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常言,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斩不断的,只要有缘,自会相见。
我与兰茵姐姐便是如此。
眼看已入冬,再过不久天将入寒,我带着芙蕖去街上的成衣铺,打算做几件冬装。
成衣铺里有一件藕荷色的袄裙,挂于壁上,秀丽特别,很是惹眼,我一进门便被吸引了视线。
可惜铺里的裁缝说那是一位小姐预定的成衣,前几日刚做好,今日便要来取走了。
我只好恋恋不舍地再看了它几眼,便去挑选别的布匹。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女子清脆的声音:“掌柜的,我的衣服可做好了?”
感觉此人声音有些耳熟,我不禁回首望去,只见一着天青色衣裙的女子走进铺里,她梳着简单的朝天髻,无甚饰品,发髻间仅插了一支极素的玉簪。
愣愣地盯了那玉簪几秒后,我的眼中染上一抹喜色,不由自主地唤了声:“兰茵姐姐?”
本在翻看自个儿新衣裳的孙兰茵循声一看,神情从疑惑转为惊喜,遂快步走到我面前,激动地抓住了我的手:“是小明柳吗?许久不见,我还当真没认出来呢!”
“大抵快三四年未见了,兰茵姐姐出落得越发美艳动人,要不是你头上的那支簪子,我亦认不出你来。”我轻轻拍了拍她紧紧握着我的手,笑吟吟地说。
“你这漂亮脸蛋上的刀疤是怎么一回事?待会随我回踏歌楼,我那有瓶极好的膏药,专门医治你这疤痕的。”孙兰茵轻抚了下我的左脸,蹙眉道。
这些天发生太多事情,这点儿小事我完全没想起来,兰茵姐姐倒是眼尖的很。
我谢了一声,而后有些不解:“为何要去踏歌楼?”
孙兰茵自豪地拍了拍胸脯:“我就是踏歌楼的老板娘,不去那儿去哪儿呀?”
我微微睁大了眼眸,一脸艳羡:“兰茵姐姐果真了得,踏歌楼可是刚开业不久便远近闻名。”
“小明柳谬赞了,来,待咱们到了踏歌楼再细说。”
不多时,我和芙蕖被孙兰茵领着来到了踏歌楼。
踏歌楼是几月前刚开不久的酒楼,比梨园早不了多少时日。
甫一进门,便嗅得饭香四溢,楼中食客如云,座无虚席。
孙兰茵和熟客寒暄了几句,吩咐店小二准备好茶水,便带我们去了楼上的客房。
不一会儿上了茶水,店小二轻手轻脚关上房门,孙兰茵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便开始说道:“几年前听闻扬州商贸繁荣,我爹娘想去做生意,正巧我娘老家就是扬州,孙家就举家迁了过去。”
对于孙家我还是有些印象的,当年在雍州,孙家就是有名的富户,孙氏夫妇拥有超乎常人的经商头脑,孙兰茵也算是继承了夫妻俩的才能。
“扬州可真是个好地方,好吃的好玩的数不胜数,改日有机会我带你去玩儿……”提起扬州,孙兰茵不由眉飞色舞,猛然拍了下桌子,见我两眼放光,又故意转了话头。
“哎呀,这不是重点,最主要的是我为什么又独自一人来了雍州。”
胃口被吊得足足的我,连忙搭话问道:“对呀,这是为何呢?”
孙兰茵又喝了一口茶,浓眉一挑:“还不是我那催命似的爹娘,非逼着我和各家公子少爷相亲,眼巴巴地等着我成亲,恨不得马上一年抱俩孙子!”
我噗嗤一下笑喷了,道:“然后你就逃来了雍州?”
“对呀!那些男人个个细皮嫩肉,讲起话来比我还娇上几分,干脆让他们去生娃娃得了!”孙兰茵一脸嫌弃。
“要我说啊,这世间男子,我还真没见到过能配得上兰茵姐姐的。”我万分赞同地点点头。
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了她头上的玉簪,不等我开口发问,孙兰茵自己便叹了声气说:“哎,也不知这玉簪的主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再遇见。”
这玉簪的来源,孙兰茵小时候同我说过。
应是她十二岁的时候,爹娘带她去逛花灯。时值花灯节,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孙兰茵的眼睛只顾围着那些个漂亮的花灯打转儿,以至于一转眼的功夫,身边突然不见了爹娘的踪影。
于是孙兰茵到处跑着找自己的爹娘,穿梭在陌生的街道人群中,却怎么也寻不见他们的身影,她愈加着急害怕起来。
就在她跑累了,蹲在一棵树下小声啜泣之时,忽然感觉有人摸了摸她的头,一个略显成熟的男声响起:“小妹妹,怎么了?”
打小爹娘就教导她,不要轻易和陌生人搭话,更不能接受陌生人给的东西,万一被人贩子抓去,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思及此,孙兰茵头都未抬,擦了擦眼泪,拔腿就跑,奈何体型差距较大,被那男子一把扯住了后领。
无力挣扎的孙兰茵哇的一下就哭了,她哭的很大声,引得路人频频投来目光。
男子似是有些无措,拍了拍她的头,轻声哄道:“别哭了,我不是坏人。”
他就近从一旁卖糖葫芦的小贩那儿买了一串糖葫芦,递到了孙兰茵的面前。
红润饱满的山楂外面裹着一层糖浆,孙兰茵看见自己爱吃的糖葫芦,哭声戛然而止,方才还惦记着爹娘说过的话,此刻好像全然当作没听过。
男子又摸了摸她的头,轻声笑道:“好生可爱的妹妹。”
孙兰茵啃着糖葫芦,不时还抽两下鼻子,怯生生地抬头看着男子说了句“谢谢”。
接着男子安抚了她好一会儿,突然有人在人群中喊了一声:“沈公子?”
男子蓦地抬头应了声,而后从袖中掏出一支素雅的玉簪,放在了孙兰茵手心:“这是我亲手做的,本想送给她……也罢,今日遇到你也是缘分,看在你这么乖巧的份上,送给你啦!”
孙兰茵看着手里雕工不太细致的玉簪,刚想道谢,一抬头,面前赫然已没了那人的身影。
孙兰茵还回忆说,她只记得那位沈公子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欣长,穿着贵气儒雅,不似普通平民。
彼时这个故事的听众是年幼的我,还有谢生年。
谢生年听完后,托着腮,巴掌大的脸蛋上露出了认真思考的表情,半天才口齿不清地开口说:“那恁……岂不是,还是拿了陌生恁的东西?”
奶里奶气的声音听得我和孙兰茵皆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孙兰茵遂把“多嘴”的谢生年揍了一顿,我自然不会放过如此好的机会,也趁乱在他屁股上踹了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