢眼角一颦一笑就像是按着自己的审美定做的一样,用一个词形容就是一想之美。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遇到这样一个人,可是心怎么那么痛呢?

他拼了命地保护自己是因为喜欢自己,还是出于善良的本性?

难道这小子动了心?

可那又怎么样,他年纪还小性格未定,见识尚浅,从来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等看到了外面的花花世界灯红酒绿,看到了外面年轻女孩清纯靓丽娇俏可爱,他还会喜欢自己吗?

而且陈晚意虽然不愿意承认自己如此现实,但她毕竟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早已过了幼稚冲动有情饮水饱的年纪。

她也不是从小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的富家千金。她吃过生活的苦,知道世道艰难,生存不易。

这小子一穷二白,家里还有一摊烂事儿,明显就是个大麻烦。自己怎么能没事儿找罪受。

她承认自己喜欢秦岭,但是能有多喜欢,不过就是在这种特殊封闭的环境下,产生的一种特殊的情感,等回到平城,一切步入正轨,自己还会喜欢他吗?

有些感情只能在特定的环境里才会发生,放入世俗之中就会枯萎。

这里的秦岭有魅力,是因为这是他的主场,他熟悉这里的一切,他熟悉这里的生活,如果带他回到平城又会怎么样?

如果自己肯花钱花时间培养他,他将来可能也会很优秀,可是这种养成系的男朋友风险太大,陈晚意不可能去做。

她很清楚自己没有商业头脑,更没有野心和魄力,自己能够脱贫致富过上小康生活,一部分是靠运气,一部分是靠辛苦。

自己好不容易才过几天好日子怎么会去自找苦吃,一场豪赌她可输不起。

想到这里她在心里打定主意从这里回去,她就马上回平城不能再和秦岭纠缠下去了。

两人喝了些热水,秦岭又用瓢煮了些杜梨,递给陈晚意一个。陈晚意把皮剥掉咬了一口,面面的像红薯,口感还不错,就是核有点大肉有些少。

秦岭又把饼烤热,两人吃着晚饭。

陈晚意一脸愧疚地说:“秦岭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秦岭嘴角上扬:“以身相许怎么样?”

陈晚意看着秦岭玩笑的样子,心中一痛,他一副儿戏模样,自己不要自作多情。

她笑笑没有说话,秦岭看陈晚意脸色不好,以为她受了惊吓心情不好,便不再胡说。

吃过饭,两人并肩躺在荆条上,崖底看不到月亮,只有对面崖壁被照的雪亮。

远处传来野兽的嚎叫,陈晚意有些害怕:“秦岭,这山里有狼吗?”

秦岭说:“应该没有吧?我小的时候有,近十年都没有听说有人碰到过狼了。”

陈晚意又说:“它们不会来攻击我们吧?”

秦岭说:“不会的,它比我们还害怕呢!”

陈晚意又轻轻地拉住了秦岭的袖子,秦岭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没说话。

陈晚意想起了往事说:“有一次我们出去玩,七八辆车组成的车队傍晚时分,在内蒙的一个草原遭遇了狼群,几十头狼围着我们。

车子不敢撞它们,都停在原地。

很久它们没有攻击我们,也没有离开。我们也不敢一直发动着车子,怕把油耗尽,只得熄了火躲在车里。幸好不是冬天,但是我们也被冻坏了,直到天光大亮,它们才慢慢散去。

到现在我们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围了我们一夜。”

她说的轻描淡写,秦岭听得心惊,这要是狼群发了疯,攻击他们,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秦岭看着陈晚意拉着他袖子的手,突然想起个问题,他说:“那天晚上你拉的是谁的袖子?”

陈晚意一时没反应过来:“哪晚?什么袖子?”

秦岭晃了晃胳膊说:“被狼群围堵那晚,你抓的是谁的袖子?”

陈晚意眼神惶惑地看着他,他凑过来,脸离陈晚意的脸只有两三公分,陈晚意慌忙向后躲,可是后面是石壁她无处可退。

秦岭压上来声音低哑地问:“谁的?”

陈晚意被这种压迫感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她磕磕巴巴地解释说:“没…没谁,我不…不喜欢抓…别人袖子。”

秦岭捕捉到了关键点:“不喜欢抓别人袖子,只喜欢抓我的?”

她突然心里特别委屈,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解释?

之前秦岭一些亲密举动她都理解为意外、巧合、环境需要,但是这孩子好像越来越过分了,就像现在这个姿势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她推开秦岭,气鼓鼓地说:“我从来不喜欢和别人拉拉扯扯,也从来不会做让别人误会的事。不像你举止轻浮,言语暧昧,你在学校肯定没少招惹女同学。”

秦岭笑嘻嘻地说:“那你干嘛老扯我袖子?”

陈晚意没好气道:“第一天遇到你,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好不容易碰到你一个活人,我当然要抓住你了,万一你跑了我怎么办?”

秦岭说:“那如果遇到的是别人,你还会抓着他不撒手吗?”

陈晚意一时语塞,她陷入思考之中,如果是别人她会抓吗?她不知道,她感觉如果是一个猥琐大叔,应该是不会吧!

那能说明什么?她不愿意想下去,身体转向石壁不说话了。

秦岭看她生气了,笑嘻嘻地说:“好啦,好啦,不逗你了。”

过了一会儿,秦岭突然凑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从来没有招惹过其他女生,从来没有。”

说完躺了回去。

陈晚意心里乱作一团,她不相信秦岭真喜欢自己的,他只是图新鲜,看到一个漂亮女人,不撩白不撩,能占点便宜就占点,轻薄戏耍自己而已。

可是他挡在她面前的怒吼,却挥之不去。

自己到底是希望他喜欢自己,还是害怕他喜欢自己?

为什么自己对他的亲密举动并没有激烈的反应呢?

这和自己认识的陈晚意还是一个人吗?

如果是换做别人,她早大耳光抽到他脸上了。对秦岭好像生不出气来,是因为他年龄小?对,说一个小孩儿占自己便宜好像有些别扭。

可是为什么自己并不反感呢?刘志东拉一下自己的手,自己就觉得恶心,回家洗半天,秦岭抱着自己为什么不恶心?为什么好像还很欢喜?

陈晚意哆嗦了一下,不敢再乱想了。她逼自己赶紧睡着,可越想越睡不着。

过了一会儿秦岭低声问:“睡不着?是不是冷?”

陈晚意没说话,秦岭凑过来,从背后轻轻把她揽进怀里,就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小心翼翼。

陈晚意轻轻抖了一下,眼泪流了下来,她没有动,也没有出声,任眼泪无声地流着,一滴一滴……

秦岭发现陈晚意顺从地躺在自己怀里没有挣扎,他觉得她是喜欢自己的。

温热的触感熟悉的气息让疲惫的两人快速进入了梦乡。


清晨醒来,陈晚意看了一圈,没看到秦岭,听到上方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抬头一看,秦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挖还阳草了。

陈晚意烧了水,热了食物等秦岭下来。顺便看了一下昨天差点被抢走的还阳草,它们在软泥里,依然娇嫩欲滴。

一会儿秦岭慢慢下来了,又挖了四棵。

陈晚意问:“挖完了?”

秦岭说:“我把大的挖了,小的留着别挖绝了。”说着把这几颗也插进了那坨泥里。

两人吃完东西,收拾物品准备回去。

秦岭把那坨保存着还阳草的泥放进背篓又浇了些水,在上面又架上荆条,防止晒坏。

陈晚意要帮忙拿东西,秦岭拒绝了,陈晚意只好两手空空跟在后面。

俩人说说笑笑,路过一片野葡萄,陈晚意摘了几串挂在背篓边上。

她拿着一串,也没洗就摘了一颗放进嘴里,实在是太酸了,陈晚意被酸的呲牙咧嘴。

她问秦岭:“特别甜,要不要试试?”

秦岭揪下一颗最大的塞进了陈晚意嘴里,顺便有意无意地在她唇上蹭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吃剩下的葡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就像那葡萄一点也不酸。

陈晚意愣了一下,看着秦岭问:“不酸吗?”

秦岭一脸认真:“不酸啊,挺甜的。”

陈晚意吃着嘴里的酸葡萄在心里默默吐槽:“我信你个大头鬼。”

她摸摸自己的嘴唇,心中说不出的发堵。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别扭过,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总觉得心里特别委屈又不知道委屈从何而来。想发火又不知道是为什么。

她扭头往前走去,秦岭一阵心虚赶忙跟上。

临近中午的时候,他们来到一片松树林,他们沿着松树林的边缘往前走,突然一声尖厉的咕咕声响起,有一只鸟扑棱着飞起来。

秦岭随手甩出一块小石头,那鸟儿竟然应声倒地。

陈晚意激动不已,乐颠颠地狂奔而去,她来到那只鸟的旁边,惊讶地说:“秦岭,你太厉害了,竟然用石头砸死了一只鸟。”

秦岭走过来,看了看说:“这是野鸡,而且估计原来就受伤了,不然我也砸不中。”他指着野鸡的翅膀说。

野鸡的右翅膀明显受伤了,看样子不像是用猎枪打的,应该是被其他动物咬伤,或是自己不小心撞伤的。

秦岭开心地说:“你来了这么多天,天天粗茶淡饭,今天终于可以开开荤了。”

陈晚意也很高兴,这野鸡不仅能吃肉,羽毛这么漂亮还可以做装饰。

秦岭把野鸡挂在背篓边上,想了想又在附近搜索一番,果然找到了一窝蛋。

陈晚意好奇地问:“山上的野鸡蛋这么好找的吗?”

秦岭说:“如果想找的话,野鸡蛋和鸟蛋倒是不会缺的,只是有时候找到的是孵了一半的,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我不常捡。”

陈晚意点点头表示赞同。

这时陈晚意一缕头发滑下来,挡住了眼睛,秦岭自然地伸手帮她掖在了耳后,并顺手牵起了陈晚意的手。

陈晚意心口又开始堵,从什么时候开始俩人如此亲密了,她都没有注意到,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她挣开手快步往前走去,秦岭愣了一下,眼神里有些落寞。

路上,陈晚意看到一片小灌木上结着橙红色的果实,尝了一个,甜甜的,她拿了几个跑到秦岭面前说:“看,这个多像枸杞。”

秦岭扑哧一乐:“这就是枸杞。”

陈晚意有点意外:“枸杞不是长在树上吗?”

秦岭说:“野生的就这么矮,很有营养,价钱也贵,多摘点吧。”

陈晚意答应着,两人把这一片都摘进了背篓里。

路上又摘了些野菜和能用上的东西,陈晚意又采了一大捧紫红色的大蓟花和白茅草。

回到小屋,陈晚意把枸杞留出一小把一会儿用,剩下的跟前几天摘的酸枣一样放到河滩的大石头上去晒。然后开始摆弄她的花。

秦岭去小溪边把野鸡处理干净,用洗干净的镰刀把鸡分成小块,加入山坡上摘来的鲜花椒和野葱野蒜、盐,又在锅边贴了白面贴饼,让它小火炖着。

二人两天没洗澡浑身难受,轮流洗澡换洗衣服。

等收拾妥当,香气飘了一院子,陈晚意顿时精神大振叫道:“好香啊,我好饿!”

秦岭笑着递给她一碗肉和汤,还有一块饼,她咬了一口野鸡肉,和想象中不一样,竟然很嫩,全是瘦肉也不柴,口感非常好。

那个饼子最好吃了,它有一部分吸收了鸡汤的浓汁,另外一部分脆脆的。陈晚意一口气吃了两个饼。

汤也很鲜,加上枸杞甜甜的很好喝。

秦岭看她吃完了要再给她盛,她摇头表示饱了。

秦岭伸手替她擦掉嘴边的一粒饼渣,陈晚意突然心里又开始难受了,她强忍着没说话。

这才注意到秦岭并没有和她一起吃,看她吃饱了秦岭才拿起碗去把锅里的几块肉和剩下的汤盛了。

陈晚意探头一看,除了鸡头和爪子没什么肉了,野鸡本来就很小跟鸽子差不多,哪有多少肉,自己怎么就没注意呢?

陈晚意心里发酸,眼泪在她眼圈里打转,她使劲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秦岭发现了不对,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晚晚?”说着用手指把她眼角的眼泪擦掉,这一擦泪水反而奔涌而出。

秦岭慌了,有些不知所措。

陈晚意再也控制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喊道:“秦岭,你为什么老是对我动手动脚的?你是不是觉得我一大把年纪嫁不出去很饥渴,很好上手是不是?你为什么叫我晚晚?我爸都没这么叫过我,为什么?为什么?”

她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秦岭愣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尴尬地留在半空。

半晌,陈晚意的哭声渐小。

秦岭终于艰难地开口了:“对不起,我确实有失分寸,冒犯了你,让你受委屈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陈晚意抬起头看到秦岭眼眶红红的,她心里酸楚上涌,心下更难受了,又哇哇大哭了一场。

秦岭呆坐在旁边一动不动,哭累了她默默走回去躺在了床上。

过了很久很久,秦岭才进来躺在了柴垛上。

陈晚意眼泪又流了下来,但她没有发出声音。

他俩都知道对方没有睡,但是谁也不能开口。开口能说什么呢?

秦岭直挺挺地躺着,眼睛空洞地看着房顶。

他在心里恨死了自己,平时那么洁身自好的一个人今天让人家当面指责是流氓,真丢人!

自己确实是做过了火,她一个家境优越的城里女生,又这么漂亮,追她的人肯定很多,她都没看上,自己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她会喜欢自己呢?

人家只是把你当成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你却想要跟人家谈恋爱,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对她上手就把手剁掉,连想也不能想,不要让人看不起。

陈晚意心如刀绞,她心疼秦岭也恨他,为什么要来撩拨自己,搅乱一池春水,他一句有失分寸,撇了个干净,自己心乱如麻进退维谷。

她更恨自己,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还这么幼稚。

人家小孩不懂事,自己一把年纪跟着瞎起什么哄,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行吗?乱动什么心啊?傻不傻?

稳住啊!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别闹笑话,让一个小孩耍的团团转,让人笑掉大牙了!

两人各怀心事,辗转半宿,终于敌不过这几天的劳累奔波,昏沉睡去。


第二天陈晚意醒来头晕脑胀浑身无力,屋子里没有了秦岭,她来到院子里,背篓和镰刀镐头都不见了。

他应该去卖还魂草的,怎么工具都带走了?难道一个人上山了?

陈晚意胡思乱想一阵,昏昏沉沉又躺了回去,无意间瞥见床头墙洞里插了几只漂亮的翎羽,顿时心酸不已。

她浑浑噩噩,醒一阵,梦一阵。等她再一次清醒,太阳都偏西了,秦岭还没回来。

她挣扎着起来和了一块面,打算等秦岭回来给他抻碗面,秦岭几天都没好好吃饭了。

昨天那顿饭,因为自己的搅和,也不知道他吃了没有。

想着想着,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她把从溪边采回来的水芹菜洗干净切好放在盘子里。

她准备用水芹菜炒野鸡蛋当卤,她没吃过,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但是这是她能做的最有营养的菜了,这山上毕竟条件有限,而且大多数东西她都不认识不敢乱吃。

她晕乎乎地做这一切,竟然都没注意桌上小筐子底下,有什么东西。

她坐在院子里向外张望,希望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的心又开始绞着疼,胃也疼,她都不知道自己一天没吃没喝了。

过了许久,夜已经深了,秦岭还没回来,陈晚意沉不住气了,她跑到山顶上去等。

又过了许久,她的腿已经站不住了,秦岭还没回来。她的心开始往下坠,他不会出什么事吧?还是生自己的气回村了,再也不回来了。

陈晚意开始后悔了,她后悔不该冲秦岭发火,不该说那么难听的话,她的眼泪簌簌而下,惶恐不安。

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从来到这里就是看天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需要看时间,不需要看表。

她跑回屋里,从包里翻出户外手表,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她手有点抖,眼泪不由自主地又流了下来。

她爬上坡开始向西寻找,她猜测秦岭可能去西边山里了。她沿着山脊一直走,没敢喊,夜深人静空旷的深山,一嗓子不知道要惊出多少小动物。

她跌跌撞撞,泪流满面,像一个在深山中迷路的小孩,迷茫无助漫无目的地游荡。

苍白的月光照着周围的一切,显得那么凄凉。

夜风吹动她的长发,白色的长裙随风飘动,显得她瘦弱不堪摇摇欲坠。

她感觉不到风感觉不到冷,只觉得心不住地往下坠。

她脑袋昏昏沉沉一片混沌,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秦岭。

那眉眼弯弯的笑脸,让人沉迷的味道,拥抱她时的温暖,他的一切都在刺痛着她。

不远处的山坡下有个人在偷偷看着陈晚意,他看见那个单薄的身影在风中摇晃,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他的心也跟着摇晃,疼得他站不直腰。

天不亮他就直奔自己家的村子,新鲜的九曲还阳草价格更高,他要趁它枯萎前卖个好价钱。骑上摩托车跑到镇上,一番讨价还价十五棵还阳草卖了一万一千七。

这对他来说可是个天文数字,在镇子上也掀起了一阵风暴,大家都知道榆树沟的秦岭挖到了宝贝。

可他根本无心逗留,在信用社存好钱,给陈晚意买了菜豆腐和糖糕油饼急急忙忙返回小屋。

出了前天的事,他已经不放心陈晚意一个人了,临走时他把陈晚意锁在了屋里。

回到院子,秦岭悄悄打开门,看到陈晚意还在床上睡觉。猜想可能是昨天晚上失眠,现在还在补觉。

他把吃的放在院子里的方桌上,用小筐子扣上,又悄悄地退了出来,在附近的山上心不在焉地挖药材。

他不敢回到小屋去,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他想告诉她自己喜欢她,他想把她抱在怀里。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

他知道她很快就会离开,再也不会回来了,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妄想什么,可内心汹涌的情感根本压抑不住。

他想等她晚上睡着了再回去,可她在院子里,在山上不停地游走。

他知道她在等自己,可是等到了又能怎么样?昨天拒绝自己靠近,哭得那么伤心,现在又望眼欲穿地等自己。她也在挣扎纠结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吧?自己就别让她为难了,萍水相逢顺水离散,何必强求打乱彼此的生活呢!

秦岭看着那个孤独无助,摇摇欲坠的身影,再也藏不住了,他从前面的山坡走上来,假装自己刚从远方回来。

陈晚意突然看见前面好像有人影晃动,仿佛身处黑暗深渊的人,看到了一簇光亮。她狂奔而去,发现果然是秦岭背了一大筐东西往回走。

她跑到秦岭面前,泪流满面,双手颤抖地抓住了秦岭的手臂,哆嗦着说:“你…你怎么才回来?”

秦岭调整了一下呼吸,冷冷地说:“药材太多,忘了时间。”说罢丢下陈晚意向前走去。

陈晚意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跌跌撞撞跟在秦岭身后。

一进院子,陈晚意小心翼翼地说:“我和好了面,给你煮碗面吧?”

秦岭淡淡地说:“我吃过了,不用忙了。”说着向屋里走去,走到门口像是想起什么,回头看陈满意,陈晚意还呆立在院中,显得那么无措。

秦岭轻叹一声,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你吃饭了吗?”

陈晚意木然地摇了摇头。

秦岭说:“我来煮吧。”

他在桌上点了一根蜡烛,洗了手,用擀面杖把面擀成一个面饼,用筷子压出几个深深的痕迹,沿着痕迹撕开,再一条一条拉长拉薄。

锅里温热的水是陈晚意提前烧好的,秦岭把火拨旺,水很快就开了,秦岭把面扔进了锅里。

煮好后,秦岭把面浇上陈晚意提前炒好的卤汁,放到桌上给了陈晚意一碗,自己一碗。

秦岭掀开桌上的小筐,底下的东西一点未动。

秦岭黯然地问:“我给你带的东西不喜欢吗?”

陈晚意一脸茫然,秦岭看她的样子心中一震:“你没看到?你一天没吃饭?”

陈晚意这才注意到桌上的吃食,她露出慌乱的神色,磕磕巴巴地说:“对不起,我…我没注意,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吃面了,我吃菜豆腐和油饼……”

看她紧张的样子,秦岭的心像被刀子捅了一样痛。

他阻止了陈晚意去拿油饼的手,放轻了语气说:“先趁热吃面吧,这些东西明天早上再吃,山里凉快,不会坏的。”

一眼瞥见陈晚意手上被枝条划出的红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目。秦岭十分不忍,借着烛光看陈晚意的脚,果然小腿也有划痕,这么黑的天在山上跑来跑去,这是何苦呢!

再看陈晚意神情恹恹,目光呆滞,他犹豫了一下用手背碰了碰陈晚意的头,并不烫,他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陈晚意抬头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有些困睡了一天。”

秦岭将信将疑。

两人都是一天没吃东西却依然食不知味,吃完饭,秦岭收拾碗筷。

陈晚意勉强去洗漱了一下,回来一眼看到桌上罐子里的花换成了一簇粉色的,她走近去看竟是野玫瑰,花瓣单薄柔弱,楚楚可怜,散发出淡淡的香气。眼泪不争气地又流下来。

两人各自躺下,屋内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从昨天两个人闹别扭开始,陈晚意的眼泪就没停过,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冷静理智的一个人,这两天动不动就泪水涟涟,成了个哭包子,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现在她躺在床上心中酸楚一片,不值钱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今天一天,她想他想疯了,她想让秦岭过来抱抱自己,哪怕只是挨着他也好。

她的全身都开始疼痛,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都在疯狂地叫嚣,她必须要张大嘴巴努力呼吸,不然就会窒息而死。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这么思念另外一个人,即便他就近在咫尺,你就是疯狂地想他,想到陷入颠狂。

秦岭躺在柴垛上,听到对面床上呼吸声又乱了,他知道陈晚意在哭。他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样,胸口闷得透不过气,这个傻瓜一天没吃东西还硬撑着给自己做饭,又在山上吹了半宿的风。

她肯定是病了,他坐了起来,犹豫了很久又躺了下来。

他就那么静静的躺着一动不动,他紧紧地咬着牙关,攥紧的拳头指甲掐进了手心,努力控制自己跑过去的冲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两人都以为对方睡着了。

陈晚意发出一声:“秦岭!”那声音小到像呓语。

“嗯?你是不是不舒服?”秦岭答着起身走到床前,陈晚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声音颤抖带着哭腔,用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说:“抱抱我好吗?”

秦岭僵了一下,眼泪夺眶而出,他不知道对于陈晚意来说,这句话需要多大的勇气。

他一把将陈晚意拥入怀中。那温暖的怀抱,醉人的气息,有力的臂膀,一切都那么真实,陈晚意贴在秦岭胸前呜呜哭了起来。

秦岭紧紧抱着她,轻轻摩挲着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等陈晚意终于停止了哭泣,秦岭问她:“你哪儿不舒服吗?我带你去找医生吧?”

陈晚意摇头,秦岭又说:“我给你倒点水吧!”

陈晚意抱紧他:“不要,不要走,秦岭你别走。”她又哭了出来,秦岭慌忙抱紧她安慰道:“我不走,我哪儿都不去。”

过了一会儿秦岭扶陈晚意躺好,给她盖好被子然后躺在她身边伸手揽住了她。

陈晚意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看着秦岭,秦岭抬手盖在她眼睛上,笑道:“别看了,睡吧!”

陈晚意拿开他的手问:“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秦岭没有回答,抱紧她贴在她耳边认真地说:“晚晚,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我不是要占你的便宜,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

陈晚意轻轻点头,她现在已经不在乎秦岭是不是真心了,就这样和他相拥哪怕一天也好。她紧紧抱住他,贴着他,心里感到无比的踏实。

陈晚意在秦岭怀里慢慢睡着了,不时还发出几声抽咽,秦岭心疼地抚着她的背,心里又把自己骂了一百遍。

他不太懂女人的心思,但见陈晚意今晚的反应,他有些想明白了。

她如果不喜欢自己大可一走了之,何必和自己闹别扭。自己怎么那么蠢,把她一个人扔下一整天,还要她主动求和,自己真是个混蛋。

她只是对自己没信心,对将来没信心,她需要自己用毫无保留的爱,坚定的承诺,切实的行动,把她的顾虑消除,把她坚硬的外壳打碎,把她拉回自己身边。

而自己在做什么?把她推走,让她恐惧无助,让她低头来哄自己。

秦岭真想打死自己,他抱紧陈晚意,在心里默默发誓,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再也不会和她闹脾气,再也不会让她伤心。

什么互不打扰什么放她过自己的生活,见鬼去吧,一松手什么都没了,他不想放手他想握紧,他想努力争取一个两人的未来。


早晨醒来,陈晚意的胳膊勾着秦岭的脖子,秦岭抱着她,她扬起头注视着秦岭,她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细腻的皮肤,高挺的鼻梁,丰盈的嘴唇……

秦岭感觉到了她的动作,睁开了眼睛,大眼睛长睫毛,瞳仁乌黑发亮,陈晚意看的心里发颤。

秦岭问:“好看吗?”

陈晚意点点头眼神迷离:“好看。”

秦岭贴着她耳朵问:“抱着你睡的好吗?”

陈晚意没说话把头埋进了秦岭颈窝里。

秦岭一脸得意坏笑。

过了一会儿陈晚意轻轻问:“今天去干嘛?”

秦岭紧了紧胳膊,脸在她头发上蹭了蹭,说:“今天什么都不干,带你去个好地方玩儿。”

陈晚意惊喜地抬起头:“什么地方?”

秦岭一脸神秘地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秦岭发了面,准备做些干粮带着。

两人洗漱收拾好东西,面也发好了,秦岭像包包子一样把面分成了一个个小剂子,在里面包上油盐和面粉的混合物。然后擀薄,放进锅里烙。

一会儿饼鼓了起来,变成了一个个圆鼓鼓的空心饼。这种饼水分含量极低,不易腐坏适合当干粮带出门。

两人趁热吃,那饼脆脆的特别好吃。

昨天从镇上买的东西变味儿了,秦岭趁陈晚意不注意,悄悄扔到了院外的草丛里。

刚一回头,陈晚意正看着他。

秦岭讪笑着:“豆腐制品容易坏,回头我再买给你。”

陈晚意走过来抱住秦岭:“对不起,我昨天一天都晕乎乎的,浪费了你的心意。”

秦岭笑道:“我的心意就是让你浪费的,你随便浪费,我有的是。”

陈晚意笑着抱紧了他。

吃完饭带好东西,俩人出发了。

陈晚意背着她的背包,因为秦岭说路途比较远尽量东西带全些,以免要用的时候不方便。

秦岭的背篓里是食物、水壶和砍柴刀之类的物品。

走了一段路之后,陈晚意的背包跑到了秦岭背篓里。

秦岭拉着陈晚意的手,向着西北方向行进。

陈晚意又恢复了活泼开心的样子,。她问秦岭:“那些还阳草卖了?”

秦岭点头,她又问:“卖了多少钱?”

秦岭说:“你猜。”

陈晚意说:“一千?”

秦岭摇头。

陈晚意又说:“五千?”

秦岭又摇头,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陈晚意一脸惊讶:“一万?”

秦岭笑着说:“一万一千七。”

陈晚意惊讶地捂住嘴,发自内心地欢呼雀跃,她真替秦岭高兴,这下学费有着落了。

陈晚意想了想正色说:“上学的事你怎么打算的?”

秦岭说:“我回去以后就去找舅舅,和他商量一下,他很疼我们兄妹,经济条件也好,加上我攒的钱,肯定没问题的。”

陈晚意听他说有个靠谱的长辈,也就放心了。

陈晚意开心地蹦蹦哒哒往前走,拖着秦岭的胳膊也跟着晃。

秦岭看着二人握在一起的手说:“你们女生都是体温和气温同步吗?”

陈晚意摇了摇牵在一起的手:“我不知道,我没牵过别人的手。”

是的,她不喜欢与人有肢体接触,所以连刘婷婷的手她好像也没握过。

秦岭坏笑道:“你不是谈过恋爱吗?手都没牵过?”

陈晚意嗔怪道:“你不是说女生吗?”

秦岭说:“那男生的手都像我这种冬暖夏凉吗?”

陈晚意一时语塞,使劲捏了秦岭手指一下。

秦岭笑起来。

两人说说笑笑晓行夜宿,虽然开心却也疲累不堪。两天后已经进入人迹罕至的大山深处。

这里和之前去过的地方都不一样,那些地方说是深山只是相对村落旁边的丘陵地带而言,平常还是有人采药打柴的。

而这里是真正的渺无人迹,到处都是密林,地上厚厚的落叶踩上去松松软软,鼻子里能闻到一股植物腐朽的味道,不知积了多少年。

地上根本没有路,要靠秦岭的柴刀开路,有些地方实在难走秦岭还会带陈晚意走一些兽道。当然这种路不敢多走,碰到兽群就麻烦了。在这大山里谁也说不清会遇见什么。

陈晚意心里已经后悔了,这北方的山里能有什么漂亮景色是自己没见过的,但凡有几分姿色的地方都开发成旅游区了,还能养在深闺不见人?

和秦岭一起在大山里转悠虽然挺有意思的,但是风餐露宿的确实有点惨。她对那个鬼地方已经不抱希望了,只希望早点找个地方好好洗个澡睡一觉。

这天秦岭带她来到一座高耸山峰的半山腰,二人沿着一条山腰的羊肠小道来到一个黑黢黢的山洞口。

洞口不大差不多有2米高1.5米宽,秦岭拉着她的手,前后进入了山洞。

一进去就有几只蝙蝠扑棱着往外飞,有一只撞到了陈晚意的头,陈晚意吓得连哭带喊,一下子跳的秦岭身上,鬼哭狼嚎眼泪狂飙。

秦岭抱着她迅速向前走了二三十米把她放下说:“好了没事儿了。”

陈晚意哆哆嗦嗦地站好,偷偷试探着睁开眼睛,见确实没有蝙蝠了,才放下心来。

秦岭擦掉她的眼泪,问道:“你最怕的那个东西是蝙蝠?”

陈晚意用手把眼泪蹭干净说:“不是蝙蝠是老鼠。”

秦岭笑起来:“这俩也不一样啊。”

陈晚意撅着嘴说:“怎么不一样,蝙蝠不是老鼠吃盐吃多了变的吗?”

秦岭无语:“你的生物就这么学的吗?”

“这跟生物没关系,长得像我就害怕。”

秦岭笑着摇头,一脸无奈。

陈晚意观察这个山洞,他们所站的这个位置像一个大厅一样,大概有100个平方,有四五米高。入口狭窄,里面还挺宽敞。

陈晚意说:“可以在这里住人啊,冬暖夏凉的多好。”

秦岭说:“你仔细看看这顶上还挂着蝙蝠呢。”

陈晚意仰头向上看,果然还有几只蝙蝠挂在上面,吓得贴着秦岭一动也不敢乱动,说:“你带我上这儿来干嘛?一点也不好玩。”

秦岭说:“跟我走。”说着拉起陈晚意往前走去。

又向前走了二三十米,光亮已经不见了,陈晚意从背包里拿出手电筒,前面的路越来越窄,洞顶越来越矮,最后变成了一条,只能容一人弯腰通过的狭窄通道。

秦岭走在前面,陈晚意紧紧跟在他后面。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手电筒照出的一道光束。

因为一直弯着腰仰着头走路,脖子很酸腰也很痛。

陈晚意有轻微的幽闭空间综合症,她开始胸闷气短,头上有汗渗出。她问秦岭:“还有多远。”

秦岭说:“快了。”

咬牙坚持了大概二十多分钟,洞壁渐渐变宽阔了,陈晚意的症状缓解了一些,但还是有些憋闷。

她用手电筒照着周围的岩壁,发现现在的通道,有两米多高三四米宽,问秦岭:“洞是天然的,还是人工挖掘的?”

秦岭说:“有些部分有人工挖掘的痕迹,不知道最早是做什么用的。”

两人又走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前面终于有亮光透出来,等到从另一侧洞口出来,陈晚意坐在洞口大口地呼吸,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脸色苍白。

陈晚意不爱出汗,最热的时候跑步也不过是额头和后背轻微出汗,现在看她这样,秦岭手足无措后悔极了。

他知道陈晚意有幽闭空间综合症,但他不知道什么才算幽闭空间。

他后悔不该带陈晚意走这条路,如果走外面的路会稍远一些,这是一条近路,却没想到陈晚意如此难受。

陈晚意看他一脸懊悔的表情,冲他笑笑虚弱地说:“没事儿,我这不是好了吗?”

这时陈晚意才开始打量周围环境,出来的洞口位于一个半山腰。

眼前浓阴蔽日,草木葱茏,就像南方温润的山林,与外面干旱的土地北方常见的植被截然不同。就仿佛通过时光隧道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陈晚意很是诧异:“这里怎么这么漂亮?”

秦岭说:“往前走还有更漂亮的地方。”

他们翻过两座山峰爬上一处陡坡,来到山顶往下一看,陈晚意顿时惊呆了。

她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半天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眼前的山谷,雾气氤氲,隐约可见遍地芳草萋萋。

绿草之上,开满了花朵,不管高矮胖瘦所有的花都是蓝色的,整个就是一个蓝色的山谷,映衬着雾气都呈现出了淡蓝色,被微风吹拂着袅袅上升,宛如仙境。

陈晚意用手慢慢地捂住了嘴巴,久久地站立说不出一句话。

她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美景。她突然觉得几天的奔波劳累太值了,再多的辛苦也值得。

秦岭看她惊喜的模样,心里满足笑意盈盈,轻轻揽住了她的腰问:“怎么样?下去看看?”

陈晚意连忙摆手:“不要,不要,只能远观,不可亵玩,我进去会玷污仙境,惊扰神仙。”

秦岭深情地看着她的眼睛:“这就是你的仙境,你就是这里的神仙。”说罢拉着陈晚意的手顺着山坡向下走,陈晚意小心翼翼踮起脚尖,生怕踩坏了这里的一草一木。

她仔细观察着身边的植物,低矮的鸭跖草,高大的野生锥形绣球,还有一簇一簇的野菊花。其他大多数都是她不认识的,但是无论是什么品种的花,都是蓝色的,是那种深邃澄澈的海蓝色,干净地让人心生敬畏,绝不敢伸手摘一朵赏玩。

高大的野生绣球树有4、5米高,缀满了蓝色的圆椎形花絮。

鸭跖草有一米高,上面的蓝色小蝴蝶晶莹剔透,翩翩欲飞。

还有一种藤状植物,陈晚意不知道叫什么,它或是缠绕着其他植物或是匍匐在地,藤蔓上结满了一串串小灯笼一样的蓝色果实,美得让人心醉。

大片大片的蓝色野菊像蓝色的浪涛铺满了山坡。

所有的植物都长得异常繁茂,花瓣上叶尖上还挂着露水。轻薄的雾气在身边萦绕,让人如入瑶池紫霄,如梦如幻。

谷底是一片平缓地带,雾气更浓一些,长满了一种植物,它高十公分左右,一支主茎没有分叉,主茎上长着肥厚浓密的叶子,顶端开一朵五角星形状的蓝色小花,花蕊是白色,挤挤挨挨铺满了谷底。

陈晚意小声询问:“这是什么花?”

秦岭说:“不知道,应该没有名字,你帮它取一个吧!”

陈晚意说:“那就叫星星草吧。”

秦岭微笑点头表示同意。

陈晚意看着簇簇拥拥的星星草无从下脚,秦岭说:“没关系的这些植物的自愈能力都很强,很快就能恢复。”一边说一边帮她脱掉了鞋袜。

陈晚意一脸疑惑找了一个星星草相对稀疏的位置,向前走了几步,发现脚下有水。

原来星星草是长在水里的,她继续向前走,感觉水竟然慢慢变热。

来到河谷的中心位置,有一条五六米宽的小河缓缓流淌,河水冒着微微白气,脚下的河水温热这里竟然有温泉。

秦岭一手提着两人的鞋,一手拉着陈晚意,二人溯水而上,来到一处山崖边。

贴近地面的位置有几股温泉水从岩缝中汩汩流出,这里的水温较高,水汽蒸腾雾气缭绕,三五步之外的景物就迷迷蒙蒙看不清了。

两人怕不小心烫伤没敢走太近,只在附近的石头上观望,这里所有的石头不论大小都是圆滑的光溜溜的,像被打磨过一样。

陈晚意看着周围浓郁的水汽,问秦岭:“没想到这平城的深山里,竟然还有如此仙境,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

秦岭说:“我也是无意之中发现这里的,以前倒是听说过关于蓝色山谷的传说。

传说有个蓝色的山谷,是天上仙女在人间洗浴的秘境。仙女不愿秘境被凡人玷污,就在谷里布下了有毒的蓝色雾气,人畜吸入就会昏迷,醒来就会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所以见到的人都敬而远之,并且不会外传。

不知道是因为这里人迹罕至还是见到的人畏惧传说,总之这个仙境得以保存完好,等来了我们!”

说着他走到陈晚意身边轻轻揽住她的腰,脸凑到离她的脸只有几公分的距离,陈晚意只好侧过头把脸埋在他肩头,不然陈晚意感觉他的脸都要贴上来了。

秦岭拥着她轻轻说:“我想这是老天让我送给你的礼物,你和这仙境一样都是老天给我的奇迹,你们都美好的那么不真实,却又实实在在在我眼前。”

陈晚意感觉他像个花花公子在诱骗小女孩儿,她想笑,刚要推开他,他用手轻轻捧起了陈晚意的脸,直视着她的眼睛。

他的眼神清澈纯净,充满了哀伤和深情,瞬间溢起了一层水雾。

陈晚意笑不出来了,一双大眼睛惶恐又忐忑。

秦岭声音颤抖低哑地说:“晚晚,我喜欢你!”

陈晚意一下呆住了,呼吸也停顿了,她看着秦岭的眼睛,没想到一个人的眼睛里能出现如此复杂又让人心碎的神情。

她呆愣愣地站着不知该作何反应。

秦岭的脸凑了过来,吓得她慌忙退后,转身落荒而逃。

跑出一段距离,回头已看不到秦岭的身影。陈晚意停下来坐到一块石头上心脏砰砰乱跳,脑子一片混乱,

她在干什么?她在玩火,这样下去该怎么收场。她知道自己不该到这儿来,她应该马上返回平城,不管用什么方法。可是她舍不得,她想和秦岭在一起,哪怕多待一天也好。

陈晚意正在出神,秦岭已经走了过来,他看到陈晚意快跑几步走到她面前,招呼她去看一大片野玫瑰。

那是一大片蓝色的野玫瑰,恬静优雅地绽放着,一阵风裹着轻薄的雾缓缓流过那片花海,像流云飘过天空,如梦如幻。

这幻境让人忘了金钱地位,忘了过去未来,忘了俗世中的一切,只能感知内心最深的最真的渴望。

自己何其有幸能遇见秦岭,何其有幸能见到这神秘的蓝色山谷。

她任由秦岭牵着她的手在这山上流连,整个人如坠云雾般不真实。

由于路上花费时间比较长,他们只在附近游玩一番便已近傍晚。

晚上两人决定在温泉源头附近的山坡下住宿,因为这里气温高,不用盖被子也不会冷,离泉水远水气又没那么重。

两人找了一块裸露在外的岩石,由于地热的原因,岩石是温热的,躺在上面非常舒服,但却非常硬。

大小刚够两个人并排躺下,只能平躺着侧躺硌得受不了,陈晚意把自己的运动毛巾铺上聊胜于无。

秦岭拿出带来的饼,放在离出水口近一些的一块石头上,又洗了些沙果给陈晚意。

陈晚意咬了一口,沙果略微有一点点涩,沙沙的甜甜的很好吃。

她一边吃一边问:“干嘛这么老远背这些东西?好沉的,到这附近再摘不行吗?”

秦岭说:“这个宝贝地方什么都好,就是没吃的,就连附近这一片山上也没有可以吃的东西。”

陈晚意这才察觉,这个山谷连一只鸟都没有,只有一些昆虫,其他动物什么都没见到。

陈晚意感觉很惊讶,问道:“为什么呢?”

秦岭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正是因为这周围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这片好地方才没被大众发现吧!”

陈晚意迷惑地点点头又问:“不会是雾气真有毒吧?”

秦岭笑嘻嘻地看着她:“你害怕了?”

陈晚意摇摇头,这么美的地方有毒她也认了!

秦岭说:“放心吧,我在这里呆过好几天,你看不是好好的!”

不一会儿饼已经被烤热了,俩人吃了饼,喝了些热水。

两人开始轮流在温泉里洗澡,温热的水让人放松惬意,身心舒爽。

陈晚意好久没泡这么舒服的澡啦,靠在水中的石头上昏昏欲睡,越来越放松,慢慢向下滑。

突然口鼻没入水中,她一下把一口水吸入了气管,顿时清醒,挣扎扑腾着想站起来,但她已脱滑至泉水中间位置,水更深又没有着力点,加上呛水的眩晕感和慌乱导致她没有成功。

秦岭在不远处的花丛后面躺着,突然听到声音不对,赶忙跑过来,把她拉出水面,看到她已发不出声音快要窒息,马上让她脸朝下,猛击她的背。

“哇”一口水吐出来,陈晚意开始剧烈地咳嗽,她咳得差点断了气,眼泪直流。

咳了好久,陈晚意才缓过来这口气。她不住地喘着粗气,嗓子火辣辣地疼。

她抹着眼泪直起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天呐,秦岭就在她面前,而她全身不着一缕,陈晚意一下抱住胸口蹲到水里。秦岭也意识到了不对,仓惶跑掉了。

陈晚意彻底崩溃了,刚刚秦岭情急之下让她趴在自己胳膊上,拍她的后背,胳膊正放在她的胸部下方,虽然隔着衬衣袖子,那也太要命了。

今天晚上多云,没有那么亮但也能勉强视物,秦岭肯定什么都看到了。

以后两人怎么见面,陈晚意又羞又臊眼泪直流。

秦岭一口气跑出去好远才停下来,他气喘吁吁惊慌失措,刚才真的是太着急了没注意,现在真是太尴尬了。

陈晚意穿戴整齐,找了个阴影角落,把自己裹在大大的运动毛巾里,她实在是难堪至极,只好躲起来了。

过了许久,秦岭硬着头皮回来了,他看四周无人便下水洗澡。

洗好回来还不见陈晚意,他一惊,莫不是刚才呛坏了晕倒在什么地方了?

他焦急地轻声喊陈晚意,陈晚意不吭声,秦岭正要大声呼喊,突然发现前方阴影里有白色的东西,他走过去一看陈晚意蒙着头窝在草丛里,实在好笑。

他轻轻挠了一下陈晚意,她扭动了一下,秦岭知道她怕痒,开始搔她的痒,她大叫着躲避回击,两人扭作一团。

打闹中两人躺倒在地,秦岭搂住了陈晚意,把她箍在怀里动弹不得。温热的躯体隔着薄薄的布料,对方的体温都能感觉得到。

尤其是陈晚意没有穿内衣,胸前的柔软那么明显,一时间两人都呆住了,气氛暧昧之极。

秦岭脑海里浮现出陈晚意刚才美人出浴的情景,他盯着陈晚意的脸,呼吸逐渐粗重起来,陈晚意感觉不对想推开他,可丝毫推不动,秦岭的嘴唇轻轻吻上了她的脸颊,她抖了一下。

陈晚意头偏向一边,长长的睫毛低垂,粉嘟嘟的小嘴巴饱满湿润,眼睛紧闭看上去紧张极了。

秦岭最看不得她这个样子,不受控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陈晚意心中一惊,见他点到即走,没敢睁眼,她一动也不敢动,过了一会儿,秦岭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她偷偷睁眼,一下就与秦岭的眼神对在一起,原来他一直盯着陈晚意在看。

陈晚意脸红心跳,不知道该说什么,秦岭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她,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秦岭脸往前凑了凑:“晚晚,你真好看!”那眼神看得陈晚意心颤,他轻轻地凑了过来,嘴唇感觉都要碰到陈晚意的嘴唇了。

陈晚意紧张地瞪大眼睛,秦岭轻轻说:“晚晚我爱你……你……”

他想问什么犹豫了一下换了个词,他说:“你喜欢我吗?”

陈晚意垂下眼睑“嗯”了一声。

秦岭的嘴唇印了上来,他不会,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只是像小鸡啄米一样在陈晚意脸上唇上游走,可是身体越来越热,他有一种想吃掉她的冲动。

他轻轻咬了一下她的下唇,陈晚意吃痛发出一声闷哼,秦岭脑子“嗡”地一下,他把陈晚意推倒上身压了上去,开始吸吮她的唇瓣,像品尝甜美的糖果。

陈晚意僵硬的像个雕塑,眼睛瞪得大大的。

秦岭停下动作,嘴唇却没有离开,呢喃道:“晚晚,你配合一下好吗?”

陈晚意讷讷地说:“我…我不…不会。”

秦岭扑哧笑出声来,心想这女人真会破坏气氛。

他贴着她的嘴唇,哑着嗓子说:“你看我像是会的样子吗?试试就会了。”说着用一只手把陈晚意的眼睛给挡住了。

温热的气息卷土重来,陈晚意闭上了眼睛,她试着听从身体的感觉,用双臂勾住了秦岭的脖子,迎合着他,他们感受着对方的气息,给予对方热烈的回应,可总觉得不够,心中想要更多,两人试探摸索着试图更进一步。

陈晚意喘不上气来,张开嘴大口呼吸,秦岭趁虚而入……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停了下来,陈晚意轻喘着把头埋在秦岭胸口,任怎样也不抬头。

秦岭心满意足地抱着她。

她开始回味那种感觉,秦岭嘴里一股什么味道呢?她搜索着词汇,凉白开,对就是凉白开,她也不知道怎么冒出这么个词,但是确实觉得是凉白开的味道,让人熟悉又安心。

秦岭抱着陈晚意,嘴唇轻吻她的耳朵说道:“晚晚我爱你,试着和我交往好吗?”

陈晚意抬起雾蒙蒙的眼睛,看着秦岭说:“你成年了吗?你知道什么是爱吗?你的爱能持续多久?”

秦岭认真想了一会儿之后说:“第一、再过几个月我就可以过19岁生日了,当然是个成年人了。

第二、我想把我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你,想时时刻刻都和你在一起,我以为这就是爱,但也许并不是,我可能还不太懂,你如果知道可以教我,如果你也不知道咱们可以一起学。

第三、我不敢说什么天长地久,我只能说我现在绝对是百分百真心的,奶奶说人的一切都有定数,真心也是一样用一分少一分,再也不会有人能从我这里得到的比你多了。”

陈晚意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怎么跟做报告似的,一套一套的,一时竟无言以对。

秦岭看她接不上话接着说:“你是因为我年纪小就觉得我不可靠吗?可那些年纪大的,就可靠吗?他们的一腔热情早就消耗完了,跟谁结婚对他们来说都一样。

我最大的问题是没有积累,我能吃苦也不笨,你给我几年时间生活经验和钱我都会有的。”

陈晚意眼中现出痛苦的神色说道:“你能坦然地向父母亲人介绍我吗?”

秦岭不解地说:“当然,为什么不能说?”

陈晚意说:“说你的女朋友比你大九岁?”

秦岭有些急:“是八岁,再说大几岁怎么了?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我喜欢就好。”

陈晚意摇摇头不再说话。他们之间的问题不是几句话能说清楚的。

秦岭又开始蠢蠢欲动,他吻她的额头、吻她的眼睛、吻她的脸颊,耳朵,脖颈,陈晚意气喘吁吁,她想要抓住什么却抓不住,心中空落落的。

直到秦岭的嘴贴上她的唇,她热烈地回应他,吸吮他,一刻也不想分开。

秦岭的手不由自主地开始抚上陈晚意的身体,陈晚意害怕起来,浑身瑟瑟发抖,她抱着秦岭低语:“秦岭,不要,我害怕。”

秦岭感觉到了她的颤栗,停止了侵略性的动作,抱紧她细细地品尝甜蜜的味道。

这一晚他们不断温习着这项新技能,完善细节,快速提高,乐此不疲!

陈晚意已经把告诫自己的话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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