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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嫁秦孝章赵灵姝 番外

二三意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外边大雨瓢泼,树枝被风吹的哗哗作响,透过昏黑的雨幕,院子里的芭蕉被打的东倒西歪。“轰隆”一声雷响,终于惊醒了陷在自己思绪中的赵灵姝。昏黄的烛光映照出少女白皙莹润的面颊,赵灵姝看向身侧的丫鬟问:“几时了?”“姑娘,巳时末了。”巳时末,换做现代时间,刚上午十一点,正是阳光绚烂的时候。可因为外边风雨大作,闪电雷鸣,天幕黑沉下来,好似夜幕降临了似的。这个时间点,往日姑娘都该用午膳了。红叶以为姑娘饿了,忙心疼的说,“姑娘先用两块莲子膏垫垫,斋堂的斋饭怕是得等两刻钟才能好。”嘴上说着这些,红叶已经手脚麻利的,打开了一个雕红漆牡丹花开的食盒。这食盒是夫人今早才让人送来的,里边装了许多姑娘爱吃的糕点。与食盒一道送来的,还有一个装着零嘴的匣子。匣子中...

主角:秦孝章赵灵姝   更新:2025-05-20 16:4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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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秦孝章赵灵姝的其他类型小说《鸾嫁秦孝章赵灵姝 番外》,由网络作家“二三意”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外边大雨瓢泼,树枝被风吹的哗哗作响,透过昏黑的雨幕,院子里的芭蕉被打的东倒西歪。“轰隆”一声雷响,终于惊醒了陷在自己思绪中的赵灵姝。昏黄的烛光映照出少女白皙莹润的面颊,赵灵姝看向身侧的丫鬟问:“几时了?”“姑娘,巳时末了。”巳时末,换做现代时间,刚上午十一点,正是阳光绚烂的时候。可因为外边风雨大作,闪电雷鸣,天幕黑沉下来,好似夜幕降临了似的。这个时间点,往日姑娘都该用午膳了。红叶以为姑娘饿了,忙心疼的说,“姑娘先用两块莲子膏垫垫,斋堂的斋饭怕是得等两刻钟才能好。”嘴上说着这些,红叶已经手脚麻利的,打开了一个雕红漆牡丹花开的食盒。这食盒是夫人今早才让人送来的,里边装了许多姑娘爱吃的糕点。与食盒一道送来的,还有一个装着零嘴的匣子。匣子中...

《鸾嫁秦孝章赵灵姝 番外》精彩片段


外边大雨瓢泼,树枝被风吹的哗哗作响,透过昏黑的雨幕,院子里的芭蕉被打的东倒西歪。

“轰隆”一声雷响,终于惊醒了陷在自己思绪中的赵灵姝。

昏黄的烛光映照出少女白皙莹润的面颊,赵灵姝看向身侧的丫鬟问:“几时了?”

“姑娘,巳时末了。”

巳时末,换做现代时间,刚上午十一点,正是阳光绚烂的时候。可因为外边风雨大作,闪电雷鸣,天幕黑沉下来,好似夜幕降临了似的。

这个时间点,往日姑娘都该用午膳了。

红叶以为姑娘饿了,忙心疼的说,“姑娘先用两块莲子膏垫垫,斋堂的斋饭怕是得等两刻钟才能好。”

嘴上说着这些,红叶已经手脚麻利的,打开了一个雕红漆牡丹花开的食盒。

这食盒是夫人今早才让人送来的,里边装了许多姑娘爱吃的糕点。与食盒一道送来的,还有一个装着零嘴的匣子。

匣子中放着话梅糖、蜜饯、果脯等,另还有一份消暑的冰雪冷圆子。

时令酷暑,金光寺虽在山半腰,但空气也是炽热的。

这些冷饮,往日都是姑娘求了又求,夫人才肯允许姑娘吃两口。这次直接送了一份儿过来,姑娘却开心不起来,更没有食欲去吃。

红叶将一应吃食往姑娘跟前推,“您多少用些,别再饿着了。”

“怎么就饿着了?姑娘今早起得迟,半上午才起来用早膳,距离现在都没半个时辰。”

随着话音落下,一个身材矮胖敦实的老嬷嬷进了厢房。

老嬷嬷身上穿着上好的丝绸,梳的油光水滑的发髻上,簪了根金簪子,耳朵上也戴了两个明晃晃的金镏子。再看她虽满脸横肉,皮肤却算细腻,整个人气派威严,往那一站,就跟那富贵人家的老太太似的。

这老嬷嬷,正是昌顺侯府老夫人身边的齐嬷嬷。仗着自己是老夫人跟前的老人儿,又得老夫人重用,平时里最喜欢在府里摆谱,甚至连府里的姑娘们都敢说教。

“大姑娘,您是主子,原不该我这个下人说您。”

“知道不该说,你就别说。传出去让人以为祖母身边的人都这么猖狂,连府里的姑娘都不放在眼里。”

赵灵姝一句话将齐嬷嬷怼回去,又看向红叶说,“东西都收起来吧,我没胃口,看着心里堵得慌。”

这句话不知道是说东西,还是在说人,反正齐嬷嬷对号入座了,登时气的脸都黑了。

她在府里一贯猖狂,连几位小主子有时都得看她脸色行事。偏偏这位大姑娘,仗着自己是侯爷嫡出,看见她素来没个好脸,说个话更是阴阳怪气。

这个魔星,每每气的她心口疼。

齐嬷嬷抬高了声音,“姑娘,我虽然是个下人,但我好歹是老夫人身边的人。于情于理,您都该敬我几分。再来,我奉老夫人之命,监督姑娘在菩萨面前跪上七天经。侯夫人自打生了姑娘,这么些年都没开怀,指不定就是姑娘太厉害,吓得小少爷不敢投胎。姑娘您听老夫人的话,好生在菩萨面前忏悔,指不定侯夫人很快就能给您生个弟弟来。”

赵灵姝油盐不进,“我头疼,膝盖疼,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疼。这金光寺八成与我相克。再跪下去别说求个弟弟了,怕是连我自己都要折在这里。红叶,快收拾东西,等雨小了咱们就回家,这地方我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赵灵姝噼里啪啦一通说,不等两人反应过来,就往里屋走,准备换身衣裳,等雨小了就下山。

她说一出做一出,别说齐嬷嬷跟不上她的节奏,就连红叶,都被弄懵了头。

不是在说午饭么,怎么说着说着就要下山了?

红叶忙丢了手中的匣子追过去,“姑娘,姑娘,可老夫人不是说,让您跪足七天……”

赵灵姝撇嘴,小声嘀咕,“跪什么跪?要是在菩萨面前跪上几天,就能求个孩子来,这世上就没有无子的妇人了。我也是傻,祖母说能求个弟弟,我就天天跪着,看把我这膝盖都跪青了。

我不跪了,我得回家去,我得好好和祖母唠叨唠叨,我这人小跪下去没份量,怕是得祖母亲自在菩萨面前跪上几天,老天爷才肯舍个弟弟来。不然,就是祖母没诚心……”

“可是,可是……”

可这是诚心不诚心、谁份量重谁份量轻的问题么,这是老夫人要管教姑娘,给姑娘吃点苦头的意思吧。

红叶欲言又止,赵灵姝轻“啧”一声。

看吧,连红叶这个傻丫头都能看出来的问题,原主这个聪明人明知道这是个圈套,还要往里钻,这就是老太太的厉害之处。

老太太就是看准了她求弟心切,这才说,许是因为她脾气太大了,弟弟才不敢来。

老太太让她好生在菩萨面前忏悔,原主知道这事儿不对劲,可抱着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思,到底是来了这金光寺,且规规矩矩的在菩萨面前跪了两天。

呸,求个屁的弟弟,这就是老太太教训人呢!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原主不懂的“友爱”姐妹,不肯将外祖家送给她的生辰礼——总共七件的赤金镶红宝石首饰,借给堂妹带。

堂妹是二房所出。

二房的夫人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女。她从小在老太太膝下长大,又最是能言善辩、能说会道,常常哄得老太太和她一条心,婆媳两人逮着大房的羊毛可劲薅。

大房赵灵姝她娘名为昌顺侯夫人,但她是商户女,在娘家时又被父兄宠的不识人心险恶。

嫁到昌顺侯府后,吃足了教训,长了些本事,但因为生了赵灵姝后,再没有生育,更没有给昌顺侯添个儿子来,那腰杆自然硬不起来。

有时候明知道老夫人和二房欺负人,她也忍着不敢说。即便说了,大多数时候也不管用。

母亲柔弱,父亲靠不住,赵灵姝知道若她还不厉害些,这侯府就没她们娘俩的立足之地了。

是以,这位小姑娘自小就泼辣的很,嘴皮子更是厉害的跟刮骨刀似的。侯府上上下下,想要占她便宜,别说门了,连个窗户都没有。

如今她不知何故穿到了这本书里,还成了书里的小可怜赵灵姝。那她总得为这小姑娘和她母亲做些什么,不然白占人家身子了。

……

赵灵姝说要下山,那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得下。

她连天王老子的面子都不卖,更别说齐嬷嬷了。

齐嬷嬷看见她指挥着红叶收拾东西,气的阴着张老脸,手指狠狠攥成拳。

她收了二夫人塞的荷包,要让赵灵姝在金光寺狠狠吃一番苦头。

可今天才是赵灵姝到金光寺的第三天,她才在菩萨面前跪了两天就要下山,回了侯府她对二夫人没法交代。

齐嬷嬷“好言相劝”,“姑娘,你已经跪了两天了,现在半途而废,之前的功夫不就白费了?”

赵灵姝若有所思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要我说……”

“要我说,接下来几天你就替我跪了吧。”赵灵姝拍着巴掌一脸兴奋,“你不提醒,我险些忘记了。你看那御史大夫家,不就特意买了几个小丫头,剃度之后在佛前念经祈佛,替自家姑娘消宿世孽债?我再去买个丫鬟没必要,齐嬷嬷你就是现成的人选呀。”

时下佛、道两教很受世人追捧。

不单是贵人家,就是平民百姓家,有事没事也爱去一趟寺庙或道观,让得道的僧人和道长们瞧一瞧吉凶。

随着这件事的盛行,一个新兴的职业应运而生。就是有人专门剃度或加持灌顶后,为那些无法长时间呆在寺庙或道观的百姓们消恶孽。

至于富贵人家,那自然是不用雇佣这些半真半假的和尚道士的。他们会自己买来丫鬟或小厮,剃度或灌顶后送到寺庙/尼姑庵亦或是道观中,由这些拿着自家月例银子的下人,来为主家分忧。

赵灵姝越想越觉得,她那随口一说,可真是个好主意。

她之前就是魔障了,不然怎么老夫人一说求弟弟,她就自己上,她完全可以找个人替她么。

齐嬷嬷就很合适啊!

她在祖母跟前伺候,说话也有分量,加上她本人能说会道,指不定真能给她哄个弟弟来。

赵灵姝叭叭叭如此一说,末了双眼晶亮的看着齐嬷嬷,“你也想我爹尽快有个儿子吧,那这件事我可就全全拜托给你了!”

齐嬷嬷再是没想到,凭空一口大锅扣下来。

她都五十的人了,平常在老夫人跟前站一会儿就累的腰酸腿疼。让她跪几天,那不是要她的命么。

“我,姑娘你这是瞎胡闹呢。”齐嬷嬷急的直拍大腿,“老夫人让你在佛前忏悔求小少爷,您把这事儿推给我。我一个下人,我说的话小少爷也不信啊。”

“不信是因为你说的少,你多说一些,我那弟弟指定就信了。齐嬷嬷你好好跪,真若是我娘怀孕了,给我生个弟弟来,我让祖母记你一大功,把你儿子调到外边当掌柜去。”

齐嬷嬷:“……”

明知道这事儿不能成,但就是很心动怎么办?

齐嬷嬷实在拿赵灵姝没办法,只能让人去东厢房喊中暑的刘嬷嬷来。

刘嬷嬷是赵灵姝母亲的奶娘,赵灵姝出生后,刘嬷嬷就被安排到了赵灵姝身边做嬷嬷。她算是看着赵灵姝长大的,在赵灵姝身边颇有几分颜面。

但再有颜面,刘嬷嬷在面对固执的赵灵姝时,也毫无办法。

话又说回来,她为何要劝?

明知道这是老夫人在作践姑娘,她拦都来不及。

早先她苦口婆心给姑娘掰扯其中的猫腻,姑娘只不听。如今姑娘好不容易回心转意了,刘嬷嬷恨不能放鞭炮庆祝。

劝姑娘继续跪菩萨?

不存在的。

这话她才不会说!


外边雷声去了,闪电消了,雨水哗啦啦下了一会儿,终于见小了。

赵灵姝指挥着红叶,提起简单收拾出来的两个小包袱,这就准备出门去。

齐嬷嬷在旁边猛扯后腿。

“姑娘,等雨停了再走啊。”

“好歹用过斋饭再出发。”

“总要给家里送个信,让家里派马车来接吧”。

赵灵姝充耳不闻,只让红叶和刘嬷嬷动作快点。

刘嬷嬷上山不久就中了暑,好在歇了两天,身上也缓过劲儿了。

加上方才一阵大雨压下了大部分暑气,现在空气凉爽,让人身心都舒爽起来。

刘嬷嬷撑着油纸伞走在赵灵姝一侧,还不忘顺手拉红叶一把。

别看她手脚利索,一副唯赵灵姝马首是瞻的模样,但刘嬷嬷心里也有些忧虑。台阶湿滑,下山时一个不慎,怕是会跌个头破血流。

赵灵姝闻言就说,“我观天象,这雨怕是得下上三天。咱们现在下山还算好的,等雨停了,外边又是水又是泥,想回京都寸步难行。至于路滑,咱们小心点就是了。”

刘嬷嬷不知道赵灵姝什么时候学了观天象,但姑娘说了,她就信,忙不迭扶着赵灵姝走的更快了些。

真要是下上三天雨,这寺庙的厢房指定会漏水。届时吃用供应不上不说,若姑娘再得个伤寒烧热,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眼瞅着三人这就出了小院,齐嬷嬷傻眼了。

还真走啊。

她以为大姑娘是找借口逃避苦差事,谁知道来真的。

齐嬷嬷急坏了,一边吆喝一边跟着冲进雨幕里。

若放他们单独下山,回头还不定怎么在侯爷和老夫人跟前,添油加醋埋汰她。她可得跟上去,万不能让大姑娘占了先机。

雨水淅淅沥沥,将本就洁净的金光寺冲刷的纤尘不染。

寺庙中幽幽的香火纸钱气息,冲破庙门的封锁,悄悄逸散到空气中,浓郁的味道冲的赵灵姝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这味道她是真闻不惯!

赵灵姝催促几人,“快走,快走,一会儿雨下大了。”

“下大了就不回么。老奴实在搞不懂,这一时半刻的,您为什么非得要赶回府里。您要是不想去菩萨跟前忏悔,大不了您偷懒……”

赵灵姝指着齐嬷嬷,“再敢多嘴,给我滚回厢房去。”

齐嬷嬷不情不愿的闭了嘴,白眼却快翻到天上去了。

这边几人的异常举动,惊动了滞留在寺庙的香客。

不少人隔着雾蒙蒙的雨幕,对着她们四人指指点点。

赵灵姝百无聊赖的撇去一眼,恰好看见,一个年轻的贵妇人,在婆婆亦或是娘亲的陪同下,正跪在碧霞元君面前。

碧霞元君面前的供桌上,放着排排站的泥捏男娃。

那年轻的妇人捏下小泥人下.身阳.物的粉末,一口吞下。

呕!

赵灵姝要吐了!

这些小泥人,是用货真价实的童子尿和泥做的!

同样的阳.物粉末,她娘也吃过!

这个世道真是太可怕了!

赵灵姝忍住呕吐的欲望,再次催促几人,“快走,快走!我快窒息了!”

艰难的出了金光寺,又艰难的走了千余阶石梯。等到了山脚下,几人都狼狈不堪。

赵灵姝还好些,只是裙摆和绣鞋有些湿了,刘嬷嬷和红叶却差点淋成落汤鸡。

齐嬷嬷最惨,她下山时踩中一块青苔,一下子滑出去老远。倒是没崴脚,也没受伤,但她情急之下紧抓住旁边一棵古树,被撞了个鼻青脸肿。

看见她这惨样,赵灵姝不厚道的哈哈笑起来,憋闷的心情缓解许多。

齐嬷嬷听到赵灵姝的笑声,脸更黑了。

她恶狠狠的瞪一眼赵灵姝,准备回头就在老夫人跟前上点眼药。

雨水又变大了,落在地上的水洼中,砸出一个个水花来。

山脚下的铺子有的开着门,有的关了门。但不管是掌柜、还是店小二,此刻都在屋里避雨。平时繁华热闹的山脚,此时凄清的让人心慌。

齐嬷嬷心急,她淋了不少雨,若是再不找个落脚地换身衣裳、喝点姜汤,她怕是得落下病。

齐嬷嬷埋怨起来,“就说不让你下山,你非得下来。现在好了,别说马车了,连匹马都没有……”

赵灵姝幽幽看过来,“不如你现在回去?”

齐嬷嬷梗着脖子说:“我不回去,但我也不跟着你回府。步行回到府里,我这条老命就没了。我找个人家借宿去,等雨停了我再走。”

齐嬷嬷如此说着,就一把抢过红叶手中的油纸伞。

红叶人小力气弱,不仅被齐嬷嬷抢走了伞,人还被掼了出去,差点一头栽地上。

好在刘嬷嬷及时接住了她,但始终被红叶护在怀中的包袱,到底是被淋湿了。

齐嬷嬷视而不见,撑着油纸伞大步往最近的人家去。

这厢赵灵姝从红叶准备的包袱中,摸出一个果子来,冲着齐嬷嬷的膝盖窝狠狠一砸。

“噗通!”

“哎呦!那个招瘟的混蛋打我,疼死老娘了!”

齐嬷嬷跪在青石板上,双手拄地,屁股坐在水洼里。油纸伞脱手而出,狂风携裹着大雨施虐而来,齐嬷嬷的衣裳在瞬间湿透了,她整个人也变得更加狼狈了。

她一边揉着腿,一边踉跄起身去追逐被风刮跑的油纸伞。

也就是此时,不远处传来清脆的银铃声,一匹青帷马车踏踏踏往这边走了过来。

“姑娘,还真是您啊,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姑娘您是不是要回京?您赶紧上车,我这就送您回去。”

“对啊孙叔,要劳烦你送我一程了。”

孙叔黝黑的面孔上一片傻笑,“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夫人让老奴在这里候着,就是为了方便姑娘用车。姑娘您快上车,这雨大了,再把您衣裳淋湿了。”

齐嬷嬷自从这辆马车露面,就一直用眼角余光盯着这边的动静。但距离太远,雨水又哗哗下着,她实在听不清几人说了什么。

但赵灵姝几人登车的动作,她看的一清二楚,齐嬷嬷赶紧往回跑。

“哎呦,等等我。”

回应她的是一道响亮的马鞭声,马儿感受到驱使,踏踏踏跑动起来。

赵灵姝一边感慨孙叔的机灵,一边掀开车窗帘子冲齐嬷嬷挥手,“祖母身边伺候的人多,也不在乎多你一个、少你一个。齐嬷嬷,你还是先找个人家避雨去吧,我们就先走一步喽。”

……

倾盆大雨打的树叶啪啪作响,刘嬷嬷担心马儿淋了雨作病,又担心雨水太大挡住视线,孙大柱将车赶到沟里去。

赵灵姝却说:“不妨事,回京只需要一个半时辰,马儿耐低温,只要不是长时间淋雨就没事儿了。再来,孙叔为人仔细,驾车技术也好……”

“大柱淋了雨……”

车辕上坐着的孙大柱赶紧说,“嬷嬷不用担心我,我穿着蓑衣。况且这大夏天的,淋点雨还凉快了。”

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马儿就往前跑了很远的距离。

却突然,孙大柱紧急勒停马儿。

“吁!”

“哎哟姑娘,您没磕到吧?”

“大柱啊,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孙大柱看着走上前来的两名男子。

两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俱都骑在浑身漆黑的高头大马上。

此时此刻,四周围除了雨声,便连人类和马儿的呼吸声,似乎都听不见了。

这陡然出现的黑衣人,他们的面容在瓢泼雨幕下看不清。但他们气势冷厉,腰悬佩剑,居高临下的看人时,那种仿若被野兽盯上的感觉,让孙大柱浑身战栗。

更让孙大柱绝望的是,就在不远处,还有许许多多这样的黑衣人。

昏沉沉的天幕下,他们像是陡然冒出来的鬼魅,此时正有志一同的看向他这个方向。他们森然幽冷的目光藏在斗笠之下,可孙大柱却似透过雾蒙蒙的雨幕,看到了他们冒着鬼火的双瞳,这,这怕不是地府的勾魂使者吧。

孙大柱脊背发凉,浑身汗毛倒竖。他心脏在喉咙处狂跳,瓢泼大雨中,他身上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姑,姑娘……”

赵灵姝听到孙大柱的声音,掀开帘子往外看。

这一眼之下,就连自诩胆大的赵灵姝,都差点没喊一声“鬼啊。”

好在她还记着,这是青天白日,就是有鬼也不敢这时候出来横行。

赵灵姝的胆子瞬间就大了,看向黑衣人问:“壮士有何事?”

壮士两个字似乎刺激到黑衣人,两人稳如山岳的身躯,有一瞬间的凌乱。

但也只是一瞬间,很快他们就稳住了自己,就好似方才那些颤动,只是赵灵姝眼花了。

“昌顺侯府的人?”

其中一个黑衣人看了看马车上的族徽,开口问。

赵灵姝品了品,黑衣人提起“昌顺侯府”四个字时的语气,就挺漠然和漫不经心的。

虽然她也觉得这劳什子的昌顺侯府,只靠着她娘的嫁妆维持花团锦簇的生活,挺让人不耻的。府里又没个正经的能耐人支撑门庭,一家子只靠着一个祖传的勋爵混日子,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但是,她觉得归她觉得。放眼京城,昌顺侯府到底是二品勋爵,那能让人提一句都这么不屑?

赵灵姝又仔细扫视一眼两人的穿着打扮,视线在一块仅露出一个小角的腰牌上顿住。

赵灵姝的眉头蹙起又松开,松开又蹙起。

她又看向远处那群黑衣人,仔细观察,他们呈合拢之势,将中间只露出个车顶的马车围的水泄不通。

暴雨倾盆的天气,好似出了故障的马车,以及马车中指定会有的贵人……

赵灵姝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有了不好的预感,不会像她想的那样吧?

也就是此时,面前的黑衣人再次开口,“我等欲征用侯府马车,姑娘且下车避让,稍后自有车马接姑娘进京。”


不好的预感得以证实。

真到了这一步,赵灵姝反倒不担心了。

她挑着眉头问黑衣人,“我昌顺侯府在京城也不是没名没姓之辈,祖上也是跟着太祖皇帝打江山的功臣。即便现在落魄了,也没到任人欺凌的地步吧?

更何况我还是个姑娘家。大雨倾盆的时候,把我赶下车,只为给你们尊贵的主子让位置,敢问贵主是那位皇子王孙啊?这么欺凌弱小,你们是真不怕御史弹劾么?”

黑衣人显然没料到,京城竟还有这般泼辣难缠的贵女。那嘴皮子利索的跟刮骨刀似的,刷刷刷削下他们两层面皮来。

若是寻常女子,别说是女子了,即便是个男人,在这种场景下被他们盯着,也得战战兢兢的将马车让出来。

却熟料,一个小小的姑娘家,竟如此大胆狂妄。不仅言辞犀利,将他们的欺压反击回去,还借由去御史跟前告状,进一步压制他们的气焰。

昌顺侯府何时出了这么一根硬骨头?

一家子男人软糯无能,竟是一个姑娘有先祖遗风?

两个黑衣人看着赵灵姝的眼神,颇有几分神奇。

他们声音沙哑的,问起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姑娘是侯府什么人?”

赵灵姝不知道问这干什么?难道是想事后精准报复?

她眼珠子咕噜噜一转,“我是二房的赵灵溪。”

黑衣人直指要害,“姑娘这趾高气昂的模样,可一点不像是二房的人。倒是昌顺侯有一嫡女,估算年纪,与姑娘不差多少。”

赵灵姝就差翻白眼了。

这就没意思啦。

看破不说破的道理难道不明白么?

赵灵姝眼睛忽闪忽闪,“既猜得到我的身份,显然你们也不是寂寂无名之辈。但马车我依旧不能让。不过我日行一善,可以顺路搭你们一程,你们意下如何?”

两个黑衣人轻呵一声,“便是昌顺侯,在我们跟前也说不出这种话。”

赵灵姝摊手,“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爹贪生,咳,谦谦君子、高风亮节。我不同。我是个姑娘家,也就出嫁前能过些自在日子,那自然怎么痛快怎么来。”

两个黑衣人再是没想到,赵灵姝能说出这样的歪理来。

瓢泼大雨中,他们的神情有一瞬间恍惚,好似幻听了。不然,这天子脚下,世家勋贵家中教养出来的贵女,怎么会是这么一副无赖混账的德行?

赵灵姝:“我言尽于此,你们若不能做决定,就寻你们主子拿主意去。好心提醒一句,你们最好快点。这雨太大了,路上积水越来越深,赶路困难,真若是天黑前进不了城门,咱们就在城门外淋大雨吧。”

……

黑衣人转身去寻他们主子了。

赵灵姝眼看着他们走进“包围圈”,立马丢了手中的车窗帘子,一屁股坐在坐榻上。

刘妈妈和红叶都吓坏了,这时候还抖得筛糠似的。

“我的姑娘啊,您怎么敢那么和他们说话?你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就知道他们不是善茬。真若是惹怒了他们,怕不是……”要把咱们杀了、砍了,抛尸荒野。

刘妈妈抓住云莺的手,“姑娘,以后可不能这么冲动行事了。”

赵灵姝敷衍的点点头,“以后再不会了,我也被吓坏了。”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以后若遇上这样的事儿,该争取时她还得争取。

不然真被人抢了马车,他们主仆四人就要被丢在这荒郊野岭。这大雨一下三天,他们等在这里会死,冒着大雨回到府里,也有很大几率丢命。

可别指望有马车来接他们了,谁知道那马车究竟能不能来。

把“生”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那是最愚蠢的事情。自己的性命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让人安心。

不过,她敢如此胡搅蛮缠,也是因为她看到了那黑衣人腰间露出的腰牌。

若她所料不差,那该是在外奉差执事的禁卫军,惯常佩戴的符文信物。

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呢?

因为家里祖母这些天一直央求父亲,想让父亲使使力,把她那堂哥塞到禁卫军中去。

也真是异想天开了。

国子监都没混明白,还想进禁卫军当天子近臣,他们怕不是在想屁吃。

也就在赵灵姝胡思乱想的时候,外边传来一阵马蹄踏踏的声音。

“姑,姑娘,那黑衣人又回来了。”

黑衣人带回来一个消息:赵灵姝可以继续在马车中坐着,但其余人必须下车。

刘妈妈怕这些人有歹心,一把抓住赵灵姝的胳膊,“姑娘!”

赵灵姝拍拍刘妈妈的手以作安抚。

这些人若真有恶意,他们早死透了,那会留他们活到现在?

她同意了黑衣人的要求。

反正有她时刻提醒着,那位贵主指定不会忘了派人来接刘嬷嬷三人,这件事情也算是得到另类的圆满解决了。

时间在此刻快进起来。

好似只是几个呼吸间,又好似过了非常漫长的一段时间。等赵灵姝再回过神,就发现马车正中间的坐榻上,竟出现一位非常年轻贵气的男子。

那男子神清骨秀,仪态雍容,着青绿色常衫,腰悬玉佩和香囊。

明明是再随性散漫不过的一副装扮,但配上他天潢贵胄的气度,即便是个瞎子,也会在瞬间意识到,来人的身份不同凡响。

再回想一下这男子迈步进来时,腿脚似有不便,赵灵姝对来人的身份有了猜测。

不会真让她这个乌鸦嘴说中了吧?

她刚才说“皇子王孙”,是故意埋汰黑衣人的。她可断断没想到,那辆明显出了故障的马车中,真的有位皇子龙孙啊!

“你一直看着我的腿,我这腿碍你眼了?”

男人的声音字正腔圆,如玉石鸣。忽略掉他话语中的内容,只听声音,堪称享受。可一旦回味起男人话中的意思,当即让人汗毛倒竖,头脑嗡鸣。

赵灵姝赶紧收起一些有的没的心思,做出义正严词的模样来。

“殿下这是说的哪里话?殿下的腿脚是为救陛下而损。与国,殿下赤胆忠心、死生不二;与家,殿下侍父至孝至诚,至尊至敬。如殿下这般玉洁松贞、渊渟岳立之人,指定会在史书中留名,万古流芳。便是时下世人提起殿下,也多仰慕崇敬之词。小女子不才,却也觉得只有如同殿下这般的男子,才称的上是这世间的伟丈夫……”

回应给赵灵姝的马屁的,是一道不疾不徐的轻“呵”。

年轻的男子疏懒的撩起薄薄的眼皮,一双凤眼带着几分凉薄看着她。“狡言善辩、巧舌如簧,怪不得徐桥二人,被你几句话就忽悠过去。”

赵灵姝无辜极了,“什么叫我狡言善辩、巧舌如簧?殿下,不能因为您是天潢贵胄,就肆意欺负我一个小姑娘吧?

我也是人生父母养的,殿下一言不合就要将我撵出马车,我若淋了雨、落了病,该算谁的?我若是因此一病不起,又该算谁的?

殿下,我只是拒绝不合理的要求,捍卫我自己的权利罢了。怎能因为你我利益相悖,你就往我身上乱扣帽子?”

赵灵姝愈发心痛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时下名声与女子来说,比性命还重要。您评我狡言善辩,这话若传出去,我还活不活了?”

歇息一口气,喝了一口茶润嗓,赵灵姝在对方清幽的眸光下,继续说:“话又说回来。外边大雨瓢泼,如殿下这般怀瑾握瑜之人,怎么会值此关头夺人马车?

指定是徐桥二人瞒着殿下肆意行事,祸害殿下的清名。

殿下,如此下属,此次敢作践我,来日就敢作践他人。我且罢了,不过一柔弱无害的小女子,别人想欺也就欺上门来了。但总有那傲骨铮铮之人,不堪此辱,要将事情闹个天翻地覆。殿下,您也不想您的一世清名,都败在几个下属手上吧?”

赵灵姝一边给秦王灌迷魂汤,一边看着面前男子。

他骨相极清正,面容也是真的出类拔萃。明明还是个未加冠的少年郎,但他不说话时,便眉眼端肃,威严沉稳,已经有了镇守封地、大权在握的王爷的风采。

可惜啊可惜,长了张刻薄的嘴。

赵灵姝观察赫赫有名的秦王殿下的时候,秦孝章也在看着她。

眼前的少女正值豆蔻年华,生的杏眼桃腮,巴掌大的小脸细瓷瑰丽,气质如火焰般张扬耀眼。

原以为如此张扬肆意之人,必定是个草包美人。却原来,她面上裹了张迷惑人的美人皮,肚子里却长满了嗜血的尖牙。

这一张嘴把好的坏的都说了:说他不道德以势压人,又阐明自己委屈;在这之外,还要给擅作主张的徐桥两人教训;为防他事后清算,还要给他戴高帽……

如此稚龄,却有如此心计、城府和口才。

徐桥两人三言两语被她拿捏,输的一点也不冤。


视线相对,两人都没有移开,似乎在争个高下,又似乎在计较长短。

男人黝黑的凤眼深邃明亮,就这般直勾勾的看着她,赵灵姝很难做到不心旌神摇。

尽管她知道,她如此狡诈诡辩,秦王殿下不定怎么在心里唾弃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以后都见不着面了,殿下对她的印象好坏,她完全不在意。

到底是赵灵姝先退一步,主动示弱。“殿下,说了那么多话,您也渴了吧,小女子给您斟杯茶?”

“免了。喝了你的茶,我怕你再告到御史跟前,扣我一顶恃强凌弱的帽子。我一个王孙公子,还想过清净日子,可得罪不起这满朝廷的言官。”

赵灵姝啧啧:谦虚了不是?

在这大秦朝,素来只有你收拾别人的份儿,谁还能舞到你面前,碍你的眼?

真当秦王的“秦”,是封来的玩的啊?

那不止是秦孝章的秦,更是秦朝的秦!

与国姓齐名,翻遍史书,也就秦王殿下您一个!

赵灵姝模样乖巧的抿着唇笑,“殿下真是爱开玩笑,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您怎么还往心里去了?方才我说着玩的,区区小事,惊动御史,那不是小题大做么?”

赵灵姝又将茶水往前推了推,“不过一杯薄茶,殿下尝尝可还适口?都怪我不知道此番能巧遇殿下,不然定早早准备上上好的茶叶,静待殿下品尝。”

赵灵姝这个能屈能伸、狡言善辩的模样,再次让秦孝章惊叹。

她也就吃亏在生为女儿身,不然,昌顺侯府有她撑门户,那至于步步衰败?

秦王情真意切的叹了一声,“你倒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生错了性别。不然,本王定是要招你到身边,做一家臣。”

赵灵姝来劲了,“什么家臣?官职几品?比徐桥官职高还是低?我和您说,徐桥得罪了我,我指定是要压他一头的,若是官比徐桥小,那我可不干。”

回应给赵灵姝的,是一道更为喑哑磁沉的低笑。

秦王语气讥诮道:“人说商人狡诈女干滑,为赀货买卖巧舌如簧、能屈能伸;若逢利益,则漫天要价,蜂拥而上。姑娘虽为侯府嫡出,今日这一番作为,倒是与商贾无二。”

这话说的,不知道是褒奖多一些,还是暗讽多一些。

肯定是讽刺更多一些吧?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赵灵姝挑眉笑说:“得殿下一语,我心甚欢喜,回头就将此事说给外祖和三个舅舅听。

殿下不知道吧?我娘乃商户出身,我自幼没个兄弟。外祖他们生恐我日后没人护持,被人欺凌,没少教我立身之道。殿下褒奖的,恰是外祖倾囊相授的。连殿下也觉得我学到了精髓,想来我已经可以出师了。回头我就将此事告知外祖,他老人家必定欣喜若狂。”

赵灵姝不因为秦王的刻薄感到羞耻,反以为荣。

她笑嘻嘻的模样,成功把秦王气了个倒仰。

这时候她倒是不说,得了个“狡诈奸猾,巧舌如簧”的名声,以后她还活不活了?

她明明活的很痛快!

亏她之前还信誓旦旦拿生死来反击他,她是怎么做到睁眼说瞎话的?

这女子,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王孙公子全不被她看在眼里,她都可以肆意威胁和愚弄。

德言容功和她更是没有一点关系。

昌顺侯府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才摊上这么一个姑娘!

秦王闭上眼,不再看眼前的赵灵姝。

赵灵姝还在说,“殿下,您还没有告诉我,那家臣究竟是几品官?女子真的也能当么,是不是和宫中六尚一样,领朝廷的俸……”

“你闭嘴吧!”

马车中终于安静下来。

但安静的只有声音,却不耽搁赵灵姝的眼珠子忙活。

她一双杏仁大眼咕噜噜转着,眼睛更是时不时在秦王身上打个来回。

秦孝章活了十八年,第一次知道,女子若真放肆无忌起来,会这么让人难以招架。

宫里的公主都没她难缠!

她不会以为他会一直放纵她吧?

秦王看过来,面色冷的跟冰窖的冰块似的。

赵灵姝见状赶紧捂紧了嘴巴,但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分明在争辩:我什么都没说,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怪吓人的!

你礼貌么?

秦孝章:“……”

若非暴雨连天,路上除了这辆马车之外,再无别的车辆,他真想将这女子踹下车!

马车进了京城,一路急行往皇宫的方向驶去。

走到半路,终于碰上前去接人的马车。

秦王不顾下属阻拦,直接上了那辆翠盖珠璎八宝马车。

两辆马车距离过近,以至于在哗啦啦的暴雨声中,赵灵姝还能听到骑马随行的黑衣人,代为请罪的声音。

“……一路疾行,马打滑摔断了腿……步行跑到宫里送信……请殿下恕罪……”

秦王什么都没说,只黑着脸进了车厢。

赵灵姝见状,不顾外边肆虐的大雨,赶紧掀开车窗帘子大声喊,“殿下,我那些仆人还等着您派人去接呢。”

没人回应,那辆八宝马车的车轮滚动,眼瞅着就要启程。

赵灵姝赶紧又喊:“殿下,殿下。”

“知道了!”

声音中多了几分暴躁。

但赵灵姝才不在乎。

知道就好。

刘嬷嬷几人能尽快回来就好。

赵灵姝提高声音,再喊,“殿下,您总得给我安排个车夫送我回家吧,我这也不会驾车啊。”

秦孝章耐心告罄,阴着脸看向一侧的徐桥,声音沉的跟闷雷一样。

“你惹来的麻烦,你自己去解决!”

徐桥一路提心吊胆,被赵灵姝折磨的委实不轻。

路上他不止一次后悔,没事儿招惹这魔星干什么!

他是勒索了她的马车,但他不是没成功么!

她可倒好,讨好殿下的时候,还不忘努力踩他几脚。

她还堂而皇之的在殿下面前进谗言,给他上眼药!

话说回来,当时他勒索她的马车,确实犯了殿下的忌讳。殿下当时没处置他,回府后他照旧要领一顿罚。

但为了殿下的腿脚少受些痛苦,这顿罚他领的心甘情愿。

偏就在他自我感动的时候,赵灵姝添油加醋,他险些成了那弄权误国、才德不配位的佞臣!

他可真是冤枉!

早知道,早知道他宁愿自己跑回京求助,都不会去招惹这赵灵姝!

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他就是悔断肠,时间也不会倒流。

徐桥抹一把脸,任命的去善后了。

他决定以后对京城的名门闺秀都远着些,谁知道其中的某一个,或是某几个,会不会也像赵灵姝一样能折腾。

这样的祖宗,一个就够他受了。

他再是不想认识第二个了!


暴雨如注的傍晚,赵灵姝欢呼雀跃的跑进府里,这件事在昌顺侯府直接炸开了锅。

大雨瓢泼,消息传递的慢,等府里的大小主子都得到消息后,赵灵姝已经舒舒服服的,窝在她娘的浴桶中泡澡了。

常慧心看到她闺女一身濡湿的跑进来,被吓了好大一跳。

等得知闺女是自己回的,刘嬷嬷等人全都被撂在半路上,她被唬的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儿。

后续又得知,闺女的马车被恰好回京的秦王征用,是秦王的亲随亲自驾马送她回的府,常慧心的表情震惊到麻木。

好在老夫人身边的桑姑姑,代表老夫人过来寻赵灵姝的麻烦了,不然常慧心还要揪着赵灵姝仔细询问。

桑姑姑长着容长脸,面容有些刻板严肃。别看在老夫人身边当差,却是最规矩不过的一个人。

往日她也严守着分寸,绝不逾矩一步,更不像齐嬷嬷一样,仗势欺人,连府里的小主子都敢作践。

但也仅限于此了。

桑姑姑的规矩主要体现在律己上,至于旁人的作为,好的也罢,坏的也罢,她不会去纠正,更不会去管束。

桑姑姑转述老夫人的话,“老夫人听闻您从金光寺跑回来了,让我问您可还想要小少爷?说好的去佛祖面前跪七天,您这连来带走三天都不到,您这不是去拜佛了,是变相的找借口去玩耍了吧?

老夫人还让我问您,您一个侯府的姑娘家,出入竟不带丫鬟婆子,还和外男独处,您的规矩教养,是都学到……肚子里去了么?”

大姑娘的眼神里都冒凶光了,桑姑姑觉得,若她真说了不该说了,她相信大姑娘不介意让人给她俩耳刮子。

这事儿别的姑娘许是干不出来,但大姑娘绝对干的出来。

桑姑姑明智的选择保持沉默,赵灵姝却不沉默了。

她挑眉看桑姑姑,“还有什么,你也别藏着掖着了,一道说完吧。那话是我祖母说的,又不是你说的,你就是个学话的,我还能迁怒到你身上?”

桑姑姑绷着脸摇摇头,“老夫人也没说别的什么,只让奴婢问您,可要在家里跪佛?松鹤园里就有小佛堂,姑娘若想继续去菩萨面前跪拜,奴婢现在就带您过去。”

赵灵姝“啧啧”,怕是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吧?

松鹤园是哪里?

那是老夫人的院子。

去她院子里跪经,还不是主动送上门去被老夫人管教?

若是往常,赵灵姝指定直接拆穿这诡计,顺便送上两句真心祝福,现在么……都这个点了,即便她不去,她娘稍后也要去给老夫人请安。

今晚会发生什么,赵灵姝可太清楚了。她不去,难道留她娘自己面对那歹毒阴损的老太太?

赵灵姝往美人榻上一躺,“我这才刚泡过热水澡,就不出去了。晚些时候吧,到时候我和母亲一道去给祖母请个安,有啥事我自己和祖母说。”

桑姑姑求之不得,“那真是再好不过。”

打发走桑姑姑,常慧心一边给闺女绞发,一边和赵灵姝说,“回头你祖母再让你去佛前跪着,你别应声,这事儿娘替你回绝。”

赵灵姝说:“别啊,这事儿我有应对的办法,娘您就别替我操心了。”

常慧心满面忧虑,娇美的面容上一片愁容。

她姑娘能有什么办法?左不过是直白的拒绝她祖母,顺便将她祖母一顿呛罢了。

这也就是他们昌顺侯府了,换做别的府邸,小辈儿敢这么没规矩,早被上家法了。他们府上倒好,长辈不慈,闹得下边小辈不孝,谁也别说谁的不是。

夜色更加黑沉,外边凄风苦雨,衬得这花厅内的烛火越发明亮温馨。

母女俩坐在小圆桌旁用晚膳。

常慧心心疼女儿在金光寺吃苦,不住的给她碗里夹肉。

看女儿吃的头都不抬,常慧心愈发后悔:当初姝姝去金光寺时,她就应该更强硬些,直接将女儿圈在家里。

现在好了,女儿硬生生吃了三天苦。不仅膝盖跪青了,连人都饿瘦了。

常慧心:“以后像这种吃苦头的事儿,别管你祖母说的怎么天花乱坠,你只当没听见。”

赵灵姝点头,“我知道了。这次还不是心急了么。”

“心急”二字听的常慧心叹一口气。

若非她没儿子,女儿何至于受这种委屈,说来说去都怪她肚子不争气。

赵灵姝察觉到对面人气息不对,抬头一看,果不其然,就见她的美人娘蹙着一双娟秀的柳叶眉,正黯然神伤。

美人娘不到三十的年纪,正处于一个妇人最有风韵的时候。加上她自幼被家里人保护的好,温婉的眉眼中都是柔和娴静。再加上身段好,皮肤也是莹润玉白,怎么看都是个让人一见倾心的大美人。

他爹对他娘确实是一见倾心,二见钟情,三见直接求娶,可又怎么样呢?

得到手就不珍惜了,吃这么好还要惦记外边的野花野草,她爹是真的渣!

对了,她爹呢?

今天休沐日,外边还下着瓢泼大雨,他爹总不会又在公干吧?

不是她说,就她爹这个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他还天天加班,说出去都不怕笑掉人的大牙。

赵灵姝怎么想怎么问,她娘没有丝毫迟疑,当即回答说,“寿安公主年满十四,近几年也要出降了,公主府的修建迫在眉睫。你爹他们领了修建公主府的差事,最近这些天都忙得脱不开身。”

哦,听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但是,若她记忆没出错,修缮公主府的事情,不是前两个月就交代下来了?

总不能到现在一点进展都没有吧?

总不至于急切到,连大暴雨天都要加班加点干活吧?

她娘不知道是真不清楚这其中的猫腻,还是不想她跟着烦心,故意瞒着她。

总归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儿要解决,她爹那些花花事儿且放到一边,等她腾出手来再收拾。

一顿晚饭很快用完了。

此时外边的雨水不仅没见小,看着反倒更大了些。

天幕上像是被人捅了个窟窿似的,大雨哗哗哗下个没完没了。即便院子里排水还算顺畅,但积水也到人膝盖处了。

常慧心担心刘妈妈几人被滞留在城外,赵灵姝则说,“放心吧,宵禁前指定能赶回来。娘你还是快把木屐换上吧,这大雨天,穿着绣鞋走到祖母院子里,鞋子指定湿透了。”


昌顺侯的老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其脾性之怪异刁钻,满京城的百姓都有耳闻。

说起这个,就要先说一说昌顺侯老夫人的身世了。

老夫人出身安平侯府。

只是,不同于昌顺侯府的爵位是世袭罔替,安平侯府的爵位是降位世袭。

爵位在老夫人父亲那一辈,为侯爵;到了老夫人亲兄长哪儿,是伯爵。

可惜,安平侯短命,安平伯也没做几年,就突然重疾亡故了。

值得一提的是,本朝取消了“子爵和男爵”这两个爵位,只保留公、侯、伯三个等级。这种变更意味着,老夫人的娘家,这就从一个钟鸣鼎盛的勋贵世家,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京城富户。

娘家的没落,婆婆的不喜,相公的冷落,长子的疏远,造就老夫人的性情阴郁刻薄。

昌顺侯府太夫人和老昌顺侯在世时,老夫人有人压制,脾气还不至于太惹人厌。

等这两尊大佛去世,老夫人可算是达成了“老虎不在山,猴子称大王”这一成就,她成了昌顺侯府一霸。

她不仅三不五时在长子面前哭诉命苦,隔三差五就让长子回来伺疾;还常常作践庶子,让早就加冠的庶子在门外立规矩,一跪就是一整天。

更有她虐待长媳和庶子媳妇,任由下人作践府里的姑娘们,桩桩件件,其罪恶简直罄竹难书。

……

去往松鹤园的路上,雨水有变小的迹象,风却大了起来。

狂风吹着呼哨在院子中穿来穿去,灯笼被吹得晃悠哐当作响,花木跟着疯狂舞动起来,好似其中藏了鬼魅一般。

常慧心担心女儿害怕,将女儿的手紧紧攥在掌心中。

赵灵姝不知道她娘这心思,她只顾着和她娘吐槽了,“以后这种鬼天气,娘你就装身体不适。让丫鬟代您跑一趟就是,您自己可别跑出来了,多遭罪。”

老夫人尤其重视府里的权柄和规矩。

权柄且不说,只说规矩,老夫人用这两个字,将府里的女眷们拿捏的死死的。

任何人敢越雷池一步,敢有丝毫懈怠,就会被老夫人用规矩惩罚。也就赵灵姝头铁,仗着人小她娘又宠她,三不五时就要和老夫人掰腕子。

输赢不论,只说每次掰过手腕,她娘为息事宁人,少不得要出点血安抚她祖母。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老夫人的阴谋,若算的话,这老太太心思可够深的。

不说这些有的没的,只说赵灵姝提议“偷懒”,常慧心条件反射回绝,“晨昏定省,本就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做人媳妇的,孝敬婆母也是人伦纲常。”

还有一个原因常慧心没说,那就是她至今没给昌顺侯府生个继承人来。她脊背挺不直,凡事周到妥帖都来不及,那还敢在别处有疏漏,那不静等着让人抓小辫子么。

这句话常慧心没说出口,但赵灵姝只看她一眼,就明白她娘心里到底在忌讳什么。

“儿子”就像是万能钥匙,有了万事好说,没有,那真是处处受掣肘。

但生不出儿子来,真就是她娘的问题么?

大房中除了她娘,还有三个妾室,两个通房。其中一个妾室,在她娘有孕时怀孕又流产,其余诸人的肚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动静。

这件事回头她得好好琢磨琢磨。

很快就到了松鹤园。

隔着瓢泼的雨声,都能听到老夫人屋里传来一阵阵说笑声。

赵灵姝不等下人通报打帘,自己掀开帘子、拉着她娘就走进去。

“呦,这说什么呢,怎么这么热闹?”

往屋里一瞅,除了她们娘两个,府里女眷全到了。

二婶洛思潼与她嫡亲的妹妹洛思婉,此刻正一左一右坐在老夫人两侧,赵灵溪则搬了张小杌子坐在老夫人膝下。

几人不知道说到什么好笑的,把个老夫人逗得捧腹不止。

赵灵姝进来时,老夫人正点着赵灵溪的额头,笑的一脸宠溺的说,“我还能让你受委屈?”

看看这亲密的几人,再看看旁边枯坐着的四婶,那真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要多拘束有多。

啧啧,这不知情的,怕不得以为,这不是昌顺侯府,乃是安平伯府,那边容貌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四个人,才是亲亲热热的一家子。

人家可不就是亲亲的一家子么?

既是姑侄,又是婆媳,还是母女,人家不亲近说不过去啊。

赵灵姝才不管气氛突然结冰,她敷衍的行过礼后,就拉着她娘朝洛思潼走了过去。

“二婶,您让让位呗。”

洛思潼清秀的面庞上,笑容陡然僵在脸上。但她到底是场面人,很快又露出语笑嫣然的模样来。

“大嫂快坐,都怪我,猛然看到灵姝险些以为出了幻觉。我都没来得及给您行礼,大嫂您快坐。”

洛思潼站起来行礼让位,洛思婉抿着唇,也笑着让出她的位置来。

又是一番折腾,终于各归各位。

赵灵姝也坐在椅子上,她顶着老夫人的黑脸拍拍椅子的扶手,“还是坐着舒服啊,在寺庙跪佛,差点把我腿跪废了。”

“灵姝啊,说到这事儿,我倒要说你了。”老夫人阴沉着脸,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说你这丫头,我早先和你说,去菩萨跟前忏悔,最少七天见效。你那时候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你是不是说,你指定能做到,指定会给你娘求个儿子来。结果呢,你这连来带走总共三天,你说你这不是让你娘和祖母我白欢喜一场么?”

常慧心手一动,张口要说什么,赵灵姝一把将她娘摁住了。

赵灵姝冤枉,“我没说我不跪,可若是我跪了也白跪,那我还跪着做什么?”

老夫人都没说话,赵灵溪先急了,“你都没跪够七天,你怎么知道是白跪?”

赵灵姝:“说起这个,我可有话要说了。祖母啊。”

赵灵姝摆出沉痛的模样来,让上首坐的老夫人都不由坐直了腰。

老夫人:“你要说什么?”

赵灵姝:“我要说的是,人家大师说我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大师原话肯定不是这……”

老夫人:“你把大师原话说出来。”

赵灵姝:“大师指着外边开满花的菩提树,问我:‘你说这树为什么能开这么多花?’那我肯定说:‘开花指定是因为有人精心照料啊。’大师说:‘不对。树开花是因为根深。拜佛也是如此,临时拜佛就像是临阵磨枪,看着光亮,实际上没什么用处。真要有所得,还得看内心。’”

老夫人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理智让她现在闭嘴,可嘴巴却像是不受她控制似的,她张口问说,“这话究竟啥意思啊?”

“意思就是,像我这种临时抱佛脚的,压根不管用,要您这样长期拜佛,有佛缘的人,在佛祖和菩萨面前说话才好使!”

赵灵姝给她祖母扣了一顶大帽子,“这样的人,数遍我们昌顺侯府,也只有祖母您一个啊。”

赵灵姝摆出了“舍您其谁”的架势,老夫人立马慌了神。

这事儿怎么还往真了闹呢?

那主意她随口一说,就是拿来惩罚赵灵姝的。

现在好了,她这是被赵灵姝反将一军么?

老夫人六神无主,昏黄的老眼都瞪傻了。


也就在老夫人的慌乱无措中,二夫人开口说话了。

洛思潼:“灵姝啊,你祖母让你去佛前跪着,是觉得你太厉害了,这才吓的侄儿不敢投胎。这是你的问题,当然你自己真心忏悔才最有用。你怎么能胡搅蛮缠,把这件事情推到你祖母身上?总不能是你祖母太厉害了,才吓的你弟弟不敢投胎吧?”

赵灵姝不解,“二婶,我若厉害些,弟弟不是更该迫不及待投胎么?有我这么个厉害的姐姐护着,做我的弟弟不知道该多幸福。弟弟怎么会怕我这个姐姐呢?明明该因为我而欢喜才对。至于祖母,二婶你不提祖母厉害,我还忘记了,祖母确实太厉害了,偏心的太厉害了!!

府里有什么好的,祖母全给灵均堂哥和灵旭堂弟。包括但不仅限于:我娘和四婶孝敬给祖母的吃食布料摆设、大库房中的好东西、四时八节外边勋贵走的礼。二婶不提我还真没想到,其中的绝大部分,都进了堂哥和堂弟的屋里。”

赵灵姝义愤填膺,“怪不得我弟弟不投胎,肯定是因为看见这样的祖母,他太伤心了!”

二夫人万万没想到,这把火最终会烧到他们这房来。

她一贯秀丽端庄的面孔上,有一瞬间扭曲。二夫人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灵姝啊,你别转移话题,我们在说你将拜佛求侄儿,推到母亲身上来这件事,你别歪缠你祖母偏心不偏心。”

赵灵姝懒得和二婶争辩这个:“行吧,二婶是长辈,你觉得我说那件事你脸上过不去,那我就给二婶一个面子,先不说了。说回我拜佛的事儿。二婶只说,我拜佛的目的是为什么?”

洛思潼谨慎道:“是给你娘求个儿子。”

赵灵姝又问:“那我让祖母代我去佛前跪着,又是因为什么?”

洛思潼:“……”

赵灵姝:“二婶怎么不回答了?那我替二婶说了吧,也是为了给我娘求个儿子。既然殊途同归,自然要选择成功率更高的办法去施行。

况且人家大师都和我说了,临时抱佛脚没用。我没佛缘,我说一千道一万,也传不到我弟弟耳朵里。只那有佛缘的人,才能得菩萨和佛祖庇佑,因为她多年的虔心供奉,而让她心想事成。”

赵灵姝一拍巴掌:“祖母供奉了佛祖和菩萨几十年,这件事交给祖母再不会错了。我们之前走的弯路太多了,只想着折腾我母亲喝乱七八糟的偏方,结果屁用没用。说来说去,还是得老将出马啊。”

老夫人摇摇欲坠,手撑着额头往洛思潼那个方向歪,“哎呦,我这头风病又犯了。我的头好痛,快给我请大夫来。”

洛思潼赶紧站起身扶住老夫人,和桑姑姑一起将老夫人往里屋送。

“娘,是今天吹了凉风,冲着了对不对?您快回屋躺着,剩下的事儿我操持。”

洛思婉也机警,这就拉着赵灵溪往外走,“我这就让人去请陈大夫。”

“哎呦,祖母您怎么尿裤子了,祖母您屁股后边衣裳都湿了。”

“噗通。”

“砰。”

“啊,有耗子!”

“哎呦。”

“疼死我了。”

叮铃哐当一通乱响,屋里整个乱了套。

赵灵姝是旁观者,她清楚的看到,最先是赵灵溪只顾着冲她瞪眼,她脚上的木屐没穿稳,一下后飞出去,好巧不巧砸到洛思潼的脚踝。

洛思潼以为碰上耗子了,吓的她边喊边往旁边躲。她这一躲,可坑苦了老夫人了。

老夫人左边身子没人支撑,一下摔个大马趴,额头正正好撞在博古架的棱角上。

又因为老夫人摔倒,带累的桑姑姑没站稳,也跟着摔下。

洛思潼躲避的动作太猛烈,踢翻了拐角处的花瓶,花瓶四分五裂,碎瓷扎到了她脚上,瞬间血流如注。

外间呢,赵灵溪脚上少了一只木屐,趔趄了两下终于站稳,可她脚指头踢到了冰盆上。不知是冻到脚了,还是伤着筋骨了,疼得她坐在地上哇哇乱哭。

就……挺猝不及防的。

好热闹的一场大戏啊。

她都没发力呢,他们就伤了个七七八八,这让她怎么好置身事外啊?

赵灵姝“嗷呜”一声,扑向装昏迷的老夫人,“我可怜的祖母啊,你不要死啊。”

屋里整个乱了套,唯三还站着的常慧心、洛思婉和四婶段雅雯,整个傻了眼。

……

一炷香后,屋里终于收拾妥当,喧哗和闹腾也都消失。

但太安静了,明明屋里装了不少人,但这里却像座空坟一样,此刻死寂的让人不适。

当然,这种压抑对赵灵姝来说,是完全不存在的。她此刻非常惬意,感觉空气前所未有的清新,一定是因为连下了一天雨的缘故。

赵灵姝一手拄着头,一边百无聊赖的念叨,“陈大夫怎么还不来呢?祖母还等着他医治呢。”

赵灵溪狠狠的瞪过来一眼,“你还说,祖母会摔倒,都是你之过。”

赵灵姝挑起眼皮,“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妹妹。明眼人都看到,明明是你先甩飞了木屐,吓到你母亲。二婶以为被耗子撞了腿,这才丢开了祖母,才让祖母遭此大难……”

“你,可若不是你说祖母尿裤……”

“咳,什么时辰了?我这头怎么这么疼呢?”

老夫人终于不昏迷了,赵灵姝欢呼一声就往内室跑,“祖母啊,你可终于醒了。头疼啊,头疼就对了,你头上这么大一个包……”

老夫人“哎呦哎呦”两声,“你快别进来了,我看见你头更疼。”

“那怎么能这样呢?难道是我平时伺候祖母伺候的太少了?趁着我现在有空暇,趁着祖母身上的湿裙子还没换,我来给祖母尽孝换衣裳吧。”

“不,不用你,祖母口渴,你去给我端杯茶水吧。”

老夫人实在怕极了赵灵姝这张破嘴。

什么尿不尿、湿不湿的。

她年轻时候生多了孩子,如今又上了年纪,情绪波动厉害了,有点漏尿很正常。

往日里丫鬟媳妇们见着了,也只当看不见。偏这招瘟的大孙女,就跟与她犯冲似的,哪儿痛她往哪儿戳。

她是这府里位份最高的老封君,她不要脸的么?

这臭丫头,嘴上没把门,让她把脸面丢尽了,回头看她怎么收拾大房这娘俩。


松鹤园这场热闹,直到陈大夫过来才暂时告一段落。

陈大夫是昌顺侯府专门养的大夫,医术不见得多高明,治疗些风寒烧热、头痛失眠、跌打损伤是没问题。

在昌顺侯府当差是美差事,因为主子们养得矜贵,下人也求不到他跟前,往日里陈大夫最烦忧的,也不过是大夫人不孕一事,以及老夫人上了年纪却忌不住嘴。为此身体肥胖,口干口渴,还常常头疼耳鸣,气喘心悸。

原以为此番冒着大雨把他喊到松鹤园,指定是老夫人的老毛病又犯了。却没想到,要他诊治的人,是老夫人不假,却不是老毛病,而是新伤口。

看看老夫人的额头上,那婴儿拳头大小的脓包,陈大夫都替老夫人疼。

老夫人一贯在昌顺侯府作威作福,她竟还会受伤?

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陈大夫直觉这事儿和大姑娘脱不开干系,但不管是大姑娘还是老夫人,他都得罪不起。更何况,这件事明显涉及到内宅阴私,就更不是他一个老大夫能打听的了。

陈大夫一番看诊,最后留下一瓶止血化瘀的药膏,并开了一副内调的方子。

老夫人的伤只是看着厉害,其实都是皮外伤。好生养几天,等印子消了,也就好了。

陈大夫离去后,老夫人的气压没那么低了。趁着老夫人去净房出恭,一屋子女眷终于敢吭声了。

二夫人不时倒吸一口凉气。

她脚上的伤至今没处理,可疼死她了。

赵灵溪也泪眼汪汪的。

她脚指甲盖折进肉里了。

丫鬟要给她剪掉断裂的指甲,这样势必会动着皮肉,可若不剪……那绝不可能!不然晚上睡觉时,被子都没法盖。

娘俩都委屈坏了,看赵灵姝的目光愈发愤恨了。

都怪她这个惹祸精。

她不在府上她们都好好的,她一回来,就把些灾啊、难啊都带回来了。

她必定是个灾星转世。

二夫人幽幽的看着赵灵姝,不怀好意的问,“灵姝啊,听说你今天回府,是被个男子送回来的?那人是谁啊,你身边的丫鬟婆子都去哪儿了?”

二夫人这一问,可算是把屋内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赵灵姝身上了。

就说他们忘掉了什么事儿,原来是这件事儿啊。

众人都看向赵灵姝。

赵灵姝呢,她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二婶,您刚才还装作不知道我提前回府,现在您怎么又不装了?”

二夫人被赵灵姝一挤兑,嚣张的气焰一噎,气息都委顿下来。

赵灵溪见不得母亲被刁难,更见不得赵灵姝得势。

她娇俏的脸蛋皱成一团,当即对赵灵姝发难。

“大姐,你好歹是侯府的姑娘,自小跟着嬷嬷们学规矩长大。勋贵家的姑娘,谁不是一脚出、八脚迈?你怎么能这么不将规矩看在眼里?你自己不要名声,可别连我一道祸害。”

赵灵溪咄咄逼人,“大姐,你告诉我,那男子到底是谁?你丢下丫鬟婆子们和他独处,他是不是你的……”相好?

后边两个字赵灵溪没说出口,可她脸上的表情就是那么回事儿。

这画面看的赵灵姝心里不住冷呵。

看看吧,这就是二房的人。

当娘的口蜜腹剑、巨猾老辣,惯爱做些蝇营狗苟的行当,还酷爱把人当枪使,她自己则藏在幕后等着捡便宜,还把自己伪装成无辜干净的小白花。

小的也跟着不学好,尖酸刻薄就算了,还将个虚荣好妒、搬弄是非演绎的淋漓尽致。

母女俩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尽把人往坏处想。好似别人没那么自甘堕落,他们就要大失所望一样。

赵灵姝烦这娘俩烦的够够的,没他们在背后挑拨撺掇,老夫人即便对母亲不满,也不会变着法的作践母亲。

都是他们在幕后捣鬼。

赵灵姝心里不痛快,对着母女俩直接开炮,“我怎么就不要名声了?原来我搭救落难的秦王殿下,是不要名声?那照你们这么说,我应该直接把秦王丢大雨里,任他自生自灭。

行了,我可是受教了!

回头我再找找御史聊聊去:以后皇子王孙落难了,可不能找我们小老百姓求助。帮了忙我名声没了,指不定要一死了之;不帮又得罪皇亲,日后家里人被穿小鞋,我自己也落不到的好下场。

说来说去还是怪秦王,你说他没事乱拦什么车!”

赵灵姝噼里啪啦一顿输出,只有最后一句话最真心。

——秦王他乱拦什么车!

一路上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她脑细胞大把大把的死掉。为防无意中再得罪了这位王爷,她更是一句话恨不能在嘴巴里转三圈,生恐一个不留神,再被人记了小账。

她都这么难了,他们这些人还想给她添堵,那大家一起不好过啊。

来啊,一起毁灭啊。

赵灵姝脸色冷冷的,语气森森的,把个屋内的人都镇住了。

兴许镇住他们的,不是暴躁的赵灵姝,而是赵灵姝口中的秦王。

秦王是谁呢?

他是当今六皇子。

是太子胞弟!

更是名副其实的皇帝幼子、皇后嫡出!

这位命是真的好,也是真的不好。

他怀在圣安帝与皇后感情最浓厚的时候,当时皇后有孕,圣安帝常在朝臣面前说“吾家麒麟儿”。许是皇帝的欢喜太过,惹了某些人妒心大起,导致皇后孕期频遭意外。

皇后怀孕七月,“误吃”了某样有碍胎儿发育的食材,为最大程度减少对这位殿下的伤害,不得已选择催产。

即便催产的及时,六皇子依旧有所损伤。

他出生时孱弱至极,身上还带了致命的毒素。小小年纪,还没学会吃饭,就先喝上了药,其凄惨可见一斑。

但这位殿下命是真的硬,全都将这些扛了过来。

加上小小年纪就展露出非凡的,在习文和习武上的绝佳天赋,更得陛下喜欢。

年十二,大儒言无可再教,陛下封秦王。

年十五,西山秋猎,恰逢前朝余孽作祟,乱党与藏在朝中的女干细齐出。

当时西山上猛兽暴动,刺客云集,秦王带人闯进围杀圈,于万难中将圣安帝救回。

也是那次,秦王脚筋被斩断,自此身残。

有了缺憾的秦王,陛下更是宠的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秦王的封地从之前的三万户,增加到现如今的十万户。更是享受三倍俸禄、见君不拜、车马在宫内通行,可着皇帝及太子所着明黄色衣物等等特权。

圣安帝就差把“见秦王如见君”,这句话写在圣旨上,传遍整个大秦朝了!

陛下对秦王的宠溺由此可见一斑,秦王本身更是文韬武略、架海擎天。

代天巡狩三年间,他先查江南买官鬻爵案和私盐案,在江南官场上狠狠杀了一波。

江南的血腥气未消,他又在东南沿海查出官员勾结倭寇,导致东南沿海的百姓频遭倭寇之害,民不聊生。

如此,又狠狠的杀了一波。

这两波人杀下来,秦王眼红没红不知道,反正朝上的大臣们眼睛红了不少。

那些时日,陛下的御案,都被御史弹劾秦王的折子堆满了。

有什么用呢?

碰上秦王,他们是踢到铁板上了!

此举别说撬动秦王的根基了,他们直接断送了自己的仕途。

陛下将此事定性为“詈夷为跖”,将他们罢官撵回原籍了事。

秦王的赫赫威名,由此更上一层。


房间内静的落针可闻,许久都没有人再发出一点声音。

这时候,众人看着赵灵姝的眼神,似乎都多了几分敬畏。

那可是秦王!

是太子和诸皇子见了,都得退避一射之地的秦王!

是可见君不拜,在太极殿都可坐着听政的秦王!

是头顶秦朝的“秦”这个国姓的秦王!

赵灵姝冒着大雨从金光寺逃回府,路上竟然遇到秦王!!

她怎么每次都走狗屎运!

二夫人和赵灵溪恨的咬着牙,眼睛都羡慕出血了。

反观洛思婉与段雅雯,两人一个眉眼闪烁,面上露出娇羞和遗憾之色;另一人则是深深的羡慕——若他们四房能搭上秦王的线,何愁没有起来的时候。

安静的室内,只有风雨瓢泼的声音不知疲倦的响着。

凉风吹进来,诸人的身影被风吹的飘忽不定,好似有许多魂魄仗着暗夜,在肆虐游行。

这愈发衬得气氛诡谲,让人心生压抑。

也就在这时候,老夫人陡然开了口,“你竟然真的搭救了秦王?”

赵灵姝早就看见老夫人从净室出来。

她头顶着那么大的脓包,那脓包在满室烛光的映照下,反光发亮,她想注意不到都难。

注意到了,赵灵姝就不免多看两眼。这一看之下,赵灵姝要非常努力的忍着,才能不笑出声。

刚才老夫人头上的包,还只有婴儿拳头大小。现在呢,那包和那发面窝窝似的,整个膨胀起来。

打远处一看,这造型有点像南极仙翁。

啊呸!人家南极仙翁好歹是个寿星。老夫人作孽多端,她还指望长寿?

她这样的人,她多活一天,对于旁人来说都是痛苦。

赵灵姝懒懒的看着老夫人,“搭救说不上,不过是顺路捎了殿下一程……那我还能说假话?这事儿经得起追究么?你要真不相信,你派人打听去,我总不能漫天扯谎,自己杜撰一个秦王出来。哦,对了,送我回来的,也不是我什么相好,那是秦王身边的近卫,官职怕是比我爹都高。”

寂静,屋内又恢复死一般的安静。

许久后,老夫人轻咳一声,她不说秦王了,而是努力端起老封君的派头,说教赵灵姝。

“你这丫头,什么相好不相好的,你是个姑娘家,这么口没遮拦的,你还想不想嫁人了?”

赵灵姝撇嘴,“嫁人有什么好?我没打算嫁人,我准备招赘!不管我娘生不生得出儿子,我们昌顺侯府的传承,总不能断在我爹娘这里。为了我爹娘死后不被祖宗们指着鼻子骂,我直接招个上门女婿上门算了。”

常慧心明知道女儿说的是气话,也忍不住拉住她的手,让她快别说了。在场几人都不是什么嘴紧的人,这话传出去,女儿的亲事真要作难了。

常慧心急的不得了,在场却有比常慧心更着急的人。

老夫人脱口而出,“你个孽障,招赘的事儿你想都不要想。”

二夫人也着急忙慌的说:“这是什么话?普通人家招赘也就算了,咱们是侯府,若下一任继承人的血脉,流着别人家的血,祖宗在地下,怕不是要气死。”

赵灵溪:“过继也比你招赘强。咱们家又不是没男丁,什么时候需要你来顶门立户了?姐姐你也是个姑娘家,顺着长辈的安排嫁出去就算了,你还想招赘,你这也太异想天开了。”

赵灵姝呵呵,狐狸尾巴这不就露出来了么?

尽管将赵灵旭过继到大房一事,老夫人与罗思潼私下没少嘀咕。但那是私底下,大面上却没人提起。

因为赵灵姝她爹赵耕樵,和她娘常慧心,年纪都还不算大。

两人成亲早,现如今也才三十左右。这个年纪,有人做了祖父不假,但这个年纪,很多人还能生也是真。

没见当今圣安帝与皇后都四旬往上的人了,去年还添了个小公主么?

皇帝和皇后那么大年纪了还能生,没道理他们比皇帝皇后小一轮,就彻底否决他们的生育能力啊。

正是因为抱着这种想法,赵灵姝她爹和她娘没少折腾。

又有老夫人在上边掺和,她娘喝符水、吃子孙饽饽、吃彩蛋、吃车前草、吃小泥人下人的阳.物,这都是小操作。

她爹和她娘更是被老夫人支使着,将京郊附近的寺庙全都拜过了。什么观音菩萨、碧霞元尊、九子母、金花夫人。别管是不是本地神,别管能不能管到京城的事儿,只要有人说灵验,只要附近有庙宇,她祖母就催着爹娘去一趟。

更别提什么算着日子行房,用什么姿势行房了。

赵灵姝那时候小,齐嬷嬷传递老夫人的“旨意”时没背着她,年小懵懂的赵灵姝睡在母亲的碧纱橱中,将这些全听到了脑袋礼。

可这些也没起作用。

赵灵姝觉得,若不是巫蛊被本朝严令禁止,她祖母指不定还要找个巫师来做法。

若不是“棒槌会”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侯府又是勋贵世家,实在丢不起那个脸,不然,她祖母还有可能让她母亲去参加所谓的棒槌会。

说这么多,是想说,为了生个儿子,一家子真没少折腾。

可这折腾也主要折腾的她娘。

她爹呢,陪着跑了两趟见没求来结果,就不乐意跟着跑了。

于是,求子的苦再次留给她娘一个人吃。

……

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她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了。

赵灵姝心中郁烦,看着一脸算计、面色阴沉的二婶与赵灵溪,一句话都懒得与她们说。

但不说不行,他们怕不得以为她怕了。

赵灵姝就说,“二婶,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侯府的下一任继承人,流着别人家的血,祖宗在地下怕是要气死了’?那怎么滴?自己生个孩子啊?原来孩子一个人也能生出来?我人小不懂事,这次可真是长见识了。”

常慧心又拉她,“什么生孩子不生孩子的,你是个姑娘家,你给我闭嘴吧。”

赵灵姝委屈:“我闭不了嘴啊娘。我不闭嘴,人家都当我死了,我若是闭了嘴,那我就真死了。”

“什么死啊活啊的,菩萨别跟她计较,她小孩儿家家的,不知道轻重,胡说的。”

赵灵姝还想继续发挥,无奈她娘一听她说死啊活啊,就眼皮子直跳。没办法,赵灵姝只能偃旗息鼓。

心里憋了那么多话,偏偏没的说,赵灵姝那叫一个郁闷。

也就是这时候,老夫人见赵灵姝终于安生了,轻舒一口气,去床上躺着了。

老夫人伤了,那今晚就要安排人伺疾了。

二夫人伤了脚,肯定不愿意留下来。但她心眼儿多啊,偏做出想留下来伺候婆婆,偏不能留的遗憾模样来,赵灵姝抢在老夫人开口前说,“二婶留下来也好。祖母遭此难,原就是你之过,你留下伺候祖母,也可以减轻内心的痛苦,这真是再好不过。”

赵灵姝不说,老夫人险些忘了,她之所以会磕成这个样子,全是老二家丢开她惹的祸。

老夫人的眼皮立刻耷拉下来,“老二家的今天留下吧。”

二夫人一愣,“唉,唉,好。我原就是这样打算的,娘受了伤,我就是回去也睡不着,还不如留在这里陪着娘。”

赵灵姝白眼,“那就让二婶留着吧,我先陪我娘回去歇息了。我都好几天没见我娘了,今天可得让我娘好好陪陪我。”

一屋子人俱都露出无语的表情。

老夫人见不得赵灵姝自在,在她将要出门时喊住她,“你们先别走,我还有两件事要说。”


“有事儿明天说啊,天都这么晚了。”

“等不到明天了,我现在就要说。”老夫人不讲武德,直接开口,“你刚才和我说秦王……”

“我只是顺路搭了秦王一程,不存在什么救命之恩,可别再提什么秦王了,不然显得我们要挟恩图报似的。”

老夫人还没说出口的话,就这么被赵灵姝堵了回来。

这若是换了赵灵溪或赵灵瑶,敢这么跟她说话,老夫人早发飙了。可对面人是暴脾气赵灵姝,老夫人只能深呼吸一口气,将胸腔内的郁气都憋了回去,自己慢慢消化。

“我不是让你挟恩图报,我是想问,你与秦王同车,路上都聊了什么?”老夫人意味深长,“别看秦王腿上有疾,却是名副其实的天子骄子,想要嫁他为妃的贵女,多如过江之鲫。”

赵灵姝难得认可老夫人的看法,“我也觉得秦王不愁娶。别看他腿脚伤了,但他有脸啊。不仅有脸,他还有救驾的功勋。陛下宠他宠的什么似的,恨不能许个下凡的仙女给他。

我们这样的人家就别报什么希望了。毕竟秦王是伤了腿,可不是瞎了眼。”

这句话说完,赵灵姝有意无意的,扫一眼站在门口不肯走的洛思婉和赵灵溪。

洛思婉垂着头,面上什么表情让人看不清。

赵灵溪呢,脸上又是羞又是囧,又是怨又是恨。她跺着脚指着赵灵姝,“那个想嫁给秦王了?”

赵灵姝摆摆手,“我可没说你,你急什么呢?你还是小孩儿,今年才十三岁。啧啧,这么伶牙俐齿,我险些忘了你的真实年龄了。”

赵灵溪气的跺脚,“你,你!”

老夫人:“好了,别说那些有的没得。明人不说暗话,灵姝啊,秦王好人才,嫁给他后就一步登天了,你就真的没点想法?”

赵灵姝狂摇头,“我还真没有……换个说法,就是我有,秦王能看上我么?祖母啊,我刚才说了什么,你都忘了么?秦王是腿残,他不是眼瞎。

婚姻是结两姓之好,你说秦王若看上我,他图什么?图我能言善辩、伶牙俐齿?图我们昌顺侯府日薄西山、难以为继?还是图我们家外表花团锦簇,内里一团乌糟?”

老夫人被气的脸又阴了,拿起旁边的靠枕,直接丢出去。

“赵灵姝,你个孽障!”

赵灵姝将抱枕捡起来,送回去,孝顺的不得了。

“祖母本就伤了头,可不敢再动气了,真若是气出个好歹来,我可赔不起。好了,天实在太晚……”

“我还有一件事,等我说完,你们再走。”

赵灵姝看一眼老夫人,“行,你说。”

老夫人蹙着眉,耷拉着眼皮,“你刚才说,要让我跪在佛前,给你娘求个子嗣。我拜了几十年佛,佛缘深厚,若是我天天跪,指不定真能让你爹娘如愿。我原本也想应下此事,但现在我伤了头,这事儿怕是只能往后推了。”

赵灵姝笑了,“所以呢,您想说什么呢?”

老夫人喊了桑姑姑过来,“我寻摸着,我这伤一时半会也好不了,恰昨天我又从别处得了个偏方来,左右你娘也闲来无事,不如先喝上几剂。指不定这偏方就见了效,你娘能早点给你怀个弟弟呢。”

常慧心对这件事早就麻木,众人或嘲弄、或看好戏的眼神,她也早不在意。当下,她微颔首,“桑姑姑给……”

赵灵姝伸出手来,“桑姑姑给我吧。”

桑姑姑一点没迟疑,直接将那张偏方的纸张,递到了赵灵姝手上。

赵灵姝眼睛从纸张上扫过,冷笑一声,抿着唇直接将纸张团成一团。

即便眼前没了那些字,但那“蝎子、蜈蚣、蟾蜍”,还在赵灵姝脑海中晃。

一想到类似这样的偏方,常慧心不知道喝了多少张,赵灵姝心里直发冷。

这是光明正大的谋杀!!

这一刻,赵灵姝连“祖母”都不叫了,她叫一声“老夫人”,“这偏方上什么内容,你看了么?”

老夫人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没等她思考出个所以然,就听到了赵灵姝的诘问。

“偏方我自然是看了的……你个孽障,你竟连声祖母都不叫了。”

“祖母?我叫你祖母,你敢应么?你扪心问自问,你配么?你给我娘这什么东西,你自己心里真没数么?你说说,你怎么不把守宫和毒.蛇也写上。五毒俱首,大吉大利啊。”

老夫人蹙眉,“你胡言乱语些什么!人家那方子就是这么写的,又不是我自己胡编乱造,故意拿来害你娘的。再来,也不是直接将这些东西入药,总要经过处理的。”

“那祖母就先试喝两幅处理过的药材吧,若有用,到时候我母亲再喝。”

“你混账。”

老夫人实在是被赵灵姝激怒了。

她都五十多的人了,她喝生子偏方,这事情传出去,她一根白绫吊死算了。

老夫人气的嘴角直发抖,“你个混账,真当我不敢罚你是不是?你目无尊长、言行荒唐,你把我们昌顺侯府的脸面都丢尽了。你给我滚去跪祠堂去!”

赵灵姝冷呵,“祖母这是恼羞成怒了么?被我揭穿了你的阴谋,你乱了方寸了么?想让我跪祠堂,那绝不可能。咱们倒是可以对簿公堂,找京兆尹衙门的老爷给断断咱们官司。看究竟是我想多了,还是祖母心存不轨,想害我丧母。”

老夫人头晕目眩,气的嘴角直哆嗦。

“娘,娘您消消气,别和灵姝一般见识。”

这时候跳出来打圆场的,不是赵灵姝她娘常慧心,而是一直站在紫檀木落地罩前看热闹的二夫人。

洛思潼跳出来当和事佬,“这怎么一言不合还要上公堂了?灵姝啊,家丑不可外扬,不然咱们一家子,都要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娘,您也消消气,既然大嫂不想喝这偏方,只管再寻别的就是,何苦因为此事生龃龉?

我也要再说你两句了灵姝,这是你亲祖母,是你娘的亲婆婆,只有盼着你们都好的份儿,那会故意谋害你娘?你这话诛心,看把你祖母都快气晕过去了。

灵姝,你快来给你祖母陪个不是。咱们各退一步,这事儿就过去了。”

赵灵姝深深的看着洛思潼,“过去?这事儿想轻轻的揭过去,门都没有!都有人要害我丧母了,我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我和帮凶有什么区别?呵,你们可别让我知道,究竟是谁弄来的这害命的偏方,不然,我闹到御前,也要给我娘寻个公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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