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薛泠谢珩的其他类型小说《竹马不敌空降,我被太子宠上天全局》,由网络作家“新鲜萝卜皮”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少夫人——”丫鬟一声略带惊慌的呼喊打破了海棠苑的静致,身着桃粉色衣裙的翠月神色焦焦,行至门前,还差点扑倒。刚落了雨,屋里面的窗半支着,风吹进来带着凉意,碧月担心少夫人着凉,取了披肩过来,一边给薛泠披上,一边不满地说着碧月:“这都多少回了,怎么还学不会稳重,做事总是冒冒失失,也就我们家少夫人不重规矩,换了别人,我看你得天天吃挂落。”碧月和翠月都是薛泠的陪嫁丫鬟,一个稳重有序,一个活泼伶俐,虽说翠月行事冒失,但也知分寸,少有像今天这般莽撞慌乱。薛泠倒也没有责怪,只问缘由:“出了什么事?”翠月看向薛泠,行礼请了罪,这才开口:“少夫人,二爷回来了。”“二爷回来了,你这般慌乱做什么?”翠月看了一眼薛泠,直接跪在她跟前,“少夫人,二爷带了个女...
《竹马不敌空降,我被太子宠上天全局》精彩片段
“少夫人——”
丫鬟一声略带惊慌的呼喊打破了海棠苑的静致,身着桃粉色衣裙的翠月神色焦焦,行至门前,还差点扑倒。
刚落了雨,屋里面的窗半支着,风吹进来带着凉意,碧月担心少夫人着凉,取了披肩过来,一边给薛泠披上,一边不满地说着碧月:“这都多少回了,怎么还学不会稳重,做事总是冒冒失失,也就我们家少夫人不重规矩,换了别人, 我看你得天天吃挂落。”
碧月和翠月都是薛泠的陪嫁丫鬟,一个稳重有序,一个活泼伶俐,虽说翠月行事冒失,但也知分寸,少有像今天这般莽撞慌乱。
薛泠倒也没有责怪,只问缘由:“出了什么事?”
翠月看向薛泠,行礼请了罪,这才开口:“少夫人,二爷回来了。”
“二爷回来了,你这般慌乱做什么?”
翠月看了一眼薛泠,直接跪在她跟前,“少夫人,二爷带了个女子回来,说,说,说要娶她为平妻!”
薛泠整个人一震,方才还气色娇润,不过几息,便已脸白唇白。
“你胡说什么!二爷和少夫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二爷一向洁身自好、是高洁君子,怎会做这等伤少夫人心之事?”
碧月明显不信,见薛泠神色不妥,忙从一旁的案几上取过茶盏,“少夫人,翠月向来冒失,这次怕也是听岔了。”
薛泠已然平静下来,她抿了口茶水,正打算问个明白,就见婆婆身边伺候的水榕撑着伞过来,行至门口,水榕向薛泠行了个礼:“二少夫人,二爷回来了,夫人请你去花厅一趟。”
水榕是府里老人,她面上神色并无半分异样,言语也和往日一般,只头一眼看过来的眼神颇有几分波动,只不等薛泠看清,水榕便已恢复如常。
探究不出什么,薛泠应了声好,随即带着碧月往花厅赶去。
“夫人,刚下了雨,您走慢些。”
碧月撑着伞,小声地提醒着。
薛泠心绪烦乱,脚下的步伐哪里慢得了。
她想起方才翠月慌慌张张跑到她跟前说的那番话,现下又被婆婆请去花厅,薛泠心中已有不妙。
片刻后,薛泠绕过回廊,走进花厅。
只是人还未进花厅,她就看到跪在公婆前的崔钰和他身旁一身素色烟衫的女子。
她的公爹面色铁青,婆母也难压怒气。
看到这等情形,薛泠心下一沉,深知翠月所言非虚!
堂上的侯夫人看到薛泠,脸色缓了几分,眉眼都柔和了许多:“泠儿。”
薛泠敛下思绪,收了目光,抬腿步入花厅,看向武阳侯和侯夫人,福身行了个礼:“爹、娘。”
随后,她才把目光重新落到崔钰身上,轻皱了下眉:“夫君,你这是?”
侯夫人想起正事,脸色又沉了下来,“泠儿来了,你自己跟泠儿说。”
跪在地上的崔钰抬头看向薛泠,夫妻二人半年未见,崔钰看进妻子那温润如水的双眸,有几分怔忪。
今日薛泠身着一袭月白绫罗长裙,裙身绣着几枝海棠,素雅又不失颜色,裙腰处束着一条素色的丝带,那盈盈一握的腰身被勾勒出来,外披一件薄如蝉翼的竹青色纱衣,纱衣边上用银线绣着若隐若现的云纹,似有轻烟绕随。
未施粉黛,但薛泠天生丽质,眉如远黛,唇若樱桃不点自红。
同跪在身侧的陆雨薇似有所感,借着宽大的衣袖拉了下崔钰,崔钰回过神来,“阿泠,我想与你商量一事。”
崔钰说着,侧身小心翼翼地扶过一旁的陆雨薇起身。
“何事?”
“这是陆雨薇,我此次滁州之行,危险重重, 危难之际,是雨薇舍身相救,我方能脱险。”
薛泠闻言, 目光落到崔钰身侧的女子。
女子一身素色烟衫,乌发如瀑,仅用一支白玉簪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落在脸颊两侧,站在崔钰身侧,半身隐在他身后,也正抬眸向她看过来。
大概是刚哭过,她双眸里面还含着几分水意,看着楚楚可怜、好不动人。
薛泠压着心底的怒意和寒意,重新看向崔钰,温声问到:“夫君的意思是?”
去年六月滁州水灾,朝廷拨款二十万两赈灾,然年底却有人冒死进京状告滁州当地官府尸位素餐、侵吞灾银,当今大怒,命崔钰去滁州查明此事。
崔钰一去就是半年多,时至今日,他才归家。
带着一个女子归家。
这换了哪家世妇都做不到薛泠这般沉静。
崔钰看着眼前的这位相识多年、青梅竹马的妻子,心有不忍,却还是开了口:“我想娶雨薇为平妻。”
大梁朝建朝以来,就没有哪家公侯世家的公子要娶平妻的,崔钰这一做法,无疑是将她薛泠和薛家的脸面摁在地上踩。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可真的听到这话从崔钰的口中说出来,薛泠还是觉得心口一阵阵的凉意漫开。
崔钰这话激怒的并不仅仅是薛泠一人,武将出身的武阳侯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按着茶盏的手抖了又抖,最后还是没压制下来,拾起杯盏就向着崔钰砸了过来:“你想都别想!”
那杯盏是朝着崔钰砸过去的,但武阳侯怒气攻心,不免失了些准头。
再加上那陆雨薇就站在崔钰身旁,几乎衣裙相贴,那杯盏瞧着就要往她的脸上砸去。
千钧一发之际,崔钰折身双手反抱着她,以后背挡住了那砸来的杯盏。
杯盏砸在崔钰的后背,茶水瞬间将他外衫染湿,他一下闷哼,杯子落地,砰的一声后四分五裂,残留的茶水溅在了薛泠的脚上,恍若冰水,刺冷寒心。
薛泠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浑身冰冷、心慌体颤,她看着自己的夫君紧紧地护着那女子,面白如纸。
侯夫人见状,也是气得直接就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崔钰跟前,扬手给了他一掌:“逆子,你有想过泠儿的感受吗?”
武阳侯和薛泠父亲交好,两家来往甚笃,薛泠更是侯夫人看着长大的,侯夫人自是把薛泠当半个女儿看待。
原本以为崔钰和薛泠青梅竹马,他对薛泠情深意切,是断然说不出要娶平妻的话,不想崔钰竟能说出口,如今还当着薛泠的面这般维护这个陆雨薇。
侯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子,她想不明白,崔钰一向是人中龙凤,自小就聪明省心,娶的妻子更是他的青梅竹马、心爱之人,为何如今却要提出娶平妻之事!
听到侯夫人的话,崔钰双眸闪过几分愧疚。
陆雨薇察觉,略有不安地喊了他一声:“钰郎——”
崔钰低头看向怀里面垂泪的陆雨薇,再抬头,已经下了决心:“我心意已决,要娶雨薇为平妻。”
说到此处,崔钰略有愧疚地看向薛泠:“泠儿你三年无所出,如今雨薇已经有了身孕三个月,雨薇对我又有救命之恩,我娶她为平妻,并不为过。”
如果说,方才崔钰的所作所为,让薛泠失望伤心,如今他这话,却让薛泠如坠冰窟!
崔钰为武阳侯府的二公子,虽侯府爵位落在大公子的头上,但他五岁被选为太子伴读,十五岁被当今钦点为探花,入大理寺,前途无量。
她一个没落伯府大小姐,能嫁给崔钰,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更别说她和崔钰成婚后,崔钰对她宠爱有加,又是一段佳话。
可只有薛泠知道,崔钰在人前与她恩爱有加,人后却常常借口看公文宿在书房,两人成婚三载,至今还未行敦伦之事。
两人青梅竹马,薛泠从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直到今天,她方才明白,崔钰为什么会这般冷待她。
原来他从未喜爱过她!
公婆年岁已大,未免有些记事不清,自然是不认得眼前的陆雨薇是五年前被抄家的兴安伯之女。
自三年前今上立下太子后大赦天下,崔钰就开始频繁外出公干。
薛泠以前只当他初进大理寺,自是要接这些烫手山芋的公差之事,也未曾多想,今日联想,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再回想从前,陆家尚未被抄之前,在国子学之时,她与陆雨薇为同窗,好几回崔钰下学特意等在院学门口。
她当初以为崔钰是特意等她,当时只觉心甜嘴蜜,如今回想,薛泠才知道自己当初不过是自作多情。
崔钰这话惊住了武阳侯两夫妻,侯夫人更是不可置信,那般端方君子的儿子,怎么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
侯夫人抬手指着崔钰,几声“你”后,怒急攻心,直接晕了过去。
“母亲!”
“母亲!”
“夫人!”
侯夫人突然晕倒,花厅一阵慌乱,薛泠忙让碧月请大夫。
所幸侯夫人并无大碍,不过是怒火攻心,一时气不过,方才晕倒。
大夫离开后,侯夫人被送回了房间。
薛泠见公爹面色铁青,借口看侯夫人,也离开了花厅。
侯夫人被送回房后便醒来了,听说薛泠跟了过来,她撑着头坐到了茶案旁:“你们都出去吧,让阿泠进来。”
“泠儿,过来!”
薛泠刚进门,就被侯夫人招手喊了过去。
她依言走到她身旁坐下,侯夫人抚着她的脸看了会:“泠儿,你老实告诉我,你和阿钰,是不是还没有圆房?!”
薛泠听到婆母这话,只觉得又羞又难堪,但侯夫人待她一向极好,薛泠知道,婆母问这事,必定是心中早有所想。
她垂下头,看着自己裙子上的海棠花,点了下头。
“啪!”
侯夫人出身将军府,祖辈皆是武将,年轻的时候还曾和武阳侯一起上过战场,她不似寻常侯府主母,目光只在后院,因见识过外面的辽阔,对薛泠这个儿媳向来都是又怜又爱,更不会像别的婆母那般,成日盯着她的肚子看。
可薛泠和崔钰两人婚后恩爱、琴瑟和鸣,又都是身体康健之人,成婚三载,薛泠都不曾有过消息,她就算不急,也不免多想。
这一多想,侯夫人也就看出些苗头来。
知子莫若母,她是给崔钰留脸面,方才在花厅才没揭穿那陆雨薇的身份。
如今再从薛泠口中得知两人成婚三年,竟还未成事,侯夫人对儿子更是气不可言。
“这个混账!”
侯夫人一连拍了两下案几,“泠儿,你放心,那个陆雨薇,只要你不点头,我和你父亲,是绝对不会让她进门的!”
薛泠听到婆母这话,更觉难堪。
崔钰不爱她,她就算是死咬着不让陆雨薇进门又能如何?
为了陆雨薇,他连碰都不曾碰过她。
“我知道的,母亲。”
薛泠抬起头,对着侯夫人笑了下。
见她这般,侯夫人更觉愧疚,抚着她的发:“是崔钰对不起你。”
薛泠动了动唇瓣,想为崔钰说句话,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半句违心之言。
见她心绪不佳,侯夫人没留她用晚食。
薛泠回到海棠院,远远便看到立于窗前的崔钰。
半个时辰前方下了雨,屋檐上的积水还未散尽,薛泠抬眼看过去的时候,正巧有一滴雨水从滑落,她那夫君一身白色的锦衣立于窗前,身姿挺拔,如青松翠竹。
大抵是觉察到了她的视线,冷清的双眸正看过来,和方才在花厅看陆雨薇的神色全然不同。
薛泠只觉心头一刺,心口隐隐作痛。
她敛下眉眼,转开了视线。
走进房门,整个厢房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饶是平日话多的翠月也只安静地立在一旁。
见她进来,崔钰让下人把晚食送上来,“阿泠。”
他从一旁拿过长盒,“补你的生辰礼,看看喜不喜欢?”
平心而论,崔钰待她不算差,不然薛泠也不会成婚三年,未曾圆房也不会生出半句怨言。
他在外人面前给足了她脸面,回回宴席,他都差人来提醒她莫要贪杯,引得其他夫人太太皆是羡慕打趣,薛泠也觉得甜蜜欢喜。
每年生辰礼,他从未落下,年年如此。
曾经,薛泠以为这就是恩爱夫妻,她的夫君是爱她的。
今日她才知道,自己到底是闹了多大的一个笑话,亦或者说,她本身就是那个笑话。
薛泠接过长盒,递给一旁的碧月:“放到我的妆匣里。”
“是,少夫人。”
崔钰见她看都不看,蹙起眉,“阿泠,你在生气?”
薛泠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夫君,陆小姐有身孕,她初来侯府,必定多有不适,你还是去陪她用膳吧。”
说完,她拿起食箸,夹了块藕片放进嘴里面。
崔钰见她这般平静,心底有种说不清的憋闷,也拿起了食箸:“方才归家,自是要陪阿泠。”
薛泠听到他这话,捏着食箸的手微微一顿,忽然就觉得胃口全无。
崔钰的惺惺作态这么恶心,她从前为何半点不觉?
薛泠正准备放下手上的食箸,碗里却多了块金黄的松子鱼。
“阿泠喜欢吃鱼,多吃些。”
崔钰从来只和她在外做戏,今日这般,多半是为了不让她为难陆雨薇。
薛泠看不得他这般刻意,她直接放下手上的食箸:“夫君,陆姑娘的事情,我都听你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眉眼清冷,语气也十分平淡。
这本是崔钰想听的话,如今真听到了,却有些不爽快。
崔钰正想开口,他的小厮进来:“二爷,陆姑娘说她肚子疼。”
“怎么回事?”
崔钰直接撩起衣袍起身,行至门口,他才想起薛泠,面露难色:“阿泠,我去看看雨薇。”
“夫君快去吧,陆姑娘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容不得半点闪失。”
薛泠体贴地说道。
崔钰听到她这话,神色微动,许是觉得自己这样离去确实不妥,又补了句:“你先用餐,我去去就回。”
“好。”
薛泠端坐在那儿,看着崔钰疾步走远,脸上又淡了几分。
崔钰的人和他离开后,屋里面只剩下薛泠和她的两个丫鬟。
没了旁人,翠月忍不住怨怪:“少夫人,二爷他也太不把你放在眼里了!”
碧月听到她这话,连忙伸手过去轻拽了下她的衣衫,摇头示意她别说了。
薛泠收了视线,“撤了吧。”
“少夫人,您都没用几口……”
碧月看着几乎没动过的餐食,心疼地看向薛泠。
“撤了。”
薛泠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出了海棠苑,崔钰双眉就皱了起来:“叫了大夫没有?”
“二爷,已经差人去叫大夫了。”
思及陆雨薇身孕不过才有三个月,还不算胎稳,崔钰脚下的步伐又快了几分。
武阳侯不允崔钰娶陆雨薇为平妻,陆雨薇如今只当是客人,安排在外院的听雨阁。
听雨阁离海棠苑有将近半炷香的距离,崔钰赶到听雨阁的时候,大夫已经在给陆雨薇诊断。
他跨步入门,撩开幕帘,床上的陆雨薇双颊发白,没有半点血色,额前细汗密布,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
见他来了,陆雨薇弱弱地唤了一声:“钰郎——”
声音刚落下,那双眸也盈出了泪水,更显可怜。
崔钰心弦一紧,忙握住她手:“莫慌,我在此。”
此时,大夫已诊断完毕。
崔钰见状,忙问:“大夫,雨薇她怎么样了?”
大夫不知陆雨薇身份,斟酌了下才开口:“这位夫人应是动了胎气,但不算严重,我开一保胎方子,三碗熬成一碗,连服三日。”
“夫人身孕虽已满三月,但如今又动了胎气,接下来夫人需得卧床休息,勿忧思多虑,放宽心房,好好养胎。”
“谢大夫。”
崔钰看向青松:“青松,送大夫回去。”
“谢二爷。”
大夫拱手行礼后跟随青松出了侯府。
青松扶着大夫上了马车,亲自把人送回了医馆,付了诊金。
只是临走前,他多说了一句:“李大夫,陆姑娘是我们二爷即将迎娶的平妻,今日之事,还望大夫莫要声张。”
李大夫在济恩堂当了那么多年大夫,出诊了不知道多少侯府世家,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这是自然。”
青松看着李大夫进了医馆,方才回侯府复命。
青松办事,崔钰放心,他并未多问,听说他把大夫送回去了,挥了挥手,便让人退下了。
崔钰还记着自己离开海棠苑前说过的话,见陆雨薇喝过药后已无大碍,便想离开:“雨薇,时候不早,你早些歇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听说他要走,陆雨薇忙伸手拽住崔钰衣袖,抬眸双眼泪眼蒙蒙地看着他:“钰郎,侯爷和侯夫人,是不是不答应我进门?”
“父亲母亲并非心狠之人,你已有我骨肉,我多求几次,他们早晚会松口,此事不用你忧心。”
他抬手擦掉她眼角的眼泪。
陆雨薇咬着唇,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身:“那薛泠呢?”
听她提到薛泠,崔钰不免想到自己来前薛泠说的那些话:“泠儿素来体贴大度,平妻之事,她并无异议。”
怀里面的陆雨薇听到崔钰这话,有些惊讶,薛泠自小便爱慕崔钰,小时候旁人不小心碰了崔钰送她的物件,她都要冷脸。
如今崔钰要娶她为平妻,她居然不闹不争,就这般答应了?
离京五年,陆雨薇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懂薛泠这位故人。
只是崔钰,她是必定要嫁!
想到此处,陆雨薇又往崔钰的怀里面靠近了几分,:“钰郎,我只有你了!”
崔钰见她一副揣测不安的模样,想到她今日初入侯府,就经历这么多事情,心下不忍。
几息后,他轻叹了口气,唤了声外面候着的青松:“青松,去取些我的衣物来,跟少夫人说,我今晚不回海棠苑了,让她不必等我。”
说完,他拍了拍陆雨薇后背:“我今晚不走了,你且安心睡吧。”
青松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听雨阁。
青松回到海棠苑,让翠月帮忙向少夫人传话:“陆姑娘动了胎气,二爷今晚留宿听雨阁,你让少夫人早些歇息,不必等二爷了。”
翠月气不过,回了一句:“少夫人已经歇下了。”
青松察觉到翠月的不满,讪讪地回了句:“这便好。”
翌日,崔钰留宿听雨阁的事情传遍了整个侯府。
侯夫人得知此事,晨食都没用几口,武阳侯更是气得要去把崔钰打一顿。
侯夫人尚有些理智,拦下了武阳侯:“你去把他打一顿又有何用?届时不过是平添了笑话!”
“那你说该如何?”
侯夫人揉着眉心:“陆雨薇已有了身孕,她进侯府是迟早的事,我们坚决不让她进门,日后成了外室,到时候人尽皆知,我们侯府颜面尽失,崔钰又和你我离心,泠儿被人置喙,这是三败俱伤!”
“那难不成让她进门?”
侯夫人点了下头,“娶为平妻是万万不可能,纳妾倒是可以。”
说到这,侯夫人顿了下:“不过此事,还需和泠儿商量。”
与此同时,海棠苑。
李嬷嬷正和薛泠说着相似的话:“自古以来,纳妾是常事,与其让那个陆姑娘进门和小姐你当平妻,不如小姐你主动向二爷提出将她纳进门。”
“届时,她也不过是一个妾室,二爷就算再喜爱她,也断然不可能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
薛泠一大早起来,就听翠月说崔钰昨夜留宿听雨阁陪陆雨薇,他要娶陆雨薇为平妻的事情也传遍侯府。
虽说婆母治家有方,侯府内少有下人敢明目张胆地妄议主子,但私底下,又谁能拦得住。
昨天在花厅看着崔钰护着陆雨薇,薛泠早就知道他对自己没有半点心。
原本她觉得没心就没心,崔钰给她体面,他的心愿意给谁便给谁。
可如今,崔钰却连体面都不给她留了。
“嬷嬷,我省得。”
薛泠话音刚落,就见碧月领着水榕进来 。
水榕行了礼:“少夫人,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婆母找她什么事,薛泠已然猜到。
昨日公婆只是怒气攻心,今日冷静下来,必然是要好好考虑陆雨薇的去留。
公婆向来心善,公公早年镇守边疆,后院只有婆母一人,崔钰也只有一个大哥和妹妹。
如今崔钰大哥在镇守西北,尚未成亲,侯府至今,还未有子息。
公婆虽然从未催她此事,但薛泠怎么看不出来公婆想抱金孙。
陆雨薇怀有身孕,公婆断然不忍心让她把孩子流掉,既然要留孩子,大人必然是要进侯府。
平妻是断然不可能,唯一能让大家都接受的,必然是贵妾。
“少夫人,夫人在里面。”
薛泠收了思绪,抬腿走了进去。
“泠儿。”
见她进来,侯夫人从椅子上起身。
“母亲。”
婆母宽厚,嫁进来不过三日,就免去了她的晨昏定省。
昨日才信誓旦旦说,不会让陆雨薇进来,今日却要松口商量让陆雨薇进府做妾之事,侯夫人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
薛泠垂眸,视线落在婆母覆在自己手上的手,深知婆母如今的为难之处,自己应当做个识趣的儿媳,主动开口。
可薛泠却识不了这趣,也开不来这口。
她和崔钰十二年情分,他不喜爱她,大可坦然,她也不是死缠烂打、毫无廉耻之人。
然他半句不提,婚后种种更是让她处处怀疑自己哪里没做好,如今他带着心爱之人回府,第一件事就是要把人迎进门。
这般欺她、辱她,薛泠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屋内的下人早已被屏退,如今就只剩薛泠和侯夫人二人,无人开口,一时间静能听针落地。
侯夫人看了一眼窗外,虽有不忍,终是开了口:“泠儿,阿钰昨夜留宿听雨阁之事,你怎么看?”
薛泠抬眸,看向婆母:“母亲,陆姑娘昨日动了胎气,自是需要夫君安抚。”
她这话大度识体,侯夫人听着,更觉愧疚。
可那陆雨薇如今已有身孕,再过些时日,肚子大了起来,府上流言种种,更是不堪。
侯夫人看着薛泠,只能心硬了几分:“泠儿,今日唤你过来,是想与你商量,那陆雨薇的去留之事。”
薛泠心口一刺,只觉得喉间苦涩,可面上只能维持浅笑,“母亲,昨日夫君已经跟我商讨过陆姑娘之事,夫君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
话毕,薛泠微垂下眸,盖住眼底所有的伤痛和愤恨。
“崔钰想娶陆雨薇进府与你做平妻,我和侯爷是断不会答应的,只是那陆雨薇已有身孕,她这般不明不白地客居在我们侯府,终归不是长久之计。我知泠儿你为人柔善,也做不出那等去母留子之事,为今之计,只能委屈你,让崔钰纳她为妾。”
侯夫人说到此处,目光落在薛泠身上,观着她的神色,见她神色无甚变化,方才继续开口。
“只是崔钰性格你我皆知,他本是想娶陆雨薇为平妻,如今让他纳她为妾,怕也不肯点头。”
听到此处,薛泠只觉得可笑。
曾经她也以为自己与崔钰相识十二年,她深知他为人。
直到如今,薛泠才发现,纵然相识这么久,她对崔钰不过一知半解。
薛泠将喉间的涩然咽下,顺着婆母的话问道:“母亲的意思是?”
“我和侯爷商议,决定让崔钰纳她为贵妾。你放心,她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妾,始终低你一头,在我和侯爷眼里,你才是我们的儿媳,我们也断然不会让她越过你头上去的!”
尽管来之前,薛泠已经猜想到这般结果,可真的听到婆母把话说出来,她还是难以接受,面上再不显,也难掩那几分白。
侯夫人看着薛泠,长叹了口气:“泠儿,是我们武阳侯府对不住你!”
事到如今,薛泠还能说什么?
婆母再好,先要顾全的也是这侯府的脸面。
她勉强一笑,却是比哭还要难看,“母亲,夫君说得是,我三年无所出,这本就是我的错。陆姑娘之事,我听母亲的。”
薛泠实在没想到,自己满心满意地嫁给崔钰,竟然落得这般下场。
她紧抿着唇,双眼已有了几分红丝,努力又挤了丝笑:“母亲,今日初一,您若无旁事,我便告退了。”
薛泠已故祖母信佛,薛泠儿时常和祖母在初一十五这日到城外普济寺上香祈福,也养成了这般习惯。
后来薛泠祖母故去,薛泠每逢初一十五皆是如此。
侯夫人见她这般神色,本想再宽慰两句,但听她说今日是初一,也不好再留人误她时辰。
“好,早去早回!”
侯夫人拉过薛泠的手,方知她五指冰凉,想开口说些什么,薛泠已经福身退下了。
“唉,造孽啊!”
瞧见薛泠已然离开,侯夫人又叹了口气,捂着胸口靠坐到椅背紧闭着双眼。
水榕进来看到这一幕,忙上前,声音带了几分着急:“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侯夫人摆了摆手:“无碍。”
不过是被不孝子气着罢了!
侯夫人自认一生光明磊落,从未对不起过旁人,如今这事,摆明了是要让儿媳受委屈,她实在是良心难安。
想到方才儿媳那惨白的脸色,侯夫人眉头皱得更深:“崔钰还在那听雨阁?”
水榕斟了杯茶递给侯夫人:“夫人,今晨那陆姑娘胃口不佳,二爷他……”
听到崔钰如今还在听雨阁,侯夫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猛得放下手中茶盏:“把他给我喊过来!”
“是,夫人!”
水榕福了福身,退出了屋内。
“少夫人,您怎么了?”
薛泠刚走出静宜院,浑身就像是泄了劲一般,双腿一软,她几乎站不稳,幸得一旁的碧月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见她脸色冷白,唇色几无,碧月担忧地问了句。
薛泠借着碧月的力重新站稳,轻抬了下手:“没什么。”
碧月抿了下唇,到底是没把话说出口。
她自然是知道薛泠为何这般,不过是二少爷欺人太甚!
她们家姑娘性子一向刚烈,本以为是嫁给心爱之人,可成婚三年,姑爷未曾沾过姑娘半分衣袖,如今还带回来一个已有身孕的女子闹着要娶为平妻,纵使换了旁人,也难以承受这般屈辱,更别说她们家姑娘!
诚意伯府虽显没落, 难比如今的武阳侯府,可她们家姑娘才貌绝然,当初求娶之人也踏破了伯府门槛,薛泠并非只有崔钰一人可选。
当初薛泠之所以会嫁给崔钰,两人青梅竹马多年感情为其一,武阳侯府后院简单无纳妾先例为其二。
侯夫人上门提亲之时,虽未曾言明崔钰将来绝不纳妾,可也委婉地提过薛泠嫁过去后耳目清净,不必烦扰后院之事。
然如今不过才成婚三年,姑爷就领着外室女进门,还扬言要娶为平妻!
思及这些,碧月更是忧心。
薛泠疾步回了海棠苑,翠月早已让门房备好马车在侯府门口,如今见她回来,连忙上前:“少夫人,马车已经备好,我们是即刻——”
话说到一半,翠月方才发现薛泠神色不妥,“少夫人,您哪儿不舒服?”
碧月摇了摇头,示意翠月别问了,翠月只好抿唇去沏茶。
李嬷嬷看着薛泠这般,也是心疼,“少夫人,可是那陆姑娘的事情?”
嬷嬷不说还好,甫一开口,薛泠脸色更加惨白。
她咬着唇,却还是压不住颤意,双眸怔怔地看着前方,渐渐被水光漫了视野。
见她这般,嬷嬷也猜到是和那陆雨薇相关,正想劝说今日不如就不去那普济寺,只她还没开口,薛泠已经收敛了心绪,重新起身看了她一眼:“嬷嬷,时辰不早了,我先去普济寺,旁的事,我回来再与你说。”
李嬷嬷只好应是,看着薛泠带着碧月和翠月再次出了海棠苑。
薛泠一路不做声,翠月和碧月二人也不敢言语。
主仆三人方从回廊走出,薛泠便瞧见了那听雨阁门前的陆雨薇和崔钰。
“少夫人,是二少爷。”
翠月忍不住提了句。
她本平复了几分的难受又开始翻涌,薛泠只瞧了一眼,便将视线收回。
“钰郎,是姐姐。”
瞧见薛泠,陆雨薇忙松开手,上前行礼柔顺地喊了句:“姐姐。”
崔钰也看见薛泠,想到方才水榕说母亲寻他有事商讨,崔钰猜想多半是平妻之事。
此刻看到薛泠,崔钰本想上前宽慰几句,以免她多心,不想还不等他抬步,薛泠便领着两个丫鬟走过,几步便走远,头也不曾回。
陆雨薇本以为薛泠是来兴师问罪,不想对方只匆匆而过,不言一语,仿若没看到她们两人。
她心有疑惑,再想到方才侯夫人的丫鬟过来寻崔钰,脸上又多了几分惶恐:“钰郎,姐姐她莫不是还在气我?侯夫人她寻你,想必是为了平妻之事——”
话到此处,陆雨薇已经泪眼涟涟,“钰郎,我不想你夹在我与侯夫人之间为难,倘若夫人愿意让我进府,我当个妾——”
跟前的佳人惶恐可怜,崔钰只好先将薛泠方才那般作为勾起的心中几分不适压下,敛眸安抚着陆雨薇:“莫哭。你放心,我断不会让你做妾!”
陆雨薇知道自己再退却,她就真的要当妾。
她收了哭意,轻点着头,偎依进崔钰怀里面:“钰郎,我只有你了!”
崔钰抚拍着她后背,又安抚了几句,方才让丫鬟把陆雨薇送回房间,随后去寻侯夫人。
翠月为薛泠不平,行远后,忍不住哼了声。
马车早就在侯府门前等着,小厮见薛泠行来,忙把脚蹬放好。
薛泠坐上马车后便闭目养息,微微拢起的秀眉透着她的几丝情绪。
普济寺在城外十多里,马车出城需得半个多时辰,出城后还得驶半时辰。
薛泠等人到普济寺,已经巳时三刻。
今日初一,普济寺香客熙攘,薛泠净身上香供奉捐罢香油钱,随后便有小师傅领着去听诵佛经。
她自小便随祖母来这普济寺上香祈福,心中对佛祖有敬畏之意,往日再多的烦心闹事,薛泠只消在这坐上片刻,便神思清明、豁然开朗。
然今日,她频频想起出府前陆雨薇靠在崔钰身上的那一幕。
她刚嫁进侯府时,也曾对这样浓情蜜意的夫妻生活有过幻想,可每次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主动拉近两人接触的时候,都被崔钰一句“让旁人看了不好”击退。
曾经,她以为他是君子所为,如今才知道,不过是因为他嫌她非心中所爱罢了。
陆雨薇是他的心中所爱,所以他不顾父母反对,世俗偏见,也要领她进门,娶她为平妻。
这么多年,她就像是个傻子一般,围在他的身旁,平白让他看了笑话。
薛泠所求,也不过是夫妻恩爱,如果能如武阳侯和侯夫人那般一生一世一双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如今,夫妻只有表面的恩爱,很快,就连表面的恩爱都要维持不住了,这让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可咽不下又如何,难不成,她还能和崔钰和离不成?
“少夫人,少夫人?”
听到翠月的声音,薛泠方才回过神来。
堂内诵经早已结束,只剩她一人独坐。
“走吧。”
门外的小师傅恭候已久,薛泠说了声抱歉,方才跟着去了禅房。
“夫人,斋饭稍后送到。”
“多谢小师傅。”
禅房简陋,但胜在清幽,用过斋饭后,薛泠小憩了片刻,便准备下山回侯府。
山路并不难走,只是马车行到一半,外面突然狂风大作,车帘被吹得飒飒作响。
薛泠抬手掀开车帘,方才发现,原本还晴空万里,如今却乌云遍布,瞧着就是要下雨。
她轻皱了下眉,怕待会儿下起大雨,要困在这半路上,忙让碧月吩咐车夫赶快些。
“夫人,这声音,怕不是有什么野兽?!”
今日这风实在是吓人,山间树木被风吹得东斜西歪,那呼呼的风声彷如鬼哭狼嚎,听得人心口发毛,薛泠也有几分惧意。
碧月躬身进来,恰好听到翠月这话,忙看向薛泠:“夫人,是风声,别听她胡言乱语。”
薛泠点了下头,“车夫怎么说?这雨下下来前,可能下山?”
碧月正想回话,马车突然一震。
“夫人!”
“夫人!”
薛泠被颠得离了座,忙伸手扣着窗柩。
幸好这颠簸只持续了半息,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
碧月也坐稳,忙上前检查薛泠是否受伤:“夫人,可有受伤?”
薛泠摇了摇头:“出去看看怎的回事。”
见薛泠只是有些受惊,却无大碍,碧月吩咐翠月照看好夫人,这才转身重新出了马车。
翠月方才没扶稳,跌得狠了些。
薛泠见她揉着腰,以为她摔伤了:“摔着了?”
“夫人,奴婢没事,只是蹭了下。”
“回头让碧月给你上些药油。”
“我省的的,夫人。”
薛泠点了点头,侧头撩开车帘又往外看了看。
这时候的天,比方才还要暗了些,远处的乌云压城,看得人心惊。
“夫人。”
窗旁传来了碧月的声音,薛泠重新撩起车帘:“可是马车陷住了?”
“是的夫人,车夫说车轮陷得深,怕是不好出来。”
薛泠没想到自己来上个香也如此不顺心,她又看了眼天色,“让马夫先试试。”
说着,她起身下了马车。
只是薛泠今日实在是没有气运,马车和小厮几番尝试,马车也不能脱坑。
碧月见状,开口提议:“夫人,马夫方才跟我说,这里离普济寺不过两刻脚程,下山却是要半个多时辰,如今这等天气,不如我们折返普济寺,免得待会儿大雨骤降,夫人无处可躲。”
碧月话音刚落,前方传来马车声。
“夫人,有旁的香客。”
翠月向前望去,只见一辆素色马车正驶来。
“先回马车。”
薛泠不知来者何人,只好先上马车。
山路本就不宽阔,两辆马车难以并行。
素色马车行至她们马车跟前,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里头原本闭目养神的男子轻皱起眉,似有不悦,清冷的声音传出:“长顺?”
短短两字,开口便是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回殿下,有一辆下山的马车,似乎陷住了。”
车帘掀开,长顺看了一眼马车里面的主,迟疑了片刻,又补了句:“好像是武阳侯少夫人的马车。”
武阳侯一共二子,世子尚未成亲,二公子倒是成亲三载。
长顺这口中的少夫人,自然就是武阳侯二公子的夫人。
听到此话,男子双眸缓缓睁开,露出一双漆黑沉静的眼眸。
他侧过头,抬手勾起一旁的马车窗帘,向外看去,“去看看。”
“是,殿下。”
长顺下了车,跟武阳侯少夫人的车夫交涉,一番交涉下来,方知她们的马车陷得极其深,轻易出不来。
“殿下,武阳侯少夫人的车深陷,一时半刻,怕是不好出来。”
“问她改不改道,改道我们便载她一程。”
听到这话,长顺惊了下,可抬眼看去,殿下神色淡淡,瞧着不似对武阳侯少夫人另眼相待。
薛泠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太子的随从与碧月的对话,还以为自己今日心绪不宁,听岔了话。
不成想,碧月重新进来,说得竟是一模一样的话:“少夫人,长顺大人说,倘若夫人改道上山,殿下载您一程。”
薛泠又瞧了眼车外,此时的天色几乎暗黑,恍如黑夜,大雨随时降下。
薛泠怕拖延时间,干脆起身探出了马车,亲自向长顺言明:“多谢太子美意,此处离山上普济寺并不远,我等脚程快些,必能赶在大雨……”
她话还没说完,远处一道惊雷响起,众人俱是一震,薛泠更是被吓得脸色微白。
两辆马车相距不过两尺,薛泠的声音不小,车内的太子听得一清二楚。
惊雷刚过,薛泠稍微从惊惧中回神,便见身穿皓色华服的太子从马车探身而出,“要下雨了,崔夫人,”
太子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下了起来。
他望向她,深不见底的双眸像是一张网,薛泠只觉得呼吸都紧了几分。
“孤难道比这雷雨还可怕?”
他说着,骨节分明的手向她伸了过来,那袖口的银丝云纹,随着他抬手的动作晃动,如缭绕的云雾。
薛泠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想起些几乎忘却的旧事,后背渗出一层层的冷汗。
大抵是见她许久不应话,碧月轻声喊了她一下:“少夫人?”
薛泠回过神来,太子的手还未收回去。
雨越下越大,薛泠脑海闪过昨日挡在陆雨薇身前的情深意切,她敛了思绪,垂下双眸,在碧月的搀扶下下了车,抬手搭上了太子的掌心。
太子的掌心温热,薛泠手刚放上去就觉得不妥,想抽手,却已经来不及了,对方已经收拢了五指,将她的左手紧紧地拽在手心。
“上来。”
薛泠踩在脚凳上,他不过一用力,她就轻松上了他的马车。
长顺忙收了脚凳和伞,安排薛泠的婢女坐后面的那辆马车。
太子外祖母前些日子在普济寺后山静养,太子今日上山,是为了接外祖母回城,自是不止一辆马车。
翠月上了马车,看着紧跟随后的碧月,忍不住拉着碧月手臂,在她耳边问了一句:“碧月姐姐,少夫人怎的会怕太子?”
碧月想起方才薛泠和太子僵持的几息,忙捂住了她的嘴:“慎言!”
她自然也是觉得自家夫人和太子之间有些莫名,碧月却不敢往深了想,毕竟她家夫人已经成婚三载了。
而那人,更是高不可攀的太子。
无论传出些什么,最终都是她们夫人吃亏。
马车内。
薛泠使了些劲,方才把自己的手从太子手中抽回。
“……多谢殿下相助。”
马车内只有他们二人,太子身姿如松般靠坐在那软垫之上,深邃的双眸正看着她,却不言语。
薛泠不禁又坐直了几分。
买车外的雨越下越大,惊雷阵阵,她好几次被吓得惊乍。
可身旁的人是太子,薛泠谨记,再惊慌,也不敢失了仪态,只能咬牙忍着。
又一道惊雷闪电,整个黑沉的天空被照亮,马车突然一个颠簸,薛泠伸手想要扶住窗柩,已经来不及了。
人跌向谢珩时,薛泠只扒住了车壁。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可控地跌撞到了谢珩身上。
薛泠想扶着车壁坐好,可刚直起身,又是一阵颠簸。
大雨滂沱的山路本就不好走,马车颠簸了一段路才算是平稳下来。
薛泠已经不知道自己往谢珩的身上撞了多少次了,由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她一眼,也没伸手过来碰她一下。
“殿下,方才对不住了。”
“无碍。”
他淡淡地吐出这二字,视线也只在她身上扫了一眼。
薛泠见他这般反应,暗暗松了口气。
殊不知,在她低眉看着自己衣袖上的绣纹发呆之际,一旁的太子正看着她。
谢珩看着身侧的女子,方才一番颠簸,夏日轻薄的衣衫早就已经有些乱了,可她浑然不觉,那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胸前一片白皙细腻的肌肤,宛如凝脂玉璧。
他看着,目光越发的深暗。
觉察到旁侧的目光,薛泠低头一看,方才发现自己衣襟有些乱,她心下一惊,忙侧过身整理。
等她理好衣服,重新抬头,发现谢珩还在看着她。
她心头猛得一跳,抬手摸下脸颊:“殿下,我脸上可有什么?”
听到她这话,谢珩这才收了视线,神色淡淡地应了句:“没什么。”
薛泠已经有些后悔上了这马车,她懊恼之时,马车已经停下,终于到了普济寺。
马车才停稳,薛泠便谢过太子,下了马车。
碧月刚下马车,便见薛泠先下了马车,轻抿着唇站在一侧,她忙上前:“少夫人,可是冷了?”
“有些。”
这么大的雨,山间确实有些清冷。
谢珩听到她这话,看了一眼长顺。
长顺反应过来,忙上前问薛泠:“少夫人可是冷了?”
薛泠不想承太子的情,刚想说不冷,长顺便已经开了口:“我们的马车上有披帛,翠月姑娘,烦你来拿一下。”
翠月看向薛泠:“少夫人?”
话已至此,薛泠再拒绝,未免不识好歹,她只好点了点头,看向谢珩:“多谢殿下。”
主持听说太子亲临,忙出来迎接。
谢珩今日上山,不想声张。
主持了然,领着他们进寺里客舍。
今日初一,寺里香客不少,这场大雨更是留了不少香客在此。
寺里的客舍几乎安排满了人,唯有后山给贵人静养的院子尚有空房。
早些年,薛泠祖母还未故去的时候,这后山的院子也曾留了间给薛泠祖母小住。
然薛泠祖母故去后,薛泠虽初一十五还上山上香,却少有留宿,主持早就把院子重新打理了留给别的夫人。
今日滞留在寺里的香客本就多,薛泠这般身份的香客也不好随意安排。
不过近日上山小住的贵人不多,薛泠最后还是被安排在祖母生前常宿的小院。
惊雷暴雨,薛泠一行人到小院,衣裙已经沾了不少的泥水。
今日出行,薛泠并无留宿的打算,自然也没有备多余的衣裙。
碧月只好打了盆清水,蹲在薛泠跟前,帮她把裙摆上沾染的污泥一一擦洗干净。
薛泠未时下山,一番折腾,又无奈返回这普济寺,如今已经是申时末,外面的雨不曾减弱半分。
翠月打扫好床铺,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少夫人,这般大的雨,这万一有石流,我们明日,怕也下不了这山。”
“下不了便下不了吧。”
下了这山,回去她还要面对崔钰娶平妻一事。
自崔钰带陆雨薇归家,这两日薛泠都浑噩不堪。
她像是胆小的小孩,试图将自己裹在被褥里面掩耳盗铃,不想不听不看,仿佛就不用去面对。
今日坚持上香,也不过是想要先避开这件事情。
薛泠也知道,她早晚是要面对的,从她嫁进侯府的那一天,她就没有旁的余地了。
纵有再多的不甘和怨怪,也只能咬牙咽下去了。
翠月收了视线,取了粗茶,给薛泠泡了壶茶水,“按我说,少夫人晚些回去也好,晚一日回去,那陆雨薇,就晚一日进侯府的大门!”
如今没有旁的人在,翠月愤懑不平的话碧月也没拦着。
只是毕竟不是些好话,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翠月心虚地慌了下:“夫人!”
薛泠松了手,直起身,看向门口,“莫慌,这么大的雨,外面听不到我们的话。去瞧瞧,是谁来了。”
听到薛泠的话,翠月很快就稳了下来,“是,少夫人。”
这房间不大,只一屏风挡住了外面的视线,薛泠侧坐在一旁,却是能看到外面的来人。
是个面生的丫鬟,薛泠瞧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低头看了一眼裙摆,“碧月,就这样吧。”
“少夫人,还有这块,很快就弄好了。”
门外的翠月很快就关门折了回来,手上多了套衣裙:“少夫人,是太子命人送来给您的。”
“太子殿下人真好,知道夫人没有换洗的衣裙,还特意派人送了套过来。”
翠月把衣裙放下,问薛泠:“少夫人,您要现在换上吗?”
薛泠侧头看向那套芙蓉色纱衣,想起方才在马车上,自己屡次撞到太子身上的情形,只觉得双颊温热,忙转开了视线,端起一旁的粗茶淡淡地抿了一口。
“先放着吧。”
碧月换了盆水进来,把薛泠裙摆的最后一点污泥擦拭干净,又用干净的布匹将裙摆上的水一点点地透走,重新理好裙摆,方才起身:“少夫人,好了。”
薛泠低头看了一眼裙摆,起身行到窗边。
外面的风大雨大,窗旁的地板被吹进来的雨丝打湿。
翠月见状,忙扶着薛泠:“少夫人,小心地滑。”
“嗯。”
薛泠应了一声,立在窗前看着窗外。
没站多久,寺里酉时的钟声响起,有小沙弥送了晚食过来,都是些素食。
薛泠用过素食,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雨总算是小了些。
山间夜晚风凉,碧月关了窗。
翠月使了些钱银,托旁边院子里的粗使丫鬟帮忙烧了些热水过来,给薛泠沐浴。
今日这般来回折腾,薛泠早就倦了,梳洗完便歇下了。
薛泠虽然困倦,却睡得不算好。
她许久没有做梦了,今夜刚入睡不久,便梦到了三年前的那个晚上。
那天白日里,崔钰上门提亲,亲口让她等他。
她满心欢喜,夜里辗转难眠,几经翻身,方才勉强有些睡意。
正当她入睡之时,房内却突有声响,她正准备开口唤人,嘴便被一只男子的手紧紧捂住。
当时薛泠惊得直发颤,以为是什么采花大盗闯进闺房,不曾想,对方低头贴在她耳侧开口,却是熟悉的声音。
谁能想到,太子明德惟馨、澧兰沅芷,行的是岿然君子风,也会闯姑娘的闺阁,坐上姑娘的床榻,搂着姑娘的腰,问她是不是真的那么喜欢崔钰,是不是真的想嫁给崔钰。
薛泠早就被吓得心神全无,即使话在耳边,她听得清清楚楚,却没有神思去分析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只凭着本意应了句是。
她话刚说完,那捂着她唇的手便落到了她的颈上,五指不断地收紧……
薛泠惊醒过来时,尤觉得心惊,手捂着心口起了身,在黑暗和余惊中喘着气。
房外突然一道雷光,生生劈开了一道亮。
门上传来声响,薛泠忙抱过一旁的布枕,双眸看着床帘外。
一道人影渐渐走来,薛泠惧意漫上心头,抱着布枕的双手不断地发颤,方开口,便卸了气:“碧-月!翠——”
还未等她喊出翠月,那人便已撩开床帘。
“薛泠。”
薛泠看着俯身过来的谢珩,恐惧散了几分,防备渐渐涌了上来。
她抱着布枕,往后挪了些,拉起薄被盖在身上:“殿下深夜前来,可是有要事?”
薛泠稳下心绪,试图提醒来人这般做法的不妥。
窗外的月色透进来,谢珩深邃的双眸直直地看着她,幽深得仿若深潭。
“殿下?”
谢珩并未言语,只是又上前了一步。
薛泠心下一惊,又唤了他一声:“殿下!”
就算他是太子,深夜闯进妇人的闺房,这若是让旁人知道,这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
可她的轻声喝斥并未让他的动作停下来,谢珩直接坐在了她的床榻前。
薛泠见状,一颗心直直提了起来,“殿下这是在做什么?您若是再不走,我便喊人了。”
“你大可把你的婢女喊进来,让她们瞧瞧,孤坐在你的床榻上。”
他抬眸看着她,漫不经心地说着。
薛泠被他这无耻的话气得脸色发红,“殿下到底想做什么?!”
三年前的那个夜晚,还有今夜。
“孤想做什么,崔夫人不知道吗?”
他抬起手,勾过她一缕发丝,缠在指上把玩,视线从她的胸口上移到她的脸上,讳莫如深:“还是说,崔夫人装不知道?”
薛泠伸手想把自己的发丝从他的手上拿开,手伸过去,方才把谢珩手上缠着的她的发丝松开,她手腕就被他扣住了。
她试图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却怎么使劲都抽不回来,像极了今日上马车那般。
薛泠又气又惊,“殿下莫要欺人太甚!”
见她眼睛有几分红,谢珩才松了手,“听说崔钰带了一名女子归家,扬言要娶她为平妻。”
薛泠诧异地看向眼前恢复了平日太子端方的谢珩:“你如何得知此事?”
她真是被惊到了,连敬称都忘了用,直接就称“你”。
崔钰带陆雨薇归家的事情不过两天,武阳侯府瞒得死死的,谢珩怎么会知道此事?
正当薛泠疑惑不已的时候,对方又说了一句:“孤还知道,那女子已有三月身孕。”
薛泠抬眸,脸上一片愕然。
然而谢珩还未说完,“还不止。”
说到此处,他忽而止了话,绯色的薄唇微微一勾,谢珩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在薛泠思量着他还知道什么的时候,他突然俯身靠近。
陌生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薛泠下意识想后撤,却撤无可撤,身后是冰冷的墙。
他几乎是贴在她耳边,“孤还知道,你和崔钰成婚三年,还是完璧之身。”
听到他此话,薛泠猛得瞪大了双眸,那双秋水般的明眸瞬间被惊愕填满,眼中的水光轻颤,仿若平静无波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掀起一圈圈的涟漪。
她原本拽着被子的手也松了开来,身上的被子滑落至腰间,露出那月白色的绫罗寝衣。
寝衣的领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许多,那白腻的酥圆若隐若现,可薛泠却浑然不觉,她还在谢珩那话中尚未清明。
谢珩目光落在那上方,深邃的双眸越发的暗沉,“薛泠,你咽得下这口气吗?”
他这话将她拉了回来,薛泠耳目清明,她看向他,水眸比方才又红了几分:“我咽不咽得下,跟殿下又有何干系?”
“况且——”
她低下头,自嘲地弯唇笑了下:“我咽不下又如何?”
诚意伯府式微,她父亲身无要职,十八岁的弟弟薛谌也只能凭荫蒙骁骑尉当差,去年方才和定远将军家的长女定亲。
她一个日渐衰落的伯府之女,能嫁进武阳侯府,嫁给崔钰,本就是高攀。
她就算真的咽不下这口气,提出和离,也无非是平白给他人添了茶余饭后的笑料罢了。
更何况,薛谌的婚事在即,她如果闹出和离,他的婚事,不免会受影响。
薛泠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可咽不下,又该如何,又能如何?
一滴清泪滴在了被上,意识到自己哭了,薛泠连忙抬手擦走眼泪。
再抬头,她眼里已经没有了泪意,只余愤怒:“所以殿下今夜前来,是想耻笑我?”
她话音方落,谢珩脸上顿时就浮起了冷意,那双黑眸更是透着上位者的威寒和震慑:“我以为崔夫人是个聪明人。”
他愤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原来你也不过是蠢钝之人。”
薛泠抿着唇,并未反驳。
几息后,门开了又关,很快,房间里面只剩下薛泠劫后余生般的喘息声。
谢珩一走,她浑身便像是被人卸了骨头一般,瘫软在被衾上,后背和胸前的薄汗已经不知道出了多少层。
经此一遭,薛泠后半夜是怎么也睡不着。
她身上的薄衫早已被汗水浸透,可薛泠怕那谢珩去而复返,不敢声张,更不敢唤醒碧月她们。
熬到天色将亮,薛泠方才撑不住,重新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发起了热。
昨夜少夫人不到亥时便已睡下,可到辰时,碧月还未见少夫人醒来,不免有些担忧。
等到巳时一刻,碧月放心不下,推门进了房间,走至床边,方才发现少夫人满脸酡红,再伸手一探,更是烫人。
碧月忙起身出去,吩咐翠月去问请大夫:“少夫人发热了,翠月,快去找方丈,请僧医来一趟。”
听说少夫人发热了,翠月连忙跑去找方丈。
昨日大雨倾盆,下山的路发生了山崩石流,下山的路被堵住了,长顺刚派人下山开路,便见一个婢女从远处慌乱跑来。
他认出那是薛泠身边的婢女,上前问了句:“翠月姑娘。”
认出是太子身边的人,翠月虽然焦急,却也只能先停下回话:“长顺大人。”
“翠月姑娘这般着急,可是崔夫人出了什么事?”
翠月忙点头:“少夫人大抵是昨日淋了雨,受了些寒,今日发起了热,人在床上昏迷不醒。”
说着,翠月又补了句:“长顺大人,我要去给我家夫人请僧医,偌大人无甚事,翠月便先行了。”
长顺听说是薛泠发起了热,连忙让开身:“发热可大可小,拖不得,翠月姑娘快去吧。”
“多谢长顺大人体恤。”
翠月行了个礼,匆匆就往寺里去了。
长顺想起自己还未向太子复命,忙转身往太子住处走去。
长顺远远便看见背手立于窗前,眉眼间的神色比昨日多了几分冷意。
太子心情不好。
长顺走进屋内,行礼轻唤了声太子:“殿下。”
“安排好了?”
“回殿下,已经安排人下山通路了。”
长顺看着太子那清贵淡然的侧脸,有些迟疑:“殿下,方才我来的路上,碰到了崔夫人的婢女,神色慌张……”
觉察到太子周身的冷意又重了几分,长顺适时住了口,“是卑职多嘴了。”
谢珩想起昨夜薛泠那话,脸色又沉了下来,瞧了眼长顺,冷哼了声:“她婢女神色慌张做什么?”
长顺没想到太子会追问,虽有疑惑,但也不敢妄测他的想法,忙压下惊愕,把话接下去:“崔夫人婢女说,崔夫人今晨发起了热,至今还在床上昏睡不醒。”
“胆小如鼠。”
谢珩冷声吐了四个字,长顺不明所以,但见他神色微沉,低头不敢言语。
见他还未走,太子挥了下手,长顺忙躬身退下。
薛泠这场病来势汹汹,高热更是不退,人在床上昏睡不醒,翠月和碧月二人,一人煎药一人在屋里给她用冷布敷额。
“碧月姐姐,药好了。”
翠月端着药进来,看着床上昏睡不醒的薛泠,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喂药。
薛泠这般状态,饶是碧月,也是心焦不已。
两人只能合力先将薛泠从床上扶起,一人扶靠,一人喂药。
一碗药汤,薛泠咽下去的还没有一半。
翠月见此,不禁担忧:“碧月姐姐,这可如何是好啊!”
碧月也不知如何是好,昨日大雨封山,今日下山的路被山崩石流堵住了,虽说太子已派人去清路,可一时半会,也没法把路完全清理出来。
往日这后山环境清幽,小住几日心旷神怡。
可如今薛泠病情凶猛,这后山这般简陋匮乏,倒成了耽误。
僧医医术有限,少夫人这般高热,若是能有名医施针先退高热,好让人清醒几分服下汤药,自是不成问题。
可如今哪里来的名医?
碧月擦着少夫人唇边溢出来的汤药,瞧着她满脸惨白,恨不能以身受罪。
翠月见她沉默不言,也深知如今难有对策。
思及方才僧医所言,如若今晚少夫人高热还退不下来,怕是凶多吉少,忧心难过,忍不住哭了起来。
抽噎着说道:“少夫人怎的这般命苦,若不是二爷带人回来非要扬言娶为平妻,少夫人昨夜也不会忧思难眠,着了风寒,如今昏迷不醒、高热不退!”
碧月虽不言语,心底却也认同翠月所言。
“太子!”
翠月哭着哭着,忽然想到什么,双眸一亮,抬手抓了一下身旁的碧月:“碧月姐姐,太子昨日上山,是为了接老太君归家,老太君向来有头疾。”
“我听闻去年老太君大寿突发头疾,两月后,萧少卿为老太君寻了一江湖名医。名医不喜拘束,所以老太君诊疗之际,坊间传言,名医皆宿在这普济寺的后山之中。”
“昨日大雨,老太君头疾顽固,逢雨天雪天必然复发。我去求太子,求太子让名医来给少夫人施针退热!”
名医之事,碧月自然也有耳闻。
如今少夫人昏迷不醒,虽知贸贸然去寻太子求助,未免失了分寸,可比起少夫人的命,失的那些分寸又算得了什么!
碧月思量一番,并未开口阻拦翠月,“你且去吧,只太子是我们冲撞不得的贵人,言辞——罢了,你照看少夫人,我去寻太子!”
碧月做了决定,把手上刚从少夫人手上拿起的布巾塞进翠月手上:“布巾暖了些,你再用冷水清洗一遍,我去寻太子!”
话毕,碧月提起衣裙,转身便往外走去寻太子。
只是人方出了房门,便见太子身边的随侍长顺大人领了位郎中走进她们的院子。
“碧月姑娘。”
“长顺大人。”
碧月忙行了礼,看向长顺旁边的郎中,心中有所希冀:“长顺大人,这位是?”
“这是九手神医,太子听闻崔夫人高热不退、昏迷不醒,便让我带九手神医为少夫人看诊。”
听到这话,碧月忙引人进去,“长顺大人、九手神医,请,我家少夫人,已经昏睡不醒将有四五时辰,她高热不退,僧医开的退热汤药,我等也难以喂入。”
长顺行至屏风处便停下,九手神医搭脉后又问了些薛泠近日的情况。
二爷带有身孕女子归家要娶为平妻之事尚未传出,碧月怕翠月嘴快说多了,抢在翠月开口前应了话:“少夫人夫人近日有些许烦心,想来夜间应是睡不好,胃口较平日也是差了些。”
碧月只说症状,不提缘由。
神医也是聪明之人,高门大户多的是难以宣口的秘事,一番诊断,和僧医所言无甚差别。
“……我行针后约莫一刻钟,夫人便能醒来,备些好克化的吃食,待夫人醒来后,让她用上一二,切勿闭食。”
神医言简意赅,针灸后便告退了。
薛泠做了场大梦,梦里面的事情像走马灯似的匆匆而过,大多她都记不得了。
醒来见翠月双眼红红地守在床头,薛泠想坐起身,才动了下,方才察觉身上没有半寸的劲,人刚起来些,又跌回床上去。
“翠月,我这是怎么了?”
翠月见她终于醒了,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一边扶着她一边回道:“少夫人,您真的要把奴婢吓死了!”
“我怎么了?”
“您染了风寒,今日起了高热,一直昏睡不醒,请了僧医给您看诊,开了药您却喝不进去。”
薛泠大致清楚自己怎么回事了,她没逞强继续起身,躺了回去往外面看了一眼:“什么时辰了?”
“快申时了,少夫人。”
翠月斟了杯水,“少夫人,喝点水。”
外头的日光还是亮堂的,瞧着也没下雨:“派人回府了吗?”
“昨日太子已经派人到侯府通报过了,今日山路被堵了,下不了山,少夫人。”
薛泠抿着水,一杯清水下肚,方才觉得喉间的难受缓了些。
碧月从外头端着清粥进来,见薛泠醒了,脸上也染了几分激动:“少夫人,您醒了,感觉如何,身子可还难受?”
薛泠摇了摇头:“有些乏力,旁的倒是还好。”
“九手神医说了,少夫人这一场高热,耗了不少精气,醒来需得进食。”
碧月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上的托盘放至一侧,又拿起托盘里的空碗,盛了些许清粥:“少夫人,我熬了些清粥,您用些吧。”
薛泠方才不觉,如今闻到清粥的米香,方才觉得胃里空空,“拿来吧。”
“少夫人,奴婢喂您。”
碧月心疼薛泠这场病痛,并未让她沾手。
薛泠身上没有几分力气,倒也没再说别的,借着翠月的力气靠坐在床头喝起了粥。
小半碗清粥下肚,薛泠方觉得自己身上有了力气。
喝罢粥后,在碧月的伺候下又换了身衣裙。
薛泠虽然醒来,只病症还未完全消退,换过衣裙便又睡过去了。
这一觉薛泠睡得难得香甜,及至酉时,被翠月唤醒吃晚食。
寺庙中不好沾荤腥,山路又未通,素面寡淡至极。
不过薛泠尚在病中,神医本就交代其清淡饮食 。
吃过晚食后,薛泠觉得身体已经恢复许多。
今日在床上睡了整整一日,身上筋骨都有些懒酸,她便下床走动一二。
窗外日渐黄昏,倦鸟归巢,吹过来的风都带了些凉。
碧月娶了披帛披在她身上,“少夫人,山间傍晚风凉,您高热方退,小心着凉。”
薛泠抬手轻轻拉紧了披帛,极轻地应了一声:“嗯。”
这时,门外传来翠月的声音:“太子殿下!”
薛泠拉着披帛的食指微微一颤,本就苍白的脸色又孱弱了几分。
他又来做什么?
难不成昨晚羞辱她还不够,今日要当着她的婢女的面再行一番吗?
泥人尚有几分脾气,薛泠轻拽着披帛,神色冷了几分。
可方对上谢珩双眼,薛泠就先失了心性,谦卑地行了个礼:“太子殿下。”
太子今日着了一身月白色长袍,玉冠束发,抬步进来时,衣袂轻飘,通身疏冷,看过来的双眸也与昨夜全然不同,虽有温润浮于表,却不至眼底。
他伸手轻扶了下,“听闻崔夫人高热不醒,孤来看看。”
他一个未婚男子,她一个成婚夫人,这番前来,情理不合。
薛泠万万没想到,太子竟这般胆大。
可她也不能同他撕破脸皮,只能提起心神,与其周旋:“谢殿下关切,臣妇高热早已退下了。”
碧月早已在太子进房前就行李退下了,房间如今又剩下了薛泠和太子二人。
薛泠抬眼向窗户外看了一眼,别说她这屋子里没旁人了,就是外面的院子,也没人。
她压着心中的怒意,“太子殿下,臣妇病气未退,不便招待,殿下既已翘过臣妇,便请回吧。”
薛泠这番话是明目张胆地赶他,谢珩也有不虞,只视线落到那孱弱惨白的脸上,到底还是没发怒。
见他伸手过来,薛泠一惊,想开口呵斥,又怕旁人听到,只能压着声音:“殿下!”
“你说你高热退了,这般脸色,看着可不像是高热退了。”
说着,他手背直接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女子的肌肤细腻,手背上的温热让他指尖发痒。
谢珩见她横眉冷目,终是压下了那几分冲动,将手收了回来:“倒是没扯谎。”
“我为何要骗殿下?”
谢珩见她气得鼻尖发红,竟有些可爱,冷冽的眉眼也柔了几分:“你这高热若是再不退,孤便要治你那两个婢女的罪了!”
“你——”
人人都说太子孤高清洁,她少时也曾见过谢珩几回,印象中也是端方君子,虽有些疏冷清冽,也不曾像如今这般无耻。
见她气得要紧,谢珩不再言语,转身便离开了她的房间。
薛泠如蒙大赦,强撑着到茶桌旁才软了身子坐下。
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招惹了谢珩,他为何要这般欺辱她?
亦或者说,他就是喜欢成婚的妇人?
薛泠不敢深想,只觉得自己像是陷在了泥沼里面,如今却不知道应该怎么爬出来。
平妻之事她已经够烦心,如今还被太子盯上了。
窗外一阵风吹进来,薛泠只觉得头疼,喉间也痒得很,忍不住咳了起来。
“少夫人,夜间风大,还是别在这外间了。”
碧月忙走进来,给她倒了杯水,又扶着她回到床榻上。
薛泠喝了口水,缓和了些,想起方才太子进来的事情,“碧月,太子的人,可有为难你们?”
“回少夫人,太子殿下的人,不曾为难奴婢和翠月。”
碧月看着薛泠,迟疑了下:“少夫人,太子他可是欺负您了?”
碧月和翠月都是薛泠少时陪伴到现在的婢女,薛泠也不曾想过要瞒她们,只是这种事情,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好。
“没有。”
碧月聪慧,可也看不透太子到底想干什么。
就算他对她们家少夫人有意,可她们家少夫人,早就已经成亲了,他如今这般姿态,除了置她们少夫人于水深火热的境地中,还有什么用?
“昨夜,他进了我的房间。”
碧月未曾想到还有这么一件事,再稳重的人,也气得牙关打颤。
翠月端了盆热水进来,“少夫人,我给您擦洗一番吧。神医说了,您如今的身子,不宜沐浴。”
“碧月姐姐,你也不舒服吗?脸色怎的这般白?”
薛泠见碧月看过来,轻轻摇了摇头,碧月领意,寻了个借口搪塞:“没有不舒服,只是心疼少我们夫人。”
翠月褪下薛泠的鞋袜,一边伺候着一边心疼地道:“都怪二爷,他回来之前,我们少夫人都是好好的!回来就回来罢,还带了个狐媚子回来!”
“这么些年,二爷从来都不留宿少夫人房间,即便是新婚之夜,也借口有公务处理,宿在书房,枉我们少夫人一心一意待他!”
“这世间的男子,要么多情要么薄情,只是可怜了我们少夫人了!”
说到伤心处,翠月双眼又红了起来。
主仆三人多年情分,翠月这些话虽然以下犯上,却也半句不假。
薛泠垂着眉眼,并未呵斥。
可她也清楚,她背负着伯府的尊荣,诚意伯府这几年已经越发不行了,如若再多她一个和离归家的小姐,怕是什么人都能来踩上一脚。
如果她背后没有诚意伯府,没有背负这些,薛泠是不可能让崔钰这般欺辱。
可没有如果。
“少夫人,好了。”
薛泠回过神,泡过热水的双脚一阵阵的暖热。
“忙了一天,你们也下去早点歇息吧。”
碧月担心薛泠半夜又发热,还有那太子殿下,人就坐在外间守着。
薛泠还在病中,虽然睡了几乎一天,但神医开的药有安神之效,她躺下不久便安睡过去了。
第二日醒来,薛泠已不再起热,只余些许风寒未除。
翠月去取朝食听闻下山的路已经通行,回来便向薛泠说起此事:“少夫人,下山的路已经通行了,您今日回府吗?”
“过两日再回吧,我风寒未愈,回去把病气过给婆母就不好了。”
薛泠摇了摇头。
吃过朝食后,便让碧月取了纸笔,写了封书信,让翠月托人送回侯府。
翠月尚不知太子夜半进薛泠房间之事,她揣着薛泠刚写好的信件准备寻人帮忙送信,恰好碰上正在点人护送老太君的长顺。
长顺看见她,想到太子对薛泠的关注,忙上前拦下翠月:“翠月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儿?”
“长顺大人,少夫人说风寒未愈,想过两日再归家,我去找人帮忙送信回侯府。”
“翠月姑娘信得过在下,不妨把书信交给在下。”
翠月双眼一亮,“我自然是信得过长顺大人的,只是怕误了大人的正事。”
“不过是送封信罢了,举手之劳。”
翠月听到他此话,也不再推拒,把怀里面的信拿出来给他:“那就多谢大人了。”
“客气。”
了了送信一事,翠月忙回去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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