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有个叫做张山的来打二两麻油。
这张山的母舅方青正做着这条街上的保正,张山自以为县官不如现管,仗着方青的势派,格外横行些。
张山很是结交了些混混,自己充作老大,到哪里都是白吃白拿,若有人不肯孝敬,轻则嚣骂一场,重则砸东砸西,连打伤人也是有的。
因此上这一条街上无人不厌憎张山,碍着方青又不敢招惹他。
事有凑巧,恰好王氏的娘病了,丁大郎同王氏回娘家去,店里只留丁丰一个人看店。
丁丰素来厌恶张山,他是少年人,做不来脸面功夫,灌好了油将瓶子往张山眼前一搁道:“五文钱。”
那张山也不掏钱只笑嘻嘻道:“你妹子还没许婆家吧,眼瞅着过年就十七了,也算老闺女了。
一朵花再好,没蜜蜂儿采也结不了果,倒不如就便宜了我,我情愿给你们家做倒插门女婿。”
张山一面说着,一面将一双贼眼往铺面后面挂的布帘看去。
原来这丁记油铺乃是前店后家,这布帘子后就是住处。
丁丰冷着脸道:“放你娘的屁,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嘴脸,凭你也配。”
张山也冷笑道:“都知道你爹妈吊着你妹子当宝卖呢,多少人来求亲都不肯,只想着攀高枝,也得瞧人家高枝肯不肯。
爷爷再告诉你一句话,女大不中留,保不齐哪天就白眉赤眼给你们弄个杂种出来。”
说了往地上啐了口拎起了油瓶就走,也不付付油钱。
若是丁大郎夫妇在,也就忍过这口气去,偏生是丁丰守店。
丁丰是少年人,一时恼了就顾不得许多,打柜台后钻出来,一手搭在张山肩上,又说:“你与我站住。”
张山笑嘻嘻说:“讨油钱么?”说了从怀中摸出五文钱来作势往丁丰手中放,手伸了一半,却把铜钱往地上一扔,斜眼一笑道:“啊哟,掉了。”
丁丰早就被他搅得恼火,见他这般无赖更动了真气,握起拳头就往张山脸上招呼。
张山猝不及防叫他打了一拳,手上一松,油瓶便掉了,碎了一地。
那张山素来是打惯架的人,虽先吃了亏,倒是不慌,也还起手来,两人就在店门前撕扯起来。
丁丰虽有勇力,却不敌张山久经战阵的,不过数个回合就叫张山觑了个空,拉过膀子一扯,脚下一绊,摔在地上。
张山纵身上去,照着丁丰劈头盖脸就打,直打了丁丰个头脸红肿唇角带血。
虽有许多街坊来瞧,到底都怕这不讲理的张山,不敢过来相劝。
张山还不肯放得丁丰过去,又在他脸上吐了几口口水,口中骂骂咧咧道:“什么鸟人,表子养的杂种也敢打你爷爷,爷爷不教训教训你,还当爷爷拳头是吃素的。
今儿爷爷偏要瞧瞧你妹子是怎么个样儿,你那狗爹娘当宝似的收着,要真是个美人,爷爷委屈一下就受用了。”
张山一行说一行又踢了几脚,说完了转身就往柜台里走。
丁丰听他的意思竟是要去臊皮团圆儿,慌了手脚。
待丁丰从地上爬起身来,那张山已伸手要去掀帘子。
丁丰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自柜台上抓起一物就朝张山头上砸了下去。
张山吃着这一下,应声倒地,面色惨白,头上竟冒出血来。
丁丰方才瞧见自己手上抓了一只铁秤砣,他到底才得十七岁,见自己打死了人,早吓得慌了,站在当场动弹不得。
街坊们眼见得打死人了,一时都慌了,都聒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