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中医院家属院。
徐晓慧安排沈墨和徐晓楠在家里见面,便去糕点厂加班,
“坐!”徐晓楠指了指对面的木椅,“我姐说,你想找我谈什么莲子茶?”
徐晓楠声音不冷不热,带着若有若无的疏离感。
见官三分笑,礼多人不怪,沈墨脸上扬起一个笑容,从挎包里取出三个油纸包,在桌上排开。
“徐厂长,这是我试制的几种养生茶,想请您尝尝。”
徐晓楠挑了挑眉,没说话。
这时候,陈廷钧拎着暖水瓶,另一只手端着白瓷茶杯过来。
沈墨颔首表示感谢,提起暖水瓶冲了两杯八宝茶。
热水注入的瞬间,茶料在琥珀色的涟漪中舒展,香气四溢。
“这是莲子八宝茶,用莲子、枸杞、菊花等八种材料配,滋阴润肺,安心定神,兼顾口感与养生,是秋冬节令的温润之选。”
徐晓楠啜了一口茶,眉头舒展开来:“味道确实不错,比我们厂的老三样强。”
“但,你这茶又是枸杞,又是桂圆的,成本太高。”
沈墨像是早就在等这句话,不动声色打开第二个油纸包,露出里面青绿色的莲子心和少许淡黄色的菊花:“您说得对,八宝茶更适合做高端礼品茶。”
“您再尝尝这个清心茶,清热明目,原料就三样——莲子、菊花和荷叶,菊花你们茶厂不缺,莲子和荷叶我们生产队都可以供货。”
徐晓楠接过茶缸,热气氤氲中她的表情似乎松动了几分。
沈墨抓住时机,打开第三个油纸包:“莲子润肺茶更简单,就是莲子加梨干,滋阴润肺,缓解秋燥干咳。”
“这三款茶,正好形成梯度,八宝茶走高端路线,甚至可以成为一个厂的招牌,清心茶和润肺茶走大众路线。”
沈墨掏出个小本子,翻到折角的那页,“这是成本核算,和生产计划书。”
简简单单几页纸,徐晓楠看出沈墨功力不浅,“你绕这么大个圈子,就为了让茶厂收购你们生产队的莲子?”
“我们桃溪山水好,莲子品质全国数一数二,如果可以,我想我们生产队的莲子能走出安远,走出江州。”
徐晓楠手指交叉放在桌面上,“沈墨同志,你的想法很有创新,但你有没有想过,这年头缺衣少食的,寻常百姓家茶叶都只敢买碎茶,有多少人喝得起你这养生茶呢?”
“况且,养生茶属于新产品,需要经过轻工厅、商业局等部门的联合审批,最快也要半年,我认为,你还是找别人更为妥当。”
闻言,沈墨略感失望,但也有种意料之中的坦然。
这事本来就不容易,要是徐晓楠一口答应下来,那才叫奇怪。
“徐主任,您说得在理!耽误你许久,那我便不叨扰了。”
起身时,沈墨顺手把桌上另外一个包得更好的油纸包,往徐晓楠那边推了推:“这些样品您留着,算是我们桃溪生产队的一点心意。”
“如果以后江州国营茶厂推陈出新,或者需要特供莲子、山楂……,这是我们大队部的电话,随时欢迎您指导工作。”沈墨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事先写好的纸条,轻轻压在茶杯旁。
徐晓楠微微点头,起身和陈廷钧一起送沈墨出门。
这姑娘说话做事滴水不漏,既给了她台阶下,又暗示了以后合作的意愿。
是个有城府的。
走出家属院,阳光还很烈。
沈墨抬手挡了一下,迅速调整好心态。
这办事就像种莲,先把种子埋进泥里,等时候到了,自然就冒尖了。
虽然事没谈成,但这趟不算白跑,至少让徐晓楠记住了桃溪的莲子。
茶厂这边不成,还得往馅料厂那边使劲。
走了没几步,陈廷钧追了出来:“我妈去上班前叮嘱我,给你送点茶酥,你尝尝,味道应该不错。”
沈墨接过,油纸包还带着微微的热度,甜香隐约透出来:“替我谢谢徐主任。”
陈廷钧犹豫了一下,目光在沈墨脸上停留片刻,忽然道:“我有朋友在省城茶厂,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问问。”
沈墨微微一愣,随即笑了:“那敢情好!”
“不过,要是为难就算了,我们公社还有馅料作坊兜底。”
陈廷钧笑了笑,方才小姨拒绝,他心里替沈墨着急,却忘了,她做事进退有度,不可能只有国营茶厂一个选择。
“不为难,顺嘴就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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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飞那两个狐朋狗友吐出不少东西。
方敬国看着笔录上‘李悦华’的名字,让人把沈墨喊了过来。
“你看看这个。”方敬国把一个本子推过来,手指在某个段落上点了点。
沈墨低头看去,是一份认罪口供,落款是钱三余。
目光停在方敬国手指的位置,见到了她二嫂的名字。
1972年2月10日……
随着每一个字的摄入,沈墨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纸张边缘。
“根据钱三余交代,去年2月10号,李飞喝醉了,把你二嫂堵在芝麻巷里,意图不轨...”方敬国的声音透过烟雾传来。
“李建设下班经过,制止了李飞,万幸只是撕了衣服了...”
“后来李飞的母亲出面,承诺给你二嫂一个供销社售货员的岗位,条件是不报案。”
沈墨猛地抬头:“我记得,我二嫂是因为在供销社救了人,被县里表彰,才获得这个岗位的,难不成,这也是李家安排的?”
“没错!自始至终,都是一场戏。”方敬国掐灭了烟。
“这案子,肯定要请李悦华同志配合调查。但这事一旦开始调查,难免会传开……”
沈墨明白方敬国的意思,在这个小县城里,一点风吹草动都能传遍大街小巷。
更何况是这种被人欺负,还收了‘封口费’的事呢,即使二嫂是受害者,闲言碎语也会像刀子一样割人。
“我明白,我会和我爸妈好好谈谈。”
方敬国:“那就好,明天上午九点,我们会去你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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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回到家,刚要推门,就听见李秀兰的声音。
这神经来她家干嘛?
“悦华,让知青代班这事,你做得太对了!真要让沈燕妮去,这工作,人家可就不会还你了。”
“要我说,趁着你肚子里的孩子还没生,赶紧分家单过。”
“儿媳妇难做,被恶婆婆压着的儿媳妇更难做。”
“我...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李悦华绞着手指,声音越来越小,杨桃也说她公婆偏心小姑子,让她分家出去单过。
沈墨气得有点脑袋发晕,推开门,走了进去。
李悦华吓得手里的针线筐翻倒在地,彩线滚了出去。
没想到沈墨这个瘟神,回来这么早,李秀兰没说完的话堵在喉咙里,有些滑稽地张着嘴。
沈墨把布包和菜篮子放好,揪住李秀兰的衣领,猛地一拽,她膝盖重重磕在青石地上,爆出一声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