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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花文学网 > 女频言情 > 重回亲哥被斩首前,我被娘家带飞祝新柔祝鑫全文

重回亲哥被斩首前,我被娘家带飞祝新柔祝鑫全文

祝新柔 著

女频言情连载

九月初七,午门外围了一圈人,最中心刑台上跪着一个身形消瘦的男人。“晦气,这是谁啊?在这么个大好日子砍头。”“台上的可是当年打马游京的状元郎,祝府的嫡长子,谁知道最后落到了这样的下场。”“要我说呀杀了可惜,状元郎这张脸……嘿嘿。”说话的人发出咯咯的笑,“哎,谁撞我!”那人被推倒在地,磕了满脸血,他大怒:“谁啊?”推他的祝新柔狠戾地看着他,像是陷入绝境的孤狼,恨不得生食血肉。那人被吓住了,没敢再说什么,自顾自爬起来走了。祝新柔拖着瘸腿一步步挪着走到了最前面的栅栏处,眼也不错地看着台上的人,即将被砍头的是她的大哥。他们兄妹三人幼年丧母,父亲祝鑫娶了后娘进门,纳妾无数,任由他们兄妹三人被虐待,后来更是把他们当作仇人看。二哥幼年被淹死,她十四...

主角:祝新柔祝鑫   更新:2025-05-21 01:5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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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祝新柔祝鑫的女频言情小说《重回亲哥被斩首前,我被娘家带飞祝新柔祝鑫全文》,由网络作家“祝新柔”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九月初七,午门外围了一圈人,最中心刑台上跪着一个身形消瘦的男人。“晦气,这是谁啊?在这么个大好日子砍头。”“台上的可是当年打马游京的状元郎,祝府的嫡长子,谁知道最后落到了这样的下场。”“要我说呀杀了可惜,状元郎这张脸……嘿嘿。”说话的人发出咯咯的笑,“哎,谁撞我!”那人被推倒在地,磕了满脸血,他大怒:“谁啊?”推他的祝新柔狠戾地看着他,像是陷入绝境的孤狼,恨不得生食血肉。那人被吓住了,没敢再说什么,自顾自爬起来走了。祝新柔拖着瘸腿一步步挪着走到了最前面的栅栏处,眼也不错地看着台上的人,即将被砍头的是她的大哥。他们兄妹三人幼年丧母,父亲祝鑫娶了后娘进门,纳妾无数,任由他们兄妹三人被虐待,后来更是把他们当作仇人看。二哥幼年被淹死,她十四...

《重回亲哥被斩首前,我被娘家带飞祝新柔祝鑫全文》精彩片段


九月初七,午门外围了一圈人,最中心刑台上跪着一个身形消瘦的男人。

“晦气,这是谁啊?在这么个大好日子砍头。”

“台上的可是当年打马游京的状元郎,祝府的嫡长子,谁知道最后落到了这样的下场。”

“要我说呀杀了可惜,状元郎这张脸……嘿嘿。”说话的人发出咯咯的笑,“哎,谁撞我!”

那人被推倒在地,磕了满脸血,他大怒:“谁啊?”

推他的祝新柔狠戾地看着他,像是陷入绝境的孤狼,恨不得生食血肉。

那人被吓住了,没敢再说什么,自顾自爬起来走了。

祝新柔拖着瘸腿一步步挪着走到了最前面的栅栏处,眼也不错地看着台上的人,即将被砍头的是她的大哥。

他们兄妹三人幼年丧母,父亲祝鑫娶了后娘进门,纳妾无数,任由他们兄妹三人被虐待,后来更是把他们当作仇人看。

二哥幼年被淹死,她十四岁被嫁去蜀地受尽折磨,现在大哥也要被父亲害死了。

父亲去官府诬告大哥不孝,意图杀生父,人证物证都有。

杀父,是十恶大罪中的恶逆,是大不孝的罪名,哥哥立刻就被剥夺了功名,判定斩立决。

祝绍庭跪在台上,正对着太阳,阳光晃得刺人眼,他眯着眼看见了台下妹妹,着急着呜咽着什么,止不住地摇头。

祝新柔的手死死捂着唇,却盖不住喉中支离破碎的呜咽声。

她知道哥哥是在让她走,哥哥的名声已经坏了,她应该和哥哥划清界限。

但是她做不到,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啊。

她只是死死盯着哥哥双眼,想要记住他的最后一面。

远处的惊堂木响起,监斩官扔下了令牌,光下大刀闪烁着寒芒,唰地一声,鲜血四溅。

“哇!”

除了祝新柔,人群齐齐后退一步。

“呜呜呜。”来看热闹的小儿吓得哇哇大哭。

按照律令,大不孝的人没资格有坟墓,死后会被统一抛到乱葬岗被野狗分食。

祝新柔想阻止,被衙役推倒在地,眼睁睁看着哥哥的尸体被拖走,她受不住吐了一口血,瘫软在地浑身止不住地抽搐,口吐白沫。

周围人嫌恶地看着她,一连退了好几步,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这是祝新柔在蜀地落下的毛病,情绪激动就会犯病。

是哥哥去蜀地救了她,把她带到了京城,可是哥哥现在已经死了。

“哥哥……”

祝新柔唇间呢喃,慢慢失去了意识。

冰凉的雨丝落在她的脸上,祝新柔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的是年幼的祝绍庭。

“哥哥?”

祝绍庭揉着妹妹的小脑袋,“哥哥在哦,妹妹别怕,雨很快就会停了。”

祝新柔直勾勾看着他,不舍得眨眼,额头传来的是温热的触感,这是活的哥哥啊。

“哥哥!”

祝新柔猛然扑进了哥哥的怀中,死死地抱着他,嚎啕大哭起来。

七岁的祝绍庭像一个小大人,拍着妹妹的背,一遍遍道:“别怕啊,等雨水停了,我们就下山。”

“雨水不会停,哥哥,我们也下不了山。”

祝新柔痛哭了一场,也想起了这是在哪里。

前世她三岁时和大哥上山玩,突然遭遇了暴雨,被困在山上三天才被人救下山。

在一边的赵嬷嬷过来,“小姐别怕,夏日雨水来得急,但是去得也快,没一阵就停了。”

祝新柔听见她的声音一惊,赵嬷嬷不是早就死了吗?

她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他们是在一个半山腰的八角亭中躲雨。

前世亭子塌了,赵嬷嬷为了保护她和哥哥被柱子砸到了脑袋,当场没了气。

“现在是什么时辰?”

赵嬷嬷估摸了时间,“约莫是未初。”

那就是刚刚过了中午,他们还有时间。

祝新柔指着八角亭靠近山崖的一根柱子,道:“嬷嬷,那根柱子出现了裂缝,再过一个时辰亭子会塌了。”

暴雨中光线昏暗,赵嬷嬷点燃火折子仔细看过去,能看清木柱上的细密木纹,柱子完好无损,许是小姐看差了眼。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惊雷炸响,黑沉沉的天空陡然划过一道闪电,天地间大亮。

“赵嬷嬷,抬头看。”

凉亭最上方的榫卯结构摇摇晃晃,柱子从最顶端裂了一道缝,向下蔓延,约有成人手臂长。

赵嬷嬷被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厮石泉更是被吓得失声惊呼,“嬷嬷,我们赶紧走!”

赵嬷嬷当然知道要走,可是要往哪里去?

雨水携带着泥浆沿着山间小道奔涌而下,约莫到了成年人的小腿肚,青石台阶在水中若隐若现。

时不时还有粗树枝横冲而下。

壮年男子走在路上,都是落一个被雨水冲倒摔下山坠亡的结局。

现在亭子中是一个年长的嬷嬷,一个十三岁的小厮,还有两个小娃娃。

现在走,那就是一起摔下山崖的命,可是留下来,那这亭子还能坚持多久?

赵嬷嬷一时间进退两难。

祝新柔出声了,“再过半个时辰雨会变小,向上不远处有一个山洞,我们可以去那里躲雨。”

亭子内陷入了沉默,所有人都坐立不安,看着亭子外的山路。

半个时辰后,雨果然小了,山路中奔涌的水也逐渐停息,不再那么骇人了。

石泉先跑了一趟,回来惊喜道:“果真像小姐说的,那里有一处山洞。”

祝绍庭脱下了外衣,不顾祝新柔的反对,强行盖在了她的脑袋上,“妹妹,你年纪小,不能着凉。”

说完,就让赵嬷嬷赶紧抱着妹妹过去。

祝新柔拽着衣角,她年纪小,可是哥哥也不过比她大了四岁。

长兄如父,前世大哥一直照顾着她。

这一世,该自己保护哥哥了。

祝新柔屈膝坐在山洞前,看着眼前又变大的雨幕,远处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是亭子塌了。

赵嬷嬷心中悄然算了算时间,竟然和小姐说得分毫不差。

“我在梦中看到的,嬷嬷为了救我们死了,石泉带着我们找了好久躲雨的地方,他把衣服给我们挡雨,自己发了高烧当天晚上就病死在了山洞中。”

“我和哥哥在山洞中熬了三天,才被祝家人找到。”

毫无起伏的童音在暴雨天的山洞中响起,昭告了每一个人凄惨的下场,让在场的人都心中一寒。

赵嬷嬷年纪大,听多了神鬼之事,小姐许是受到了山神托梦。

这个时代有太多人力无法解释的事情,太过奇异反而会让人自己找到解释的法子。

赵嬷嬷心中给自己解了疑惑,只是,这山神托梦有些不准啊。

“小姐,夫人一定会派人来救您和大郎君,绝不会让你们被困山上三天。”

“夫人?什么夫人?”

祝新柔平静的脸上浮现出愕然,这时候父亲还没娶继室,祝府哪里来的夫人?


雨水还在不停的下,呼吸中都是潮湿的味道。

祝新柔已经呆坐了半响,脑子仍然在发懵。

赵嬷嬷口中的夫人叫宋婉君,是渣爹的原配,也是……她的亲娘。

上辈子,娘亲生她和二哥时难产去世,她出生就没见过娘。

这辈子,娘亲平安诞下了双生子,现在正住在山下的别院中。

有事情超出了她的掌控。

如果娘亲没死,那么渣爹就不会娶继室,她们兄妹三人是不是就不会落到前世那样凄惨的下场?

祝绍庭递过来杏花糕,“妹妹,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你在想什么呢?”

祝新柔显露出一点无措,“哥哥,娘亲真的活着吗?”

“当然活着!”

“娘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祝绍庭肯定道,“娘特别特别爱我们,她性格温柔,善良体贴,我从来没看见娘亲生气。”

祝新柔上辈子也听过这话,从哥哥口中,从舅舅口中,从每一个曾经认识娘亲的人口中。

她的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温婉良善的女子,性子柔和,但也会有点怯懦。

她上辈子看多了内宅阴私,知道不是有一个正妻名头就能过得顺遂无忧。

这样的娘亲一定对付不了渣爹祝鑫,她心中的软弱稍纵即逝。

她要坚强起来,保护好娘亲,而不是想着去依赖娘亲。

只是祝新柔没注意到身后赵嬷嬷露出的复杂表情。

她认识的夫人和大郎君口中的夫人完全不同啊!

祝绍庭撑着自己的小脸,忧愁道:“我们被困在山上,娘亲在下面肯定急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娘。”

上辈子哥哥少年老成,祝新柔从没见过这样的哥哥。

有些新奇。

两人正说话间,山间蜿蜒的小路上陡然出现了一点亮光,在风雨中向上攀爬,由远及近的呼喊声落入耳中。

是在喊她和哥哥的名字。

石泉激动地跑出山洞,险些滑下山去,他不住地喊着,“这边,我们在这边!”

那边的人慢慢听到了声音,过了一阵,一队人爬到了山洞附近。

山洞不大,只有领头人走了进来,他手中拿着登山杖,身上披着厚实的蓑衣,衣服上的雨水不断地滑落在地,没一会就彻底打湿了他站着的地方。

一看就是在雨中走了许久。

赵强明进来后先仔仔细细看了祝新柔兄妹两人,确认她们没有受伤,这才和赵嬷嬷说起现在的情况。

“大雨刚下,夫人就召集了我们上山寻人,雨水太大,路上不少路段都被冲垮了,现在下山不安全,我让兄弟们去寻其他小队,等雨小些再走。”

他一边说着,一边解下了蓑衣,从身上掏出一个包裹递给赵嬷嬷,“里面有吃食和水,还有干净的衣服,都是夫人让我们带着的。”

祝新柔被赵嬷嬷抱着换了鞋袜,又换了潮湿的外衫。

她坐在火边吃着奶糕,只觉得新奇。

前世三天后,上山救他们的人什么都没带,她和哥哥穿着潮湿发臭的衣服、饿着肚子下山到了祝府。

一到家,她和哥哥都病了一场,高烧了好几天。

她曾经想过如果当时上山的人能带点防寒的衣服,他们会不会就不发烧了?

但是她透露出两分意思,就被月姨娘当众嘲讽不懂感恩。

他们冒雨上山救人已经不容易,还要到处找事。

祝新柔一顿,这个时候渣爹是不是正在天香楼给月姨娘赎身?

*

天香楼。

管家急匆匆找到祝鑫,“老爷,大郎君和小姐都被困在山上,现在需要派人救援。”

祝鑫醉醺醺赶走了管家,“救什么救,他们身边都有婆子们照顾,现在雨正大,强行派人上山就是劳民伤财,等雨水停了再派人去。”

月姨娘笑着给老爷斟酒,使了眼色让丫鬟赶紧把人赶走。

管家着急了,“老爷,夫人现在在山下等着呢!”

祝鑫清醒了一瞬,要是让夫人知道不得闹啊,“那你现在派家丁过去。”

说完,他又抱住了月姨娘。

月姨娘转身要走,“老爷,你找我做什么,找你的夫人去!”

“夫人哪有月娘合我心意啊?”

屋内又是一阵调笑声。

*

傍晚,豆大的雨珠变成了细密的雨丝。

赵强明安排人前后照应,把祝新柔兄妹围在最里面。

下山的路不好走,平常小半个时辰的路,这回走了有一个多时辰。

踩在烂泥浆中,头上的雨下得越来越大,队伍中有人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天气。

话音刚落,就被身边人拉住好生警告了一番。

“这话绝不能再说了,要是让两个小主子听见心里不舒服,回去告诉了夫人,你和我都没个好下场。”

祝新柔背上是温暖厚实的蓑衣,耳边是人均匀的呼吸声,没有人冷嘲热讽。

前世不是这些人来救她和哥哥,那些人下山时骂了她和哥哥一路,从一开始的指桑骂槐,到最后骂他们都是早夭命,克死娘亲又克死服侍的人,现在就该死在山上……

祝新柔回去和渣爹告状,反而被训斥了一通,说她小小年纪不学好,整天胡编乱造诬陷人。

前世下人们都看出来渣爹对她们兄妹不上心,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欺负她们。

只可笑,她们兄妹三人直到了十岁上才愿意逐渐接受一个事实——父亲不爱她们,也不在乎她们的性命。

祝新柔想起前世的事,心中就憋屈得厉害。

他们一行人走到了山口,那里等着的人赶紧迎上来。

领头的是一个嘴角长着大痣的人,“赶紧把人给我,我们脚程快,夫人正等在下面呢。”

祝新柔认出来,这是李土,前世就是他一路上骂着兄妹两人。

李土一边接过孩子,一边骂道:“作死啊,没事往山上溜达,害得老子大冷天跑出来接人,晦气玩意,都特么早夭命。”

“你说什么呢?”

李土笑道:“兄弟,不过是几个小娃娃,骂两句也没关系,还能泄泄愤,你说你跑这么远,心中不气吗?等事情结束我带你吃酒啊。”

赵强明冷冷看着他,直接上手一拳打在他的鼻梁上。

打完,也不在乎其他祝家家丁的看法,招呼身边人背着孩子离开。

祝新柔想安慰哥哥,她记得前世哥哥碍于现实,只能强忍愤怒、一忍再忍的模样。

他们年幼,所以哪个下人都能仗着年纪和体力差距欺负他们。

只是——

这一世的哥哥对她眨眼,无忧无虑笑着道:“妹妹别听他的,我们不跟一个死人计较。”

祝新柔笑了,确实不该跟死人计较,只是她想让李土真的死了。

山下不远处,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宋婉君站在雨中,不住地张望着远方。

她没看到孩子们,反倒是先听脚程快的人回禀了山脚的事情。

宋婉君眸中闪过厉色,冷笑了一声,“早夭?他才是早夭命,现在趁着雨把他活埋了,既然不会说话,这辈子也别说了!”

赵嬷嬷是成人,带她下山的一队人比祝新柔等人早到山脚,这时她听到夫人这么说,有心想劝,可是对上夫人冷厉的面容,就噤声了。

得罪谁不行,偏偏要得罪夫人心尖上的人,还是正赶着夫人心情大坏的时候,自寻死路。


“娘——”

祝绍庭扑进了娘亲的怀中。

他年纪小,猛然遭受这一场变故,心中是怕的,只是要照顾妹妹,面上强装着稳重。

祝新柔看着,觉得不够稳重,可是在她对上那双温柔的眼睛时,心尖颤了颤。

鹅蛋脸,柳叶眉,秀鼻琼目,温柔可亲。

这和她前世珍藏画卷中的人一模一样,是……她前世朝思暮想的娘亲啊。

祝新柔以为自己会尴尬,可是她无比自然地扑进了娘亲的怀中。

“娘,我好想你啊。”

在祝家被欺负时,在蜀地被折磨时,在刑场看着大哥死时,她都想过有娘在就好了。

前世她受了太多苦,现实中没有一丝甜,她就总是幻想如果有娘会是怎么样的日子?

她不要娘亲做任何事,她只是缺少一个真心爱着她的人。

祝新柔一声声唤着娘,大滴的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流下。

这一世,她有娘了,谁都不能把娘夺走。

宋婉君听得心颤,一声声应着,也落了泪。

她一直宠大的孩子,在山上受了多少苦,才会这么惊惶无措。

马车上。

祝新柔窝在娘亲怀中,手紧紧攥着娘的衣襟,像是离家许久才回来的孩子。

她慢慢稳定了心绪,才想起一件大事。

“娘,雨会下一个月,昌平府的河堤会被雨水冲垮,波及数个郡县,舅舅担任昌平府通判,他会被罢官流放。”

宋婉君吃了一惊,她已经从赵嬷嬷口中知道女儿在山上的事迹。

她没有再追问,扬声让外面的人停车,把赵强明喊到近前,隔着车窗低声吩咐了一番,让他立刻前去昌平府找大哥。

这里快马加鞭半天多就能到昌平府。

宋婉君安排了人,心中仍然提心吊胆,但这也不是她现在着急就能看到的事情。

她低头轻声告诫女儿,“神鬼之事没有定数,你有这个机缘,以后不要告诉别人,免得招来杀身祸事。”

“嗯!”

马车中只有他们母女三人,祝新柔想再说些什么,冥冥之中却让她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似梦似醒中,她心中有明悟,她只能说半年内的事情,再远却是有损寿数了。

她才不要!

她要长命百岁,娘亲要活得更久!

她要连着上一世一起补回来,到死都要做有娘亲的孩子,可以一直依偎在娘亲的怀中!

怀着这个念头,祝新柔再次睁开眼,马车已经到了祝府。

宋婉君亲自抱着女儿下了车,又转头看着长子,“今天一起和娘睡吗?”

祝绍庭重重点头,手也攥住了娘亲的衣袖。

祝新柔抱着娘亲的脖子,不用问,她也是愿意的。

趁着孩子们洗漱时,宋婉君找来管家,问老爷去哪了。

管家支吾着,最后敌不过宋婉君的追问,说了实话。

“老爷今天给花魁月娘赎身,现在正在天香楼包场。”

宋婉君听得心梗,等管家离开,她再也忍不住怒容!

“这个老货!孩子们在山上生死不明,他竟然有心思在外面玩花魁!往日我不说他什么,他现在竟然连主次都不晓得了!”

赵嬷嬷赶紧上前劝了两句,“既然孩子们都回来了,现在就不适合和老爷闹上,他就是这么个冷心的性子,只顾着自己好。”

“您和他闹起来,日后他仍然是这样,反而对您、对他的名声都不好。”

宋婉君冷着脸,这时候长子祝绍庭先走进了房,说了山脚下李土的事情。

“娘已经处理了,他上山脚滑坠了山崖,明天让人去官府做登记就行了。”

宋婉君说到这里,更恼怒了。

一个祝家家生子,竟然敢这么诅咒我儿!

平日里是她对这些人太和善,却倒是忘了规矩!

祝绍庭问道:“那要告诉妹妹吗?”

“不要,就说不小心摔了,免得你妹妹被吓着。”

“好,那我去找妹妹玩。”

祝新柔坐在床上听到哥哥的话时,歪头不可置信地眨眼,“死了?”

祝绍庭以为妹妹是在惋惜,就既劝慰又惋惜说了好几句。

祝新柔不难过,只是高兴,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伸出白藕似的圆乎乎手臂抱着哥哥,“他真是活该啊。”

祝绍庭眨眼,他刚才是不是幻听了?

又看妹妹软乎乎的长相,嗯!一定是他听错了!

赵嬷嬷在外间劝了夫人好一阵,宋婉君才勉强消了怒气进去陪孩子睡觉。

早晨天蒙蒙亮时,外间下着小雨。

宋婉君就醒了,不是,这口恶气不出,她实在憋屈!

她披衣走到外间,唤来碧桃,低声吩咐了几句。

隔壁三叔公府上。

三叔公看着碧桃送来的实木拐杖,沉默了一会,才道:“告诉侄孙媳妇,我晓得了。”

*

第二日,祝新柔醒来已经是巳时(九点)了。

她一惊,前世都是卯时(六点)到继母的房间请安,这一次是她贪睡了!

不知道娘亲会不会不喜欢自己?

然后,她一抬头就看见了靠着床头的娘亲。

宋婉君捏了她的脸,笑道:“醒了?现在要起床吗?”

祝新柔重重点头,却换来娘亲诧异挑眉。

“新柔今天好乖,竟然不赖床了。”

祝新柔脸红了,“我以后一定早醒。”

“早起来做什么,你愿意睡多久睡就是了,这几日一直下雨,空气潮湿,确实最适合补眠。”

“这不合规矩。”

“哇哦,新柔真的长大了,可是这里是我们的家,规矩是给别人的,不是给你的。”

宋婉君说得理直气壮,祝新柔却愣住了。

前世只有她熬夜完成继母给的刺绣时,才能得到一句明早不用请安了,她以为这就是偏爱。

却没想到原来真正的偏爱不需要任何理由。

祝新柔就像是两手空空的乞丐,陡然进入了一座名为爱的金矿中,她只能无措地问道:“这样会不会给娘亲带来麻烦,对名声不好吧?”

她记得娘亲最爱名声。

宋婉君诧异,“我儿在家中做的事情,怎么会传出去?你娘我还不至于废物到这种程度,外面的人都不知道祝家有几个孩子。”

“柔儿,你太紧张了,放轻松,这里是你的家。”

这里真的是她的家吗?

前世让她恐惧的宅子,现在却是换了模样。

原来她是这座宅子的主人啊。


可是她的家中总有着外人,她不想要这些人存在。

回廊上。

“这就是三姑娘吧?”月姨娘先停了下来,等着祝新柔主动上前见礼,“你叫什么名字?”

祝新柔也停在了原地,没动。

上辈子月姨娘进府后就对他们拿出了长辈派头,说姨娘是庶母,也是他们的母亲,应该把她当作娘亲一样孝敬。

她和哥哥们不愿意,被渣爹关了禁闭罚抄《孝经》。

她记得被关在屋子中每天只能吃一顿稀粥的日子,大哥看着他们瘦下来的脸,双目猩红,满是屈辱和愤怒地说抄。

那样的日子实在太糟糕了。

月姨娘皱眉,“你这孩子怎么听不懂人话,傻愣愣站在那里做什么?我是你的庶母,过来,让我看看你。”

她着重强调了庶母两个字。

祝新柔身边的春月柳眉倒竖,骂道:“放肆,一个做皮肉生意的贱籍竟然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反倒在这里充起主子了。”

“夫人仁德,让你这种东西进了门,还不知道感激涕淋,赶紧滚过来给小姐请安。”

月姨娘虽然是贱籍,但她是天香楼的花魁。

平日里迎来送往都是被人哄着的,现在被这么个丫鬟骂到脸上,她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恨不得上前撕烂了那张嘴。

可是那边人多,她只带了一个丫鬟,只能暂且忍耐。

她眼角扫过不远处的月洞门,正巧看见了老爷祝鑫打着伞走过来。

月姨娘压下了恼怒,婷婷袅袅走上前,俯身行了一礼。

“妾给小姐请安。”

声音娇媚,尾音带着钩子。

正巧让踏上回廊的祝鑫听的清楚,他心头一热,就想起了昨日的艳事。

月姨娘有意多蹲了一阵,起身时身形一晃,恰好就被赶来的祝鑫抱住。

“老爷……”

祝鑫抱着怀中的可人,大怒,“一个个都是死的嘛,不知道扶好姨娘。”

“老爷,不怪小姐,是妾行礼时没站稳。”

既娇也媚,一字字都像是羽毛,正挠在人最喜欢的地方。

祝鑫立刻就道:“既然这样,以后就不必行礼了。”

“恐怕夫人……”

“你是我的姨娘,就是孩子们的庶母,夫人不会计较。”

月姨娘得意地看向祝新柔,却正对上了她那双黑眸,像是能看穿人心,她心中泛起寒意。

祝新柔歪头,天真道:“爹爹,这是你的姨娘吗?那她肚子里的是我的弟弟了?”

祝鑫皱眉,月姨娘一惊,干笑道:“哪来的弟弟?”

祝新柔指着她的肚子,笃定道:“就在你的肚子里面啊,已经两个月了。”

祝鑫只以为是孩子胡说,随口问道,“你怀孕了吗?”

月姨娘脸色变得不自然。

“你当真怀孕了?”

祝鑫看到她这种表现,心中就有了狐疑。

都说孩子眼睛干净,能看到些不同寻常的东西,莫非女儿说的是真的?

他是一个半月前包下了月姨娘,如果是这样,那这孩子就绝不是他的!

“来人,去喊大夫过来。”

祝鑫袖子一甩,当先走了,月姨娘连忙跟上去,小意讨好。

祝新柔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一点笑。

前世不知道月姨娘用什么法子隐瞒了这件事,直到五年后才爆出来。

这一世孩子就别生了吧。

上辈子到她死的时候,祝府总共有十二个郎君,九个姑娘。

什么东西多了都不值钱,孩子也一样。

这辈子祝新柔不会让那些庶出子女出生了,只有他们兄妹三人,她倒是要看看渣爹怎么做?

*

祝新柔走进了正院。

“新柔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喜欢花园的布置吗?”

宋婉君说着,蹲下身抱起了女儿,心中也暗道自己失策。

女儿年幼,只到她的大腿中部,高度不同,眼中看到的园子自然就和大人不同。

看来要把园子中的许多布景改一改了。

宋婉君把这件事记入心中,等着雨停了再动园子。

祝新柔抱着娘亲,嗅着玉兰花香,心中安静了不少,“娘,我看见了月姨娘,你别难过。”

宋婉君疑惑。

祝新柔又道:“爹花心,好色,娘,你别喜欢他了,更不要为他伤心。”

宋婉君罕见地沉默,只能说一句,“好,娘不喜欢爹爹,只喜欢新柔。”

她回答得太快,祝新柔只觉得她是在哄骗自己,就劝得更多。

宋婉君是既欣慰又忧愁。

欣慰的是女儿关心自己,忧愁的是她真的一点都不难过,但是女儿不相信啊。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祝家和宋家都是累世官宦之家,门当户对,所以就有了这一次结亲。

宋婉君当年从那些人中选中了祝鑫,一来是祖母极力推荐,二来嘛,那就是祝鑫长得好看!

至于说话本子上面的情情爱爱?

嗯,在世家大族眼中这才是不守规矩,和人私定终身,这是要被人唾弃的。

宋婉君是个标准的世家贵女,从来没想过要和什么穷书生互许终身,更没有倒贴嫁人的觉悟。

夫婿是她人生中的一环,排在自己、孩子、娘家后面。

所以她和祝鑫之间是完全没有话本子上面的那些感天动地、非君不可的真情。

宋婉君牢记祖母的教导,女人最重要的是孩子!

孩子有了,还管丈夫做什么?

她不在乎祝鑫纳妾,只要他晓得嫡庶规矩就行。

客观上,她的地位稳固,祝家又不是皇家,那些妾怎么样都越不过她去。

主观上,她前两年生双胞胎时险些难产,这两年身子养好了些,但再怀孕就有殒命的风险。

这时候可没有什么避孕措施,宋婉君更不会想着冒着自己的生命危险去做那种事,自己不用了,就不在乎祝鑫那玩意干不干净了。

而且纳妾也是大家族主母经常做的事情。

地位稳固后,谁还想一直生啊生的,尤其是成亲多年,早上睁眼看见枕边有个糟老头子,简直是晦气!

一个人睡觉舒服,谁愿意忍受身边多个人放屁磨牙打呼噜啊?

所以这时候主母就会松手,让夫婿去养两个姨娘。

生了庶子也是她的孩子,以后要孝顺她,如果不孝顺?

宋婉君非常相信这个世道的孝道,庶子有什么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必须遵守规矩!

只可惜,这话不能对三岁女儿说,起码得等她十岁上吧。

宋婉君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这落在祝新柔眼中,就是娘亲被渣爹伤透了心,完全没往其他地方想。

她上辈子身边没有亲近的女性长辈,听的都是大家对外面说的那一套话,这时候自然就认为女子嫁人后一定是会对夫君掏心掏肺,真心付出!

女人最在乎的就是夫婿的宠爱!

她要让娘亲看清渣爹的真面目!!

宋婉君试图让孩子知晓府中有姨娘是一件很常见的事,“现在各家府中都有啊。”

祝新柔痛心疾首,她早就知道娘亲是一个贤惠的人,没想到竟然这么贤惠!

两人都不退让,然后有着相似眉眼的母女两人齐齐叹了一口气,好愁啊!

为什么女儿/娘亲要这么固执啊?

说话间,有丫鬟进来禀告,“夫人,老爷派人来拿野山参,也请您去前院一趟。”

“是为了什么事?”

“月姨娘在前院跌了一跤,险些流产,大夫说要野山参滋补。”

宋婉君听了就知道,补气血的药材有许多,要野山参就是祝鑫先说了尽量用好药。

看来他很喜欢这个月姨娘啊。

宋婉君心下满意,别管月姨娘之前是什么花魁,说到底就是一个青楼的贱籍,她随口就能打杀了。

若是祝鑫去外面找良家女子纳为妾,她才不好处理。

宋婉君吩咐碧桃去库房取野山参,低头就看见了气鼓鼓的女儿,小嘴撅得能挂起油壶了。

“新柔,娘知道新柔关心我,但是娘真的不在意你爹纳妾。”宋婉君做了个鬼脸,“娘现在开心,新柔也笑一笑,好不好啊?”

祝新柔有气却也撒不出来,肉嘟嘟的小手抓着娘亲的手指,露出一个笑。

她扑进娘亲的怀中,委屈地嘟囔了一句,“我就是不喜欢她。”

宋婉君听出了女儿的委屈,脸上的笑瞬间就消了,只是声音仍旧温柔哄着女儿。

这让怀中的祝新柔没察觉出一点异样。

等宋婉君走了出去,春月也跟着悄悄离开室内,低声把回廊上的事情说了。

宋婉君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我以为是个识趣的,没想到是一个张狂的,竟然敢欺辱柔儿。”

月姨娘绝不能留!

屋内,祝新柔坐在榻上,认真思索该怎么对付月姨娘。

竟然让月姨娘轻松混过了怀孕这一关,这人能在天香楼中当上花魁,手段了得,最能摸准渣爹的性子。

前世是爆出了她和人通奸的消息,才让渣爹彻底厌弃了她。

她那个面慈心苦的继母都在月姨娘手中吃了不少苦头,娘亲绝对斗不过她!

月姨娘绝不能留!

*

前院。

丫鬟们进进出出,房间内有着血腥味。

宋婉君转过屏风走进内室,月姨娘躺在床榻上,看见她进来,装作要起身。

祝鑫抱着怀中的美人,不满地按住她,“乖些,别动。”

“可是夫人……”

“夫人不在意这种小事。”祝鑫脸侧还带着胭脂印,“月娘身子不好,我想让她在前院静养。”

月姨娘悄悄给了一个炫耀的眼神,她能躺在祝鑫的床上,和祝鑫朝夕相处。

什么夫人?

不过就是一个管家!

“好,那是住在后座房还是正房?”

月姨娘指尖悄悄挠了祝鑫的手心,祝鑫心猿意马,却碍于夫人在场不好放肆

“这些以后再说,夫人不如先去前院坐一坐?”

宋婉君了然,转身走了出去。

“老爷,我这次没给夫人请安,夫人会不会记恨我啊?”

“别多想,夫人一向大度,不在意这种小事。”

他说着就抓着月姨娘的手向下。

没一会,月姨娘拿着帕子擦拭指尖,眼眸含情,“那老爷最喜欢谁?”

“当然是月娘,夫人就是根木头,不懂风情。”

月姨娘心中更得意。

她知道在孕早期,大夫是不能精确估算出怀孕时间,误差个七八天都是常事。

她又跌了一跤,怀相不稳,大夫更加诊断不出来具体的日子。

她怀孕到遇见祝鑫,这其中最多有十天的误差,只要她言语引导两句,大夫就会顺着她的话说。

“月姨娘许是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宋婉君坐在外间,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那么具体是多少天?”

她有过孩子,又不是祝鑫那个不晓得这种孕事时间的傻子!

胡大夫犹豫了,他不想掺和这种后宅事情,左右是四十五天到六十天的范围内,一半是祝鑫的,一半不是。

他含糊说了就是,毕竟又不是混淆他胡家的血脉!

是祝鑫听了,坚持认为这一定是他的种!

那个姨娘一看就是有手段的,三言两语间就把祝鑫哄得连连称好,可是这位夫人出身宋家,也不是个能得罪的。

胡大夫暗自琢磨,能不能从这夫人处捞些好处?

可宋婉君问了一句,竟然就不再开口了。

她只是好奇,看了胡大夫的样子就知道这件事有蹊跷,但也没想揭露,因为无论是不是祝鑫的,这个孩子都不会是祝家子。

前厅内陷入了安静。

宋婉君慢悠悠喝了一口茶,隔壁府的三叔公来了。

三叔公是祝鑫祖父的三弟,今年已经有六十岁了,健步如飞,精神抖擞。

祝鑫急忙迎出来,“您怎么来了?”

三叔公打开了他的手,气道:“我为什么来?你心里不清楚吗?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我哥才死了多久,你竟然就把一个妓带回了家中。”

“你知不知道这会让外人怎么看祝家?我们祝家的名声都被你败坏了!”

“哪里有这么严重,祖父走了一年多,我已经出孝三月了!”

“好一个才三月,你这不孝的东西,我哥在时最喜欢你这个孙子,你现在竟然说出这种话,我今天就要代大哥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说着,三叔公拿起身边的实木拐棍,冲上去就打。

祝鑫连忙跑,从正厅跑到前院。

宋婉君连忙跟着出来,着急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拦着三叔公。”

“三叔公,雨天路滑,您千万别跌倒了,那就是我们做晚辈的不是了。”

有她这句话,下人们只敢在外面劝,不敢真的动手伤了老爷的长辈。

场面一时间乱得厉害,前院的门口探出了一只小脑袋。

祝新柔瞪大了双眼,哇哦,今天竟然有这种喜事!


三叔公喜武厌文,年轻时做过游侠,现在每天早上能耍上一个时辰的长枪。

实木拐杖被他耍得虎虎生风。

所以祝鑫就被打得嗷嗷直叫,上蹿下跳,毫无还手之力,前院活像是在杀猪。

宋婉君心中憋着的气散了。

果然就不能听赵嬷嬷的,有气就要早些发了!

忍字头上一把刀,刀刀都往腰上插!

她心情舒畅了,这才捏着帕子上去劝三叔公消气。

三叔公气道:“你别拦我,他今天有胆子把这种人带进家里面来,还不知道悔改,今天我就要打死这个畜生!”

门外的祝新柔连连点头。

三叔公声音洪亮,“侄孙媳,我说话不好听,但今天就要说一句实话!”

“祝鑫能做出这种混账事,有一半责任都在你身上,都是你太贤惠,太良善,事事顺着他,把家里料理得太好,孩子孝顺,下人乖顺,才让这小子有了闲心去外面养妓!”

饶是以宋婉君的城府也不由沉默了一瞬,才能把话接下去。

其实有些时候,也不用给她扬名的。

“三叔公,我做的都是分内之事,根本就……”

三叔公痛心疾首,“你样样都好,就是太贤惠了,他把妓带进家来,你做为他的妻子,就应该规劝阻止!而不是现在这样还替他求情!”

门外的祝新柔摇头叹气,痛心疾首。

娘亲样样都好,就是太贤惠了啊!

宋婉君恰巧在这时候看见了女儿,左边是三叔公嘴炮输出,右边是女儿同步的上演的心痛惋惜表情包。

前面是夫婿感动的眼神,偏偏身后是知道自己底细的婢女和嬷嬷。

宋婉君尴尬得恨不得原地消失,这名声不要也罢!

她笑都勉强了,落在其他人眼中,这就是她被三叔公骂得不知所措!

祝鑫更加感动了,祝新柔眼神更痛心了,眼刀子嗖嗖地扔向三叔公。

你打渣爹值得夸夸,但是你竟然骂娘,这简直太过分了!坏人!

三叔公终于被劝得松开了手中的拐杖,他非常满意,这番话传出去一定能让宋婉君的名声更上一层楼!

话说他这个侄孙媳妇演技真好,无愧于大家出身啊!

宋婉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了门内,她只是羞恼地给了赵嬷嬷一个眼神,赶紧把女儿抱走!

赵嬷嬷忍着笑,落后了两步,去哄祝新柔走。

*

宋婉君扶着三叔公进了大堂,“胡大夫,快给夫君看诊。”

“哦哦,来了。”

胡大夫应声,顺便把自己刚拿到的野山参扔回了碧桃的怀里,像是扔一个烫手山芋。

我的老天爷啊!

祝家竟然有这么彪悍的长辈!

若是让这位老爷子知道他给一个姨娘开野山参滋补,怕不是自己也要挨上两棍!

所以当宋婉君问起月姨娘的药时,胡大夫连忙道:“我方才想起来,月姨娘现在身子发虚,食用这种大补之物会虚不受补,还是算了。”

三叔公眼睛一眯,拿着拐杖重重锤了一下地,祝鑫条件反射抖了一下。

“谁让她用野山参的?”

宋婉君给三叔公端了一杯茶,“您消消气,她怀了夫君的孩子。”

她又转头对着胡大夫说道:“你现在赶紧让药童去煎药,别耽误了姨娘吃药的时辰。”

胡大夫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应。

这老爷子不打夫人,但是绝对敢打我一个小小的大夫啊!

没看见祝鑫身后青紫一片的伤嘛,这怕不是要养上两三个月!

三叔公一听这话,再悄悄和宋婉君对了一个眼神,心中就明白了。

他冷着脸把宋婉君赶到一旁,“祝鑫,我绝不允许这野种进了祝家的门。”

“这是月娘和我在一起怀的!不是野种。”

三叔公气得砸了茶杯,站起来骂道:“混账玩意!她在天香楼那种污秽地,整天迎来送往,你怎么就知道怀的是你的!”

“这是我包下月娘后怀的,正好有一个半月。”

三叔公哼笑了一声,“那么你是天天派着小厮守在她门前了?”

祝鑫脸一僵,这倒是没有。

三叔公像是看一个蠢货,“那天香楼的人说是就是吗?你头上顶的是猪脑袋,还是里面装的全是子孙袋里的玩意……”

宋婉君尴尬地唤了一声三叔公。

三叔公年轻时混江湖,有时口上就没个把门,他干咳了一声。

“总之这种下九流的地方多的是偏门法子,就算迎来送往多年都能让你们这种贵家子弟,以为她是个雏,更不要说忽悠你这种新手了。”

祝鑫祖父管他严,他婚前身边都是小厮伺候,婚后也只有宋婉君一人,这些日子才露了本性。

祝鑫不相信,“我给了银子,应该……”

三叔公冷笑,“你这做官的还不晓得欺上瞒下这四个字怎么写吗?怎么官老爷没这品行,你倒是指望着楼里面的人有这玩意!”

祝鑫脸色忽青忽白,不说话了。

他没有话说,三叔公却有,“那个天香楼的花魁在哪里?还不赶紧给我带过来。”

屋内的月姨娘听到这句话,瞳孔一缩,只觉得天塌啦!

她赎身前已经打听过了,整个定康府中祝鑫的夫人是最最最贤惠大度的一个人。

她见多了这种官夫人,看着风光,实际上就是一个不能得夫婿宠爱、独守空房的失败者。

所以月姨娘进府后丝毫不怕。

宋婉君看着也确实是一个懦弱的,但是!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祝鑫的嫡亲祖父都死了,还能冒出一个隔房长辈管祝鑫纳妾啊?!

这对吗?!

管天管地还能管人纳妾啊?

而且这老不羞的竟然给她泼脏水!

月姨娘险些气昏过去,算来算去,她没算到竟然有人不和她掰扯怀孕时间,直接说她这一个半月中伺候过其他人。

可是她没有!

虽然天香楼私下确实有这个做法,但是祝家是定康府的大族,天香楼的鸨母犯不上因为这件事惹了祝鑫不快。

可是偏偏这种事还没有个证据!

别管做没做,祝鑫派人问了,天香楼肯定上下一心都咬死说没有!

祝鑫也知道这点,所以到头来全看祝鑫信不信她。

月姨娘想到这里,心中定了定神,这段日子她要的,祝鑫没有不给的!

她还有翻身的机会!


月姨娘让丫鬟扶着自己走到堂前,一步三颤,恰有弱柳扶风之态。

“你腹中的孩子是我的吗?”

月姨娘跪在了祝鑫的脚下,双手放在他的膝盖上,仰头看着祝鑫。

她面色苍白,双眼含泪,低声唤了一句老爷。

祝鑫的心瞬间就软了下来,他是男人,最喜欢女人这种柔顺的姿态。

月姨娘察觉了他态度松动,再接再厉。

“老爷,妾遇见您的第一眼就认定了您,再没有伺候过旁人,老爷不相信可以去天香楼中问一问,如果妾说得有一句假话,妾愿以死明证!”

祝鑫手摸着月姨娘的长发,月姨娘逐渐放松,以为过了这一关。

祝鑫陡然攥住了她的发,逼着月姨娘头抬得更高。

月姨娘被扯得疼了,泪珠顺着眼角流下,但是没挣扎,反而身子更贴近祝鑫了。

祝鑫玩味地审视着她,手陡然松了,“我相信月娘。”

他知道三叔公说得有道理,月娘腹中孩子身世不明。

但是看在月姨娘这么合他心意的份上,他不介意多养一个身世不明的孩子。

左右他膝下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孩子,就不在意眼前这个孩子的血脉了。

如果是儿子,以后家产不分给他就行了,如果是女儿,以后给一副嫁妆嫁出去就是了。

他正年轻,身体康健,实在是不在乎几个孩子,他更在乎的是月姨娘能不能让他快活。

显然,这一点月姨娘做得很好。

三叔公神情阴沉,“我绝不会允许这个野种顶着祝姓,祝家族中也绝不会容忍这种娼妓的孩子进族谱!”

祝鑫眸中闪过怒意,三叔公一而再再而三的耍威风,实在是令人生恨!

“我敬重你是长辈,可是你在我的府上喊打喊杀,现在打也打了,还要逼着我杀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不怕报应到你的后代上吗?”

这是在威胁。

三叔公知道祝鑫这一定是记恨上他了,但是这更让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这个侄孙为人冷血,对祝家族中人毫无同族情谊。

如果没有宋婉君,他们这些祝家人是绝不会插手祝鑫府上的事情,因为这会遭到祝鑫报复。

前世就是这样,祝家族人没有人敢去管祝鑫,等再过些年,三叔公这些长辈去世,祝鑫就做的更过分了,事事都按着他的心意来。

但是这一世不一样了,祝家族人得罪了祝鑫,还能指望宋婉君啊。

宋婉君是祝鑫祖父——本朝名相、曾经做了二十年宰相的祝文瑞亲自定下的孙媳,死前亲口说他只承认宋婉君这一个孙媳!

在受过祝文瑞恩惠的那些人眼中,宋婉君就是祝家的主母,也是祝文瑞这一支的正统。

人情往来,利益交换,她出面也能说得上话。

现在祝家价值最大的东西就是这些人情了。

指望祝鑫能利用这些人情提携族人?

哈,三叔公还不如立刻死了,自己去下面找亲哥祝文瑞呢!

所以他和这个侄孙媳合作才是正理!

不仅有着强势娘家,也是累世官宦人家出身,最是知晓家族和睦、族人齐心协力的重要性!

什么?你说宋婉君是外姓人?

她可是祝文瑞定下的孙媳,而且嫁的是祝家嫡支子嗣,膝下又站稳了两个儿子,以后死了也是享受祝家香火祭祀!

这算什么外人?

在祝家有些族人眼中,倒是恨不得祝鑫死了,让宋婉君当家,这样他们日子能更好过!

祝鑫不过是一个姓祝的!

宋婉君膝下可是有两个姓祝的!

当然,三叔公是绝不会这么想的,祝鑫总归是长兄的血脉。

他现在不过是帮着侄孙媳清理一下后宅,又不是要杀祝鑫,再说了《尚书》有言,玩人丧德,玩物丧志。

他这是在帮祝鑫回到正道上啊!

所以这时候三叔公丝毫不惧,反而瞪了回去。

他求祝鑫办事说出去肯定不光彩,但是现在他是为了祝家考虑,维护祝家血脉,说出去谁听了都会支持他!

他现在站在道德制高点、舆论最上风!

可怜三叔公一大把年纪,少年厌恶经书,老来无师自通懂了些后宅争斗的技巧。

虽然这回他不熟练,但是他会逐渐成长为宅斗高手!

宋婉君对此不抱期望,只求三叔公能够精进一下明贬实褒的说话技巧,下回别再让她这么尴尬了!

祝鑫皱眉,他没想到这么说三叔公还不退步。

一时间觉得棘手,却也不愿意在月姨娘面前失了面子。

“无论如何,今天这个孩子绝不能留,否则我就去大哥坟前问一问,是不是谁都能做大哥的后嗣!”

祝鑫牙齿咬得嘎嘎作响,但他也不愿意退步!

场面一时间僵持住了!

宋婉君打圆场,“总归是一条人命,那不如先让月姨娘在府外住着,等生下孩子再进府,这样孩子不是在祝府出生,也就和祝府无关了。”

“夫君,这样行吗?”

祝鑫赞许地看向宋婉君,答应了。

他既然不在乎孩子血脉,更不在乎这个孩子是不是姓祝,他只是想要月姨娘。

夫人给的提议刚刚好!

两厢说定,宋婉君送三叔公出门。

屋内,月姨娘拿着帕子擦拭祝鑫额角的汗珠,噙着泪道:“老爷,夫人是不是嫉妒妾得您宠爱,所以故意使计策逼妾出府啊?”

宋婉君回来正好听到这一句话,也不恼,只问道:“姨娘说的话也是夫君的意思吗?”

“不是,你我夫妻,不需要外人来传话。”

宋婉君露出了一点笑,慢悠悠坐在了他旁边的椅子上,手指着月姨娘,“那她方才那么说,就是在故意离间你我了?我不喜欢。”

“可她是你的人,你能给她教训吗?”

宋婉君说得温柔,却是直视着他的眼眸。

祝鑫不喜欢女人这么看他。

他更喜欢像月姨娘这样柔顺的人,只会低眉顺眼地看着他的衣角,就算自己抬起她的下颚,月姨娘也只敢垂着眼看着他的手。

永远不敢直视他的双眼,懂得规矩,也最合他的心意。

若是婉君能这样……祝鑫只是想一想,心内就起了邪火,只是他明白妻妾的规矩。

妻子要爱重,妾要赏玩。

他这辈子是看不到这样的风景了,只能在心内惋惜一阵了。

这么想着,他就道:“婉君说了,为夫自然当听从。”


祝鑫话音未落,掌掴声已经炸响在室内。

满屋骤寂。

胡大夫失手打翻了手中的药油,丫鬟们屏住了呼吸,只有宋婉君神色平静地拨弄着盏中的茶叶。

像是早有预料。

“过来。”

声音和方才在室内缠绵时一样温柔。

月姨娘捂着脸本能地向后缩。

祝鑫不耐烦了,“你们去帮姨娘。”

月姨娘被压着重新跪在祝鑫脚边,她本能般调整姿势,凸显自己的身姿,仰头满是深情地唤了一声老爷。

祝鑫应了,巴掌却同时携着风落下。

清脆的掌掴声混合着室外的雨声,却像是一曲别样的乐章。

“夫人,这样行吗?”

祝鑫甩了甩手,月姨娘两颊红肿,像是捣烂的花瓣,泛着艳色。

宋婉君放下了茶盖,半是嗔怒半是抱怨地道,“夫君下手真重,叫人看着心惊。”

她腕上的白玉镯子搭在檀木桌上,无端晃人眼。

或许更晃人眼的是白玉镯子的主人。

祝鑫晃了神,却只能压下心中的想法,这是他的发妻,他倒没有糊涂到为了床上那点事,就让发妻冒着生命危险。

“你是我的妻子,夫妻一体,她这回疼了,下回就晓得规矩了,不敢再离间你我了。”

宋婉君横了他一眼,这人还算知晓规矩。

不过就是喜欢外面的花花草草,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时宋婉君看着他背上的伤,心中冒出了一点心疼,“我给你上药吧。”

祝鑫瞬间坐直了身子,宋婉君出身大族,没有一点伺候人的经验,让她上药,手下没个轻重,那就是在给自己上刑!

他现在怀疑妻子用心不良了!

“这种事还是让下人做吧。”

说着,就把药塞到了月姨娘的怀中。

青楼花魁伺候人有一套,饶是在这种情况下,上药膏时一点都没弄痛祝鑫。

宋婉君感叹道:“怪不得夫君这么喜欢她,府中笨手笨脚的丫鬟和她比起来,确实差远了。”

“那以后就让她在你身边伺候着。”

宋婉君站起了身,无所谓道:“那等月姨娘下回进府吧,到时也让我享受一番。”

月姨娘看着宋婉君走了出去,耐心等着祝鑫解释。

比如宋婉君个性彪悍、又或者她娘家势大,这一次是祝鑫迫不得已,只能暂且委屈了她。

可是什么都没有。

祝鑫目露欣赏,含笑道:“月娘容色清丽,此时眸中含泪,两颊艳红,却更惹人怜了。”

月姨娘的心彻底沉了下去,脑子更糊涂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和祝鑫缠绵时,祝鑫什么话都往外说,话里话外就是夫人样样都比不上她合心。

可是!

宋婉君三言两语间就让祝鑫对自己动手,为什么?

月姨娘想不通,可是摆在她眼前更现实的问题是,祝鑫没有这么爱她,那么她出府后还能回来吗?

*

宋婉君牵着女儿走在回廊中,“你听到了多少?”

祝新柔心虚道:“就……就是曾叔祖走后的事情。”

她担心娘,就抓住三叔公出门的机会,又悄悄跑进了前院。

宋婉君嗔怪了一句,“调皮。”

祝新柔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娘亲没有生气,更没有骂她不乖。

她是如此恐惧长辈的训斥,成年人面对孩子,就像是张牙舞爪的巨型怪物面对一只蝼蚁,可以肆无忌惮发泄心中的情绪。

她总是会在不经意时触痛前世的伤,但是祝新柔小心翼翼隐藏,不愿意暴露这种难堪的过往。

雨丝斜斜侵入回廊,却都被宋婉君挡住了。

祝新柔仰头看着娘,手攥得更紧了。

宋婉君感受到了,低头露出了些许疑惑。

祝新柔仰起脸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娘,爹爹现在正喜欢月姨娘,为什么舍得掌掴她?”

“因为我是他的妻子。”

年少结发,一世夫妻。

他们这一生的利益、名声、权势都会捆绑在一起,生前死后都在一处。

月姨娘需要挑战的不仅仅是祝鑫对宋婉君的喜欢,更是祝鑫心中的妻妾规矩。

祝新柔不知道这些未尽之言,“所以爹是喜欢娘亲吗?”

如果是这样,如果祝鑫这一世能转好,她愿意忍耐下去,因为她希望娘亲过得快乐。

宋婉君抬手让下人站远些,才道:“我是他的发妻,恩爱多年,我们之间当然有感情。”

“可也仅是如此了,在我眼中,他远远比不上你们兄妹三人,在他眼中,我也绝不是最重要的一个,不过是一起过日子。”

感天动地、掏心掏肺的感情才是稀罕事。

宋婉君是个俗人,没有那种精神追求,祝鑫是最适合她的夫婿,这就足够了。

“你爹对月姨娘动手,只是因为她对我不敬。”

“你爹这个人是标准世家子,心中自有一套规矩,三叔公是长辈,所以他气但是承认三叔公有资格教训他。”

“你是晚辈,所以你应该敬重他身边的猫猫狗狗,自然也包括姨娘,因为这是在给他面子。”

“同样,我是他的发妻,夫妻一体,妾不敬重我,就是不敬重他,该被教训。”

这也是祝鑫从未怀疑过宋婉君的原因。

在他看来,月姨娘对宋婉君毫无威胁,自己也不会宠妾灭妻,宋婉君做什么大费周章把人赶出府?

若是让他知道,反而伤了夫妻情分。

这就是像是祝鑫看中了一个最漂亮的花瓶,正是在兴头上,带回家仔细观赏,自己的妻子却大吵大闹,一定要把花瓶砸碎了。

这自然让人不理解,本来等他对花瓶失了兴趣,他的妻子要怎么处理花瓶,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啊。

至于让花瓶做他的妻子?

在祝鑫这种人的眼中,妾是绝不配做他的妻子。

月姨娘听的那些话,不过是缠绵时的情话,床上听听得了,下了床还相信,那就是惹人发笑了。

祝新柔脑中陡然划过什么,骤然清醒了。

渣爹对同族、对亲生子嗣都冷心冷肺,对着自己的妾就更不会有什么真情了,他一直最在意的就是自己啊。

*

傍晚时分,赵强从昌平府赶回来了。

“夫人,宋大人带着人察看了河堤,果真如夫人所言,宋大人现在正带着人疏散下游百姓,他请夫人也要早做准备。”

“一旦决堤,流民最先冲击的就是我们定康府。”

宋婉君吃了一惊,“已经有了准备,怎么还会决堤?”


五年前,朝廷花了大笔银子修筑昌平府的河堤,花费无数人力物力,号称能保五十年平安。

可是现在才过了五年啊。

赵强明指骨攥得发白,悲愤道:“夫人您不知道,那群狗官偷工减料,河堤中打下的木桩七八成都被转卖了,只留下桩头充数,背河面都用的是灶灰杂草,水一冲就慢慢散了。”

坐在榻上的祝新柔抬起头,前世她听到的都是昌平府地方官不作为,没有维护好河堤导致河堤的一点裂口扩大,最后导致了大灾。

原来从一开始就没有固若金汤的河堤。

只是前世舅舅、宋家还有许多人都做了那些人的替死鬼。

宋婉君听得脸色发白,一旦决堤,就是一件滔天祸事。

“哥哥上报朝廷了吗?”

“宋大人和昌平府的一众官员联名上报朝廷了,走的是八百里加急的路子。”

宋婉君深吸了口气,“你现在和我去见夫君。”

她又扬声去让丫鬟赶紧去宋府把自己的二叔请过来。

她们所在的定康府毗邻昌平府,时间紧迫,她们需要立刻行动起来。

一来是要安排人去昌平府帮忙,二来是要赶紧从各地调粮。

*

定康府的一处富商宅邸中,一个人拿着信忧心忡忡。

张千兰重生回到了十岁的时候,前世她的爹爹一路做到皇商,之后花钱买了爵位,她也进宫做了皇妃。

一觉醒来,又回到了年幼。

这一世,她要走的更高。

第一步,就是要把一直趴在她们一家身上吸血的舅家踹飞!

张千兰走进了客厅,“我知道爹爹在愁什么,是不是祝家又派人来要粮食了?”

“你怎么知道?”

张千兰胸有成竹,“因为女儿知晓未来,爹爹,不要再给祝家钱粮了,这样祝家不会对我们感激,反而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当初你和娘亲两情相悦,是祝家故意要拆散你们,把娘亲推出去联姻,他们根本就不在乎娘亲的幸福。”

“是娘心意坚定,执意不肯,才能嫁给您,我知道您因为这件事,处处善待祝家,希望祝家能看在这些钱粮的份上,重新认回你娘。”

“可是这些年过来,我们两家都在定康府中,祝家从来没给娘亲下过帖子!”

张百万叹气,“当初你娘嫁给我,祝家说要和她断绝关系,若不给钱粮,我怕祝家更不会承认你娘了。”

“而且现在祝家的当家夫人,你的舅母出身宋家,眼高于顶,一向看不起我们这些商贾人家,这是她第一次给我们写信,我若是拒绝了,怕是会彻底得罪了她。”

张千兰对这个姓宋的舅母没什么记忆,但是她记得前世这个时候宋家就要败落了。

“爹,昌平府通判就是宋家人,马上河水决堤,宋家会被皇帝彻底厌弃。”

张百万失声惊呼:“决堤?”

“是,再过几天就会决堤,爹,马上粮价就会飞涨,你现在一定不能给粮食!”

她记得前世她们家就是利用这一次机会,家产翻了数倍。

张百万先是一喜,又忧愁道:“可是我直接拒绝了祝家,我怕你舅母怀恨在心,以后唆使你舅舅更加冷待你娘啊。”

张千兰道:“爹可以给,但是也要看看他们的态度,哥哥今年十三了,我和娘亲去祝府要一个云麓书院的名额。”

“如果舅母给了,那就是有心认下我们这门亲戚,如果找理由推脱,那就是只想从我们手中捞钱,以后就彻底断了这门关系!”

云麓书院是大楚赫赫有名的顶级书院,每届科举的进士名单中,一定会有云麓书院的人!

如果能进去读书,就是提前预定了一批进士同窗。

张百万听得心头火热,可是又担心,“我们张家是商贾人家,按照律令,商人子嗣不能参加科举。”

张千兰胸有成竹,“爹爹,律令是这么说,但是私下里有许多操作法子,等我们有钱了,就花点钱请知府帮哥哥改了户籍,从商户改为民户。”

张百万同意了。

祝府,后院书房。

宋婉君和人统计着粮仓的粮食,祝新柔坐在一边的榻上玩着九连环。

这时,忽然听人来报说,“富商张家女眷在门外等候,希望拜见夫人。”

宋婉君头都没抬,“直接撵出去就是。”

“夫人,老爷的长姐就是嫁给了富商张家。”

宋婉君神色转冷。

她记得这件事,那时她还没有嫁到祝家来。

祝家这一代的嫡长女,祝鑫的胞姐祝忆霜在灯会上相中了张百万,和他多次私会,两人私定终身。

祝家长辈发现了,严令她和张百万断绝关系,祝忆霜不愿意,以死相逼。

最后祝家把祝忆霜除名,让她嫁给了张百万,自此,两家再也没有来往。

宋婉君不喜欢她的做派,但总归是祝鑫的胞姐,多年不上门,现在来许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把人请进来吧。”

宋婉君趁着这时候抱起榻上的女儿,“嬷嬷,你先带新柔去花园玩。”

祝新柔死死抱着娘亲的胳膊,笑得露出了两排整齐的牙,“娘,喜欢娘……”

吧唧一声,一个大大的带着奶香气的吻落在了宋婉君的脸侧。

宋婉君眉眼瞬间柔和下来,抱着女儿舍不得放手了。

“娘,想看~”

女儿都撒娇了,宋婉君还能怎么办,当然只有答应的份了!

“那宝宝乖乖的,到时候不要讲话哦。”

祝忆霜心头非常不悦,她这些年堵着气不愿意来祝府。

但是她没想到,自己为了儿子的事情过来,祝府竟然真的敢把她拦在门外,直到通报了才让她进府!

“弟妹真是好大的威风,我以前都听说弟妹贤良,现在看旁人的话都不可信。”

她一踏进门就呛声了一句。

祝新柔握紧了手中的九连环,她记得前世每回这个姑母来到祝府,就要把祝府闹得人仰马翻。

所有的人都要在她面前赔着小心,唯恐哪一句惹得她不快。

那时祝新柔只是看不惯,可若是姑母敢这么对娘亲,她眸中闪过杀意。


宋婉君低头逗弄着女儿,平淡道:“是吗?那你看人的眼光着实不好。”

“大家都认为我贤良,偏偏张夫人每回都特立独行,喜欢和人反着来,大家不喜欢的偏偏要当个宝抱回去,现在大家夸赞的却要说不好。”

祝忆霜大怒,“好一个尖牙利嘴的,这就是你对夫家姑子的态度吗?宋家就是这么教你礼义廉耻的?”

宋婉君懒洋洋撩起眼皮,轻飘飘道:“宋家的教养,还轮不到一个你来指摘,毕竟……”

她眸中浮现出嘲讽,“张夫人不过是一个出了族谱的商户女眷,真计较起来,都没资格顶一个祝姓。”

“你说对吗?张夫人。”

她着重唤了张这一个字,按照时下的规矩,女子嫁人后,称呼夫人该称呼本身的姓氏加夫人,可宋婉君偏偏用的是祝忆霜夫家的姓氏。

祝忆霜气得倒仰,除了当年亲事遇到了一点波折,其他时候她走到哪里都是被人捧着的,什么时候听过这种奚落!

“你这贱婢竟然敢这么辱我,我一定要告诉鑫弟,问问他娶了个什么东西进门!”

宋婉君按住了女儿的耳朵,心内后悔不该留她在这里,让她听到了不该听的话,她招手让赵嬷嬷赶紧把女儿抱下去。

祝新柔仰头冲娘笑得璀璨,乖巧走了,只是离开了娘的面前,眸中满是寒冰。

让她想一想,究竟该怎么办呢?

宋婉君不知道女儿心思,看见女儿离开了屋子,她反唇相讥。

“张夫人,这么些年过去,你的品性是越发低劣了啊,这种话也说得出口,果然是近墨者黑,现在是剩不下一点教养了!”

“说吧,你今天上门是为了什么?”

进来就摆出当家作主的气势,上来就敢指责自己,怎么看都不是被人欺负了来求祝府做主的。

祝忆霜鬓边金钗颤动,她气得发抖,但是想起正事,只能按下这份气,说了自己上门的原因。

“你要云麓书院的名额?”宋婉君愕然地问了一句,“你知道张家是商户吗?”

祝忆霜脸色一沉,“怎么?弟妹是看不起我们吗?”

“当然啊,张夫人才知道吗?”

祝忆霜心内暗吐了一口血,她就知道宋婉君的名声都是假的!

张千兰再也忍不住,“你看不起我们,为什么要给我们写信?说一套做一套,看不起银子又求着我们的银子,真是好一副清高样子啊!”

“啊?我给张家写信?”

婢女红桃悄悄上前解释了一番,因为要应对灾情所以他们从各方筹集粮食,这自然就包括城中的富商。

宋婉君记起来了,这件事她是交给了管家去办,由管家代笔,以宋婉君的名头给城中富商写信。

宋婉君就把这个理由说了出来。

张千兰只认为她是故意找理由推脱,“舅母是长辈,果真脸皮也比我这个晚辈厚实。”

宋婉君睨了她一眼,淡淡道:“我看你年纪不小了,也该晓得些事理了,就不要看着旁人高门大户,就上来攀附关系,我可没有你这个外甥女。”

祝忆霜气得手抖,宋婉君直接让人送客。

“我看谁敢动我!”

仆妇们犹豫了一瞬,悄悄看了眼宋婉君的脸色,就再没有顾忌,直接推着她出府。

等人都走了,碧桃气道:“她都出嫁这么多年,竟然还要在小姐面前摆谱!”

红桃性格谨慎,少言寡语,这时候也不由道:“当初小姐刚刚嫁来时,她就来闹了一场,想把张家小姐嫁给姑爷,现在竟然还有脸上门要这要那!”

*

祝忆霜和女儿被推着离开了书房,她经过后院的一处假山时,停住了脚步。

“我最喜欢杜鹃,出嫁前这假山前面种的杜鹃花开得极艳,那时我最喜欢坐在假山上的凉亭中赏景。”

现在,假山前没有了杜鹃,变成了几座秋千。

“物是人非啊,我现在成了外人,连个奴仆都能推搡我了。”

后面的下人听到了,上前的脚步一顿。

张千兰记得前世这里一直都是杜鹃花,每回开花的时候,娘亲就会带着自己来祝府住上一些天。

她指着假山前的空地,笃定道:“娘,以后这里一定还会是杜鹃花!”

狗眼看人低的舅母,她等着宋家败落,看她到时候要如何痛哭流涕!

祝鑫恰好在这时候回府,只是看一眼,就知道张千兰是他的外甥女。

“你叫什么名字?”

张千兰上前行礼,脆生生答了,主动拉着祝鑫的胳膊撒娇,“舅舅,娘亲一直对我们说起你,我一直都不相信世上真的有那么完美的人。”

“现在看见了舅舅,才知道是真的有!”

这话成年人说起来显得油腻,但是孩子说嘛……那就是真情实感了!

祝鑫被哄得心情更好,解下腰间的玉佩,塞到了张千兰的手上。

“这是舅舅给你的见面礼。”

张千兰没接,眼中挤出了泪,“舅舅,千兰不要见面礼,只求您帮千兰一件事。”

“哦,是什么啊?”

“千兰想要让娘亲开心,能把那里改成杜鹃花吗?娘一直怀念着出嫁前在祝府的时光。”

“我这外甥女知道心疼人了,姐姐教得好。”

祝鑫喊来负责后花园的总管,吩咐了这件事。

总管为难了,“要不要问问夫人?这是夫人前天才吩咐改的布置。”

祝鑫大手一挥,“那就改回原样。”

“老爷,原来这里种的是月季。”总管又强调了一句,“夫人喜欢月季花。”

祝鑫好心情被破坏了,“哪里这么多废话?还不赶紧滚去办!”

天气寒凉,天空中下着细密的雨,可总管的后背已经渗出了冷汗。

他沉默着,不敢答应。

“鑫弟,我一时间不知道这个府邸是姓祝还是姓宋了。”

“方才在书房弟妹不认我,只说我是商户人家,不配做她的亲戚!”

祝鑫下意识道:“这说的不对吗?”

祝忆霜一僵,张千兰心中划过冷意,这就是她的“好舅舅”。

前世拿了张家那么多钱,还是看不起他们,只把张家当作钱袋子了。

张千兰出言岔了过去,“舅舅,既然舅母不允许,那就算了吧。”

祝鑫的怒火又被挑起了,他还做不了祝家的主?

当即就踹了总管一脚,“爷吩咐你做事,还不赶紧滚去做,现在就给我拆了,我看谁敢拦!”

总管看主子真的生气了,连滚带爬去了,一边喊人来做活,一边让人赶紧去通知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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