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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馆,天真无邪的孩子们站在那幅巨大的画作前——“天使与恶魔的赌局”。笑颜狰狞的恶魔对濒死的凡人献上箱子,一旁的天使面露怜悯,乞求人类别听信恶魔的怂恿。关于那些痛苦的记忆,浚杰记得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十年前,为了让母亲复活,他才听信那未知的声音开启了箱子,并喝下盛满黑暗血液的玻璃瓶。从那之后,他便失去了与世间联系的力量——语言,再也没有人听得懂他的鬼话连篇,放弃与人产生联系的他也因此孤单了整整十年。生日,一个不再重要的日子,不甘寂寞的浚杰只好在母亲墓前许下多年来的愿望。“我想要有个家庭。”浚杰道出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双手合十,百般诚恳。也许是像肥皂剧般失散多年的兄弟,也许是个愿意接受他外星语言的伴侣,也许是愿意收容残障人士的中途之家,...
主角:陈浚杰 更新:2023-01-05 00:3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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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陈浚杰的其他类型小说《魔落七夜》,由网络作家“奶爸乐园”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博物馆,天真无邪的孩子们站在那幅巨大的画作前——“天使与恶魔的赌局”。笑颜狰狞的恶魔对濒死的凡人献上箱子,一旁的天使面露怜悯,乞求人类别听信恶魔的怂恿。关于那些痛苦的记忆,浚杰记得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十年前,为了让母亲复活,他才听信那未知的声音开启了箱子,并喝下盛满黑暗血液的玻璃瓶。从那之后,他便失去了与世间联系的力量——语言,再也没有人听得懂他的鬼话连篇,放弃与人产生联系的他也因此孤单了整整十年。生日,一个不再重要的日子,不甘寂寞的浚杰只好在母亲墓前许下多年来的愿望。“我想要有个家庭。”浚杰道出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双手合十,百般诚恳。也许是像肥皂剧般失散多年的兄弟,也许是个愿意接受他外星语言的伴侣,也许是愿意收容残障人士的中途之家,...
撇开要写校外教学心得,今天的陈浚杰其实是很开心的。
比起屁股黏在座位上一整天,他觉得全班一起来美术博物馆参展较不枯燥。
不善与人交流,老是躲在队伍最后头的他也总能自得其乐,自己一人在班级队伍的最后方晃啊晃,左看看右看看,就算不知不觉脱队了,被老师硬抓回去也不影响他走马看花的好心情。
如同一般的八岁孩童,浚杰看到蝴蝶会想追,看到毛毛虫在地上爬也会手贱想去戳,他会用吸管吸起珍珠吐人,也会用橡皮筋弹苍蝇,他总能替自己孤身一人的小小世界找乐子。
简单来说,浚杰虽然不善与交流,他总没法好好表达自己的想法,但不代表善良的他不想跟大家做朋友,他就真的只是……嗯,不太会说话。
“好了同学们,先在这边停下来。”
负责带队的博物馆解说员顿时停下脚步,他一停下,身后个个背着幼儿后背包的孩子们接续咚咚咚地轻轻撞上彼此的后背包,像是一大串可爱的娇小骨牌。
而活在自己世界,早就散步散到出神的浚杰则继续向前,他只管沿切线方向飞出,只因被博物馆大落地窗外的麻雀吸引。
“陈浚杰!快点回来!”
可惜,行动突兀的他很快又被整路尾随的班导再次抓回队伍,抓回那个人挤人的圆圈圈。
他终究和其他小朋友一样站到那幅巨大的画作前。
“那么接下来介绍这幅『天使与恶魔的赌局』,这幅画可是西方国家口耳相传的世纪名作,你们可以看到画作右下角的恶魔捧着箱子,左上方的天使则敞开翅膀令洁白的羽毛坠落,而位于画中央的凡人正犹豫着……”
解说员边说,环绕他的孩子们一边窃窃私语,孩子们个个面露胆怯,不外乎是因为画里的恶魔笑得过份阴险狰狞,左上方的天使神韵担忧,用极为怜悯的神情注视着中间赤倮的凡人,只因凡人的目光始终聚焦在恶魔手里的箱子。
天使叹息的双眼明显在暗示凡人千万别打开箱子,千万别被恶魔的言语诱惑。
“此画最特别的地方无非是作者不详,西方世界的人甚至传言这幅画并非出于人,而是出自恶魔或天使的双手。”
解说员继续介绍道,少数认真的孩子开始翻阅手里的导览手册,没料关于面前这幅画的信息少之又少。
其中一名好奇宝宝突然发问:“那,天使跟恶魔为什么要打赌?他们是在赌什么?”
“好问题,这其实有两派说法,第一派说法是,天使与恶魔严禁私斗,但光暗两界仍想拉拢人类成为自己派系的战力,所以采用斗智的方式,也就是用赌局的方式来拢络凡人。”解说员大方分享他知道的少许信息:“另一派说法是,天使与恶魔单纯想考验人性,仅此。”
听完解说孩子们仍旧一愣一愣,这般解说对小学二年纪的孩子们实在太过深奥,他们只会九九乘法表、鬼抓人跟吃布丁,“人性”这一词尚未纳入他们脑袋里的小小字典。
至于浚杰依然望着落地窗外的两只小麻雀,他希望队伍走过去时牠们还没飞走。
“所以这局是谁赢呢?”另一名好奇宝宝跟进。
“倘若凡人打开恶魔手里的箱子,那就是恶魔赌赢了。”
“那恶魔赌赢会怎样?他会得到很多糖果吗?还是……会有好儿童卡?”
“我想不会,呵呵。”解说员干笑,觉得这些孩子真是可爱极了:“没人知道恶魔赢了或天使赢了会有什么结果,关于这幅神秘画作的文献实在太少,叔叔我也不敢乱回答你们。”
“啥……感觉好恐怖喔……”一名女童不禁咬紧下唇,她不喜欢这种引人遐想的结局。
“哎呦,想那么多干麻,不过是幅普通的画嘛!哈哈!”一名男童悠哉将双手背在脑后,听他这么说班上同学随之松了口气,大伙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说得也是,不过是幅画,何必这么认真?
见气氛稍微缓和,解说员便打算将队伍带往下幅作品,没料队伍才刚起步,一名淘气男孩的喊声倏忽划过整个空间。
“礼物!”
浚杰露出灿烂的笑,他一路逆向挤乱队伍,很快便来到“天使与恶魔的赌局”面前比出手指又高喊了一次。
“礼物!”
他指着恶魔怀里布满奇怪纹路的箱子,还雀跃地踮了踮脚尖,天真的他似乎把那恶魔误以为是圣诞老人了。
这无知的举动当然换来全班一片哑然,好不容易舒缓的气氛如今又回到冰点。
“陈浚杰!”
无奈的班导只好再次将他抓回队伍里,看老师好像有点生气,也不知道老师为什么要生气,乖巧的浚杰也只能安分让老师抓死袖子强行拖走。
“礼物……”
被拖走的浚杰离画作远来越远,他视线依旧停在远方恶魔手里的奇怪箱子,他真的好想好想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可惜,这份好奇将会成为他漫长人生中最后悔的一件事。
***
校外教学结束,返回学校后,浚杰期待已久的钟声终于响起。
他每天辛勤踩着小小步伐来到这个像是监狱的地方就是为了这刻——放学。
“老师再见,小朋友再见,大家明天见,再见!”
放学时段,孩子们在导护爸妈的指挥下陆续排好队伍,唯独浚杰无视所有师长拦阻,自顾自地冲出校门。
“蛋糕!蛋糕!”浚杰喊着不明所以的话奔出校门,很快就消失在大家烦躁的视野里。
“唉,又是那孩子。”
对此师长们早司空见惯,其他来接送小孩的家长免不了交头接耳。
大家都知道浚杰是名问题儿童,校长知道,老师知道,同学们知道,跟他最熟的训导主任当然知道,翻遍整座校园大概只有那条叫小黑的校狗不知道,因为牠都在睡觉。
大家都知道浚杰总是活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虽然清楚他不坏,但众人总是对没法看到事情重点的他感到厌烦。
医生说他未患有亚斯伯格,可他始终不明白规矩,无法社会化更无法正常教育。
校长在台上致词,站在肃静台下的他直接高喊“蜜蜂!”,兴奋高喊像是这辈子第一次看见蜜蜂似的,同学都觉得他蠢毙了,觉得他可能只想引人注意、刷刷存在感博取关心。
班导批阅他的联络本更是痛苦,字丑外加一堆常人无法理解的鬼画符,更不用提上课还得面对他一直举手,一直举手,一直举手只为了问那些乱七八糟的鬼问题,什么“有星期七,那有没有星期八?”这种等级的鸟问题,提问的时间点还是在音乐课,整个就是无解外加莫名其妙最高级。
最后老师当然没理他,只觉得竟然这么爱举手就派他到外面去举水桶。
如此碍眼的家伙当然有被霸凌过,少数看浚杰不顺眼到极点的淘气男孩曾故意将福利社的葡萄汁倒入他书包,殊不知天真无邪的浚杰回家只是开心地跟母亲说“妈咪妈咪!我的书包好香喔!有葡萄的味道耶!”,只能说无知便是福。
也许,浚杰知道大家不是那么喜欢他,他隐约能察觉。
可他真的不讨厌大家,他唯一讨厌的东西只有拌在油饭里的干燥香菇,一来他对香菇过敏,二来香菇干燥后的味道令他想吐。
“蛋糕!蛋糕!”
这时浚杰已蹦蹦跳跳来到家里附近巷口的摊贩,上了年纪的老伯推着移动式摊车,摊车上方则挂着印有“脆皮蛋糕”五个红字的黄色塑胶板。
奇数一三五,偶数二四六。
伯伯只会在偶数的时候出现,今天星期四,所以有蛋糕!
“蛋糕!”浚杰兴奋地跳到老伯的餐车面前掏出三十元:“伯伯给你!我种了三天!”
“好好好~收你三十元~”和蔼的老伯接过浚杰递出的三个十元硬币,他刺起五块蛋糕,刚好是一份的量递给矮小的浚杰:“来,给你,小心烫喔。”
“谢谢伯伯!”浚杰开心地点头鞠躬,他其实是非常有礼貌的孩子。
“不过小弟弟,你刚刚说的『种了三天』是什么意思?”老伯忍不住问。
“我把十元硬币丢进布丁盒、放了湿棉花的空布丁盒,然后硬币就跟绿豆一样发芽长大了,硬币变多了!”浚杰毫不吝啬和老伯分享他实验出的致富方法:“一天多一个!我种了三天,十元变成三十元,刚好可以买一份蛋糕给妈咪吃!”
“喔喔~原来是这样啊~弟弟你真是孝顺又懂事呢!”
老伯不禁莞尔,他猜想这增值实验十之八九是男孩的母亲暗中替硬币“施肥”,还真是相爱的一对母子,令人羡慕,令人感到温暖更令人想祝福。
这也是为何浚杰当初会在音乐课上问那令人傻眼的问题,他必须知道有没有星期八,如果有的话,代表星期八老伯也会出来卖蛋糕,因为八是偶数。
比起中文课本上的词语解释,浚杰更想记得每个能买蛋糕的日子,配合他的硬币种植计划,他想精准拿捏每个能购买蛋糕的日子并记录在老旧的月历上。
他这辈子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坐在母亲腿上,两人一起看着电视吃热呼呼的美味蛋糕。
浚杰觉得,就算学校里的大家不是那么喜欢他也没关系,因为他还有妈妈。
他问过,妈妈也回答过。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讨厌你,妈妈也永远爱你。”
浚杰知道妈妈绝不会说谎,这句话将一辈子烙在他心里。
没有爸爸不打紧,没有朋友不打紧,得不到师长们的爱与认可也不打紧,只要有妈妈的爱,就算天塌下来、就算世界末日也夺不走浚杰的笑容。
深怕蛋糕凉了,跟老伯道别后,浚杰便加快脚步深入巷弄,往那位于巷子最底的违章建筑快步前进。
一抵达那间破旧简陋的绿顶铁皮屋,浚杰便在门口脱了鞋袜,他本想按电铃,却发现铁门竟然没关。
妈妈去倒垃圾吗?
“妈咪!我回来了!”
没有多想,浚杰很快跳进屋里,一进到屋内,他才发现屋里暗得诡异,灯全都没开也安静的奇怪。
“妈咪?”
浚杰感到疑惑,虽然看不见,但他本能往屋内更深处走去,未料才跨了两步,他就踩到一滩水。
他顿时一愣,只因为这滩水踩起来触感很怪,有点黏,有点腥味,有点像是……血?
喀锵!
碰声响起,位于浚杰身后的铁门剎时关上,接着发出“喀喀”的反锁声。
被门声吓着的浚杰才正想转头,没料一只粗壮的手臂随即架住他脖子,然后转瞬一割。
唰——
蛋糕散落一地,冰冷的刀子毫无怜悯,刀锋轻易切开浚杰的喉咙和颈部肌腱,碍于视野漆黑,错愕的浚杰尚未弄清状况便向前跪倒。
来不及痛,来不及哭喊,正确来说连声带也被割断的他根本没能哭喊,浚杰只能任凭身体失去重心,前倾,最后趴进他方才踏入的血泊。
气管断裂的他没能呼吸,只能抽吟式的喘气,他两只颤抖的手紧紧按住脖子上的切口,却没能阻止持续流出的湿黏液体。
好痛……好痛……真的好痛……
妈咪你在哪……妈咪……救命……我……我不要死掉……
浚杰的脸逐渐苍白,他到现在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他忙着痛,眼角忙着流泪,内心更忙着呼唤不见踪影的母亲。
他睁大双眼想确认四周,这才发现面前离自己十分接近的脸庞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母亲。
浚杰侧躺的视野映照母亲惨白冰冷的脸,她瞳孔放大,面露惊恐,浚杰这才明白残酷的事实——妈妈死了。
“不……不要……妈……妈妈……妈……呜……”
比起痛楚,此刻真正让浚杰泪流不止的原因是爱人的死。
他脖子很痛,但远远比不上此刻内心的痛,看着不再会动的母亲,看着散落一地的蛋糕,倒卧于母亲血泊中的浚杰也渐渐失去意识,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真可悲。”
直到那只奇怪的箱子落在他眼前。
转眼,十年过去了。
炙热的艳阳下,上半身赤倮的浚杰站在工地三十层楼高的钢梁上扎筋。
他很热,很苦,釉黑精实的身体不像出汗,比较像被雨淋,可为了生计他丝毫不敢怠慢,不像那些工班前辈老爱偷抽烟、偷跑去买槟榔,浚杰就是个老实人。
距离他人生当中最不吉利的星期四已过了整整十年,这十年来浚杰都很乖,乖的跟哑巴一样。
“喂,小子,你的便当。”
一名壮硕的工地阿伯边嚼槟榔边将饭盒递给他,而接过便当的浚杰也仅是点点头,他并没有开口对阿伯说谢谢。
“不错啊,小子,这年头很少年轻人像你这样愿意吃苦,我周遭朋友的孩子有的大学毕业还在当米虫呢,整天在那边跑趴、跑夜店,什么夜冲什么鬼的,甚至搞大别人肚子还好意思花老爸的钱堕胎呢,啧!”阿伯卸下工地帽坐下,熟练地坐在一失足便会摔成肉泥的高处,他打开热呼呼的便当:“今年几岁啊,小伙子?”
浚杰也同样坐下,他屁股坐在发烫的钢筋上,两脚悬空轻轻晃着并朝身旁的阿伯用手指比了个“一跟零”,接着又比了“五跟三”。
十八岁的意思。
“喔,这么年轻啊。”阿伯有些讶异,猜想可能又是个家里没钱供读大学的穷小子为了生活跑来工地赚钱。
毕竟这儿虽然苦,但薪水无疑比其他行业高一些,更重要的是入行门槛低,纯粗活,不用一堆壁纸般的证照或是高等学历,这儿很多小学毕业证书都差点拿不到的铁汉,他自己就是其中一位。
看着浚杰猛喝水猛扒饭,阿伯不禁好奇:“冒昧的请问一下啊,小弟,你是天生就哑了吗?我有个朋友是因为手术才失声,我单纯好奇,你不方便说也没关,呃不,应该说你不方便比也没关系。”
善解人意的浚杰嘴角微扬,他尽可能表示“这一点都不冒昧”。
他同时一指比向天空,天,表示天生的。
“喔,了解,可真是辛苦你了。”阿伯忍不住敬佩点头,点头如捣蒜,他实在无法不给予身旁的年轻人万分肯定:“生来就没法说话,还愿意吃苦耐劳为生活打拼,要是华国的下一代都像你这样,我们早就是世界强国了,哈哈哈!”
对此浚杰仅是尴尬笑笑,呵呵。这么说实在是太抬举他了。
是说会回答“天生”不过是因为他不知道“后天”该怎么比,唉。
何况就算用手势比出“后天”,万一阿伯又追问后天的原因,那只会令浚杰更头痛,毕竟那将会是好一大串就算用说的也无法使人理解的故事,何况用比的。
要不是因为“那件事”,现在的他说不定就跟其他同龄的孩子一样,正愉快享受着糜烂璀璨的大学生活。
自“那件事”已过了整整十年,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也忘得差不多了,更别提记清楚细节。
他只记得自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听见了陌生人的耳语,被人怂恿下,他打开了一只奇怪的箱子,箱子里则有一瓶盛满黑色液体的玻璃瓶。
“喝下去,你母亲便能得救。”
当下他想也没想就拿起那只玻璃瓶当苹果汁猛灌,诡异的是,关于“那件事”他的记忆便停在这,剩下的后续他全都不记得了。
只知道隔天一觉醒来他就躺在医院病床上,他毫发无伤,本该出现在颈部的刀疤也没看见,超级诡异,神奇的令人害怕,案发后自然少不了一堆警察叔叔来找他问东问西。
年仅八岁的他什么建设性的信息都说不出来,加上不知道为什么,他吱吱呜呜、哭哭啼啼吐话时,站在床边的医护人员与检警皆露出匪夷的脸。
他只管一直哭,拚命哭,因为他明明乖乖把那黑瓶子喝光了,喝到一滴都不剩,妈妈最终却没如约复活,可见那陌生的声音根本把他当智障在唬。
至于那名杀害他母亲的王八蛋经警方调查后是名蠹虫,有多次前科,八成是因为缺钱买蠹随机挑屋行抢,可能是因为妈妈抵死反抗才引发杀机,上述也只是检调单位的臆测。
只能臆测也是因为凶手死了,死透了,死的面目全非,死的乱七八糟,死得一塌糊涂,死到不能再死,据说他的尸体像被象群踩过,像被压路机来回碾了又碾,像是被强大的未知外力爆成渣渣爆成碎屑,好比把人塞进火箭筒射向天空,最后血肉模糊绽放的人体烟火。
很奇怪对吧?
浚杰也这么觉得,理论上他应该跟母亲一起飞往天堂,他们母子俩都该栽在那混帐蠹虫手里才对,怎么母亲死了,蠹虫变成肉屑了,而自己竟活了下来还天杀的毫发无伤?
不合逻辑,超乎常理,别说存活下来的幼童,就连经验老道的办案组都束手无撤,最终检警双方也只能草草结案,整件事就这么化成一个浚杰可能到死都无法解开的可笑谜团。
解不开倒无所谓,重点是这该死的谜团害他没法正常说话。
不,正确来说是有办法正常发声,呃不,这么说也不对,应该说他自己能听懂自己在说什么,可是全宇宙的人都听不懂他的鬼话连篇。
“唉呀,吃饱了吃饱了,也该干活了。”这时阿伯已将饭菜加量的便当嗑完,他起身时无意瞥见浚杰毫无伤疤的手:“哎呦?看来小伙子你技术不错喔?”
对此浚杰还是笑笑,他只管边笑边点头感谢前辈的称赞,毕竟按理来说在工地干活的人身上难免都该有些伤疤,可俊杰身上却不见这类劳工勋章,代表他不是技术好就是做事仔细、小心谨慎。
然而,真正的答案只有浚杰自己知道。
“听工头说你力气很大,明天搭鹰架全靠你了。”
阿伯满意地拍了拍浚杰扎实的肩,浚杰随即用拳头拍拍左胸,脸上写着“包在我身上”。
未料就在此时,倏忽一道强风袭来,碍于刚起身重心尚未稳住,只见才刚站起的阿伯身躯顿时一歪,他就这么在浚杰面前失衡斜倾、两眼更是睁得老大。
完蛋了。
准备从三十层楼高空下坠的阿伯嘴巴微张,他知道这将会是自己漫长岁月中的最后一次失足,落地时,自己绝对会变成一摊摔烂的西瓜并喷得到处都是。
希望下面没人,这是阿伯阖眼前的遗愿。
待阿伯双脚离开钢梁,以为自己准备能看传说中的走马灯时,他斜躺的视野突然静止,全因为来自侧边的强健手臂一把抓住了他衣领,仅仅一秒的剎那,浚杰便将他从死亡边缘扯回。
下秒阿伯便一屁股摔回钢梁上,殊不知一命换一命,为了救人的浚杰是牺牲自己的重心猛然施力将阿伯甩回,当阿伯再次睁眼时,浚杰早已不在钢梁上。
“小子!!!”
阿伯即刻将头探出钢梁,果不其然浚杰坠了下去,重力加速度之快,浚杰就这么在阿伯崩溃的视线中快速缩小,没过几秒便化为一只小黑点,最终“轰隆!”一声换得工地所有人注目。
巨响轰天,烟雾弥漫,尘土四起。
慌张的阿伯赶紧搭乘施工电梯直奔一楼,这时坠落处早已围满了人,迟来的同事也知道必定是有人坠楼,诸如此类的意外在工地称不上罕见。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啊!”
阿伯吓得脸色惨白,虽知人从三十楼跌落绝不可能活命,他终究忍不住拨开人群、挤进尚未褪去的沙尘内,只为了亲眼见证绝对不可能降临的奇迹。
要是青年就这么摔死,比起由衷感谢他的舍命之恩,阿伯只怕自己会后悔一辈子。
然而万分庆幸的,逐渐散去的浓烟深处,一道黑影隐约于众人眼底摇摇晃晃站起,灰头土脸的浚杰很快便从中走了出来。
“摔……摔下来的是你吗?”
“啧!吓死我了!还以为是人摔下来呢!”
“所以是什么东西掉下来了?有砸伤人吗?”
围观人马随即松了口气,唯独阿伯难以置信地看着极为淡定的浚杰,要是能像卡通那样,阿伯笃定自己的下巴这回铁定砸在地上。
除了满身尘土,浚杰皮都没破、睫毛没掉半根,他泰然自若的神韵像是早上刚睡醒要去买早餐,在阿伯看来这或许是死而复生、死者甦醒才会有的奇妙神态?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又不是在变魔术,虽然很高兴人没事,但这也未免……
“你……你没事吧?”
阿伯也只能缓缓走到浚杰面前关心,凑近一看真的是半滴血都没流,还能够正常行走代表也没摔断半根骨头。
像是话全都卡在喉咙,阿伯脸上的疑惑,体贴的浚杰当然能够读懂,他没想多做解释,只管一指朝己,另一手比了个“OK”手势,表示自己很好,自己没事。
一切正如浚杰所想,都如他这些年来对自己身体所实验的,这点程度的破坏,更正,应该说“这种方法”的破坏无法致他于死。
如今又再次印证,自“那件事”后,他无庸置疑变成了货真价实的怪物。
不妨设想一下,一觉醒来便失去语言能力的窘境。
本该是美好的早晨,站在镜前的你却无法像平常那样边摸下巴,边赞叹自己像金城武还是某某明星。
因为你无法自言自语。
尔后,你进了麦当劳想买早餐,却只能对着桌上菜单戳来点去,无法正常点餐的你,将会开始怀念过往稀松平常的日子,怀念站在早餐店煎台前惬意开口,“老板,一份起士蛋饼,酱油膏改胡椒盐,再加一杯大冰奶,外带谢谢。”。
因为你再也无法轻易道出,诸如此类平凡又没营养的话。
睡前,你好不容易约了喜欢的人看电影,如今站在心上人面前,你却连哽咽告白的权利都被剥夺,没来由的,无法解释的。
更别提你若是个出口成脏的嘴砲大王,或是擅长幽默自嘲的风云人物,一旦失去了游戏言语的力量,你的日子将会变得多麽枯燥乏味,多么无聊至极。
满载的爱意没能用温柔的言语阐述,满腔的憎恨也没法用粗声宣泄,一旦确定变成无法正常发声的哑巴也只能甘愿,没得选的你大可认命去学手语,大不了后半辈子的生活麻烦些,往好处想,至少你省下不少口水。
偏偏浚杰的情况极其特殊,有点像是卡在中间的感觉。
他能正常出声,能正常讲话却没人听得懂他到底在说什么,这种矛盾到不行的违和感令他十分痛苦。
一开始浚杰觉得,也许,也许是周遭人联合起来整他,也许医生叔叔、护理师姊姊和警察伯伯等所有人都串通好要一起整他,他们大家相约一起玩“假装听不懂陈浚杰在说什么”的小游戏。
最初,他宁可相信这个几乎不可能存在的也许。
“弟弟,你想吃什么啊?叔叔去买给你好不好?”
失去母亲的隔天,一名温柔的警察站在浚杰的病床旁关心道。
“蛋糕。”尚未走出伤痛的浚杰回答,他哭红的鼻子还抽了下。
未料警察下秒便露出疑惑的神韵。
“对不起弟弟,你刚刚说什么?”警察眉头轻皱。
“蛋糕,我说,我想吃蛋糕。”眼眶泛红的浚杰只好再说一次。
“呃……嗯,好喔,叔叔这就去买给你。”
警察轻轻拍了拍浚杰的头,随后便走向医生开始一段漫长的对话,两人交谈时不时还会用怜悯的双眼看向他。
最终,放到浚杰面前的不是蛋糕,而是一小袋杂货店能买到的星星砂糖。
“这不是蛋糕。”浚杰呆呆抬头看向神色忧虑的警察。
“别怕,医生叔叔会治好你,乖。”然而警察还是轻拍他的头,留下一句浚杰无法理解的话后,他便离开病房去执行其他勤务。
什么叫“医生叔叔会治好你”?自己难道生了什么病吗?
浚杰忍不住掀开上衣观察自己白白的小肚肚,接着又卷起袖子,卷起裤管察看。
没伤口,没伤口,到处都没伤口,自己究竟是哪里需要治疗?
原本预定很快就能出院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被迫长期留院观察,突然改令,且待在医院的日子还得被送进什么语言治疗室。
“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坐在旋转椅上的医生问道。
“陈浚杰。”
“弟弟,你要好好说话喔,你应该能好好说话才对。”医生翻了翻浚杰的全身检查报告,报告上没有任何异状,这男孩根本健康的要命。
“我有好好说话呀,我说,我叫陈浚杰。”浚杰说着说着有些生气,他都能听懂自已在说什么,为什么这些大人就是听不懂?
这回医生直接略过浚杰的话,他只管接着比出手势“1”进行测试:“来,这是多少?”
“一啊。”
浚杰觉得被瞧不起,他连九九乘法表都背熟了,现在问这简单到不行的问题是要干嘛?
“那这个呢?”医生接着比出“2”。
“二啊。”事到如今浚杰感到相当不耐,一心想赶快出院的他只管伸手朝医生快速比出所有数字:“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好了!让我回家,我想要回家!”
不料这么做的浚杰没换到出院的门票,反换来在场所有医生,所有护理师与所有实习生的震惊与错愕。
他们推论这是相当罕见的脑部病变,估计是目前科技无法扫瞄出浚杰大脑语言中枢的异常,令人遗憾,碍于现阶段的医学技术,他们也只能将浚杰的病情归纳为不治之症。
真要给个像样的名称,也只能暂时归类在创伤症候群,八成是失去唯一的至亲,失去母亲的椎心之痛导致男孩再也无法正常言语。
若男孩的大脑确定没有问题,那就是心理因素,得靠后天的关爱、陪伴以及心灵复健才能使男孩愿意正常开口说话。
可这些学术推论听在浚杰耳里根本是狗屎鬼扯淡,他坚信自己正常,确信自己没病,然而周遭人们却都对他投以异样的目光,怜悯、同情,不了解他经历的人甚至觉得他着魔中邪。
进到医院,任何名医碰上他都只能摇头叹气,“抱歉你没救,请砍掉重练。”,各个都是那种悲天悯人的臭表情。
进到寺庙,道士朝他撒香灰又往他额头贴符咒,老天啊他又不是殭尸!
进到教堂,牧师一边咏唱圣经一边从他头上浇下圣水,老天啊是在浇花吗?
进到学校就别提了,像他这种一开口就是鬼话连篇的怪胎无疑是众矢之的,每个故事的每个班上都该有个箭靶,都该有个欠霸凌的主角,而这位置当然非浚杰莫属,他就是那个悲惨舞台剧的最佳男主角,求学以来浚杰被捉弄惯了,真要一天不被欺负他还会觉得今天异常,讽刺地令他浑身不对劲。
接着是西医,中医。
各种迷信,各种信仰,各种怪力乱神,各种五花八门的宗教浚杰都试过了,不论是双管齐下还是交替使用,通通都没用。
搞到最后散尽钱财,浪费多少光阴,浚杰认为比起继续把钱丢进水里,继续浪费时间找偏方,选择投胎或许还比较实际,呵。
最终,没能自杀的他也只能放弃。
他不知道自己的言语究竟进到别人耳里会变成什么,大概是“嗯嗯啊啊~吧啦吧啦~”之类的可笑魔言,被人笑久了,被人漠视、被冷眼惯了,浚杰自然也放弃开口了。
他放弃开口,放弃语言,放弃与世间人们产生联系的最强力量,只因不想再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比起被人当精神异常的疯子,他觉得被人当哑巴当残障还好些。
即便有政府低收入户的补助基金,他还是放弃了学业,自小学二年级开始到高三结束,当了整整十年哑巴的浚杰果断放弃念大学。
他直截了当出社会工作,毕竟他不认为用四年去换张纸,自己彻底没救的人生能够一百八十度大翻转,何况他也不是很喜欢读书。
之所以会选工地,也是因为搬砖切砖不需学历,刚好,劳力密集的产业也不需要言语,基本上大部分时间都在埋头苦干,鲜少需要与人交流。
当然,会这么选其实还有另一个主要原因。
“小子!上头交给你了!”
炙炎笼罩的第二天,位于二十五楼的阿伯朝位于三十楼的浚杰竖起拇指,接获指令的浚杰则敞开双臂挥了挥,表示“他知道了”。
今天的浚杰同样倮着上半身,身体一样疯狂飙汗,孤身站在三十楼高处的他已系上安全绳索。
他驾轻就熟垂到尚未完成的鹰架外,倘若将身躯放松,他整个人便会悬空垂荡于楼外因风摇摆。
为了加强固定鹰架,浚杰两脚抵住事先搭建好的铁架以在空中维持平衡,挂在高空的他徒手将铁线一根根弯曲、绑好并缠死于鹰架间的十字交叉处。
然后,趁着四下无人,浚杰徒手折弯钢条。
不用怀疑,就是徒手。
“哈哈,这能力真是太方便了,简直小菜一碟。”浚杰不禁笑道,他双手稍微用力,用差不多拧干抹布的那种力道,那些用以固定鹰架的钢条便一根根弯曲,换作常人必须仰赖工具或机械才能办到。
上帝关你一扇门,必定会为你开启另一扇窗。
拜“那件事”所赐,浚杰虽永远丧失与人沟通的能力,却也意外获得了超乎常人的怪力。
除此之外,浚杰也一并失去了感受痛苦的能力,类似罹患无痛症,这也是为什么昨天坠楼后他依旧能悠哉起身。
而会发现自己的与众不同,也是因为浚杰对自己的身体做过很多实验。
这么多年来,失去母亲,被迫和世界脱离,独自在心灵角落咀嚼寂寞的浚杰当然想过要自杀。
就在他不甘孤独的十四岁时,他泡进盛满热水的浴缸,打算在右手腕的动脉上划下人生句点,期许自己能在雾气弥漫的浴室内缓缓阖眼。
天晓得这一划又是另一个莫名其妙的超展开,只见右腕那被刀划开的伤口涌现的竟是深黑色的血液,没几秒就将他下半身的水池染黑,好比有只活乌贼在浴缸里喷墨。
浑身赤倮的他随即跌出浴缸,吓得摔出浴室,他正想找什么替伤口止血时,伤口却……愈合了?
“这种身体根本就是为了盖房子而生嘛!哈!”
这时浚杰已将所有鹰架固定完毕,深怕作业速度太快引人怀疑,他途中不忘假装很忙的样子做做手势,乔装拿工具的模样敲敲打打,说白了他一半时间都悬挂在空中干吹风,仰望着艳阳回忆自己被诅咒的人生。
想也知道,自己会落到这般下场都是那箱子的缘故,他肯定自己是被“那件事”的箱子给诅咒。
本来想自杀的,曾经想自杀的,可一想到如果就这么死去,自己便无法再思念母亲,无法在脑中回忆母子两边吃蛋糕边看电视的画面,一想到这里,他轻生的念头随之烟消云散。
已经失去母亲,已经失去荒谬幕后的一切真相,已经失去与世界产生联系的力量,浚杰自认自己失去的够多了,他不想再失去思念母亲的意志。
大不了这辈子孤单点,反正利用这不会痛、有怪力又有超强恢复能力的身体,他大可好好造桥铺路盖房子,多积点阴德,下辈子投胎便不会再遇上这种鸟事了。
“阿伯!我这边搞定了!”浚杰随后朝下方大喊,一喊完才意识到自己犯傻。
糟糕!顾着回想成年往事,忘记自己必须扮哑巴!
“什么?刚刚是谁在乱吼?”果不其然,下秒只见二十五楼处的阿伯探出头:“小子!刚刚那阵怪声你有听见吗?”
浚杰立即挥手撇清,悬挂于鹰架外的他不忘猛摇头,表示“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没听见”。
“喔!好吧!那大概是我热昏头了!听错了!拍谢啦!”
阿伯有些疑惑地拍拍头上的工地帽,叩叩,猜想可能是自己上了年纪,逢酷暑所以产生幻听了吧?
加上工地天天都吵得要命,长期在这种环境下,耳朵坏掉也是早晚的事。
“你那边的进度如何了?我这边搞定了!”
阿伯接着问,浚杰双手反射比出“OK”,真是松一口气,还好没被人识破。
为了不再失去容身之处,他必须扮演好哑巴,因为他清楚知道,面对只能发出怪声的人,人们究竟会用什么样的鬼脸瞪视自己,浚杰看多了,也受够了。
浚杰知道这世界已没一处容得下他的声音,但至少,在世人尚未发现他是个怪胎前,这世界依然容得下他的皮囊。
一旦连这个仅存的空位都失去,到时,他也不必再思念母亲了。
到时,彻底与世界剥离的他就只能去见母亲了。
下班后,满身臭汗的浚杰本该直接回家冲个舒服的凉澡,可他突然发现,某个对他来说似乎有点重要的日子已经近了。
他的生日。
“原来后天就是生日啊,差点忘了呢。”夕阳下,浚杰孤身走在街坊屋子的阴影独白,他连自言自语都不忘放低音量,以免路人听见又被冷眼。
该买个蛋糕给自己吗?
恰好经过蛋糕店的浚杰不禁看向展示窗内大大小小的精致蛋糕,百感交集的他顿时陷入犹豫。
可是,生日又怎么样呢?
夕阳余辉的映照下,浚杰看着展示玻璃映照出自己孤寂的身影:“没朋友,没家人的你还不是得照常一个人过?”
他将手伸向玻璃窗内的自己,这才发现自己的神韵落寞的凄凉,玻璃是冰冷的,他的心也是。
一想到只是从孤单吃泡面变成孤单吹蜡烛,浚杰忍不住放下手:“唉,还是算了。”
他摇头叹气,那画面想象起来过分悲哀,还是跟往年一样,后天就当平常的日子随便混混就好。
自失去母亲后,很多本该重要的日子对他来说已不再重要。
单亲的浚杰没体验过父亲节,自“那件事”后,逢母亲节他更是当作没这回事,以减轻痛苦,也因“那件事”,现在的他超级霹雳无敌讨厌圣诞节,看到礼物、看到箱子类的东西他都恨不得捶烂。
如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当中,边缘人浚杰天天日常,天天光棍,硬要说他只会在意扫墓,但理由出奇的悲哀,不过是因为他的母亲节被擅自改道清明节去了,唉。
“别再叹气了陈浚杰,你今天叹气的额度快用光了,快想点开心的事吧。”
他手插口袋快速远离蛋糕店,这时倏忽一阵熟悉的香味飘到鼻前,他转头一看,对街正好有位婆婆在卖蛋糕。
触景生情,他想起十年前的那天,他特地买回去的蛋糕最终未能成功送进母亲手里。
“既然都看到了,就当解嘴馋吧。”浚杰仍旧走到对街买了一份。
然后,他本想直接回家的,偏偏不晓得为什么,他双脚却不自觉搭上公交车,下意识地前往母亲坟墓所在的山区。
八成是埋在心灵深处的话太多了,他必须适时的找人抒发一下,而愿意倾听的人却只有他自己,和绝对不会回话的母亲。
没过二十分浚杰下了车,眼神涣散的他依循闭眼都能走的路径来到了母亲墓前。
“嗨老妈,我带蛋糕来给你吃囉。”他自己拿了一颗,剩下的全都放到墓前的石台上,随后一屁股坐下:“趁热吃吧,这家虽然不是脆皮的,但也不差,你懂的,高热量的淀粉多加点奶油随便烤烤,怎么样都美味,哈!”
在这儿浚杰可以大肆畅谈,毕竟没人会在黄昏前来扫墓。
“妈我跟你说喔,你儿子现在到工地上班,薪水还不错,虽然有点辛苦,但多亏了基因突变,呃,应该是基因突变吧?”浚杰顿时一愣,他抠抠内侧满是奶油的脸边嚼边说:“唉呀反正你儿子做起事来还是比常人轻松,就算被铁丝割伤、被钢筋扫到你儿子还是能马上复原,就连从高楼自由落体坠地都不会死呢,所以你就别担心,只管在天上好好休息好好玩吧。”
位于他身前的墓碑当然没有回应,这使浚杰有点呕,要是突变的能力是能与死者的灵魂沟通该有多好?
“我有乖乖做好事,我有捐发票,有扶老奶奶过马路也有帮邻居找过走失的猫,甚至还帮小朋友拆过御饭团的包装纸呢,捷运上我也都有让座,瞧,你儿子是不是让你感到骄傲?”浚杰吞下蛋糕,转瞬想起:“啊,我还救过人呢,我救了常跟我搭班的工地阿伯,救人一命应该可以一口气累积超多福气的吧?这样是不是我死后就能直接去天上找你了呢?”
他身前的墓碑还是没有回应,对此浚杰眼眶不禁泛红。
他希望自己不是一厢情愿像傻瓜一样坐在这,他希望妈妈是真的有听见,不回话没关系,但一定要听见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曾经想过要自杀,那真的是糟糕透顶的想法,烂透了,真的……”浚杰抹了抹脸发誓:“我绝对不会再想那些多余的事,虽然一个人真的很寂寞,但我会忍住,能活多久我就忍多久,今后我一定会勇敢的,我保证。”
说好不哭的,说好不再叹气,话到这里,浚杰终究忍不住在毫无回应的墓碑前掉下眼泪。
“后天就是我生日了,你一定知道的,我刚刚还在思考该不该买蛋糕给自己,也许我该对自己好一点,可又想到买那么大个自己一人也吃不完,只买一小片插一大根蜡烛又很蠢……”
浚杰脑子一片混乱,他怀念跟母亲一起吹蜡烛的时光,怀念母亲温柔地用手抹去他嘴角的巧克力,他怀念那些永远逝去的日子……
剎时,他灵光一闪,浚杰突然想到个妙计可以确定妈妈的灵魂是否在这里倾听。
他果断替自己擦干泪水,盘腿坐直,接着双手合十:“妈,我要许愿了。”
浚杰紧闭双眼,准备在墓前将累积十年的愿望一次许下。
十年,就换这么一个愿望。
就这一个,就这个就好,拜托。
“我想要有个家庭。”浚杰恳求道,这已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
也许是像肥皂剧般失散多年的兄弟,也许是个愿意接受他外星语言的伴侣,也许是愿意收容残障人士的中途之家,管他什么形式都好,拜托,请赐给他一个得以排解寂寞,得以忘记孤独的归属吧。
如果你真的在此处倾听,请你实现我的愿望吧,妈。
***
结果还是买了蛋糕。
原本想说一个人铁定吃不完,浚杰本打算买切片的冰淇淋蛋糕,但区区一小片蛋糕插上十九岁蜡烛反凸显空虚,感觉两根蜡烛的表面积都比插在下面的蛋糕本体还大,那样实在太蠢了。
“先生不好意思,我们的冰淇淋蛋糕只卖整个,不卖单片喔。”
重要是店员这句话,再怎么怕浪费的浚杰也只能妥协,亏他还站在柜子前面比“切切切”的动作比那么久,唉。
人本来就该对自己好一点,就当庆祝基因突变的自己奇迹般的、好端端的活到十九岁,今年就破例买个大蛋糕吧。
浚杰在心中安慰自己,这么想时他还伸出右手拍了拍自己的左肩,一个自己就是自己最好的朋友的概念。
反正,吃不完大可丢进冷冻库分天吃,送给社区的孩子分食也是办法,称不上困扰的。
“不过印象中十九岁好像不该过生日欸,老一辈似乎都说逢九要低调,不然很容易提醒老天爷你的寿命将尽,好像很多人都是逢九葛屁的……”
左手提着蛋糕,右手傻呼呼地搔头,浚杰刻意走在人烟稀少处的暗巷低语,倘若那个民间传说是真的,会不会今天就是自己的忌日呢?
“不过正确来说明天才是我的生日,要死应该也是明天吧?”浚杰自我分析道,碍于明天为了赶工程进度,公司已宣告明天要加班加到死,为此他才刻意将生日挪到今天庆祝。
他不只买了蛋糕,还特地订了间离住处不远的美式餐厅,只因为不想孤单一人在家吹蜡烛,他希望自己吹蜡烛时,至少能有个吵杂的背景。
眼看即将走出暗巷,出了暗巷就是阳光普照的热闹街道,离开这条巷子走到对街便能抵达那间美式餐厅。
浚杰在心中提醒自己,上了人来人往的大街或进了公共场所自己就是哑巴,今天可不能犯傻,他不希望难得的生日被自己的冥王星语毁掉。
他踏出暗巷,无视红绿灯快步走到对街,尔后站到餐听入口前的接待处,等不及开始比手画脚。
“先生您好,请问有订位吗?”
浚杰点点头,没等可爱的女服务生提问“贵姓?”,他便火速扫视接待处柜台的纪录版,他没花几秒便找到“陈浚杰”三字戳了戳。
“好的陈先生一位,稍后帮您带位,劳烦您稍等喔。”只见女服务生即刻与窝机对话,讲没几句便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陈先生对不起,由于我们内部安排座位的人员疏失,这边帮您调位置可能需要点时间,约莫五到十分钟,还是说您愿意接受并桌呢?”
并桌?
听到这词浚杰不禁猛点头,并桌好啊!代表今天的自己不仅能在热闹的背景下吹蜡烛,身边还会坐了几个不认识的人,这样很好,非常好,简直棒呆了!
棒到他可以藉此欺骗自己,稍微用点想象力,今天的自己就不再是那个年年只能跟自己的左右手庆生的边缘人了,今天的他有人陪!赞!
“好的,那么这边帮您带位,陈先生这边请。”
浚杰开心地跟着女服务生入店,见餐厅里热闹得要命,他开心的不得了,很快他便在女服务生的带领下来到一张圆桌,最多能容纳四人的小圆桌,这里摆了四个红色小沙发,而已经有一名陌生男子占了一张沙发。
“先生不好意思,因为你们都是一人,所以这边替你们两位并桌喔。”
面对十分客气的女服务生,正在看色情杂志的陌生男反射吐了个字:“啧!”
啧?是有必要这么不友善吗?
浚杰顿时皱眉,他坐下后便偷偷打量面前这名陌生男子,瞧他藏于色情杂志后的双眼非常轻挑,轻浮夹杂着不屑,感觉就是个超级反社会的家伙。
陌生男身穿黑色皮衣,下半身则是灰白迷彩的补钉军裤,他神韵中充满了叛逆和桀骜不驯,身上无一处不散发令人难以亲近的野性,用不着盘问,这男的怎么看都是个危险人物。
光天化日下大翻色情杂志,看上去就像干暴力讨债的打手,这男的不是黑社会就是坐过牢的暴走族吧?浚杰猜想。
“看什么看啊臭小子?”未料陌生男早知道自己正被偷瞄,他猛然送上一技狠瞪:“再看别逼我把你眼睛挖出来。”
哇勒?
第一时间浚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嘴巴开开露出“啥?”的表情,不料下秒陌生男又开口:“敢再乱瞄,老子就宰了你。”
浚杰完全傻掉,老天啊,一般人是会这样对陌生人讲话吗?大哥,咱只是并桌而已欸!你到底是在凶几点啊?
对此浚杰也只好收起目光低下头,他想算了,反正今天是来自我庆生,只要面前这位奇怪的背景不会突然攻击人,自己还是能安安稳稳地吹完蜡烛。
他将冰淇淋蛋糕放到桌上,打开盒子,将蛋糕拖出来接着插上蜡烛,而这时对面男子的餐点也刚好送上。
“先生您好,这边为您送上您点的双层牛肉培根起士堡,不要生菜不要小黄瓜不要西红柿不要橄榄不要洋葱,然后额外多加三层牛肉跟汉堡肉排跟炒蛋跟四条培根,请慢用,谢谢您。”
男服务生随即端上一个尺寸异常大汉堡,对此陌生男看都没看服务生一眼,只是冷冷的“嗯。”了一声。
浚杰则再次傻掉,他愣到忘记自己应该拿起打火机点蜡烛的,只因为他完全被男子特制的巨无霸汉堡给震慑。
这男的是有多讨厌蔬菜?一个人吃这么多肉……他吃得完?
这时陌生男的手机倏忽响起,铃声也是非常符合他外貌的重金属音乐,他一手接起手机,另一手拿起汉堡狠咬一大口,然后满嘴肉汁、毫无形象地回应来电:“干什么啊处方笺?”
真的是非常粗野的一个人。
浚杰自觉面前坐的并非一个人,而是一头披上人皮的野兽。
“我知道我知道,百汇改成明天,我不会迟到的,就这样!”陌生男咀嚼的速度之快,明明是那么大个汉堡,他才狼吞虎咽个几口眨眼就剩半个:“啊?谁要相亲啊?我相你老母!快点去死吧,你这垃圾!”
飙完脏话的陌生男随即挂掉电话,随后一口气将剩下的半块巨大汉堡啃食殆尽。
浚杰内心不禁涌现一丝恐惧,没来由的,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觉得面前陌生男子的言行举止都让他想请服务生替他换座位。
宁可孤独庆生,也不要一个像杀人犯的家伙伴自己吹蜡烛,浚杰果断打定主意。
没料他才刚举手想请服务生过来,方才带他入场的女服务生竟又朝这走来。
而且,还多带了另一名女生。
“不好意思两位,这边也有一位小姐想跟你们并桌,想说你们三个都是一人,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
“随便,反正老子快吃饱了。”陌生男吸允指尖上的起士酱,随后又摊开菜单打算加点。
至于浚杰还是一愣一愣,他只觉得面前陌生男的胃根本是无底洞。
没等他回应,服务生带来的女生立马坐到浚杰左边,她雀跃大喊:“哇!冰淇淋蛋糕欸!今天是你生日吗?”
浚杰眨了眨眼,他和身旁凑近自己的可爱少女对上眼,鲜少和女生这么接近的他忍不住害臊起来。
少女身穿亮橘色T桖配上天蓝色短裤,她的脸很干净,皮肤健康的白皙,没有花枝招展的浓妆艳抹,是很青春的自然美。
她的头发乌黑亮丽,绑了一小撮俏皮的马尾更显活力,她晶莹剔透的双瞳十分清澈,映照着单纯,从她明亮的眼底浚杰甚至能看见自己的面容。
糟糕,有点太可爱了。浚杰不自觉脸红。
没得到回应,少女只好转头看向陌生男:“不是他生日,那是你生日囉?”
“臭婊子,别随便跟我搭话。”无礼的陌生男立马竖起中指回应。
“天啊,你好坏喔!”少女即刻转头瞥向浚杰:“你朋友嘴巴超级坏欸!”
这时回神的浚杰赶忙乱比,他一手指着生日蛋糕一手指着自己,表示“是我生日”,随后又指向对面的陌生男,接着疯狂挥手撇清,表示“我们不认识”。
“喔喔,原来你们不认识啊。”少女想了想,她不但没介意陌生男的挑衅,反还替浚杰将十九岁蜡烛插上蛋糕:“真巧,我也是十九岁,是说不认识也没关系呀,我们三人能并在一桌也算有缘,既然都坐在一块了,不如就大家一起庆生吧,嘻嘻。”
好是好,浚杰当然乐意,但他笃定对座的杀人犯肯定不愿意,那家伙刚刚都扬言要挖人眼球了,只怕一起庆生他会用蜡烛插爆人眼窝……
“来!我们一起唱生日快乐歌!”少女点燃蜡烛,她笑咪咪地邀请。
对此陌生男当然不屑一顾,还冷冷吐了句:“啧,没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男的真是令人扫兴的王八蛋大西瓜。浚杰在心中狂翻白眼。
没等任何人喊口号,少女自顾自的唱了起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这使坐在她身旁的浚杰感动万分,他看着少女摇头晃脑,像是把这场生日当自己的在庆祝一样,他真的很开心,毕竟没多少人愿意替陌生人庆生。
过程中浚杰当然没开口,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开口,一旦开口必定会吓跑身边突然降临的善良天使,他不想搞砸这份得来不易的幸运,所以从头到尾他只负责拍手打拍子。
很快的歌曲结束,兴奋不已的少女满心期待,她两眼发光地看向浚杰:“耶!生日快乐!现在进入许愿时间!许愿!许愿!许愿!”
浚杰开心地猛点头。
“可以许三个愿望喔!前两个要说出来,最后一个要放在心里不说,这样才会灵验!”
浚杰转瞬一愣,啊?要说出来才会成真吗?可是自己实在不方便说话呢……
由衷不想被少女当成怪咖,浚杰只好指指自己的嘴,随后在自己的唇上打叉叉。
“咦?你不能说话吗?”这回换少女愣了下,下秒她瞬间顿悟敲了下掌心:“喔!我懂了!你一定是因为跟别人玩真心话大冒险输掉,所以一天不能讲话对吧?我懂我懂,我之前也被这样惩罚过!”
什么鬼啊?这女的也太会擅自想象了吧!
没等浚杰试着解释,少女帅气拍拍他的肩:“放心吧少年!这边只有我跟你还有那个怪叔叔!那些处罚你的朋友都不在这边,代表你偷偷讲话绝对不会有人发现,我口风也很紧,真要遇到你朋友,我也不会告诉他们你偷偷破戒,嘻嘻!”
不是啊!重点不是这个啊女孩!浚杰剎时一阵晕眩。
而被戏称怪叔叔的陌生男不禁冷笑:“呵,低能儿陪哑巴庆生,还真是世界奇观。”老早就吃完追加汉堡的他本想拍拍屁股闪人,可难得看到这么好笑的闹剧,他便忍不住留下来多坐一会儿,大可当作饭后的娱兴节目。
无视陌生男的调侃,少女捏捏浚杰的肩膀催促,说白了像小孩的她最好奇别人许什么愿望了:“快点快点!快点许愿吧,第一个愿望!要照规则许才会实现喔!”
还要照规则来才行啊?怎么这么麻烦?
浚杰看了看迫不及待的少女,再看看没水平将脚翘上桌的陌生男已在剔牙、标准看好戏的脸,他心想这边人声吵杂,只要自己小小声的默唸、小小声的许愿,这两个人大概也不会听见他的胡言乱语吧?
为了让愿望灵验,迷信的浚杰愿意冒被当疯子的风险,乖乖按照民间相传的不成文规定许愿。
他深深吸了口气,吐完气便合上双掌低声:“第一个愿望,倘若未来遇到愿意对我好的人,我希望那些人平安快乐,身体健康。”
“啥?你刚刚说什么?”果不其然,少女头上瞬间冒出一只大问号:“你刚刚是不是讲太小声了?讲那么小声是故意不想让人听到吼~”
浚杰微笑,万万想不到,他才正要得意自己许愿的音量控制得恰到好处时……
“啧!这是什么肉麻又不切实际的鸟愿望啊?”对座的陌生男嗤之以鼻,他做势掏了掏耳朵深表鄙视:“只有毛没长齐的臭小鬼,才会脱口这种乌托邦的烂愿望。”
“你……你、你怎么听得见?”浚杰整个人瞬间僵掉。
周围明明这么吵,他怎么还能听——等等!不!慢着!这根本不对啊!
这男的……这男的……根本就不该听懂我在说什么才对吧!
浚杰露出这辈子未曾展现的极致错愕:“你……你听得懂我说的话?”
“啊?你问这什么废话?老子又不是聋子也不是不懂中文的白痴,你问这啥鸟问题?”只见陌生男不假思索:“你这问题跟你第一个愿望一样烂,快点许下个吧,拜托接下来的愿望像样点,再这么无趣的话老子要闪人了,啧!”
“等等!你刚刚是又说了什么?一堆嗯嗯呜呜的我真的听不懂欸!”少女更在此时打岔,原本紧盯浚杰的她立马转向陌生男:“大叔你听得懂?我、我完全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对、对啊,你你你,你应该跟这女的一样才对,你、你怎么会……你不该……”这一刻浚杰已失去冷静言语的能力,真的像是被雷劈到一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喔我懂了,其实你们两个根本就认识,现在是约好要一起戏弄我对吧?一个假装胡言乱语,另一个假装听得懂胡言乱语,拜托不要闹了好不好,庆生就该认真一点才对吧,真是的你们……”少女故作没辙地朝浚杰撇嘴,其实只是想逗他:“亏我还这么乐心地帮你唱歌,哼。”
“喂喂喂,你在说什么蠢话啊臭母狗?谁跟这乳臭未干的小鬼一起演戏了?自己听不懂人话就别在那边吠,耳朵有问题就去看医生,少栽赃别人了!”陌生男不耐道。
“不、不是这样的!这、这当中绝对有什么误会!”浚杰简直快歇斯底里,头痛欲裂的他立刻起身抓住邻桌的陌生人:“不好意思!请、请问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
“啥?”被抓住的那人嘴巴开开,和那人同桌的另一名男子随即站出来:“干什么啊小子?要扮疯子不会滚到别的地方去扮吗?”
浚杰随之松手,这一幕坐在沙发上的陌生男也看到了。
只见陌生男瞬时顿了下,没过几秒他便露出“像是明白了什么”的震惊表情,这使他不禁起身和浚杰四目交接。
“操……臭小子……难不成你……”
轰隆!!!
本以为基因突变的自己突然康复,想不到那不过是仅仅一瞬间的幻想,眨眼就破灭了。
但,至少可以确定不是少女耳朵的问题,而是面前这名陌生男子千真万确、无庸置疑听得懂自己的话语。
“十年了……”
喧扰的美式餐厅内,站在陌生男面前的浚杰不禁哽咽,只因这十年来没有任何人得以听见他真正的声音,如今突然出现名能够理解他内心千言万语的人,想要他不感动真的很难。
他永远记得,自己十年前最后道出的、最后能被人理解的话,是自己死前倒卧在血泊中对母亲冰冷躯体的哭喊。
为了这一天,为了这个曾经出现在梦里无数次的奇迹瞬间,他真的熬了很久,太久了。
然而正当浚杰与陌生男直视彼此,正当他想再开口多说点什么、想再多让面前这名理当不存在的人多听听他发自内心的话语时……
“臭小子……难不成你……”
轰隆!!!
陌生男话还没完,下秒,轰天震地的巨响倏忽袭来!
巨响即刻震碎了玻璃,震塌了天花板,物品爆裂的声响伴随群众尖叫,不过五秒,浚杰的视线就被阵阵浓烟屏蔽。
石屑溅起,尘土飞扬,若非时逢中午,灯光全暗的此处必定伸手不见五指,之所以还能见到灰烟中的漆黑人影全仰赖户外射进来的光源。
“咳咳!天啊……怎么回事?”张眼时,浚杰发现自己正趴在粉碎的餐厅墙角,他头部流了些血,八成是被爆炸冲击喷出的尖锐石块打伤。
而他的十九岁生日蛋糕已变成一滩烂泥砸在他面前,附近地面还沾染了不明人士的鲜红血液。
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是恐怖攻击吗?
所幸未受重伤,起身时,浚杰头部的裂伤也愈合了,灰烟中,他赶紧拭去奇异的黑色血渍,就怕被人瞧见。
“咳、咳咳!好痛……痛……”
一听见熟悉的声音,浚杰立刻冲向声音来源,果不其然,是方才那名替他庆生的少女,她身上多处被玻璃和磁砖碎片割花,庆幸的是整体伤势不严重。
“你、你没事吧?”浚杰火速蹲到一旁将她轻轻扶起。
“咳咳!你也真是够了,都什么时候你还在胡闹,好好讲话啦你!”
啊,对吼。
浚杰不禁抹了把脸,被这么一炸他脑子又乱了。
“我、我的右脚……动不了……痛……”脸色苍白的少女语气颤抖,她边说边掉泪,简直吓坏了:“好、好像扭到了,我不能动,爬不起来,怎么办,怎么办?好多人受伤……”
就算没受伤,正常人这种时候都会吓到腿软,站不起来理所当然。
同样慌张的浚杰也不知道该比什么手势才能安抚少女,可惜凶手们没给他太多时间思考。
“血圣堂的兄弟们听着!为了圣战!为了铲除世间不净!为了真正的和平并守护祖先留给我们的珍贵大地!吾等将以魔法师后裔之名击退魔族!为此牺牲一些人在所难免!我们必须踩着同胞的鲜血勇往直前!”
“没错!尽管火力全开!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殃及无辜也没办法!今天势必要血祭那头魔狼!动作快!立刻把他找出来!”
只见灰烟中的深黑人影逐渐清晰,一帮身穿红色教士服装的恐怖份子接连从烟雾中奔出,他们携枪带刀,奇装异服的模样甚至让浚杰误以为在拍电影。
是影视厂商在取景?那些人打哪来的?
不,不对,餐厅里的客人也不像临时演员,没有剧组在拍片会真把演员搞到断手断脚,一瞬间把整间餐厅炸爆更是不可能,这绝对是恐怖攻击,绝对!
而这时另一道黑影也从别处烟雾跃出,是那名陌生男,面对突来的爆炸他竟毫发无伤,衣服丝毫没有破损,真不晓得他是怎么躲的。
“啧,该死的宗教狂热者又来了。”
语毕,陌生男转瞬跳进即将散去的灰烟里,方向估计是打算从餐厅后门落跑。
“报告!十二点钟方向发现目标!全体成员立刻进行追捕!”
“上上上!动作快!等警察来了,他们绝对会坏了好事!”
想也没想,趁那些武装红衣教士尚未就绪,浚杰直将无法移动的少女公主式地抱起并追了上去。
等了整整十年,好不容易遇见听懂自己话语的人,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跑掉,必须拚死追到底!
“你、你干什么!放开我!放我下去啊!你、你这色狼!”
无视少女挣扎,哪怕被咬被推脸被扯头发,浚杰绝不松手。
他认为将少女留在原地很危险,谁知道后头那些恐怖份子会不会心血来潮抓一般民众当人质,在尚未弄清局势前,他宁可辛苦一点打最安全的牌——抱着少女逃跑并追赶陌生男,这才是眼下最明智的选择!
这时狠咬完浚杰手掌的少女顿时一愣:“你、你的血!怎么……”
怎么会是黑色,对吧?
浚杰没有回应,反正被咬也不会痛,他只是用一种无奈又温和的眼注视着少女,他尽可能想让少女知道“我不会伤害你,我是在救你。”。
他只管将注意力放在脚步和前方那名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陌生男,虽说自己是抱着少女在跑,但前方那男的也跑太快了吧!
宽距只能容纳一人的阴暗窄巷,浚杰一会儿跨过锅具,一会儿高高跃起、两脚一缩越过水槽,他猜想估计是肾上腺素爆发,加上体内的奇妙黑血才使自己能有这般超乎常人的运动能力。
“喂!前面的大叔!你等等啊!停!拜托你停下来!我有事情想问你!你!你到底为什么听得懂我说的话!求求你停下来啊啊啊!”
浚杰边跑边喊,她怀里少女再次露出困惑的脸。
然而前方的陌生男仍旧没予回应,更糟的是,下秒只见陌生男左跨、右踩,干净利落的两步接着左右左右利用窄巷的墙壁攀上屋顶,陌生男活像杰出跑酷选手的连续动作看得浚杰差点停下脚步拍手鼓掌。
“天啊!那大叔好帅啊!简直太厉害了!”浚杰眼睛雪亮:“你看见没?他好酷喔!咚咚咚的就跳上去了!”
他本想向少女寻求认同,却换来少女的白眼:“你跟你朋友的游戏到底结束没呀!这种紧急状况可以停止说鬼话游戏了吗!”
啊,又忘了。浚杰傻笑。
“别笑了!你这笨变态!专心看前面、看前面!前面是死路!”
少女指着窄巷终点处,是一整面红砖墙,怪不得刚刚陌生男会攀到屋顶上去。
而紧咬在后的武装红衣教士也在此时渐渐追了上来。
“发现魔狼同伙!前方那名少年和他抱着的少女!两名目标极有可能为恶魔派系者!”
“小心为妙!保险一点!趁他们魔化前干掉他们!开火!”
什么魔狼,什么同伙,什么恶魔派系,浚杰没一样听得懂,他只知道前方那名陌生男果真穷凶恶极、肯定得罪很多人,所以才会被这么多人追杀!论同伙,像自己和少女这种善良老百姓岂会跟那种人同一挂?后面那些笨蛋好歹也看看面相判断吧!
不料浚杰才正想转头察看,数发子弹即刻咻咻咻从他两侧划过,后方的红衣教士根本没在客气,本日子弹大放送,买一送十,不惜成本当BB弹乱枪打鸟,这也让浚杰右臂、左腿、屁股和腰侧全都挨上子弹。
“你、你中弹了!你在流血!流、流黑色的血!”少女惊骇,她同时也被浚杰抱得更紧,她能感受到他再用力道示意,要她把头脚缩好免得被击中。
失去痛感能力的浚杰只管朝少女比出“OK”手势并挤出笑容,他心想没差,反正伤口没过多久便会愈合。
眼下最棘手的问题仍是即将撞向的红砖墙,抱着少女估计是跳不过去,强行撞破少女也会受伤,看来也只剩最后一个方法。
浚杰很快打定主意,他指指少女,又指指天空。
“啥?你、你的意思是……”满脸错愕的她还是没能理解:“要我们一起上天堂?”
没给少女回应,更没空等她理解作战计划,就在冲出暗巷、即将撞向红砖墙的剎那,浚杰随即奋力高跃,藉着加速助跑和向上跳跃的力量,他直将少女整个人送往天空!
被强迫飞上天的少女瞬间后悔这段并桌缘份,她不禁哭喊:“孽缘啊!!!”
同一时间,位于下方的浚杰即刻撞向红砖墙,他整个人高速贴上,“碰!”一声便超乎常理地将红砖墙撞得粉碎,一切如他所想,区区一面人造强怎可能挡住彻底变成怪物的自己?
根据他这些年来自我人体实验的结果,撞伤、重击,举凡非侵入性的攻击绝对都没法伤他分毫,唯有刀子、刃锋等锐器,或是子弹、针孔等侵入攻击才能使这副怪躯流出黑血。
“基因突变万岁!!!”浚杰雀跃高喊少女听不懂的鬼话,赶在少女坠地那刻,他猛然奋力前扑:“接杀!!!”
自觉差点往生的她则哭得歇斯底里:“可、可以不要再胡言乱语了吗?我想回家,我现在真的超级想回家,我明天还有打工面试,是时候该回家休息了,呜……”
浚杰微笑,他抱紧少女重新起身,心想得趁那陌生男还没跑远前追上去,毕竟他可有堆积如山的问题想问。
谁知道他才起身走了两步,他两只膝盖瞬时不受控跪地,随之而来的是苦痛难耐的晕眩。
“你怎么了?不、不走了吗?”少女没能弄清状况,她只知道浚杰的表情看上去很痛苦,可后方的红衣教士已逐步逼近,现在并非停下的时候:“再不走会被抓的!我们是不是该跑了?”
这点浚杰当然也知道,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身体突然不听使唤,更惨的是,他的意识也逐渐模糊,他觉得脑子像是有整锅沸腾的热水打翻了,很热,很晕而且超级想吐。
他用模糊的视野看了看自己全身上下,这才发现……伤口居然……没有愈合?
“我……我好像……失血过多了?”濒临昏厥的浚杰低语。
看来无痛不全然是件好事,正因为无法感受疼痛,自己才没能注意到持续运动下,伤口已经飙血飙得全身衣物染黑、湿透。
“你……你先走吧……别管我……”昏昏沉沉的浚杰跪地的身躯缓缓前倾,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
“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喂!拜托你快讲人话!讲中文好吗!”少女紧张挣脱他的拥抱,事到如今身边也没别的东西。
她大胆脱掉上衣,上躯仅留一件白色内衣,果断用她的亮橘色T桖按住浚杰颈部被子弹划开的动脉:“保持清醒!别睡着了!今天是你生日!你不能死在这里!”
“不是今天……是明天才对……我其实是提早庆生……”即将昏睡的浚杰咕哝咕哝:“俗话是真的……老一辈说得对……逢九不该庆生……”
“拜托你醒醒!喂!不准睡!给我起来!来人啊!拜托谁来帮忙!谁快点叫医生、拜托快叫救护车!”少女一手按住浚杰的脖子、另一手狂拍他的脸,她的眼泪更一滴滴落到浚杰身上:“你的愿望还没许完!你才许一个!快点起来!愿望没照规则许完是不会灵验的!你、你还有两个愿望!我们也还没吹蜡烛!所以拜托你……求求你别死……”
虽然两人语言不通,但少女真心不希望浚杰死去。
是他为她挡下所有子弹,他们俩更有一首生日快乐歌的情谊。
管他孽缘正缘,她不希望一切在这画下句点。
“谢谢你为我唱生日快乐歌……真的……很好听……”最终,浚杰只管用尽最后一口气:“第二个愿望……我希望……希望你能平安无事……”
倘若生命中能多遇到一些像少女一样善良的人那该有多好?那样自己这些年来也不会这么寂寞了……
浚杰有点遗憾,怎么都要结束了,老天爷才让他遇见一个能够听懂他话语的人,和一个可能愿意接受他胡言乱语的人?
“不要再说话也不要再施力了!要说就正常一点讲话!你还一直在流血——呜!等、等等!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呜!”
按住他脖子的少女哭喊道,这时从浚杰倒地仰看的视野里,那些红衣教士已将他俩团团围住,更在他阖眼的最后一刻将少女从他面前强行拉走,可惜浚杰也没力气反抗了。
第三个愿望不能说出来……对吧?
浚杰于黑暗的空间里准备入睡,弥留的意识下,在意识的落水声后,他自觉自己似乎落入了黑血汇集而成的大海,并逐渐沉向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第三个愿望,也没有别的了……
无法呼吸的窒息,浚杰深陷黑海的意识很快也闭上双眼。
深知母亲无法复活,期盼作恶之人得到严惩也无法填补内心的空虚。
如果能活下去……
“我希望能有个家庭。”
浚杰心灵最后的声音开口道,然而,如今回应他的再也不是自己。
“可惜,我希望的,是永无止尽的杀戮和腥风血雨。”
于一栋栋违建加盖的铁皮屋顶上飞跃,身手矫健的男子打算一路跳向偏远山区,进了山区森林便能逃离红衣教士的追捕。
就算甩不掉,一旦进了人烟稀少的森林,他也能无后顾之忧地展现能力,要是在人车熙来攘往的闹区开战,后续处理肯定会使家族头大,他可不想被禁足。
“啧,想说能悠闲吃个午饭,结果触霉头。”高高跃起的男子不禁感叹,本想吃饱饱在绕回基地打盹,怎突然又开始鬼抓人的游戏?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眼看山区将近,这才发现红衣教士没追上来,男子顿时停下脚步。
“那两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八成被逮了。”他站在屋檐上冷笑,多亏有那对白痴男女当垫背,这次的落跑才没变成马拉松。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哑巴男真令人在意。
不对,他不是哑巴,他能够正常发声但周遭人却听不懂他的话语,神奇的是只有自己听得懂。
虽然十之八九是“那个原因”,不过……
“关我屁事?”男子冷哼耸肩,他不以为意别过身,打算就这么跳进森林,按照他的原订计划照表抄课。
说到底那两名陌生人的死活与他无关,一来没收钱,二来彼此也不存在着情谊,自己何必为了一面之缘冒险救人?
要怪就怪他们运气不好,谁叫他们硬要跟自己并桌、硬要打扰人吃饭?还在那边玩低能的吹蜡烛庆生游戏,几岁人了还唱生日快乐歌?许的愿望更是又烂又恶又矫情,诸如此类的天真家伙本就是短命幼幼班的一员,早死也正常。
男子舒坦到爆,他才不会跟自己过不去,离去前更不忘转头揶揄:“那么预祝两位投胎顺利,剩下没许完的愿就去跟上帝许吧,呵呵!”
未料他才正要起步,只见远处倏忽一道黑雷从天打下,黑雷击地的冲击甚至使整座城市晃了下,在轰声巨响后,一阵刺耳的尖啸即刻响彻整座城市。
男子不禁瞪大双眼,只因他十分清楚这震耳欲聋的叫声代表什么。
是深渊的呼唤。
“操!又是个打开箱子的蠢蛋!”
男子被方才落雷的冲击震到失衡,他差那么点就跌下屋顶,他脚下房屋的窗更是被震到支离破碎,估计邻近雷击落点处的一切都将惨不忍睹。
如同他的预测,完全印证他的猜想,那个哑巴男跟自己是“同胞”。
紧接刺耳的尖啸声后,男子口袋的手机果真响起。
处方笺来电。
“喂?臭柴柴你该不会解放了吧?”
“解你老母,魔化的人不是我,是别人。”男子果断撇清。
“别人?你的意思是别家的小朋友吗?修格罗多家的人又忘记管小孩了?”
“不,应该不是。”男子不觉得那哑巴男看起来像训练有素:“这次应该真的是路人。”
“路人?”电话另一头随即沉默了两秒,很快语气转为严肃:“逮住他,立刻,必须赶在其他家族得手之前。”
“你应该说,必须赶在那家伙把整座城市拆掉之前吧,啧!”男子卷起袖子反折,看来今天会很忙碌。
虽有点不情愿,但他同意不能让那哑巴男落到别家族手里,能够当战力的,当然是要抢给自家用。
何况要是落到修格罗多家,依照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的调教方式,未来的日子势必会很难熬,因为地表上又会多出一名恨不得毁灭世界的疯子。
“手机定位开着,把他引到没人的地方,我准备一下就过去。”
“收到,一会儿见。”
男子挂掉手机,随后开启手机的定位模式以便伙伴追踪。
难得的休假理当悠哉惬意,结果又得舍命干活,真是抽到下下签。
“饭后不宜激烈运动,老子花那么多钱吃那么大个汉堡,一会儿吐出来绝对呕死。”
他忍不住埋怨,却也只能认命折返,只管用比刚才快两倍的速度一跃一跃往黑雷的落点处前去。
***
清醒后,少女发现自己倒卧在坍方的砖瓦下,要不是刚好倒在梁柱附近,自己铁定是扁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昏了多久,印象中一道黑色闪电骤下后,她整个人便被突来的冲击震飞,视野剎时天旋地转,之后的事就完全不记得了。
身上又多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所幸跟美式餐厅爆炸时一样,都不是很严重的伤势,可右脚扭伤的她现在还是只能半撑在原地,干等理论上应该要出现的警察或消防队。
至于刚才强架住她的两名红衣教士已不知去向,应该说,少女才正好奇那些疯狂教徒上哪去时,下秒就见一具人影从外砸了进来,一名红衣教士的尸体直被重重甩到她眼前。
少女顿时语塞,瞧那尸体颈部扭曲的诡异、四肢象是被拧抹布式地扭转,整个躯干不成人形,明显遭到强大的外力破坏。
“我……我想回家……我、我明天还要面试……”少女屁股反射后挪,拖着她无法移动的双腿贴地移动,她很快就移到毁坏屋内的最角落开始默唸:“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她尽可能维持撇头之姿,尽可能回避那具尸体的视线,没料她才撇过头没几秒,只见外头又飞来一具,喔不,是一颗被扭断的头颅。
啪叽。
红衣教士的头颅在落地后还滚了两圈,滚到少女面前时眼球还顺势掉了出来,整颗头像是被巨人的手捏爆,这幕使她反射干呕,呜恶!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必须快逃,先叫警察叫消防队,不不不应该先叫救护车……应该要先跟医生说这边有人的头掉了……不不不那也不对,应该先、先叫葬仪社,不不不,应该先打回家报平安才对,不对我是一个人住……”
濒临崩溃的少女火速掏出荧幕碎裂的手机拨号,她简直快疯了,偏偏该死的手机居然摔坏了。
“没事的没事的……没关系,手机坏掉没关系,身体不要坏掉就好……先逃命先逃命,明天打工面试一定会顺利,嗯嗯对没错,这辈子做过最坏的事只有闯红灯跟考试作弊,你一点都不坏庄雨希,老天会保佑你,一切都会没事的……”
少女只能靠着自言自语维持最低限度的镇定,她随后扶墙起身,一跛一跛、小心翼翼跨过碎满地的石块朝外走去。
“那个、那个讲话怪怪的少年你在哪!你、你没事吧!你在哪里呀!”
外头尸横遍野,少女颤抖地左右呼喊,猜想可能是极端气候还是怎样的,大概是大自然反扑、人类快要灭亡,所以才会有黑色闪电这种超自然现象,不管如何,她由衷盼望那名少年平安无事。
尽可能无视地上的残肢断臂,待绕过一处十字路口后,少女终于看见少年的侧影。
见少年四肢健全、好端端站在前方,她不禁松了口气:“太好了寿星!原来你没事!”
她正想朝少年的侧影走去,殊不知少年转过身时,他另一侧手里竟拎着一条断臂,一条血淋淋的、正持续滴答滴答渗血的别人的手臂,这使少女瞬间驻足。
除此之外,少年浑身沐浴漆黑血液、突起的血脉和筋肉也为深黑,他两只双眼有别于正常人的白底黑瞳,现在的他瞳孔像细长的金黄色刀刃,眼球则是暴怒的赤红。
少女也看过不少故事书,少年此刻的面容直让她脑海闪过两个字——恶魔。
“你……你还好吗?”她善意开口关心,只因为她觉得某些事情不可能发生。
这里终究是现实,不是电影更不是小说,恶魔那种东西岂可能存在?
“把……把那条手臂放回去吧,那、那毕竟不是你的,应该还给人家……”少女脸色惨白,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根本语无伦次:“我们这就去报警,杀掉这么多人的家伙一定很坏,得赶快请警察把他抓起来……”
“玩……具……”少年顿时开口。
“什么?”而她理所当然还是没能听懂:“不要再闹了,你也该正常说话了,是说你那朋友上哪去了呢?他、他不应该丢下你逃走吧?”
“新……玩……具……”他嘴角裂开,嘴里的牙齿异常尖锐。
“还是说,这其实是你朋友干的?”少女不禁哽咽,事实上他们的对话根本兜不起来,而她这也注意到少年已大步走来:“等等!你先等一下!你、你要干什么?”
用不着言语,少年脸上的表情就是最好的回应,意图很明显,他一脸就是想把人当玩具拆掉的狰狞笑颜。
然而少女也来不及后悔了,即便不愿相信,行动不便的她也只能错愕跌坐在地,最终眼睁睁看着死亡朝自己伸出魔爪……
“嘿!!!生日快乐!!!”
下秒,少女的视野随即出现一只巨大招牌,招牌的样式还应景的三层蛋糕,横向飞来的巨大蛋糕招牌直接从侧命中少年,直把他整个人砸飞。
“这么爱吃蛋糕就吃个够吧,希望你喜欢这惊喜。”
一道黑影从旁跃出,是那名陌生男子。
见到又有活人冒出少女忍不住感动落泪,而且还是个能够正常沟通的人。
“你朋友怎么了?他的血和他讲话……天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朋友有好多问题啊!怎么不带他去看医生!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生了什么病吗?”
虽知道这么说很失礼,但少女再也忍不住了,遭逢这种事,她连又笨又善良的自己都骗不过去。
“估计是对生日快乐歌过敏吧?”陌生男冷嘲,他悠哉地说令少女一头雾水的笑话,同时一边喀喀喀舒展筋骨:“还有他不是我朋友,别擅自把别人凑合,你这蠢丫头。”
少女仅是眨了眨眼,瞧陌生男准备干架的模样,他是当真要和那疑似变成怪物的少年对抗?
“是说你这丫头怎么没死?未免也太狗屎运了?深渊呼唤都把这儿震垮了,你也该被点东西砸死才对啊。”
“听起来……你希望我死掉?”她有点想哭。
“确实,你死了我就只要顾虑那个魔化的白痴。”陌生男冷眼:“偏偏你大难不死活了下来,这回我就得连你一并考虑了,真的是麻烦死了,唉!”
原本只要引那家伙到山区,现在可好,这丫头又该怎么处理?
看上去她无庸置疑是普通人,若想迅速活捉哑巴男,自己的战斗容不了人扯后腿,包袱太多是要怎么战斗?
何况,保护普通人对家族百害无一利,可又就这么丢这女的在这儿……好像有点不道德?
正当陌生男百般犹豫时,少女猛然大喊:“小心!”
一辆休旅车迅速飞了回来,对此刻的少年来说,这跟扔玩具车一样轻松。
但反应灵敏的陌生男可没被砸中。
“不,必须双向思考。”瞬时趴地的陌生男剎时想起首领教导过的思维方式。
若把蠢丫头留在原地,等于是把现场目击情报留给别家族的人,这对家族就是害处。
必须带走她。
“咱家规定不能宰村民,死女人你真该庆幸,庆幸你上辈子烧很多好香。”
“什么意思?等、等等!你干什么!”
没有犹豫,陌生男直接扛起上半身仅剩白色内衣的少女高高跃起,魔化的少年则紧追在后,刺激的你追我跑再次上演。
“你要去哪?你要带我上哪去?”她本想挣扎却又怕摔下去,陌生男跳得很高。
“当然是把那蠢货引到山区,总不能留他在街上闲晃吧?”他其实不太想费心解释:“事情都搞成这样,留你下来,你当真以为警察会做做笔录就放你走?”
少女一时接不下话,她当然不这么认为,都死了那么多人……
“弱者没资格做决定,该怎么做由不得你,你给我老实点,给我安分点,免得我改变主意扔你下去。”
背着少女的陌生男不断在电线杆间飞快跳跃,直往山区跃进。
而趴在他肩上,少女注意到下方的建筑物和路墙都被发狂的少年接连撞破,一连串下来她已不知道该从何吐嘈。
到底是她脑子有毛病,还是这两个人有毛病?这世界是不是疯了?
正常人可以背着另一个人跳这么高?正常人可以用头撞破硬梆梆的水泥?难道是失传已久的铁头功又重出江湖?
举凡因赌局而被归类为恶魔派系者,魔化前必会引发诸多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爆炸、雷击或地震,伴随刺耳或低沉的啸声,这般声音在黑市罕见文献即被称为“深渊的呼唤”,而所引发之超自然现象任何人都能以肉眼察觉,唯独声音,也就是啸声只有参与赌局之人得以听见。
白话言之,那道黑雷众人有目共睹,然而尖啸声必定只有“同胞”才能听闻。
为此时间紧迫,一旦听见了深渊的呼唤,任何乱七八糟的危险人物都有可能突然乱入。
跃入树木林立的山区后,抢在少年发现之前,陌生男迅速跳进一处茂盛草丛,他打算暂时将少女搁置在这儿。
“听好了臭丫头,给我乖乖蹲在这别动,给我安份躲好,老子可没空一边保护你一边跟那怪胎战斗。”陌生男不忘将手机交给少女:“然后顾好这手机,这手机比你的命还重要,救兵得靠这手机才能赶来,真要有万一,你得舍命保住这手机,明白吗?这是你仅存的利用价值,请你用行动说服我,证明我保住你是对的。”
“你讲话真的超级难听,你一定没什么朋友。”事已至此少女也看开了,她满脸委屈看着陌生男递出的手机。
懒得多做回应,陌生男只管做最后的交代:“不管如何,若事后你侥幸活下来,大伙觉得你这弱智活着也无害,切记,今天发生的一切你最好都当屁。”
“当屁?”她不是很明白这形容。
“就是放屁,屁放完就没了,就是叫你全都给我忘干净的意思。”他毫不留情送上狠瞪:“如果发起表决,我绝对会站在支持干掉你那方,毕竟烟灭所有证据,对家族来说才是最保险的作法。”
听陌生男这么说少女不禁抿嘴,她实在不能接受一直没来由的被人霹哩啪啦乱骂,好像自己根本不配出生在世上,听了就讨厌。
尔后就见陌生男褪去黑色皮衣,大方露出他满是伤疤的精实体魄,加上地点又在四下无人的茂盛草丛……
很难不引人遐想,少女忍不住问:“你脱衣服干嘛?”
“开玩笑,这衣服新买的,花他妈一堆钱,老子可不希望它坏掉。”陌生男脱下衣服就往少女脸上扔:“一样,用你的生命保护它,脏了破了事后你得拿命来赔。”
笨蛋也是有脾气的,反正都命在旦夕,被讲得随时都会轻易死去,自己的命也被贬得一文不值、烂命一条随便都会死,既然如此话也不必哽在喉咙,自己何需多忍?
“你一定没女友,嘴巴坏的人多半孤老终身、众叛亲离,祝你终生光棍。”她半认真半赌气道出此话。
而被戳中死穴,少女恰好踩到他最在意的地雷,即将离开草丛的陌生男顿时停下脚步。
“你等着,等我把那黑血混蛋解决,我就来扒光你的皮。”他撇头比出割喉手势,表情不像在开玩笑。
对此少女只管趁陌生男跃出草丛,趁他不注意朝他背影吐舌头,真要那样她绝会找机会开溜,她才不想死呢。
很快的,陌生男重新来到魔化少年附近,失控的少年正胡乱破坏树木、找不到目标的他恼羞成怒,只能藉由糟蹋景物宣泄蛮横的力量,他每一拳便换得一柱厚实树干倒塌,破坏力相当惊人。
“嗨!大寿星,准备好收你他妈的第二份大礼了吗?”陌生男大剌剌走出,心想这种货色绝对要拉进家族当战力,他摆好战斗架势,准备光明正大与魔化少年大干一场:“老子打算送你鼻梁矫正器,所以在那之前,老子会先打断你鼻梁,毕竟这样礼物才能派上用场嘛!呵!”
满身黑血的少年以怒吼回应,同时飞快朝陌生男冲去。
嘴砲归嘴砲,陌生男可不是只会逞嘴上功夫的三流拳手,历经无数战役、经历多次洗礼,经年累月下来,他已不是当年那个出生街边、只会乱打乱踢乱出拳的街头混混了。
如今他是身经百战的斗士,会观察、会思考更会各种格斗技,他可是家族里的打手,为此他有绝对自信以常人之姿战胜面前的魔化少年。
等待处方笺支援,同时也意味等待麻烦的家伙上门,算是双面刃策略,难保在伙伴抵达之前,比眼前更棘手的家伙不会先来搅局。
若能凭一己之力速战速决,那便是一百分的上上之策。
“满身都是破绽啊!杀你十次都没问题!”陌生男得意狞笑:“看老子让你哭爹喊娘!”
借力使力,面对迎面冲来的少年,陌生男飞快蹲下、抓准时机擒抱,配上一技利落的后仰直将少年整个人倒头摔进地面,陌生男简单用摔角常见的后摔化解少年的猛攻。
少年重重以倒力之姿栽进地面,他头和脖子近乎打成垂直的角度,这种摔法换作常人不死也全身瘫痪。
“呿,下手太重,要是摔坏就成不了战力了。”陌生男起身后跃,他稳扎稳打拉开距离,即便目标看似无法动弹了,他也不敢贸然接近。
魔化也是会死的,同身为打开箱子的蠢蛋,陌生男很清楚拥有特殊能力之人并非不死之身,拥有恶魔之力不等于无敌,毕竟他们终究是以人类为基底的血肉之躯,太乱来还是会翘毛的。
不料过了五秒,只见少年颈部发出喀喀响声并高速复原,没多久他又重新站起来发出狂吼。
“老天啊,这会不会太超过?”陌生男惊讶挑眉,但也只是惊讶,没到手足无措的地步。
不合理,有怪力又有高速复原,基本一算也有两种能力,按理来说开启箱子的人只会获得一种能力。
不,若是高速复原,那这王八蛋身上的伤口怎都没愈合?他现在仍一直在流血,流他妈黑色的血啊……
还是说,那种诡异的黑血就算一种能力?只是流于能力者体内会衍生诸多效果?
“不管了,测试先。”陌生男随便捡起地上一颗富有尖锐菱角的石头。
想再多也没用,比起毫无根据的臆测,从实战中获取情报并加以分析才是一流斗士的战法。
少年二次冲向陌生男,这回陌生男只管奋力跳开,转而从侧面掷出石头,令锋利的菱角割伤了少年的左颊,而少年随后也因失速撞断了一柱巨树。
待少年将头拔出树干,陌生男注意到他左颊的伤势并未恢复,而面对巨大的撞击,少年的头也看不出凹陷或损伤。
“看来似乎只有侵入性伤害奏效。”
陌生男提出假设,未料他还在思考对策,他正试着想出“怎么不把人弄残又能牵制人”的方法时,不过一眨眼的时间,魔化少年在陌生男眼睛闭上、睁开的一瞬间便突然出闪到他面前!
然后是奋力一踹,少年充满爆发力的一踹扎扎实实踢中陌生男的肋骨,要不是陌生男反应够快、在那致命的瞬间迅速后跳缓冲了踢击,他早就一命呜呼。
“去你的!呸!”陌生男不禁往旁吐了口鲜血,被这么一踹肋骨至少断了三根。
莫名其妙的,少年的爆发力与速度顿时快了好几个档次,这回真的令陌生男措手不及。
差在哪?难不成是刚刚那个割伤造成的?
陌生男眯起双眼,果真注意到少年左颊上的割伤正在渗血。
没给他太多时间思考,力量上升的少年再次冲了过来,碍于伤势,陌生男虽然闪过了第三次冲撞,但接下来的一连串攻击他都被少年紧紧咬死,完全被追着打。
“啧!年轻真好!十九岁的寿星可真有活力啊!”
陌生男被少年的攻势逼得节节败退,他东躲西闪,上秒跳、下秒蹲,两人交锋以来不知破坏了多少树木,象是有台伐木机撞进森林大砍伐,地球的肺今天应该掉了不少眼泪。
好不容易找到少年乱踢乱挥的空档,陌生男顺势前滚翻,随后迅速躲进森林更深处,他还需要一丁点儿时间思考。
他转瞬躲到一棵巨大树木后侧,方才的前滚翻他趁机捡了颗从少年伤口掉出来的子弹,无疑是那些红衣教士留下的。
陌生男捏起子弹并用灵敏的鼻子嗅了嗅:“该死的抗凝血剂,那些邪教徒可真是有备而来。”他清楚这种抑制伤口愈合的子弹,正是血圣堂为了对付自己研发的。
陌生男的自我恢复能力在“同胞”中算是顶尖,但没到魔化少年刚才那般夸张,竟能瞬间从颈椎断裂的植物人复原为活蹦乱跳的好汉。
多亏这颗子弹,脑筋灵活的陌生男随之推论出少年的能力。
一,只有侵入性伤害对少年有用,摔、打、捶等,任何重击估计都是徒劳。
其理由很可能源自参与少年赌局恶魔的制约或典故,可目前手边没有文献,这部分有待确认,只能暂时用目前的信息进行假设。
二,少年的恢复力顶多跟自己一样,只是他挨了太多抗凝血剂,所以他身上的弹伤和割伤全都没复原。
这点也能呼应第一点,子弹贯穿和刀砍都为侵入性伤害,这似乎能印证第一点的假设。
三,少年失去的血液越多,他便越强。
刚才石锋划伤少年的脸,多了处伤口他的力量又更上一层楼,加上战斗时间拉长,少年的行动似乎也随着失血量更加敏捷……
也就是说,流于少年体内的黑血,很可能是越失血、越濒临死亡就越强的能力。
当然,这终究只是推论。
“去你的狗屎子弹,这下可麻烦了。”陌生男有些没辙地弹掉捡来的子弹,今天真倒霉,幸运之羽完全没庇护自己,好死不死这种子弹刚好打在少年身上,这完全赋予少年绝对的优势。
眼下只剩两个办法。
一,找把刀子干掉少年,砍断他头或是让他失血过多。
这点真的不难,用不着魔化也能做到,现在的少年毫无自我意志,不过是空有力量的无脑殭尸,要弄死他的方法百百种。
依陌生男的身手,随便找个尖锐物他都能捅穿少年的心脏,但他希望活捉战力给家族,那对家族来说才是最好的。
二,拖延。
拖延拖到天荒地老,拖到海枯石烂,拖到少年体内的抗凝血剂全都代谢光,也就是等少年的伤口愈合、等少年不再失血,那样一来也许少年就会恢复理智,也许啦,不过至少可以肯定到时自己就能轻松牵制他,等他失去力量再把它五花大绑,一旦少年失去力量就不是难题了。
“处方笺,你再不来你家柴柴就要死了。”陌生男自嘲道,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他居然会希望伙伴赶紧出现,而且是赶在其他更要命的家伙出现之前。
这时来自后方的手刀轻易劈开巨树,早嗅到杀意的陌生男则快一步拉开距离。
发现陌生男行踪的少年只管再次朝他冲去,这次撞击陌生男本能轻松闪过,好死不死,他后脚跟天杀的一只树根绊了他,一瞬间的失衡害他后倾,这使少年成功扑倒陌生男,最后重重将他压倒在地。
“操你的树根!这种死法老子不能接受!老子何许人也!怎能栽在这种芝麻蒜皮的烂原因!”陌生男边吼边咳血,被重重压倒,他断掉的肋骨似乎在胸腔里碎裂,真的是痛到他恨不得大啖人肉泄恨。
接着是一拳,两拳!大砲似的钢拳接连揍下!
压坐在陌生男身上的魔化少年连续两拳都被脖子灵活的陌生男闪过,这两拳都扎实打凹了地面,却都没打中无法起身的陌生男。
“你也真够废了!这样也打不中!参加你赌局的恶魔肯定没长脑!哈!”死前巴不得嘴砲,面对死神镰刀架在脖子上,陌生男脸上的表情依旧狂妄。
嗯,局势好像有点糟糕,难不成大爷我一世英明最后会栽在这乳臭味干的小鬼手里?还真是命运捉弄人啊……
陌生男本以为自己会死,殊不知天外飞来一只手机,咚!俏皮一声不禁使少年脑袋顿了下。
被强压在地的陌生男随即转头,他万万没想到竟是那蠢丫头,见她跑来乱他差点没晕过去。
“找死啊你!你跑来干什么!不是叫你乖乖躲好吗!”
陌生男没辙喊道,这女人为何特地跑来送死?
“那支手机是我的!放心!”呆傻的少女没能弄清陌生男生气的真正理由,她只管继续捡起石头朝少年狂扔:“去!去!走开!即便你是寿星!生日你最大!但你也不能在生日乱杀人!你已经弄坏好多东西了!人啊、树啊,你简直坏透了!”
乱扔垃圾,嘲讽指数破表。
魔化少年立刻放弃一拳打爆身下的陌生男,转而朝瘸脚想逃命的少女冲去。
“啧!鸡婆的女人真是够了……居然还要老子费心照顾!”
真要被笨蛋所救多没面子?他才不想欠她人情。
陌生男强忍吐血,他使尽仅存的力气扑向少女,硬是比少年快一步,硬是赶在少年一拳打穿她前,没料前方是个陡坡,这么一扑他便抱紧少女滚下山坡。
两人紧拥彼此滚了数圈,待滚动停止,他们俩浑身尘土,陌生男更推开少女怒斥:“你是哪里有毛病?是听不懂人话吗?叫你乖乖待着跑出来送死干什么!你就这么急着想死?”
“我……我只是想帮忙……”她脑袋忍不住内缩。
“帮忙?你能帮什么?你只是个普通人!这种战斗用不着一秒你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别来扯后腿!”
少女支支吾吾,被勃然大骂她有点难过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是不想袖手旁观。
此时陡坡上方已传来少年的怒号,她没有多想,只管将手机和外套硬塞还给陌生男。
“你、你先走吧!”她不明所以推了他一把:“你已经受伤了!快点离开!”
“啥?”陌生男脑袋一歪,这女的到底在说什么?
她疯了不成?
然而徒剩无知勇气的少女只管挡在他面前:“我说我来拖住他!你不是还有家人吗?你刚刚开口闭口都是家族家族的,代表有人在等你回去吧?”
“所以呢?”他露出这辈子未曾出现过的惊讶脸。
“所以我觉得你必须先走!你不能死在这里!不然你的家人一定会很难过!如果你死掉,你的家人绝对会很伤心!”
少女勇敢站到陌生男身前,她不希望再有人因她受伤了。
不管是突然莫名发疯、曾经为她挡过子弹的少年,还是身后伶牙俐齿、讲话讨人厌但仍旧带她逃离险境的男子,她不想再看任何为自己流血了。
“我没关系的!我、我家里没人!呃不我是说,家里没有人在等我!我没有任何亲人……”说到这里少女忍不住红了眼:“所以我死掉没关系!没有人会难过也没有任何人会流泪!可是你不行!所以你应该先走!”
她自幼就是孤儿,她非常了解一无所有的寂寞感。
所以进到美式餐厅,见到没法正常说话的少年独自一人坐在蛋糕面前,她便想参与他的生日,希望能为他唱首生日快乐歌。
用不着言语,她一眼就能读出少年藏于逞强笑颜下的落寞故事,因为自有记忆以来,她何尝不是在众人面前强颜欢笑?
也许有朋友,也许有几位愿意和她一起吃饭聊天的同学,但她仍旧没有一个真正的归属。
少年的孤独,她完全能够理解。
因为打从出生就被双亲遗弃的她,已孤单一人整整十九年。
“走吧!他、他拆掉我也需要一点时间!千万别让你的家人难过!”愚笨的少女拾起地上一根较长的树枝,准备赴死。
希望被手脚被拔掉不会太痛。
她流下泪水,全身无一处不在颤抖。
而陡坡上的少年已高高跃下,对此少女只管将手里的树枝刺出,以卵击石!
“该死……”听到这陌生男不禁握紧拳头怒吼:“所以老子才讨厌你们这些天真的家伙!!!”
他直把少女推开,一个低蹲猛然朝俯冲而下、朝少年的下颚送上一技上勾拳,虽然重击对少年无效,但至少能将他打飞一段距离。
可这么奋力一揍,陌生男徒换来自己左拳碎裂,这胡乱送出去的拳头又害他赔上好几根指骨。
明明大可放这蠢丫头去死的,自己果然还是没法打从心底冷血。
陌生男咬牙,全怪这女的说了一堆没意义的鬼话,害他不知不觉动摇……
“说吧!你这臭女人要怎么负责!”陌生男瞪着她埋怨:“老子为了保护你!这里断那边折的!这全都是你的错!”
被推在地上的少女还是一愣一愣,她以为自己刚才就该没命的,谁知道陌生男又不惜牺牲拳头救了自己。
而见被揍飞的魔化少年再次起身,很快又要冲来,最后关头即便再怎么不情愿,陌生男也只好豁出去了。
他火速拉起少女一问:“给我个像样的理由奋战!快点!”
“像样的理由?什、什么意思?我不懂啊!”
被拉起的少女毫无头绪,为何突然这么问?
“当食物还是当情人!给你选!快选!”陌生男急迫吼道,只因前方的恶魔已高速逼近。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叫食物情人给我选!你到底在说什么——”
最后,没等少女说完更没等她理解,陌生男只管强行抱住少女,随后自私地朝她的唇深深吻去……
他粗鲁封住她的呼吸,激烈拥吻时,他炙热的胸膛紧贴她白皙柔嫩的肌肤,他结满厚茧和伤疤的十指按抚她的倮背、感受她的体温,他忘我享受她嘴里的溼热,享受这没有任何道德约束的占有,这一吻完全激起陌生男的野性跟睽违已久的兽欲——只为了使出杀手锏!
“金钱……权力……女人……”
黑暗中,沉睡于陌生男内心牢笼的两只绿瞳瞬时发亮,那头贪婪的野兽渴求鲜血,渴求性欲,渴求得以满足他无穷无尽欲望的一切。
下秒,一阵灰暗的狼烟从天倾下,群群灰烟瀑布似的从天降下,直降在深情拥吻的两人身上,没几秒浓烈的灰雾就屏蔽了周遭视野,使整片树林眨弥漫灰雾。
“胜利……荣誉……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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