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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零寡嫂要改嫁,痴傻船长不装了林穗穗陆临舟

姜喃 著

武侠仙侠连载

大概是被林穗穗的反应吓了一跳,陆临舟放低了声音,有几分小心翼翼的意思。“穗穗,我饿醒了,你在里面吗?”“你饿醒了找我做什么?!”林穗穗有点崩溃。看着地上再也无法补救的烂摊子,和自己裤腿上的……她甩了甩手,一脸嫌弃。林穗穗拿了纸擦手,又使劲擦拭裤子,恨不得冲出去把陆临舟揍一顿。“想问你吃什么,我去做……”陆临舟声音越来越小。林穗穗猛地拉开门,瞪了他一眼:“就知道吃!”陆临舟有点委屈,目光落在她身后茅房的地上:“穗穗拿碗在茅房做什么?”“……”这话怎么越听越奇怪。林穗穗:“没什么,你不用管。”“那地上怎么都是水?”陆临舟又向前迈了一步。林穗穗想,反正他傻,甩甩锅也行吧?林穗穗挺了挺后背:“我拿碗装的水来冲一下旁边,结果你一喊我就不小心打...

主角:林穗穗陆临舟   更新:2025-04-28 18: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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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林穗穗陆临舟的武侠仙侠小说《八零寡嫂要改嫁,痴傻船长不装了林穗穗陆临舟》,由网络作家“姜喃”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大概是被林穗穗的反应吓了一跳,陆临舟放低了声音,有几分小心翼翼的意思。“穗穗,我饿醒了,你在里面吗?”“你饿醒了找我做什么?!”林穗穗有点崩溃。看着地上再也无法补救的烂摊子,和自己裤腿上的……她甩了甩手,一脸嫌弃。林穗穗拿了纸擦手,又使劲擦拭裤子,恨不得冲出去把陆临舟揍一顿。“想问你吃什么,我去做……”陆临舟声音越来越小。林穗穗猛地拉开门,瞪了他一眼:“就知道吃!”陆临舟有点委屈,目光落在她身后茅房的地上:“穗穗拿碗在茅房做什么?”“……”这话怎么越听越奇怪。林穗穗:“没什么,你不用管。”“那地上怎么都是水?”陆临舟又向前迈了一步。林穗穗想,反正他傻,甩甩锅也行吧?林穗穗挺了挺后背:“我拿碗装的水来冲一下旁边,结果你一喊我就不小心打...

《八零寡嫂要改嫁,痴傻船长不装了林穗穗陆临舟》精彩片段


大概是被林穗穗的反应吓了一跳,陆临舟放低了声音,有几分小心翼翼的意思。

“穗穗,我饿醒了,你在里面吗?”

“你饿醒了找我做什么?!”林穗穗有点崩溃。

看着地上再也无法补救的烂摊子,和自己裤腿上的……

她甩了甩手,一脸嫌弃。

林穗穗拿了纸擦手,又使劲擦拭裤子,恨不得冲出去把陆临舟揍一顿。

“想问你吃什么,我去做……”陆临舟声音越来越小。

林穗穗猛地拉开门,瞪了他一眼:“就知道吃!”

陆临舟有点委屈,目光落在她身后茅房的地上:“穗穗拿碗在茅房做什么?”

“……”这话怎么越听越奇怪。

林穗穗:“没什么,你不用管。”

“那地上怎么都是水?”陆临舟又向前迈了一步。

林穗穗想,反正他傻,甩甩锅也行吧?

林穗穗挺了挺后背:“我拿碗装的水来冲一下旁边,结果你一喊我就不小心打翻了,碗也碎了。”

“哦。”陆临舟眉头微皱:“那我来收拾。”

“不用!”林穗穗紧急制止。

他是傻,但是她也不能太欺负他,让他用手去收拾这些……她也不太好意思。

林穗穗朝着他摆摆手:“好了好了,你快去厨房做点吃的,别在这儿碍事!”

“好吧。”陆临舟撇了撇嘴,转身要走。

陆临舟走了两步,却又突然转回身来看着她:“穗穗。”

林穗穗看他:“又干嘛?”

“你变了!”陆临舟神色带着不满:“哼!”

“……”

林穗穗看着他气冲冲离开的背影,有些无语。

她当然变了,她并不是原主,还知道原主后来下场多惨。

要是不变,小命迟早不保!

……

林穗穗换了裤子洗了手,把脏裤子好好地搓干净了。

再出来的时候,陆临舟已经做好了早餐。

早餐是简单的窝头稀饭咸菜,林穗穗觉得在1981年的柳湾村,日子实在是苦。

她想念2025年的高科技,想念大鱼大肉火锅串串奶茶,想念不想做饭的时候可以点外卖。

一定是她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让她穿进这本书里来受难。

林穗穗摸摸肚子,要是在2025年,她甚至不用太担心肚子里的孩子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林穗穗越想越委屈,喊冤都没处喊。

陆临舟把窝头端上来,蒸腾的雾气裹着玉米面的香气。

林穗穗拿了一个吹一吹,腮帮鼓动着一口接一口吃,竹筷在粥碗里搅出漩涡。

陆临舟突然抬头,舌尖卷走唇边的粥:“穗穗,要去族长家,陪临舟去。”

林穗穗手里的勺子“哐当”在碗沿磕了下,林穗穗眯起眼:“大清早的,还惦记着你小芳妹妹呢?”

话尾的酸意惊得林穗穗自己都一愣,连忙舀了勺粥咽下。

“要去的。”陆临舟神色认真:“说了道谢的,穗穗答应陪临舟去的,不可以反悔。”

林穗穗倒是突然想起陆小芳家里有个姐姐,最近刚怀孕,好像可以去打探一下消息。

“行,我陪你去。”林穗穗咬了口手里窝头,又问:“那你准备好道谢的礼物了吗?”

陆临舟脸色一变,“蹭”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可以给海螺!”

他专门拿回来的宝贝海螺是送给穗穗的,不能给别人。

林穗穗看他激烈的反应有些好笑:“谁说要送那个了?那个不是你送我的吗?”

陆临舟脸色这才缓和几分:“嗯,那送别的什么?”

“听说小慧姐害喜厉害,该送些酸杏子过去。”林穗穗冲着他抬了抬下巴:“赶紧吃,吃了我们去族长家里。”

让陆临舟送酸杏子过去,一是不让陆小芳再多想,以为是陆临舟送给她的。二是,正好也用酸杏子跟陆小慧套套近乎。

“好。”陆临舟把手里窝头都塞进嘴里:“穗穗快吃,临舟急着洗碗。”

林穗穗突然觉得柳湾村的生活也没那么困难,毕竟没有洗碗机,但有爱洗碗的陆临舟。

————

族长家在柳湾村的青石巷,是村里少有的青砖大瓦房,在这个年代就很是气派了。

林穗穗拽着陆临舟,抬手敲响了族长家的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陆小芳探出头来:“穗穗姐?”

说完,目光又落到林穗穗身后的陆临舟身上。

陆小芳倏地红了脸,手指绞着围裙边往屋里让:“临舟哥也来了……快进来,我、我正腌山楂呢……”

陆小芳声音带着藏不住的欣喜与羞涩,林穗穗却不合时宜地想起陆临舟的话。

小芳妹妹的脸像猴子屁股。

林穗穗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赶紧清了清嗓子,胳膊肘轻轻顶了顶陆临舟。

“临舟,你不是要跟小芳妹妹说话吗?”

“是的。”陆临舟把手里装着酸杏子的竹篮递给陆小芳:“这是道谢的礼物。”

陆小芳揭开盖着的布,盯着黄澄澄的杏子怔住:“这是?”

“听说小慧姐害喜厉害。”林穗穗笑着接过话茬:“这酸杏子说不定能让她好受些。”

听到这话,陆小芳脸上的惊喜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尴尬,她犹豫着接过竹篮,嗫嚅道:“谢谢临舟哥,谢谢穗穗姐。”

陆临舟摇摇头说:“谢谢小芳给的药。”

这话一出口,陆小芳垂着头轻声道,耳尖都红得要滴血:“临舟哥你的手好点没?”

“好了。”陆临舟伸出手展示给她看,又很快收回。

送了礼道了谢,林穗穗该办自己的事儿了。

她够着身子朝着堂屋看了眼:“小慧姐不在吗?她都怀孕了还去上工吗?”

“没有,她害喜得厉害,在楼上休息。”陆小芳舍不得放过跟陆临舟相处的机会:“你们快进来,进来聊!”

林穗穗点头要进,身边陆临舟却拽了拽她的衣角。

林穗穗回头:“怎么了?”

“已经道谢完了。”陆临舟的意思是,可以回去了。

林穗穗也舍不得放过找陆小慧学验孕手段的机会,开口道:“人家小芳妹妹都邀请我们进去坐了,你不进去,多没有礼貌啊?”

陆临舟一脸憋屈,看起来很不情愿,却又不得不顺着林穗穗。

林穗穗笑着拽他进去:“小芳妹妹可好啦,是不是?”

陆临舟不情不愿进门,又不情不愿点头,陆小芳的脸都差点因他那个点头而烧起来。

林穗穗笑得开心,心下却在暗道“罪过”。

她也不是故意拿陆临舟打窝的。这不是为了收拾原主留下的烂摊子嘛!


李叔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瓮声瓮气地说:“穗穗你也别生气。”

林穗穗面色如常,倒是一旁的陆临舟像被点燃的火药桶,“噌”地一下从地上蹦起来。

“姜春桃坏!”陆临舟气得下颌绷紧,澄澈眸子里带着怒意:“不许说穗穗是丧门妻!”

林穗穗拽住陆临舟的衣角,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临舟,别气坏了身子,咱们不跟他们一般见识,乖。”

林穗穗那样子,倒真是温柔嫂嫂模样。

“临舟,让你去给叔伯们倒茶呢?你要懂礼貌,嫂嫂教过你的是不是?”

陆临舟瞪着几人“哼”了一声,还是进去倒茶了。

林穗穗委屈开口:“让你们见笑了,我已经是尽力在教他了。”

“辛苦了辛苦了。”李叔叹气。

本还要安抚林穗穗,让她自己去跟姜春桃处理这事儿,好开展后续工作。

林穗穗却早就看清他们的意图,知道他们是图省事儿。毕竟姜春桃之前在公社里表现好,大队长特别喜欢她。现在改制成家庭承包了,还给姜春桃安排了工作。

村委会的人跟她抬头不见低头见,把这事儿甩锅给林穗穗,他们就不会得罪姜春桃。

林穗穗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主,语气一转,温和却又带点强硬了。

“至于姜春桃说我们那些话。临舟得傻病以前,是家里最好的劳动力,考上军校以后总给家里寄钱来,怎么会克临山?”林穗穗看向几人,目光冷静又凌厉:“公婆意外过世,临舟也突发恶疾。我辛苦扛着陆家,守着寡照顾傻小叔子,在祠堂立誓不改嫁。这般做法,倒成了丧门星?”

“没这个意思!”李叔又抹了把额上的汗:“你知道的,桃丫头就是性子比较泼辣。”

“她姜春桃这样编排我和临舟,是不想临山安魂?”说着,林穗穗倔强的眼红了几分:“临山生前,可是疼我和临舟得很。”

“穗穗啊,是她不对,这事确实是桃丫头不对。”会计慌了神,赶紧出声劝。

“要是觉得我晦气,我明天就回娘家,再让我娘家妈给我找男人嫁。这陆家我能抗,但外头流言蜚语我是万万扛不住的。”

林穗穗的话,让满院子人倒抽冷气。

妇女主任伸手攥住林穗穗的手:“穗穗,你可千万别冲动。”

她和李叔对视一眼,都有些着急了。

谁不知道,族长最忌绝户。当初就是为了保陆家,这才让林穗穗跪在祠堂立誓的。

要是知道林穗穗本安安分分守着陆家,他们却因为姜春桃几句话,逼着林穗穗弃了陆家回娘家改嫁,只怕不会放过他们。

“使不得使不得!”李叔恨不得跳起来拦她:“是春桃丫头嘴上没把门!”

林穗穗把事情往严重了说,几人真就改了口,她也就顺势提要求。

“我要见姜春桃。”林穗穗后脊微挺:“我们当面锣对面鼓,把话说清楚。”

……

得知姜春桃在她家刚分的玉米地,林穗穗就出发了。

延长交粮这事迫在眉睫。

林穗穗之后打算跟陆临舟去省城了,但是如果延期这件事不能办妥,那他们会欠不少东西,没法脱身。

所以现在保下陆家,是最重要的。

六月的玉米地,日光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

玉米秆已有一人多高,宽大的叶子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林穗穗拎着盖着布的篮子,朝着玉米地走去。

姜春桃正弓着腰锄草,衣服后背洇出深色汗渍。

似乎是听见她的脚步声,姜春桃猛回头,对上林穗穗的视线。

“哟。陆家媳妇还有闲心来找我玩?”姜春桃直起腰:“听说粮站催缴通知都贴你家门板上了,不着急啊?”

林穗穗笑了下,把竹篮往田埂一搁:“你消息倒是灵通,莫不是天天扒我家墙头数瓦片?”

她揭了布,露出个搪瓷缸,缸身红双喜褪了色,把手缠着红毛线也是。

林穗穗拿起来,指尖叩了叩缸底,发出清脆声响。

姜春桃脸色大变,伸手过来就要抢:“偷人东西的贼!”

林穗穗侧身躲过:“什么贼?这是我嫁去陆家,临山送我的。”

她笑了笑:“说送来的时候腌黄瓜显得齁嗓子,但是我给他泡的茶放里头就刚刚好,你尝尝不?”

姜春桃气得发抖,这是当年她用新的陶瓷缸给陆临山做的腌黄瓜,在她心里,是定情信物的存在。

可林穗穗却说,陆临舟嫌她做的腌黄瓜齁咸,还在新婚之夜送给了林穗穗……

她心里发恨,愈发觉得陆临舟短命是因为他不是个好东西。

姜春桃咬牙:“你守寡就安分点!别到我面前生事!”

“到底是我生事,还是你生事?”林穗穗敛了笑,目光冷硬。

周围劳作的人,听到这边的动静,早都围了过来。

“怎么回事啊?”

“桃儿,穗穗,你们这是发生什么了?”

“穗穗啊,这缸子瞧着像春桃她娘当年的嫁妆……”

“可不是么?”林穗穗看着姜春桃:“姜春桃,我安分在家照顾临山的弟弟,你却在村里四处散播谣言,说我公婆和丈夫,都是被我和临舟克死的。”

大家对视几眼,都没敢说什么。

毕竟,这话在村里传了很久,大家认定林穗穗是那种内向,会吃哑巴亏的人,却没想真就水灵灵站到姜春桃面前来质问她了。

这哪像她会做的事?

难道是死了丈夫没了靠山,就突然泼辣起来了?

姜春桃脖子一梗:“自从你进了陆家,叔叔婶婶和临山哥就遭了难,这不是你克的,还能是谁?至于交粮,大家都日日下地干活交粮,凭什么为你们家破例!”

“凭开春闹旱灾的时候,是临山和临舟连夜挖渠引水!”林穗穗字句落地有声:“临山是自那次身体变差,突发恶疾去的。他们俩为村里做了那么多事,现在只剩我和临舟了,处理了临山的事来不及交粮,申请延期怎么就不行?”

“你……”姜春桃还要反驳。

“姜春桃,你整天在村里搬弄是非,搅得陆家不得安宁,是妒我嫁给临山了吧?”林穗穗却不依不饶,举起搪瓷缸递给她:“你要是真有那本事认了,我就把你心心念念的物件还给你。”

姜春桃面红耳赤,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要是真认了,以后可怎么嫁人?

她是跟陆临山青梅竹马没错,但她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伤害自己的男人,终身不嫁呢?

“你别在这乱说!”姜春桃骂道:“你以为陆临山是条什么好狗?你爱就爱着去吧,我才不稀罕!”

林穗穗笑了下,终于等到她说这句话了。

她微微挑眉,质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不是为了临山,你为何处处与我陆家作对?”


院墙外侧传来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

阿海跟李大壮抱着膀子,慢悠悠地晃到院墙边,火光映得他们脸上的幸灾乐祸愈发清晰。

两人本是路过,却没想看到陆家着了火。

阿海笑得前仰后合,手指着院墙内燃烧的火光:“瞧见没?这就叫自作自受!活该走水,烧干净才好嘞!”

李大壮跟着“嘿嘿”直笑,一边弯腰捡起脚边的柴枝子,一边说道:“我再添把火,鸡瘟要是死绝在里面,咱村里就太平了!”

说着,李大海就把手里的东西往墙院里扔。

……

林穗穗差点被扔进来柴枝子砸到头。

她刚刚把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有没有搞错?!

他们该不会真的巴不得他们被烧死在里面吧?!

“救火啊——!”林穗穗的喊声被浓烟呛得断断续续,心里又气又急。

火势愈发凶猛,如同一条张牙舞爪的恶龙,疯狂地吞噬那些柴火。

陆临舟辛辛苦苦几个月积累起来的柴火,一下子就全都被烧掉了。

林穗穗都懵了,预想的全都冲进来救火的情形根本没有发生,一个搭理他们的人都没有!!

柴垛腾起的火舌舔舐着空气,火星子四处飞溅。

林穗穗猫腰躲避热浪,却没防住。

“刺啦”一声,一缕火星精准落在她头发上,焦糊味瞬间把林穗穗吓了一跳。

“妈呀,我的头发!!”

林穗穗下意识回头去求助陆临舟,还没等她转过身去,一盆带着皂角味的洗衣水兜头浇下,浇得她透心凉。

他、他居然用洗过衣服剩下的水浇她!

林穗穗被烟雾呛咳得难受,知道他是为了浇灭她烧起来的头发,也顾不上跟他理论什么了。

火势越来越大,再不想办法,两人都得葬身火海。

林穗穗抄起一旁的水桶,舀了一桶水,朝着火堆泼去。

“救火啊——”林穗穗一边灭火,一边苟延残喘着呼喊外面的人。

一个有良心的都没有,林穗穗彻底对他们绝望了。

林穗穗泼水,陆临舟抄起铁锹铲土,铁刃刮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

土块砸进火堆腾起呛人烟雾,火星子裹着草灰扑面而来。

林穗穗被熏得连连后退,衣服也被烧出了几个窟窿。

眼见着火势越来越小,那些柴火基本上也都烧干净了。

林穗穗抹了一把脸,她满头满身的水,和烟灰混在一起,活像只被烟熏黑的泥猴,狼狈不堪。

林穗穗欲哭无泪。

她真是病急乱投医,乱了阵脚。

她都干了些什么啊!!

……

堂屋开了灯,放着昏黄的光。

陆临舟将铁锹扔到地上,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林穗穗,你疯了吗?”陆临舟脸上挂了怒容:“这就是你想的妙计?”

林穗穗站在原地,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摆。

“我没疯。”

但她快疯了。

开口瞬间,林穗穗只觉得鼻尖一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林穗穗抬头看他:“我肚子里有个定时炸弹,再不走真的就没命了……”

“再这样乱走才是真的会没命!”陆临舟下颌紧绷,额间青筋微微凸起,隐忍着:“你刚刚做了什么事你知道吗?”

林穗穗垂下了头,眼泪立刻决堤而下。

她心里也后怕,但又委屈。

她知道她刚刚做了一件很危险的事,如果刚刚没有及时救火,或者那些火烧到了家里的其他地方。

外面的人不肯进来就救他们,他们被锁在这个家里,连逃都没有办法逃。

他们如果死在了里面,外面村里的人,只会放烟花庆祝。

可是,她必须要想办法出去,所有可能离开这里的办法她都要尝试!

她要赶紧把孩子给处理掉!

“那你说怎么办?”林穗穗哭得抽噎,停不下来。

她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也不知是手上的灰还是脸上的灰,总之到处都是黑乎乎的。

林穗穗有点崩溃了:“要坐在家里等我显怀,等他们把我们像牲畜一样拖出去游街吗?还是等着被浸猪笼?”

陆临舟看着她的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地,喉结上下轻滚,突然沉默。

夜风卷着灰烬在空气中打圈圈,林穗穗的上衣不知什么时候被撕开了一块,破布吊着,露出半截雪白的腰腹。

她的肚子还平平的,完全让人想不到,里面会有一个会危及到他们生命的孩子。

林穗穗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要休息了,今天对不起。”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陆临舟薄唇紧抿,蹲身收拾满地狼藉。

……

林穗穗洗了个澡,回房睡了个昏天暗地。

她实在是太累了,这两天过得惊心动魄,要不是她身体好,只怕心梗都要犯了。

次日,晨雾未散,林穗穗蜷缩在床上。

房门被敲响,林穗穗并没有理会,但门仍然被推开。

陆临舟推门进来时带起一阵风,把房间里的闷热给吹散了些。

林穗穗闭着眼睛装睡,却闻到粥里飘来清香。

陆临舟将温在灶台的野菜粥推到她枕边:“起来吃粥。”

林穗穗还惦记昨天的事,烦他不主动想对策,还凶她,还是不想理他。

陆临舟这时才意识到,林穗穗在生他的气。

“你不吃,怎么有力气往外跑?”陆临舟沉声问她。

闷着头躲在被子里的林穗穗一愣,猛地掀开起身:“你要帮我?”

陆临舟看着她:“先把粥吃了。”

他还是不肯帮她。

林穗穗又睡下去:“我不吃,你拿走吧。”

“真的不吃?”陆临舟沉声道:“你昨天就没有吃东西。”

林穗穗一怔,肚子有点不争气地“咕噜”了一下。

正当林穗穗犹豫,陆临舟把粥放在她床边的柜子上:“吃了才有力气做别的事。”

说完,陆临舟也没再管她,转身出去了。

林穗穗偏头,看着床头柜上的碗。

粥里浮着几片菜叶子,有点糊了。

一看就是昨晚后院那场火里,被陆临舟抢救下来的菜。

林穗穗突然想通了。

陆临舟说得对,吃了东西才有力气计划要怎么跑。

既然陆临舟不愿意帮她,那她就自己想办法。

林穗穗几口把粥吃了,理了几件衣服、几块冰,还有半壶凉水。

反正外面传得了鸡瘟要关的是陆临舟,她大不了主动去卫生院隔间里关几天,洗清嫌疑以后就能上路了。

还管他陆临舟死活干什么?

“要等死自己等去吧您嘞!”

林穗穗把布包袱往肩头上一甩,正要自己先走。

路过堂屋时,林穗穗的鞋尖碾过青砖缝隙时,突然感觉脚下传来微弱的回响。

她下意识退后半步,狐疑蹲下身,推了推脚下的这块砖。

像是被谁撬起来过。

林穗穗一愣。


林穗穗浑身血液凝固了。

有人来了?!

林穗穗低头看着陆临舟惨白的脸,和微弱的气息,手抖得不成样子。

要是陆临舟真就这样一命呜呼了,她就是那个罪魁祸首,她就是杀人犯!

陆临舟虽然是个傻的,但柳湾村是个还有宗族执法的地方。

他父母是死了,哥哥也没了,但村里一堆长辈,还有族长为他做主。

她药死了他,比怀了他的孩子还要严重。

这都不是浸猪笼了,说不定要给她凌迟处死了……

外头是王婶的声音再次传来:“穗穗啊,你在家吧?我看你家门开着,我进来啦!”

林穗穗后背一麻,这才想起来,她进门的时候着急,忘了关院门了!

“穗穗啊!”王婶又是一嗓子:“你家虾酱缸打翻啦?香得全村的猫都蹲墙头了!”

林穗穗立刻放下陆临舟,一脚踢上里屋门,后背抵着门板看过去。

她立刻假装是从厨房里出来,挤出笑迎了上来:“王婶鼻子真灵啊!这都能闻到?”

林穗穗走过去,瞥见王婶手里的粗瓷碗边沿还粘着上回的猪油渣。

一看就是又来贪小便宜,蹭她家虾酱来的。

自从上次林穗穗吃了她一颗公社给的十滴水,王婶就隔三岔五到她这儿来顺东西。

是非要把同等价值都给蹭回去的意思。

林穗穗心下忐忑,想赶紧把王婶赶走,陆临舟还在屋里,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林穗穗不想被她发现,笑着开口道:“您把碗搁石磨上,晚点给您送过去!”

“哪能劳烦你!”王婶眼珠子转了转,脚已经踩上门槛走进院子里:“我自个儿去后厨舀两勺就成!”

林穗穗后背一紧,瞬间渗出一层冷汗,脸上的笑都差点挂不住。

从院子里走到后厨,肯定会经过陆临舟房门。

里面全是药味,陆临舟人又没出现,肯定会惹人怀疑。

林穗穗左右看了眼:“王婶,要不先尝尝我家甘草杏?”

林穗穗从院子里的柜子拿出蜜饯罐:“这是徐医生给的,止咳化痰最好了,王婶你要不要点?”

“要两把!”王婶眼睛都发光,伸手抓了两把塞进围裙兜里。

看着围裙都瞬间鼓起来,王婶笑呵呵道:“我家那口子最近老咳嗽,正好。”

说话间,林穗穗抬头看过去,却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她刚刚出来的时候关上了陆临舟的房门,可里屋的破窗纱不知什么时候被海风掀起一角,隐约露出半截翻倒的药罐。

从林穗穗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房间里的床上躺着个人。

林穗穗的脚跟悄悄往后挪了半步,身子一转,正好挡住陆临舟的窗户。

“对了,我这儿还有醉的泥螺,不多,要是王婶要的话我也可以分您一点儿。但是还没好,要不您把碗留着,等泥螺好了,虾酱和泥螺我一块儿拿到您家去。”

“不用不用!”王婶瞥她一眼,生怕她是不想给自己虾酱:“我今天舀点虾酱就好。”

说着,她便径直朝着后厨走。

眼见王婶这虾酱是非要自己去舀不可,林穗穗只好一咬牙:“行,我带您去后头。”

她偏了偏身子,挡住王婶的视线,一路拽着她去了后厨。

林穗穗一边跟她讲话一边走,王婶倒真没发觉什么。

“临舟是有福气,虽然傻了,但有你这么个能干的嫂嫂。”王婶含糊地说着:“不像我家那个懒货,连虾酱都不会腌……”

林穗穗心跳如鼓,干笑两声,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没有的事,您想要就来舀。我有的都给。”

“好好好,穗穗真是乖巧。我那宝贝十滴水是给对了人了!”王婶呵呵直笑。

就在这时,陆临舟里传来一点窸窣的声音。

只有几秒而已。

王婶耳朵一竖,瞬间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林穗穗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那声音,分明就是从陆临舟的房间发出来的。

陆临舟不是一口气背过去了吗?里面怎么会有动静?

“什么动静?”王婶猛地回头,看向陆临舟房门的方向:“临舟在家啊?”

“是老鼠!”林穗穗脱口而出,声音不自觉地拔高:“您听这动静,怕是有野猫追老鼠呢!”

“老鼠?”

“是啊,最近天儿热了,什么蛇虫鼠蚁都出来了,怪吓人的。”

林穗穗林穗穗不动声色地用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试图擦掉掌心的冷汗:“每天临舟出海回来,我都会让他在家找一圈,看有没有可以打的。这老鼠估计记仇,专门找临舟房里去。您别管了,等他回来打。”

“行,我也不敢看那东西,都是我家大儿子打。”王婶突然抽了抽鼻子:“你这屋里什么味儿?像是……”

林穗穗的心猛地悬到了嗓子眼。

什么味儿?药味被她发现了?

来不及多想,林穗穗一把扯住王婶的胳膊,将她径直拉进后厨。

灶台上的蒸笼热气腾腾,浓郁的咸腥气瞬间扑面而来,正是昨天熬的虾头酱。

“您闻闻这酱发酵得多好。”

林穗穗强装镇定,舀起一勺暗红色的酱汁,粘稠的液体拉出长长的丝。

王婶的喉头明显动了动,目光被虾酱牢牢吸引,也忘了刚刚的动静了。

林穗穗趁机往她碗里扣了勺虾酱:“这勺算我送您的,记得用香油拌着吃。”

整个厨房里全是虾酱的香味,反而让林穗穗的紧绷的心稍微松了一些。

这虾酱味,说不定还能盖着些药味。

看着那碗漂亮的虾酱,王婶心满意足,捧着碗慢悠悠地往门口挪。

林穗穗长舒一口气,正要带她离开陆家。

王婶却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问道:“临舟怎么今天没看到他人?他在家不?”

林穗穗脚步一顿。

“我今儿早上还听到大壮他们说,今天临舟耍赖,不肯去出海来着。”王婶疑惑地看向林穗穗:“他平时不是偷懒的孩子啊,怎么今天没去?是不是病了啊?”

林穗穗张了张嘴,一时语塞,大脑飞速运转,却怎么也想不出好借口来。

还没等她开口,王婶就径直朝着陆临舟的房间走去,伸手就要推门——


他是在侮辱她吗?

她也好,原主也好,都没打算到处偷人。

是原主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恰巧傻子陆临舟给了她温暖,这才误入歧途的。

林穗穗突然一愣。

在这一刻,她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原主孤苦伶仃,应当是真的喜欢陆临舟的。

但她说不出口。

这个男人对她有多厌恶,她是很清楚的。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你为你哥打抱不平?”林穗穗冷哧一声:“你没有这个资格,因为你偷了就是偷了。我粗鄙至极没错,你也十分肮脏!”

说完,林穗穗瞪他一眼,气冲冲向前走。

她真是傻!

是全世界最傻的人!

她怎么会想要和他握手言和?完全没必要!

管他傻还是聪明,孩子是他的,要死一起死!哼!

……

陆临舟的视线落在林穗穗后颈。

她衣领有些低,露出半截脖颈。

她黑色的发丝沾着潮气,黏在脖子上,衬得她皮肤更显瓷白。

那是他在意识混沌时,曾用指腹反复摩挲过的细腻柔软。

他记得那触感,也记得与她耳鬓厮磨交融一起的感觉。

陆临舟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他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陆临舟突然想起林穗穗嫁进来前的那个月夜。

他起来喝水,却听见堂屋传来压低的争执。

他没出去,只是在房间里听着。

似乎是为了陆临山娶妻的事情。

“聘礼我都送出去了,你必须娶!”陆母的声音有些强势。

“我不娶!”陆临山的声音斩钉截铁:“说一百遍都不娶!”

透过门缝,陆临舟看到陆临山把一张照片扔出去好远。

“你知道我送了多少出去吗?你这不孝子!”陆母气得浑身发抖。

“妈,我没法娶亲!”

陆母闻言,几步冲过去,照着陆临山的胳膊打了几拳头:“你不娶亲,你弟弟又那个情况,还是个痴傻的,咱们陆家要断后吗?”

陆临山站在原地,偏头瞬间,陆临舟看清月光下他眼底说不清的哀。

他拳头紧握,片刻后,语气稍微缓和:“妈,我以后会更努力干活,多挣工分,一定让您过上好日子,不结婚也能照顾好这个家。”

“不行!”陆母强势,仍是那几句话来回说:“你不结婚,别人都得戳我脊梁骨!陆家不能在我这辈断了香火!”

“妈。”陆临山转身,看向陆母,他顿了两秒:“我不想害人。”

“害什么人?我送了那么多彩礼出去,怎么害人了?”

“因为我不想害了别人好好的姑娘!”陆临山有些崩溃地看着她,一个大男人,声音里带了哭腔:“你明明知道我有天阉!不能人道!”

陆母脸色骤变,瞬间冲过去,伸手死死捂住陆临山的嘴:“胡说!你没有!”

陆临山情绪有些失控:“这能瞒得住吗?纸包不住火,迟早会被发现的!”

“我会找最好的大夫给你治!”陆母也哭了:“就算治不好,她嫁进来了,顾及脸面,也不会往外说。临山,我们家太需要一个女人来操持了!”

“够了!”陆临山额间青筋突起:“别再说了!”

陆临山甩开陆母,阔步走出陆家。

木门“咣当“撞在门框上,陆母的哭声追着他消失在家门口。

陆临舟推门出来。

月光下,那张照片还躺在地上。

陆临舟走过去,他蹲下身,捡起照片。

照片上的林穗穗才刚刚成年,穿着碎花的确良衬衫,麻花辫梢系着红头绳,杏眼里汪着两汪清泉。

他伸出手指蹭掉她脸上的浮灰,却迟迟不愿收回手。

眼前林穗穗的背影,似乎有些无法和照片上那个小姑娘重合起来。

……

前面的林穗穗走了一段路,慢下脚步。

她发现陆临舟落她几步路,煤油灯的光线一下子就暗了。

前方的位置和黑暗让她有点紧张,林穗穗不动声色,假装蹲下挽起被水溅湿的裤脚,让他先走了。

陆临舟在前面打头阵,林穗穗安心了不少。

走了几步,却突然听到前方陆临舟轻声“嘶”了一下。

林穗穗的脚步猛地顿住,几乎是本能地,她转身冲过去。

林穗穗抓住他手腕:“怎么了?”

陆临舟垂眸,看见她发梢滴下的水珠落在自己手背上,晕开细小的水痕。

她拇指正按在他有些泛红的手腕上,指腹轻轻揉搓,像是在确认有没有伤口。

两人的鼻尖不过一拳之隔,他能看见她睫毛上凝着的潮气,以及领口处露出的锁骨。

“伤哪了?这儿吗?”

林穗穗担忧抬眸,直到撞进他深邃晦暗的眼底,才惊觉自己的举动。

“那个,照顾傻子的时候习惯了。”话一出口,她立刻甩开陆临舟的手:“就被墙上石头刮了下而已,有什么好‘嘶哈’的?矫情!”

林穗穗一把从陆临舟手里夺过煤油灯,往前走去。

地道里只剩下水滴坠落的声响。

陆临舟望着她僵硬的背影,指尖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

他没看错的,是她眼里一闪而逝、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关切。

陆临舟下意识用拇指蹭了蹭她刚刚握过的手腕。

如果说对林穗穗有什么情绪,那应该是对她悲惨人生的可怜。

她是被骗进来的,但他当时要去军校上学,所以对一个女孩的悲惨视而不见了。

命运转折,他和这个女孩发生了关系。

他当然也是第一次。

男女之事是奇怪的,明明也不喜欢,但是看她嫌弃自己,急着打掉孩子又有点生气。

可他明明不喜欢她。

陆临舟一直觉得自己是很了解自己的,可这一刻,他竟然对自己感到了奇怪。

正想着,前方突然传来林穗穗压抑的惊呼。

“陆临舟!!”

陆临舟回过神来:“嗯?”

“快过来!!”林穗穗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煤油灯的光晕剧烈晃动:

“你快看,这里!!”


陆临舟清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怀疑自己为何会变傻。

结果林穗穗给了他答案,说他中毒了,她要替他解毒。

那他中毒了,这毒,是谁下的?

即使是心底已经有了答案,陆临舟却仍然想要找到切实的证据。

自从他清醒过来,就在陆家的各个地方都找了个遍,一无所获。

除了两个房间。

陆临舟伸手,打开陆父陆母生前住的房间。

木门“吱呀”推开,霉味混着樟脑气息扑面而来。

……

林穗穗抱着装满湿衣的木盆,要把洗好的衣服晒到前院去。

拐进堂屋,皂角水顺着盆沿往下淌,“滴答滴答”落了她一身。

路过公婆房间,却突然听到里面传来莫名响动。

林穗穗怔了一下,他们房间为什么会有声音?

林穗穗抱着盆子,把脑袋伸进去看了一眼,顺着声音看过去。

陆临舟正伸手打开陆父陆母的衣柜,握住衣柜的腕骨处微微绷起,用力。

衣柜被打开了,他伸手在里面翻找。

似乎没有找到什么,陆临舟又转身去床头柜的抽屉里找。

林穗穗一怔,他在找什么?

似乎是林穗穗目光太过于明显,陆临舟突然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林穗穗抱着盆子站在门口,一脸疑惑:“你在翻什么?”

陆临舟喉结滚动:“找点东西。”

他这回答,说了等于没说。

林穗穗莫名就想到刚刚他口袋里的那张旧报纸,他只怕是在找关于军校的东西。

他之前上军校,得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奖状奖牌之类的。

林穗穗刚嫁过来那会儿,公婆总是拿那些东西出来给她炫耀,说是他们老陆家好不容易出个能人,可惜变成这样了。

陆临舟找了军校联系方式,又要找他以前获奖的那些东西,应该要收拾收拾准备回军校了。

“不说算了。”林穗穗转身走开,木盆磕在门槛发出闷响。

她从成为这里的林穗穗的第一天,就知道她的命运注定就是被陆临舟抛弃的。

所以他处心积虑要回军校,打算自己跑,却不让她跑,不就是因为恨吗?

恨她在他傻的时候,蓄意勾引他。

抛弃就抛弃吧,林穗穗有些伤心地想。

……

夜里,林穗穗准备烧水洗澡。

木柴在灶膛里,烧得噼啪作响,她站在一旁,看着水壶里腾起的热气发呆。

一直有热气,却没见水烧开,林穗穗有些心烦,伸手去水壶盖子。

蒸腾的热气烫得她一激灵,林穗穗这时才意识到了问题。

是柴火不够了,所以水烧不开。

林穗穗叹了口气,转身去后院里抱柴火。

等她拿了柴再折回后厨时,却见陆临舟正蹲下,往灶膛里添柴,似乎也是在等着这一壶热水。

林穗穗拧眉,看着他线条流畅的侧脸,脚步顿时顿下。

听到水壶里的水开始咕嘟冒泡,林穗穗却不想要了。

她决定待会儿等陆临舟睡了,她再来洗澡。她现在不太想看到他。

陆临舟听到身后脚步声,回头看过去,林穗穗正抱着柴往后院走。

他看着林穗穗倔强的背影,皱了眉。

之前她生气,总爱阴阳怪气顶他几句。

可她现在,明显是在避开他,连照面都不想打。

“林穗穗。”

陆临舟的声音追出来时,林穗穗已经走到后院了。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纤长,她的身影,像根随时会绷断的弦。

林穗穗转身看他,神色不明:“什么事?”

陆临舟垂着眸,看见她手放在水缸上,攥着水缸边的手指泛白。

缸里的水面因为她的动作微微荡漾,映得她眼底的光忽明忽暗。

“躲我?”陆临舟直接开口问道。

林穗穗不自然地眨了眨眼,偏开视线:“没有啊,过来打水。”

她盯着水缸里晃动的月亮,声音比水还凉:“准备洗澡了。”

“说实话。”陆临舟凝眸看她:“不只是因为我不让你出去吧?”

林穗穗喉间一哽。

确实不是因为他害她不能出去了。

可她哪有资格问她心里真正想的那个问题?

问他是不是要抛弃她回军校?

她自己都大言不惭地说过,这件事以后,他们各过各的人生。

现在她有什么资格有情绪?有什么资格问他?

林穗穗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原因啊。”

陆临舟看着她,薄唇微抿。

他的视线带着些许压迫感,让林穗穗有些不安。

“我就是想早点出去,不想被关着了。”林穗穗把水缸边的木头盖子拿起来,敛下的眼睑遮住微红的眼:“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办法了,我就等你的信儿就行了。”

“你洗吗?”林穗穗问他:“你不洗,我就洗了。”

陆临舟看着她的脸:“你去吧。”

“嗯。”

————

当天夜里,林穗穗很艰难才睡着。

第二天一早,林穗穗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咚咚——”外面传来陆临舟的声音:“醒了吗?”

她揉着眼睛,趿拉着拖鞋,走过去拽门闩。

晨光猛地灌进来,晃得她眯起眼:“大早敲什么……”

门口,是陆临舟高大的身影。

“你听到什么动静了吗?”陆临舟倚着门框,问她。

林穗穗莫名看他一眼,表情有点不自然:“什么动静?”

“刚听见老鼠叫。”陆临舟盯着她身后黑洞洞的屋子,喉结动了动:“吱吱的声音,像从这边来的。”

林穗穗打了个激灵,拖鞋差点甩飞。

她立刻从房间里跳出来,抓着门框探头张望:“真、真的?”

林穗穗发梢扫过陆临舟手背,痒得他下意识收回了手。

“嗯,我到处转了两圈没见着。”陆临舟抬手指向堂屋方向:“粮仓、柴房都搜过了。”

这句话让林穗穗僵在原地。

她想起昨晚因为肚子饿,吃了半块饼,之后又觉得腻,剩下半块就放在房里了。

如果有老鼠,其他地方陆临舟都找过了,那就只剩……

“在、在我屋里?!”她倒退半步,差点撞到陆临舟。

不等陆临舟回答,她“嗖”地从房里窜出来,躲到陆临舟后头,拽着他的手臂推了推:“快找!快找!”

“好。”

陆临舟越过她往她屋里进,转身时带起的风拂过林穗穗的脸,带起她脸颊旁边的发丝。

“躲远点。”他的声音低下来:“怕老鼠急了咬人。”

林穗穗抬头,盯着他下颌绷紧的线条,突然觉得这句话的语气很陌生。

不是傻子陆临舟时的黏人讨好,也不是聪明陆临舟的冷硬疏离。

倒是,多了几分温柔感。

他……不会是借着老鼠的事儿,来向她示好的吧?


“陆临舟!”林穗穗指着地砖:“这什么啊?”

“地窖。”

陆临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堂屋,见林穗穗大惊小怪的模样,只是淡淡丢下两个字。

还真是地窖!

林穗穗内心隐隐生出了希望,这个年代,很多地窖跟防空洞是连在一起的。

后来多数家庭防空洞废弃了,地窖就存放一些杂物。

如果真的跟防空洞连在一起的地窖,那是不是说明……可以从这里逃出去?!

“通到哪儿?”林穗穗仰头问他。

陆临舟:“村外老槐树。”

果然!

“你怎么不早——”狂喜的林穗穗突然一顿,笑容僵在唇角。

她猛地从地上蹿起来:“你早就知道?”

陆临舟的喉结上下滚动:“嗯,家里防空洞是我封的。”

“你封的?!”林穗穗突然扑过去,伸手就要揪住他衣领:“那你昨天眼睁睁看我钻狗洞?!”

陆临舟就着她扑来的势头后仰,身子稳住平衡,避开了她的手。

林穗穗的身体却刹不住车,直接扑到他胸前了。

两人的体温透过衣物相互传递,林穗穗突然一怔。

林穗穗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姿势,慌忙松手后退。

陆临舟弯腰捡起斧头,这是陆临舟清醒以后,他们之间第一次的肢体接触。

空气中顿时涌起微妙的气息。

林穗穗很快反应过来,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在这儿心跳加速啊?

有什么比离开这里更让人心动的吗?

没有啊!

林穗穗再次蹲下身研究地砖,她指甲抠进砖缝,怎么抠都扣不动:“这怎么开的?你快打开!”

陆临舟没有拒绝,抠住地砖往上一掀开,底下藏着一块铁板。

他伸手用力一推,铁板打开,露出黑洞洞的方口。

“这……”林穗穗有些心虚地看向陆临舟:“这能走吗?”

……

陆临舟单手拎着煤油灯往下照,昏黄的光晕里,浮尘涌动。

他长腿一跨跳进地窖,倒是把林穗穗看得有点懵。

她还在问他能不能走,他就已经出发了。

她再不跟上,就不礼貌了。

地窖里黑洞洞的,好在陆临舟已经带着煤油灯进去了。

林穗穗借着煤油灯昏黄微弱的灯光,大概看了眼,有可以爬下去的梯子。

虽然看起来不太稳固。

林穗穗梗着脖子往下爬,直到脚尖点地了,安全感才稍稍回来了些。

陆临舟手里的煤油灯,在黑暗的地窖里散发着昏暗的光,光晕之间,霉味混着酸气直冲鼻腔。

借灯光望去,地窖入口还算开阔,两侧墙边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农具,生锈的锄头、缺了边的簸箕随意摆放着。

柴草像小山般堆叠,有些已经松散,顺着墙角蔓延出来。

灯影晃过,林穗穗看到墙龛有几串风干的腊肉,几条腊鱼。

地上的框子里,还堆着大小不一的土豆、红薯,不算太多。

林穗穗开口,声音在地窖里产生回声:“这个地窖,一直在用?”

“嗯。”

看来,这个地窖陆家人之前一直在用,后来陆临舟傻了,陆临山走了,才没人再下来过。

唯一不知道的,是林穗穗。

林穗穗没想太多,跟着陆临舟往里走。

通道渐窄,不说陆临舟了,连林穗穗都不得不佝偻前行。

煤油灯昏黄的光,被狭窄的石壁吞噬,四周的黑暗让林穗穗有些不适起来。

逼仄的空间,这也太难受了!

林穗穗不自觉地贴近陆临舟,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后背。

“怕黑就说。”他突然侧头,灯影打在他鼻尖,投下阴影。

林穗穗猝不及防撞进他眼里,有点发愣。

“谁怕了!”林穗穗嘴上说着,手指却还是很诚实,死死揪住他衣服后摆。

陆临舟冷哧一声,林穗穗却在昏暗里看到他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好家伙!

陆临舟清醒的第一个笑,居然是嘲笑她怕黑?!

……

地窖里虽然狭窄,但并不算难走。

直到两人停在一个铁门面前。

“快出去了吗?”林穗穗问。

“还早,这是地窖和防空洞的连接部分。”陆临舟声音很低,在逼仄空间里回荡。

陆临舟把煤油灯举起来,昏黄灯光下,锈迹斑斑的铁门看起来有些阴冷。

林穗穗指尖刚触到门沿,就被铁锈戳得收回了手:“全生锈了。”

“嗯,试试看能不能推上去。”

铁门没有完全关上,底下打开了一小截。

陆临舟就通过那一小截的空隙,把煤油灯先递过去,然后蹲下身,用手托住铁门。

林穗穗也不闲着,过去帮忙。

两人用力往上抬,铁门发出垂死般的“吱呀”声,倒真推上去了一些。

铁门那边全然是未知的,林穗穗害怕,伸手朝着那边指了指:“你先过去。”

“嗯。”陆临舟趴下先过,身姿利落。

对于已经在军校训练过一年多的人来说,这简直小菜一碟。

林穗穗自认为现在也还是个灵活的“孕妇”,就算没他这么利索,爬也能爬得过去的。

她趴下挤过去,身后衣领却不小心在铁门上带了一下。

下一秒,铁门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林穗穗吓了一跳,她还没过去,铁门怎么就开始滑下来了?!

“快!”

陆临舟声音果断,揽住她腰腹,一把将她拽了过来。

铁门“哐当”砸下来,陆临舟抱着她就地一滚,后背撞上潮湿的石壁。

林穗穗掌心猝不及防贴上他裸露的腰肌,她清晰感觉到他带着薄汗的肌肤下,发力的肌肉紧绷着。

手感倒是不错,就是这个想法有点不合时宜了点。

“没事吧?”陆临舟的呼吸拂过她耳畔。

“没,没事。”林穗穗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他腰腹肌肉的触感:“真不错。”

“嗯?”陆临舟偏头看她。

林穗穗眼底是一闪而过的心虚:“我说,终于过来了,真不错!真不错!哈哈……”

陆临舟别有意味看了她一眼。

像是在说,他知道她是什么人。

林穗穗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但转念一想,她说的也是客观事实。

林穗穗:“赶紧走,不然待会儿底下没氧气,呼吸困难了。”

……

防空洞里的湿气愈发重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林穗穗不敢在陆临舟后头,可前面路也不熟,只好贴着陆临舟后背走。

她走在陆临舟身后一个身位,抽着鼻子皱紧了眉。

砖缝渗水,导致通道内常年潮湿。

又因为封了洞,常年失修,底下的霉味混着铁锈的腥气,直冲天灵盖。

“好臭——啊——”

林穗穗话还没说完,脚下就踩到了一团什么滑腻的东西。

她脚下一滑,整个人后仰栽倒了下去。

林穗穗几乎已经觉得自己要摔进脏水里的时候。

陆临舟却一个反手将她捞了起来,拉进怀里。

被结实抱了个满怀,林穗穗紧紧搂着他的腰,大喘气。

这也太凶险了!

接连两次被陆临舟给救了,林穗穗觉得再这样下去,她都要对陆临舟生出战友情了。

林穗穗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我的天哪,我这是踩到什么了?”

“苔藓。”

陆临舟放低煤油灯,在墙根处扫了一圈,照见成片暗绿色的苔藓正顺着砖缝生长。

她刚刚踩到的滑腻东西,就是这些苔藓。

“还是得小心点。”林穗穗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

煤油灯的火苗在潮湿的空气中轻轻摇曳,投下的光影在石壁上晃动。

林穗穗又拍了拍自己胸口:“还好还好,差点摔你身上了。”

说完,林穗穗发现,陆临舟似乎正盯着她看。

林穗穗被那视线看得有些尴尬,干笑两声道:“呵呵,我是说男女有别嘛!”

陆临舟听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昏黄的灯光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将他的眉眼衬得愈发深邃。

正当林穗穗被那视线看得愣住时。

陆临舟突然倾身,极具压迫感地靠近她。


徐明远??

这道男声像是林穗穗的紧箍咒,吓得她猛地转身。

后腰撞上货架,整排维生素瓶“叮铃咣当”往下掉。

“徐医生?”林穗穗硬着头皮看向他,强颜欢笑:“王姐说患者等急了,让我进来拿银翘片。”

“您定的规矩我记得真真的,可外头都乱成一锅粥了,王姐实在没空。”林穗穗弯下腰去捡药盒:“这、这是感冒药吧?我赶紧给王姐送去!”

徐明远的目光扫过她泛红的耳尖,突然蹲下身。

伸手将林穗穗碰掉的卡孕栓捡了起来,吓得林穗穗心提到嗓子眼。

“这是感冒药?”徐明远把药盒在掌心颠了颠。

“啊?不是吗?”林穗穗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啊,应该是里面不太亮,我没看清。”

林穗穗心里哀嚎,她都已经碰到了,感觉马上就要拿到她心心念念的下胎药了。

只有咫尺的距离,怎么一转眼,落到徐明远手里去了?!

“卫生所里没有患者得这种‘感冒’。”他竖起药盒晃了晃:“倒是你——”

林穗穗喉头发紧:“我咋了?”

“这就是你在卫生所做了几天,认出的感冒药?”

林穗穗差点没吓死,她观察了徐明远半天,这才下了结论。

他应该没发现她的意图。

林穗穗立刻求饶:“再给我一个机会徐医生,我肯定能认出药盒的,我这几天真的有在努力工作!”

说着,林穗穗四处找找,银翘片就在最显眼的地方。

她赶紧过去拿了两盒:“找到了,盒子真挺像的,是这个不?我能继续留下来工作不?”

徐明远看了她两眼,突然笑了下:“你怕什么?我这么吓人?”

“我、我这不是怕丢工作么?您还没往村委会报备,我随时可能下岗……”林穗穗越说越像真的,差点连自己都信了。

“行了,赶紧拿上去,王姐着急用。”

“好好好。”林穗穗又多拿了几盒感冒药,却没敢再回头看她的下胎药一眼。

还没走出药房,身后又传来徐明远的声音:“别乱碰药,否则后面盘点出问题,不是你的问题都要算作你的问题的。”

……

暮色漫进卫生所时,林穗穗正在做最后的清洁收尾。

几天来,林穗穗算是累得够呛,胳膊腿都酸痛,结果药还是没弄到。

王护士把所有药都补好,看向林穗穗:“穗穗今天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林穗穗一边投洗抹布,一边问她:“王姐,徐医生还是不让我进药库,警告我好几次了。今天在里头看到我,还骂我一顿呢。”

“你这是挨骂了不高兴?”王护士锁好柜子:“你不理解也正常,你肯定不知道隔壁村的事儿。”

“什么事儿啊?”

“隔壁村卫生所的老张,去年被一个未婚的姑娘哄着偷了麦角新碱,就是下胎的。”王护士压低声音:“结果那姑娘自己在家注射,半夜血崩,直接人命没了。”

“啊?”

“前阵子镇上也有偷偷拿违禁药物的,被查出来了。”王护士“啧啧”两声:“你是不知道,现在查得很严,谁漏出去的药,马上就没了工作。严重的还抓起来了,老张就是,去年进去的吧,现在还没出来。”

“难怪……”林穗穗越听越害怕。

“现在查得严,少一片药都要写报告写检查。”王护士解释:“徐医生不是坏人,就是负责。”

“确实。”

林穗穗嘴上应着,心思却早都飘走,无心再听了。

幸好她今天没偷到药!

要是真偷到了乱用药,跟隔壁那姑娘一样……

流产流血而亡,和被族长浸猪笼、鞭子打死,又有什么区别,不都是死?

看来,她的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可不能乱来。

林穗穗叹了口气,郁闷极了。

怎么哪一步都走不通啊啊啊!!

……

王护士挎着布包拐出卫生院后巷,刚走到巷子口,就远远见着陆临舟从远处走过来,手里还拎着条鱼。

“临舟?”王护士问他:“你怎么往这边走。”

“接穗、嫂嫂。”陆临舟把手里的鱼递给王护士:“送给王姐的。”

“送我?”王护士有点好笑:“送我干嘛?”

陆临舟一脸正经:“嫂嫂说你对她好,就送你。”

王护士觉得他这模样有趣,故意逗他:“是穗穗让你送鱼给我的?你这么听话?舍得给吗?”

陆临舟多看了王护士两眼,觉得她跟平日里的严肃模样有点不同了。

“不是,临舟要送的。”陆临舟不想跟她多说,几次越过她往她身后看:“嫂嫂没出来。”

“她在锁门呢,快了。”王护士凑上前,小声对他说:“穗穗今天不高兴,你记得哄哄她。”

“哦。”陆临舟点点头,说了个“再见”就朝着卫生所走了。

这几天,他下了船都有点晚了,林穗穗每天都在家把饭做好了等他回去,累得不行。

今天好不容易早点下船,就过来接她。

他走进卫生所时,林穗穗正将拖把挂起来沥水。

陆临舟走过去,从身后一把搂住她:“穗穗。”


“野种”这两个字林穗穗已经听她说过一次了。

但这次,前面加了“临山弟弟”四个字,倒让林穗穗有点心里不适。

林穗穗并不意外姜春桃会这样质问,姜春桃觉得她怀孕了,看到她跟陆临舟的暧昧了,这样联想很正常。

只是……

林穗穗微微挑起眉,也没有与她周旋,迎着她的目光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不是临山的遗腹子?”

“不可能!”姜春桃脱口而出:“xu……”

话到半截,姜春桃咬住舌头,硬生生把后面的话给咽回去了。

姜春桃脸色霎时青白交加,神色是明显的慌乱和心虚,懊恼着自己说错了话。

林穗穗虽然没听懂最后那个字音她是要说什么,但她知道,姜春桃肯定知道些什么。

陆临山不能人道这件事,除了原主亲身试验过,只有她婆婆知晓这件事。也因此对林穗穗还算好,当初花了一大笔钱娶她回来。

陆临山去世到现在也才不到四个月,如果当时有了,现在也还没显怀。

只有林穗穗自己,才敢那么肯定不是陆临山的孩子。

那姜春桃又如何这么肯定的呢?

这个xu又是什么意思?

“怎么?是谁说了什么?嗯?”林穗穗身子微微前倾。

姜春桃更加慌了,一时间竟然不敢看林穗穗的眼睛。

按照姜春桃的泼辣性子,如果不是有什么秘密,绝对不会这幅表情。

林穗穗虽然有很多疑惑,但她能确定的只有一点。

姜春桃,肯定不会把她怀孕的事说出去,因为,她也有要隐瞒的事。

就在两人对峙之时,一道身影冲了过来。

陆临舟裹着满身海腥气冲进来,湿漉漉的裤腿还在往下淌水。

他张开双臂把林穗穗拦在身后,胸口起伏,防备地看着姜春桃:“不准欺负穗穗!”

姜春桃一反平日里的脾气,她踩着地上的柴渣后退两步:“我、我灶上还煨着粥,先走了。”

“你家碗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你进出应该都能看到。”林穗穗朝着她背影喊道。

姜春桃落荒而逃的背影映在眼底,林穗穗觉得事情变得没那么糟糕了。

陆临舟扶着林穗穗的肩膀:“她有没有欺负穗穗?”

林穗穗摇摇头,微微抬起下巴,有点自豪:“没有,是她被我欺负了。”

“真的?”陆临舟有些惊讶。

“当然。怎么?不信啊?”

“信!”陆临舟笑道:“穗穗厉害。”

“嗯?”林穗穗斜眼睨他:“别人不能欺负我,但我能欺负别人?”

陆临舟重重点头:“是。穗穗不可以受欺负。”

林穗穗听了也忍不住笑起来。

这孩子,真上道。

……

从陆家出来,姜春桃差点把自己的下唇都给咬烂。

她怎么会差点就说漏嘴!

姜春桃紧攥双拳回到家,家里姜母和姜春梅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看她极度不顺眼。

这几天,他们的小摊是彻底摆不了了,一家人只能靠着姜木匠那点微薄工钱了。

不然,他们一家人真要喝西北风了!

姜春桃只当没看见,匆匆往房里冲。

姜春梅受不了了,伸手抓住她:“桃子,说了你几天怎么还是不懂事?陆家那边……”

“你放心。”姜春桃下颌紧绷:“我暂时不会找林穗穗麻烦了。”

……

第二天,林穗穗按时带着春苗嫂去卫生所打针。

“王姐,麻烦帮春苗嫂打个吊针。”林穗穗将春苗嫂按在椅子上:“她今天好多了,卫生所医术是高明啊!就输一次液就好这么快!”

王护士听着高兴:“行,坐下吧,我备好药过来。”

林穗穗拍拍春苗嫂肩膀:“我再去给你倒杯水。”

“谢谢啊穗穗妹子,真是多亏你了!”春苗嫂感激地说道。

“没事儿,应该的。”

林穗穗出去倒水,她确实有些当不起春苗嫂的感激,她有私心来着。

卫生所有她想要的,却难搞到的药,她必须想办法接近卫生所的人。

路过柜台前,林穗穗多看了一眼,那药还在那儿,是她的希望。

林穗穗倒好水进去的时候,王护士已经给春苗嫂输好液了,正往吊瓶上贴胶布。

她看了林穗穗一眼:“穗穗倒真热心。”

“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林穗穗抄起墙角的笤帚扫地上的药棉:“对了王姐,您这儿缺不缺打下手的?”

王护士多看了她两眼:“我们这儿要学过医的,你一个初中毕业的能做什么?”

“煮饭做卫生我都行。”林穗穗努力推销自己,还顺便卖个惨:“你也知道陆家情况,临舟最多跟着出海捞捞鱼,傻脑子没法工作的。”

“是哦,你家临舟不能工作。”

“是啊,加上我们上季度没交够粮,前阵子村民大会给我们延期了,但是这一时半会儿也还是交不上,我就想着挣点钱买点粮交上去。”

“行,你这情况确实困难。”王护士心好:“但是我们卫生所我说了也不算,你得去跟徐医生说去。”

“好的好的,太谢谢王姐了!”林穗穗期待地看着她:“那他在哪儿啊?”

“在楼上,待会闲下来我带你上去。”王护士笑着说:“徐医生你认识的撒?我们村有名的医生了。”

“知道的。”林穗穗点点头。

这个徐医生是镇上来的,前几年学完医就分配到柳湾村来了。

而他在柳湾村最出名的,并不是他的医术有多好,而是他那个泼辣出名的悍妇老婆。

林穗穗想,他在家肯定长期受压迫,她到时就轻声细语求他让自己留下来。

等到月黑风高……

正这样想着,楼上传来脚步声,楼梯也吱呀作响。

王护士抬头:“徐医生。”

年轻医生穿着白大褂,指尖转着听诊器:“王姐,还没下来就听你又在吹捧我。”

“哪是吹捧。”王护士拽了林穗穗一把:“这是林穗穗,陆家老大的媳妇儿,她想在我们卫生所打个下手,你看最近我们不是缺人?”

林穗穗攥着笤帚直起身:“徐医生好!”

话音未落,林穗穗突然顿住。

徐?xu?

不正好是姜春桃昨晚未说完的话?


“邮差来啦!”

骑着自行车的邮差在村里各个小路上扯着嗓子通知。

王婶正踮着脚尖要推门,闻言手瞬间收了回来,她猛地转身,朝着外面喊:“小吴,有没有我家的?”

“王婶!你女婿捎的咸枪鱼要臭在码头了!”

“哎哟哟,那不行,我的好东西不能臭了!”王婶拔腿就要跑:“穗穗啊,谢谢虾酱啊!”

跑了两步,围裙兜着的甘草杏撒了几颗,又回头捡起来塞进去,朝着码头去了。

院门合拢的瞬间,林穗穗顺着门板滑坐在地。

她伸手推开面前的房门,“吱吖”一声,拉得老长。

光从门外落进去,照亮了房里,阳光将屋里切割出明暗交界的界限。

那束光堪堪只照到陆临舟伸出的手腕。

幸好刚刚邮差的话打断了王婶,否则她推门而入的那一刻,一切就全都完了。

林穗穗目光投向床上身影,她不敢走过去看,只看到他安静躺在床上的轮廓,伸出的手腕就悬垂在床边。

林穗穗收回了视线,没敢再看他一眼。

“尸体”是留不得了,这样放着早晚出事,她得找个地方把他处理了。

……

夜里,月光凝固成河,泛着冷冽的光泽。

林穗穗反手锁好院门,门闩与门框碰撞出“咯噔”的脆响,惊得她一颤。

反复确认院门锁好,林穗穗去后院拖了平日拖柴火的板车,往陆临舟屋里挪。

林穗穗弓着腰拖动板车,车轮辗过地砖,板车一摇一晃,惊起灰尘。

推开房门的刹那,一股浓郁药味蔓延出来。

林穗穗低着头不敢看他,却又不得不走到他面前:“临舟啊……”

林穗穗揪着被角蒙住他脸,指尖触到他还保持温软的皮肤:“嫂嫂给你裹暖和些。”

她将陆临舟整个人裹进被子里,抱着他往板车上拖。

陆临舟身高体长,身体健硕,林穗穗挪动起来实在有些吃力。

好不容易咬着牙把他从床上搬下来,林穗穗却突然感觉有人摸了她后腰一下。

“啊——”林穗穗一把将陆临舟推到板车上,闭上眼双手合十搓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嫂子是怕你烂在屋里生蛆!”

林穗穗颤抖着睁开眼,见着板车上的陆临舟一动不动,这才自我安慰。

还好还好,应该是幻觉……

“临舟啊,对不住对不住,我是好心办坏事,想让你早点清醒来着,没想到药下重了。别恨我,魂也别跟着我……”

林穗穗碎碎叨叨地架起板车,把陆临舟往外拖。

林穗穗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半夜两点多了。

这个年代,大家都睡得早,现在村里人应该都已经睡熟了,正是她处理的好时间。

月光将后巷的青石板染成霜白,林穗穗倒退着拖动板车,准备出发了。

按照之前盘算好的路线,她拖着陆临舟从后巷走,只需要路过春苗嫂一家。

春苗嫂家小儿子才三四岁年纪,还是需要陪睡的年纪。

所以春苗嫂肯定是早早就陪孩子睡下了。

再往那边,都是荒路,就不会碰到人了。

从后巷径直上山,就能找个荒凉的地方把陆临舟给埋了。

到时她下山离开,跑得远远的……

板车前轮碾过门槛,林穗穗憋着气用了把力,从院子里拖拽出来。

下一秒,隔壁春苗嫂家的木门突然被推开。

春苗嫂端着个盆子,从院子里出来。

月光把春苗嫂晾床单的身影拉得老长,她手里攥着的湿床单被她一下抖开,挂上晾晒绳。

一看就是半夜小儿子尿了床,出来晒床单了。

“阿香!帮弟弟把裤子穿好,别把我刚换上的床单又尿湿了!”春苗嫂够着身子往屋里喊。

林穗穗浑身血液骤凉,倒吸一口冷气,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她的身体已经完全出了院子门,半个板车也拖出去了,春苗嫂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他们。

眼见着春苗嫂面前的床单被铺平,林穗穗发狠地把板车往回推。

林穗穗用力过猛,车轮越过门槛时,板车立刻剧烈颠簸。

慌乱间,林穗穗伸手去拽车辕,试图稳住板车,可这一拽反而让板车失去平衡,然后“咣当”一声向一侧倾斜。

陆临舟裹着棉被的身躯从板车上掉了下来。

林穗穗脑袋“嗡”的一声,大脑瞬间空白。

她扑过去想扶,却根本来不及,反而自己的膝盖重重磕在门槛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陆临舟重重地摔在地上,林穗穗才哆哆嗦嗦地蹲下身。

完了完了……

“啥动静啊?”春苗嫂拍了拍床单,听到这边动静,就要过来看。

林穗穗迅速用被子把陆临舟整个人都遮盖起来,然后上前去关院门。

她屏住呼吸,听着自己“咚咚”的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

千万别过来,千万别!!别过来!!

林穗穗无声呐喊。

就在院门关上的前一刻,春苗嫂的脑袋突然伸过来:“怎么了穗穗?大半夜的折腾什么呢?”

林穗穗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喉咙发紧:“没事没事,柴火倒了。”

她说着,又要关门。

可春苗嫂热心肠犯了,推门就要进来:“你放我进来,搭把手的事!不麻烦的!”

林穗穗心道,她不是怕麻烦她,是怕被抓包啊!!

林穗穗的力气哪有春苗嫂大,眼见着院门要被推开。

隔壁里屋突然响起小儿子的嚎哭。

林穗穗如蒙大赦:“春苗嫂,你家阿诺哭了,赶紧回去哄哄,不用管我!”

“来了来了!”春苗嫂跺脚转身应了声,又对林穗穗道:“行,那我先回去了。”

“嗯嗯嗯!”林穗穗笑眯眯点头。

春苗嫂转身要走,林穗穗刚放了点心,她却又转回头来。

林穗穗立刻立正站好:“还有事?”

“临舟呢?”春苗嫂问。

林穗穗的喉结狠狠滚了滚,背脊僵直,捏住木门的指尖泛白。

她实在是太紧张了,紧张到现在脑子转不动,嘴巴也张不开,更别说编出什么瞎话来骗过春苗嫂了。

春苗嫂见她神色异常,撇了撇嘴:“睡死啦?”

林穗穗点点头:“对!”

春苗嫂凑近了:“听王婶说,她下午来你家的时候就没见着他帮你干活儿,现在柴火倒了都不知道搭把手!”

“是啊是啊。”林穗穗干笑两声,心下却松了一口气。

这样应该算是糊弄过去了吧?

“本来以为临舟不是那种人的。”春苗嫂“啧啧”两声:“看来男人都一样,没个好东西!”

“是是是!”林穗穗嘴上附和,心里却琢磨。

她孩子都哭成那样了,她怎么还不走?

再不走,林穗穗得想想办法赶她了……

好在这时,隔壁传来男人粗哑的骂声:“败家娘儿们,娃都哄不住,吵死了!”

春苗嫂家没有年轻劳动力,但有一个躺在床上指挥人的半瘫男人。

“你睡了吧,明天喊临舟跟你一起捡。”说着春苗嫂拿起盆子就匆匆进去,嘴里还念叨着:“天杀的,怎么不死床上,整天烦人!”

她骂骂咧咧冲回屋:“小祖宗诶!怎么又哭起来了!”

林穗穗的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眼见着春苗嫂脚步匆匆进了她家院子,心才终于从嗓子眼里回到胸腔。

这下,春苗嫂要重新哄孩子睡觉,这一时半会儿应该是不会出来了。

林穗穗抖着手再次把陆临舟搬上板车,她这时才感觉到,被子里陆临舟的腰腹肌肉绷得很紧。

她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不过一个白天,陆临舟的身体都要硬了。

林穗穗叹了口气,对着板车上一动不动的人影道:“别怪我,刚才太急了,给你摔疼了吧?”

“不过你都死了,应该也不疼。”

……

后半夜的山风裹着竹叶的清香,林穗穗的鞋陷在枯叶堆里,每一步都发出“咯吱”的闷响。

板车拖上山花了这么长时间,林穗穗已经快要筋疲力尽了。

好在后面一路上都没再碰到人,林穗穗也算是顺利把陆临舟给拖上山了。

竹林里竹子长得密集,林穗穗的板车再没法往里进了。

她举着煤油灯左右看了看,周围杂草茂盛,没有人行路过的路辄,是个人迹罕至、埋“尸”的好地方。

即使是累到浑身发软,林穗穗也不敢停下来。

她拿出铁锹,“哐哐哐”地往土里砸。

林穗穗抹了把额角冷汗,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异样响动。

枯枝断裂声从十步外的坡下传来。

那声音极轻,却像一盆冰水浇在她脊梁上。

她屏住呼吸转头。

远处的山道上,一道白影正缓缓逼近。

那人戴着宽檐草帽,粗布衣裳裹得严严实实,右手似乎还拎着根长棍。

这月黑风高的荒凉山间怎么会……

完了!

该不会是巡山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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