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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酒误惹大佬,我陷进甜甜恋爱!任灯随轲后续+全文

小元了了 著

其他类型连载

被糟践了的心意,被另一人珍视起来。任灯心脏酸胀,随之而来的是汹涌热意。手机铃声让她回神。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接了随轲电话。“顺利么?”电话一接通,便传来声低沉冷感声线。任灯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里没恢复过来,下意识回了句“什么?”下一秒,才想到随轲是在问她和父母沟通得顺利不顺利。“准备睡了?”“顺利。”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安静下来。任灯嗯了声,“准备睡了。”“任灯,有没有人说过你接电话时很乖。”随之落下的是声短促轻笑。任灯抿唇。打电话一问一答,不都是这般。怎么到她这就乖了。她挪开了点贴着耳朵的手机不作声了。随轲:“晚上如果做噩梦了,打电话给我。”任灯愣了下。其实这也是她今晚选择回爸妈这的原因。她十次见血,九次会做噩梦。剩下的那一次整晚失眠。...

主角:任灯随轲   更新:2025-02-19 07:0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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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任灯随轲的其他类型小说《醉酒误惹大佬,我陷进甜甜恋爱!任灯随轲后续+全文》,由网络作家“小元了了”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被糟践了的心意,被另一人珍视起来。任灯心脏酸胀,随之而来的是汹涌热意。手机铃声让她回神。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接了随轲电话。“顺利么?”电话一接通,便传来声低沉冷感声线。任灯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里没恢复过来,下意识回了句“什么?”下一秒,才想到随轲是在问她和父母沟通得顺利不顺利。“准备睡了?”“顺利。”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安静下来。任灯嗯了声,“准备睡了。”“任灯,有没有人说过你接电话时很乖。”随之落下的是声短促轻笑。任灯抿唇。打电话一问一答,不都是这般。怎么到她这就乖了。她挪开了点贴着耳朵的手机不作声了。随轲:“晚上如果做噩梦了,打电话给我。”任灯愣了下。其实这也是她今晚选择回爸妈这的原因。她十次见血,九次会做噩梦。剩下的那一次整晚失眠。...

《醉酒误惹大佬,我陷进甜甜恋爱!任灯随轲后续+全文》精彩片段


被糟践了的心意,被另一人珍视起来。

任灯心脏酸胀,随之而来的是汹涌热意。

手机铃声让她回神。

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接了随轲电话。

“顺利么?”

电话一接通,便传来声低沉冷感声线。

任灯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里没恢复过来,下意识回了句“什么?”

下一秒,才想到随轲是在问她和父母沟通得顺利不顺利。

“准备睡了?”

“顺利。”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安静下来。

任灯嗯了声,“准备睡了。”

“任灯,有没有人说过你接电话时很乖。”

随之落下的是声短促轻笑。

任灯抿唇。

打电话一问一答,不都是这般。

怎么到她这就乖了。

她挪开了点贴着耳朵的手机不作声了。

随轲:“晚上如果做噩梦了,打电话给我。”

任灯愣了下。

其实这也是她今晚选择回爸妈这的原因。

她十次见血,九次会做噩梦。

剩下的那一次整晚失眠。

“你能辟邪么?”

“能。”

“……”

挂完电话,任灯把手机塞进枕头。

脑子里有十几分钟都是随轲那句很乖和能辟邪。

不知道是不是随轲真有那么煞。

任灯这晚居然睡了个久违的好觉。

睡得好,本以为这一天从开端都会很好。

中午和同办公室的贺老师在食堂吃完午饭,俩人一拍即合准备去咖啡店睡个午觉。

贺觅忘带口红,让任灯陪她先回办公室拿口红。

下楼时,贺觅眼尖,先任灯看到梧桐树下站着的谈知沥。

男人倚着车门,单手拎着咖啡,一身矜贵,清风霁月。

只瞧一眼就有些挪不开目光。

贺觅笑,“看来今天中午任老师不用专程去咖啡店了,你男朋友已经买好咖啡送过来了。”

任灯看着朝这边走来的谈知沥,唇边的笑淡下来。

她从来到这所大学任教起,学校里追求她的男老师和学生不在少数。

每次她都会礼貌果决的拒绝。

唯有一次,那位计算机系的男老师怎么拒绝都没用。

每天鲜花和各种礼物放到她办公桌上。

她不胜其烦。

甚至在一天晚上,让学生打电话来骗她去学校操场。

那位男老师在操场布置了场地,高调告白对她示爱。

虽然惊动了校领导,但是碍于那位老师父亲,校领导只笑说年轻人谈恋爱是很好的一件事。

后来她被围着下不来台,是谈知沥突然出现,牵着她手警告那位男老师离她远点。

她是他女朋友。

事后,谈知沥跟她说,以后遇到这样的情况,就拿他当挡箭牌。

也因为那次,她身边的追求者开始变少,她得以清静。

谈知沥提着咖啡走近,“阿圆。”

贺觅笑着和谈知沥打了声招呼,朝任灯指了指咖啡店方向,“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我先去咖啡店。”

任灯没接谈知沥递过来的咖啡。

谈知沥维持着递咖啡姿势,“阿圆,昨晚的事我跟你道歉。”

“我上午去棠溯斋给你挑了几支簪子,在车上,你看看喜不喜欢。”

任灯:“我以为你是来跟我要解释的。”

谈知沥弯下身和任灯平视,低声,“要不给你揍一顿。”

任灯目光平和而冷淡,“如果那些字画摆件,你不喜欢,我是不会强送给你的。”

谈知沥解释的有些急,“没有不喜欢,这事是阿音不对,百福图她不是故意打碎的,地板洒了水,她不小心摔到上面,也因为这受了伤……”

“别生我们气了好不好?”

午时的阳光温暖明亮,站在阳光下的任灯却让谈知沥觉得有种冬日的清冷。


任灯下意识往后退开半步,距离被拉开。

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她抿唇道了声谢谢。

男人目光从她眉眼移到她左肩掉落的灰烬上。

下一秒,指尖夹着的烟被随轲掐熄扔进了垃圾桶。

任灯没注意男人的动作,只庆幸自己避开了谈知沥的视线。

明津泽和谈知沥的对话让她下意识想躲。

她努力地压着情绪,向下垂落的的眼睫遮了眸底的失落和酸涩。

察觉到面前的男人并未离开。

任灯背脊抵着墙,抬眸看向被自己撞了的男人。

眸光相撞。

她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挪。

随轲盯着她没说话,目光停落在她沾了湿痕的裙摆和鞋子上。

察觉到她在不着痕迹拉开距离,随轲眉峰微挑。

害怕他?

手机铃声响起。

任灯下意识去摸包里的手机。

手机黑着屏安安静静,不是她的电话。

面前的男人已经摸出手机贴近耳朵。

任灯没有偷听别人讲电话的意思,往边上走了几步。

“就来。”

男人低沉不耐的声音让任灯向后的脚步微凝。

这通电话不过几秒便结束。

男人离开,任灯吐出一口浊气,靠着墙站了一会儿。

外边明津泽和谈知沥的对话已经结束。

任灯挽了挽头发,准备迈开脚步出去。

余光在看到款款来到谈知沥身边的女人时滞住。

她没见过沈音尧,却在见到这个女人的第一眼便对上她的名字。

女人一字肩毛衣,恰到好处的露出流畅肩线和锁骨,脖颈间的钻石项链在灯光下泛着光泽,长裙曳地,走动时能听到细细碎碎的高跟鞋声音,一头微卷的长发也精致的恰到好处,仰头看向谈知沥时笑得很美。

女人手臂挽上了谈知沥的臂弯。

谈知沥手臂搭上女人腰肢。

动作自然又亲密。

谈知沥垂着眸,笑着说了句什么,女人头往他肩上靠了靠。

任灯收回视线,掌心被指尖掐破,沁着血迹。

落荒而逃也好,自觉让位也好。

这段感情从来都是她一厢情愿唱独角戏。

休息区隐约传来说话声和女人的笑音。

任灯避开休息区,绕进了里面的包厢通道。

通道转角处传来声清脆打火机声响。

火星明灭。

随轲往唇边送的烟重新垂落在腿侧。

任灯目不斜视从男人面前经过。

随轲凝着眼前那抹带着狼狈和失魂落魄的身影良久。

烟蒂燃尽燎手,随轲低头捻灭火星,眸色暗沉不明。

*

空气里氤着浓浓的酒气。

任灯想,这个夜晚真是糟糕透顶。

明津泽打电话过来时,她借口想起车上有衣服,去换衣服了。

“还回来吃蛋糕吗?”

“不了。”

“那我给你叫代驾——”明津泽的声音忽地有些远,像是手机被拿远。

”我让司机过来找你。”

耳边响起谈知沥的声音。

任灯望着街道上的霓虹灯,招手拦了辆出租车。

“已经坐上出租车了。”

以往每次出来喝了酒,她都会用他的司机或蹭他的车回家。

电话那端没再有声音,她挂了电话。

对上出租车司机的询问目光。

“去日出。”

任灯低头看着半干的裙摆和沾着水痕的鞋子发出浓烈酒气,似有蚂蚁在身上爬。

在回家换衣服和去买醉,她选了后者。

*

酒液在高脚杯里微晃,任灯倚着吧台一饮而尽。

调酒师重新给她续了杯。

这家清吧是宣珍众多前男友中的某个前男友开的,场地熟悉,离家近。任灯在外边喝酒从来都是浅尝辄止,只敢在家里放肆的喝醉。

日出的酒没有家里的酒好喝,但是驻唱的声音她喜欢。

左耳是舞台上歌手翻唱《我们的时光》,低低的嗓音唱着很是好听。右耳是宣珍在电话里的怒骂,“任灯,你非他谈知沥不可吗?”

“他心间上的白月光回来了,你二话不说把位置让了出去,这会儿自己躲着买醉,你可真出息。”

“我比谁都知道你不是恋爱脑。”

“你在他身边这么些年,那叫一个润物无声,你不求回报小心翼翼捧着颗真心,说难听了就是不长嘴自我感动。”

“你脑子里到底想什么?”

晚上十点,日出这个点人慢慢多了起来。

身后灯光暗了下来,任灯面容隐在光线下。

清吧里不少人视线都落在了这个坐在高脚桌上的女人身上。

人影绰绰里,女人一袭旗袍,玲珑清冷,细细的黑色高跟鞋衬着女人那半截暴露在空气里的踝骨美极了,旗袍下的长腿白皙且直,她握着高脚杯,长发散落在肩头,眉眼微微弯着,散了一身清冷,让人觉得懒倦而温柔。

任灯脑子里在想什么呢。

18岁溺在水里要溺毙的任灯被谈知沥从水里拽了一把,从此把那拽她出水的人奉为神祇。

一开始也不是爱情,后来慢慢就变了质。

任灯把手机贴近耳朵,声音已经有了醉意:“珍珠,他一直有很喜欢的人。”

“我没捅破这层关系,也没有越界……”

宣珍过了好几秒都没说话。

她想到那天在车内透过咖啡馆落地窗偷拍下谈知沥吻任灯时那幕。

在今天之前她是开心的,她以为任灯守得云开见月明,还怂恿任灯把那张照片当朋友圈背景。

这会儿气得想砸掉手机。

她也真这么做了。

没有越界,谈知沥那个情不自禁的额头吻算怎么回事。

任灯唇抵上酒杯,咽下酒液,听着耳边嘭的一声响,笑得温柔难过:“你在发脾气吗,我不准备再喜欢他了。”

“珍珠,我不要再喜欢他了。”

宣珍捞回手机,看着蜘蛛网密布的手机屏软声哄着:“我已经录音了,说到做不到的是小狗。”

“姐妹这有大把男人,要啥样的有啥样的,我给你挑个最好的,晚上过来给你暖床。”

“等着我啊。”

床上刚脱下衬衫和西裤的男人见宣珍要走忍不住出声,“不留下来?”

任灯打电话打得认真,察觉到身边有人坐下,也没分神去看。

只听着听筒里宣珍敷衍地哄男人的声音她噢了声。

珍珠现在在温柔乡里。

听筒里传来:“唔——”

电话那边发生了什么,任灯即使看不见也能猜出来。

耳朵和脸热了起来,任灯把手机往边上推了一点。

眩晕得厉害,她指尖误触了免提。

调酒师调酒的动作一顿,目光兴味地看向她。

喘息声和珍珠的流氓话让任灯几乎是下意识就想掐掉电话。

她晕得厉害,脚下一空,电话没挂断,险些栽倒。

眼前横来只手臂,有力地大掌托住了她的腰,很稳也很紧。

弯曲的手臂线条分明,浅表肌肉明显。

男人的脸开始重影,任灯努力地让自己的眼睛聚焦。

好不容易聚焦了两秒,任灯脱口叫了声:“随轲。”

听到任灯叫出他名字,随轲低头,眼眸凝聚盯着她眼睛。

任灯眸底是汹涌醉意,眼尾洇着抹红。

这副模样,落在任何一个男人眼里都是致命的诱惑。

这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眼瞳里对他没有熟悉,只是认出了他,知道他是随轲。

任灯晕得厉害的脑袋迟钝地想,又见面了。

今晚真巧。

这人又一次看到她狼狈模样。

随轲斜睨了眼蠢蠢欲动准备来搭讪任灯的三个男人。

那三个男人被这冷戾的眼神扫过,都悻悻回了座位。

随轲低头看醉得不轻的人:“能走么?”

任灯视线里晕的厉害,清吧里热得她难受。

她想出去透下气,朝着随轲点了点头。

没忘记捞起手机,掐了电话。

暧昧声音截停,任灯松了口气。

她不知道此时自己整个重量都倚着随轲,全凭着他掌着她腰的手才能往外走。只觉得自己还挺厉害,还能走直线不磕不撞。

掌心腰肢细得似是一折便会断。

随轲控着手掌力度,既不箍疼她又不让她磕着碰着。

任灯一般时候喝醉酒不吵不闹,安安静静,这会儿哪哪都难受,很突然地开始吧嗒掉眼泪。

风把头发吹到了嘴里,她还没冷得瑟缩就被一件黑色外套裹住。

衣服上的味道干净清冽,带着很淡的尼古丁味道。

冲锋衣很抗风,拉到顶的领口戳着她有些难受。

任灯扯了两下领口,掌心斑驳月牙掐痕沁着干涸的血暴露在空气里。

街景还有面前的人晃得厉害,她抓着男人手腕:“你别晃。”

嗓音说不出的委屈难过。

随轲黑色的眸子看着她,片刻后,他抬起手,指腹抹掉任灯眼角的眼泪。

任灯嘴一撇,“还在晃。”

随轲扯开领带,喉结滚了两下,“我没晃。”

任灯眼泪的温度烫得他眼里冷戾一片。

豆大的雨突然砸在脸上。

任灯眼泪掉得更凶了。

电话铃声急促,随轲接了电话不给对面人说话机会,“把车开到日出门口。”

任灯有些站不住了,难受得想蹲下来。

“想吐?”

任灯摇了好几下头,“不,站、站不稳。”

雨下得大了起来,好在清吧门口有遮雨的地方。

被打横抱起,任灯极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她好像掉进云层里了。

怎么这个云团一点也不柔软。

黑色宾利在雨幕下刹车,下一秒降下车窗朝随轲喊:“我才停好车你又让我开过来。”

“这雨真是说下就下,差点没把我淋死。”

“这酒还喝不喝——”

注意到随轲怀里护着个女人,景宇阳眼睛瞪直了。

雨打湿了随轲大半个肩膀,怀里的女人却滴雨未沾身。

景宇阳喊,“这里不能停车,快上车。”

他眼见着随轲怀里的女人有些费劲地拿手机对着车牌拍照。

随轲不急不徐的等她拍完照,甚至帮她稳了稳手机。

女人说了什么雨太大景宇阳没听到。

随轲撩眼,一向没什么情绪的眼睛此时带了几星兴味:“这是你家珍珠的车?”

任灯很认真地点头。

“上车么?”

随轲征询她的意见。

景宇阳踩着油门,祈祷随轲别把他赶下车。

为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当个开车的工具人,他甚至没敢往后看。

任灯摁着太阳穴,皱了皱眉心。

随轲在雨幕里携了一身雨水寒意。

他不算温柔地擦干了她的眼泪:“就这么点出息?”

任灯想调整下坐姿,刚刚被塞进车里她好像是歪着的。

晕得厉害,她手胡乱拽住了男人已经松垮不成形的领带当支撑点。

醉了酒的人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她泪眼朦胧栽进了他怀里。

随轲敛眸扶正她,视线从她眼泪沾湿了拧成一撮一撮的长睫毛移到她掌心的掐痕上,喉结滚动几下:“何苦这般自轻自践自伤——

任灯咬了咬唇,想到今晚她所有的狼狈都被他看了个遍。

以为他接下来的话会是奚落嘲讽,车内却寂静一片,只有雨敲打车窗和她抽泣的声音。

景宇阳实在没忍住,偷偷往后瞥了一眼。

随轲拧开矿泉水瓶抵到任灯唇边,眸中似有熊熊火苗在燃烧。

景宇阳屏了呼吸,他发现了大秘密。

下一秒,他对上随轲的视线,心里一咯噔。

完了,要被灭口了。


清晨,任灯在四肢百骸的酸痛中醒来。

她皱着眉心嘤咛了声。

惺忪的眼睛在看到枕边男人睡颜时瞬间睁大。

男人一只手臂圈着她腰,一只手臂任由她枕着。

两人姿势暧昧又密不可分。

任灯脑子轰地炸了。

昨晚她醉得厉害,却没断片到什么都不记得。

脑子里闪过一幕:洗手台上,她指间穿过男人头发……

一遍又一遍缠着男人不让他停……

任灯方寸大乱,眼睫毛颤得厉害。

她下意识想从男人怀里退开。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男人圈着她腰的手紧了紧。

肌肤相贴……

陌生的异样感让任灯从头到脚都僵住。

随轲睁开眼睛,黑眸安静得发沉,没有初醒的惺忪和懒倦。

“清醒了?”

微哑的语调轻懒极了。

男人瞳色很深,此时直直看进她眼底,让她有种被摄住无法动弹的侵略感。

任灯看着这双熟悉又陌生,此刻毫无温度的眼睛,脑子里乱成浆糊。

“昨晚——

嗓子干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男人却看懂了。

“昨晚你很主动。”

随轲毫不掩饰眼里的意犹未尽,食髓知味。

任灯咬紧唇齿,整个人都在抖。

随轲看着这这双清透干净的眼睛闪过无措、羞愤,懊悔,眼底幽深一片。

任灯艰难地发出声音,圈在她腰间的大掌烫得她无法呼吸。

察觉到怀中人在颤,随轲撤回了圈在她腰间的手。

距离瞬间被拉开。

随轲怀中一空,纯白被子下女人未着寸缕的腰间若隐若现一段瓷白肌肤。

任灯嗓子发紧,语调很低,“昨晚是个意外,不如我们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如果有人跟她说,男欢女爱这事上吃亏的向来只有女人。

任灯会坚定的反驳这个观点,也讨厌将女人弱势化。

昨晚的放纵是她一手造就的。

后悔吗?

后悔也晚了。

男人黑色瞳仁里映着她,似笑非笑:“什么都没发生?”

任灯尴尬地垂下眼睫,男人脖间的痕迹烫得她眼睛不知道往哪放。

“任灯,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专制。”

任灯这一瞬不自觉地想起了高中时的事。

随轲每一次国旗下的检讨都有她一份功劳。

话先脑子一步出来:“我可以补偿你。”

随轲低下头,狭长的眼眸似笑非笑挑起,“怎么补偿?”

这种事,只一方是不可能的。

活了26年,任灯第一次跟男人上床,还是在醉酒的情况下。

错误已经犯了,覆水难收。

现下要紧的是解决问题。

“你可以提个我能做到的条件,或者是开——”

在男人的眼神下,任灯声音越来越低:“开个价……”

说完这句话,她视线逡巡在室内,地面干干净净,没有一件衣服。

随轲喉间溢出一声低沉笑音:“开个价?”

男人掀被下床,任灯猝不及防。

被这双冷淡的眼睛这么瞧着,任灯只觉这刻的自己轻佻、放浪极了。

她招架不住这样的目光,辩驳的话已经脱口而出:“我这是第一次。”

她不是随便的人。

一次放纵换来百口莫辩。

任灯脸上浮起淡粉,又羞又怒。

男人未着寸缕的身材一览无余,腰背上的抓痕、颈间,下巴上的咬痕让任灯升起了强烈的罪恶感。

随轲黑眸中带着深深浅浅让人看不清的情绪,“好巧,我也是。”

任灯好不容易做好的心底建设在随轲的这句话后瞬间崩塌。

眼神相撞,任灯忙低头。

随轲见她不敢往自己身上多看一秒,轻笑一声,坦荡又直白的进了卫生间。

再出来时腰上松松垮垮裹了条浴巾。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无声对峙,先开口的人总是会落入下风。

任灯揪着被子望着男人好整以暇坐在沙发上,她开口打破沉默:“能把我的衣服拿过来吗?”

语气自觉地软了几分,带了点祈求。

“撕坏了。”

任灯耳廓火燎了般红透。

“那我穿什么?”

“先光着。”

任灯又气又怒又无可奈何。

这个混蛋。

高中时他也恶劣混蛋,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更恶劣更混蛋了。

两方交涉,任灯裹着被子,被困在床上,已然处处落了下风。

反观随轲倚着沙发,轻懒随意,闲适的如同在自己家中般。

下一秒,男人清沉透着漫不经心的嗓音炸在任灯耳朵里:“娶我或嫁我,你选一个。”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随轲好整以暇等她回答,对上她眼里是明晃晃的错愕,瞳色渐深。

任灯咬了咬唇瓣。

随轲用表情告诉他,他并不是在和她开玩笑。

可不管是嫁给随轲还是娶随轲,她都做不到。

除了昨晚的一夜荒唐,她和随轲高中毕业后便再无交集。

仅因为这个就要结婚,太草率也太荒唐了。

“换个条件。”

声音嘶哑得厉害,她偏头轻咳了几声。

随轲似是早料到她会是这般反应,不再给她选择机会:“随家会去任家议亲。”

话落,随轲拿起桌上的矿泉水拧开瓶盖,走近递到她眼前。

任家是书香名门,家族里的每一位长辈亲人都是社会上有声望有影响力的人。爷爷奶奶一生都在为文物修复做贡献,即使已经到退休年纪了,仍驻守在塞北修复壁画。任灯父亲是知名大学院长,母亲是大学教授,她自己也是大学老师。

这笔风流债要是被债主找上家门,她真是没脸见人了。

思及此,任灯羞愧得都要抬不起头来。

随轲盯着她,黑眸沉沉。

冷静而耐心。

她被这黑瞳盯着,除了无措还有几分迷惘。

任灯知道,随轲真能做出上门议亲的事。

她死死揪住被子,避开随轲递到唇边的水。

要是能时间倒流,她一定不去日出喝酒。

这样也不会睡了不能睡的人,惹了不该惹的人。

*

黑色宾利停在静悦正门。

安静了一路的任灯抬头看主驾的随轲,“期限到什么时候?”

随轲眼尾懒懒挑起,“期限?”

“如果我们结婚,离婚的期限到什么时候?”

任灯把随轲提的条件自然而然想成了一场交易。

她当然不会觉得随轲是喜欢她。

只因为俩人睡了一觉就一定要结婚,随轲不可能是这么传统的男人。

他对她并无感情,想结婚也许是现下需要一个妻子。

既然是交易,有开始就有结束。

如果期限不长,主动答应和被迫答应她当然会选主动答应。

谈判时,最忌讳把主动权交给对方。

随轲手指搭在方向盘上,对上任灯认真的眼瞳。

车里明明没有开冷气,任灯无端觉得温度瞬间低了好几个度。

男人眼眸平静无波,喜怒难猜。

她挽了下耳边的头发,“一年之期后,我们两清。”

“这是我的让步。”

“在这期间,你如果需要我帮忙应付你的家人朋友,我可以陪你演戏。”

“其他时间,我们互不打扰。”

女人偏沙的声音轻缓。

秋日的阳光洒落在车窗内,照得她双眸是浅浅的琥珀色。

随轲目光轻飘飘掠过任灯。

安静了一路,想得倒是周全。

目光碰撞着,任灯不肯让步,眼睛睁得有些发酸她都没眨下眼皮。

随轲指尖轻叩方向盘,似是在思考。

任灯见他这样,觉得有商量。

她放轻语调,“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话落,任灯侧身开车门下车。

随轲扣住她手腕,将她离开座椅的身体重新带着坐下:“不同意。”

看着女人眼里升起的恼意和鲜活起来的面容,随轲头朝她低了过来。

任灯眼瞳放大,“随轲,你别太过分。”

随轲倾身靠近她,印着咬痕的喉结滚动,“你睫毛掉了一根。”

任灯怔了半秒。

被随轲指腹捻过的眼睑有些痒。

任灯偏过头,睫毛颤得厉害。

想了一路,她才说服自己妥协。

结婚是大事,她也让步了。

随轲一句轻飘飘不同意,她实在不理解这人到底要干什么。

“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想跟你结婚的人肯定很多,为什么非得是我。”

“我又不是故意睡了你。”

为什么非要为难她。

这人不近女色,厌恶女人。都是假的么?

任灯说完这些话,意识到自己最后一句气得口不择言了。

她不敢看随轲现在的眼神,压了压自己起伏的胸口。

一声轻笑落在耳边。

“我只要你。”

“这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任灯。”

好似情人在耳边轻语调情。

任灯气得发红的脸颊和耳垂染至深红。

抬头,四目相对。

随轲掀唇,“昨晚的你,无与伦比。”

车门摔出声响,随轲凝着任灯落荒而逃却依然笔直的背脊良久,直到那抹青墨身影消失不见。

男人黑眸中深沉的暗色无声散去。

有车鸣笛。

随轲降下车窗,看向不远处停着的黑色阿斯顿马丁。

车内的人对上随轲视线,表情精彩纷呈。

明津泽早上一醒就就来了静悦。

给任灯发的消息任灯一条都没回复。

他在静悦守了两个小时终于守到任灯。

这会儿看到任灯从随轲车里下来,他错愕的连喊任灯都忘了。

上一秒还安静停靠的黑色宾利下一秒彷佛失控般朝着黑色阿斯顿马丁开来。

速度极快。

明津泽后背激起冷汗,心脏狂跳,在宾利撞上来那秒猛打了把方向盘。

阿斯顿马丁撞上墙壁,传来声巨响。

明津泽脸色发白,惊魂未定。

黑色宾利毫发无伤,车主对阿斯顿马丁的惨状甚至都没给一个眼神。

眼见着黑色宾利倒车,掉头,从他车身旁驶出。

嚣张至极。

明津泽气得手都在抖。

他以为随轲要撞飞他,这人却在他猛打方向盘时骤停。

他不敢赌自己不打方向盘随轲会不会停下来。

疯子,随轲这个疯子。


傅湾突然想起还在女儿房间睡觉的珍珠。

一会儿大家都出去吃饭,差点把宣珍一个人留家里了。

任灯在上楼和发消息中,选择了上去喊宣珍。

推开房门,房内空无一人。

任灯喊了声珍珠。

“在阳台。”

宣珍嗓音轻哑。

看着披着盖毯,赤足懒懒盘坐在蒲团上的宣珍,她顺着宣珍目光看去。

明媚的阳光穿过层叠树叶,满院秋色中,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在垂眸看一丛名贵菊花。

宣珍视线一错不错锁定在随钺身上。

感知着心脏在剧烈跳动揪疼,她静止坐在那,很轻地呼吸。

任灯脑子再混沌,也看出来宣珍看随钺眼神不对劲。

楼下视野,看不清刻意盘坐在阳台最里面柔软蒲团上的宣珍,却能清楚瞧见站立在阳台的任灯。

随钺倏然抬眼,遥遥抬眸望了上来。

宣珍在男人抬眸看上来那秒,呼吸停滞。

任灯对上随钺目光,愣了下,她抿唇朝随钺点了下头。

男人神色未变,礼貌一笑,轻抬眼皮后用目光示意随轲。

任灯扫了眼珍珠,“你——”

宣珍垂下细长眼睫,压低身段,“我给你表演个节目。”

看着宛如僵尸般往房里爬,生怕被楼下人发现的宣珍,任灯偏过脸不忍直视。

这一偏头,正好对上朝阳台看来的随轲。

任灯表情微怔,眼神错开在那丛花团锦簇的菊花。

这一插曲之后,她靠着阳台门:“你宣珍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今天心虚成这样?”

宣珍费了好大劲儿才从地上爬回床上,她压着刚刚扭到的腰:“这段孽缘,不说也罢。”

“小灯子,速速退下,莫要让人察觉。”

任灯这会儿也咂摸出宣珍为什么一大早跑她这来睡觉了。

打着过来补觉名头,却在阳台一个劲儿偷看随钺。

宣珍这会儿不愿意细说。

傅湾在楼下催促。

任灯替珍珠带好门下楼。

傅湾见女儿一个人下来,“珍珠不吃饭怎么行,吃完饭回来再补觉。”

任灯挽住自家母亲,“珍珠在躲随家大哥。”

傅湾不解。

看女儿也迷迷瞪瞪的,她戳了戳女儿额头:“珍珠神秘兮兮的。”

任灯捂着额头,“神秘兮兮的又不是我,你戳珍珠去。”

任慷从庭院进来看母女俩斗嘴,提醒时候不早了该出发去酒店了。

任灯见爸妈安排好后,自顾去车库开车,静静等在路边。

眼见着母亲开着车载着父亲经过她面前。

一秒不停留,径直驶离。

任灯垂下脑袋,转身看在等她上车的随轲。

心一横。

她不尴尬,一点也不尴尬。

阳光跳跃在车玻璃上。

任灯悄悄看了眼开车的随轲。

上一秒还在认真开车的人,突然出声:“害羞的劲儿还没过?”

任灯悄悄攥紧了拳头,“你在我抱错你那秒就应该及时出声。”

随轲轻懒挑起眼尾,“我的错。”

任灯一口气噎在了嗓子眼。

“你很嫌弃我。”

随轲这声,让任灯脑子又是一卡。

“不香,不软?”

任灯在随轲目光下,坐直了身体,打商量地问随轲:“你能不能失个忆?”

随轲眼尾懒懒抬起,波澜不惊看向任灯:“不能。”

任灯脑子一抽,“你开个价。”

车内寂静。

任灯屏息了几秒,落进随轲深邃黑瞳中。

落满阳光的车里,随轲眼瞳像是有引力一般,让人忍不住凝着这眼眸,被双黑瞳吸卷着全部的注意力。

“一个吻。”

任灯瞪圆了眼睛。

随轲将车停靠路边,踩下油门,慢条斯理掀起衬衫衣摆,露出腰间浅淡粉色掐痕和清晰分明的腹肌。


“害羞个什么劲儿,男未婚女未嫁,喜欢就要主动争取。”

任慷放下酒杯,无奈看向女儿。

早前已经说清楚了,女儿在谈恋爱。

以为这事已经揭过,哪想又被重新提起。

眼见今晚不说开,收不了场,任灯看向明津泽。

谈知沥看向任灯,准备起身解围。

明津泽猛灌了口酒,“爷爷,你别乱点鸳鸯谱,阿圆在谈对象。”

“什么,你们在谈对象。”

“好,好,好。”

“爷爷明天就带着你爸妈去任家提亲去。”

桌上倒也不尴尬,都知道明爷爷这会儿喝高了。

傅湾揉了揉太阳穴,问自家女儿:“让你带的男朋友呢?”

听到任灯把人丢在车里等他们,傅湾责备道:“我们在里面吃喝,让他在外面等像什么话?”

任灯把自己的茶盏和爸爸的酒杯换了,“又不是在自己家吃饭。”

梁舒热情夹菜添汤,并未听到任灯和傅湾的对话。

任灯心里揣着事,惦记着车里等着的随轲,其实吃不太下。

谈知沥把自己的碗放到自家母亲面前。

梁舒没好气,“没长手?”

谈知沥看着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的任灯,拿起酒杯慢慢啜了口。

任灯看向傅湾,眨了眨眼睛。

傅湾把她碗里的菜夹走了大半。

任灯抿唇,心下有些着急。

她的意思是可以走了。

傅湾没理解她的暗示。

梁阿姨仍在继续给她夹菜。

任灯怕放下筷子话题又落在她头上,只好假装认真吃饭。

酒杯碗筷劈里啪啦——

明津泽架起自家爷爷,“您喝多了,我先送你回去睡觉。”

“睡什么觉,蛋糕还没吃。”

爷孙俩光是拉扯就花了十几分钟。

任灯话一向不多,这晚话更少了。

梁舒看同样沉默了一晚上的儿子,搁下筷子。

傅湾见女儿面上虽然没有不耐烦,也知道心里肯定是不愿意在谈家久待的。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她提议寿星切蛋糕。

谈知沥已经给蛋糕点好蜡烛。

谈砚语一晚上没给儿子眼神,听见任灯和儿子清悦的生日歌声,神色有所松动。

梁舒把蛋糕刀递给儿子,眼神示意。

分吃完蛋糕,傅湾提出告辞。

任灯抱着自家爸爸外套起身,给随轲打了电话过去。

*

带着爸妈到外面时,随轲驱车正缓缓驶来。

傅湾顺着女儿目光看去,“你先过去,妈带着你爸醒一会儿酒。”

车子停下。

任灯拉开副驾车门,俯身对车里的随轲指了指欧式路灯下等着的傅湾和任慷,介绍说:“那是我爸爸和妈妈。”

“高一家长会你们见过,当时我妈妈还问我,你是不是那个压我一头的年级第一。”

随轲熄火停车,一点也没有等人等久了的不耐烦,嗓音清越低沉,似笑非笑望着她:“这么多年过去,一直没忘记阿姨被辜负期望后的震惊。”

任灯以为随轲已经忘了这宗旧事。

家长会那天,她并不知道开完会被班主任留下的家长学生里有随轲和他大哥。

当时她站在教室外的走廊和傅湾聊天。

随轲给傅湾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

无他,傅教授颜控,且十分欣赏有个性的学生。

四中上千学子中,唯有随轲入了傅教授眼。

任灯听了傅教授对随轲的赞美之言,背后蛐蛐随轲,说傅湾眼睛毒辣,猜得真准。

傅湾当时十分得意。

哪成想女儿补了句,第一没错,不过是不学无术的年级倒数第一。

这话被教室里的随轲和他大哥当场听到。


任灯没再回卧室,进了书房。

这两天里,谈家因为谈知沥和沈音尧擅自领证生米煮成熟饭一片混乱。

谈,沈两家的联姻被媒体大肆宣扬,沈家妄图借着谈家这股势重振旗鼓,可大势已去,沈氏集团破产已成了不可挽回的事实。

不过短短两日,谈氏集团的股价接连下降。

谈知沥周旋在集团,父母、沈家之间,已然忙得焦头烂额,无暇他顾。

傅湾和任慷知晓此事后,周一晚上特意来了趟静悦。

见女儿不难过也不意外,平静地如同像旁观者般,傅湾急在心里。

自家女儿,打小就是越难过越是平静。

任灯对谈家的家事和生意场上的事并不发表看法,母亲说时,她大多数都是听着。

任父见女儿缄默安静,揉了揉她脑袋,说自家阿圆会遇到那个满心满眼皆是她的人。

若是对的人,晚些也不打紧。

若不是对的人,纵使有缘亦是无份。

任灯不想在父母面前强颜欢笑,她并不开心,可心里最难过的劲儿已经过了,也不很难过。

带着父母吃完晚饭,她恰好有部新上映的电影想看,便带着父母去看了场电影。

周二都要上班,父母没有歇在静悦。

趁着母亲去开车时,任灯坦诚的告诉父亲她拿得起放得下,并不会耽溺在情爱的伤怀中。

细想这些年,她和谈知沥从相识到相知,更多的是互相鼓励,相互帮持,彼此也都在时间里成长,他们话语投机,也有相同的爱好,经由时间沉淀,她习惯了身边有谈知沥,谈知沥的责任感和他带来的安全感让她开始不自觉地依赖他。

大多数时,谈知沥自己是不知道那些下意识的亲密会让人感觉到暧昧,也会让她胡思乱想。

这些都已经翻篇。

既然放下了,那便是放下了。

书房灯光明亮。

任灯先去燃了根棋楠沉香。

棋楠香气馥郁,等花香、果香萦绕在呼吸之间,她才铺开纸墨抄经:六根常寂静,宝月映琉璃。

黎明破晓。

任灯放下毛笔,眼睑下有些发青。

捻过腕上佛珠,她轻叹了声。

如果现在有人跟她说有方法治失眠,不受夜梦困扰,她一定奉上所有,只求能安稳睡上一觉。

宣珍给她约的心理医生是九点。

距离九点还有三个小时。

任灯躺在床上,像是眯着了又像只闭上了眼睛。

脑袋很沉,像是在水中飘飘浮浮。

她睡眠不足这大半年来已经是常态。

*

宣珍掐着点打电话过来时,任灯已经驱车进了医院,在找停车位。

有电话进来,她跟宣珍说了声挂了电话。

手机连的蓝牙,她注意力在空车位上,没看来电人。

接通电话,车内响起一道脆哑疲惫声线。

“任灯,我是高海星。”

任灯去拿包的手停了下来。

白色Model 3停正在车库好几分钟后,她才从车内下车。

步姿带了些急。

*

平京市三甲医院的工作日人流量依然大。

任灯花了十几分钟才到眼科中心。

她在等号区的人群里搜寻高海星身影。

靠里的会诊室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起冲突。

任灯下意识看了过去。

年轻女生背影高瘦,脊背挺得很直,此时正对着一个瘦高微驼着背的中年男人吼,“打电话说她眼睛看不见的是你,现在说不看就不看了,你们到底想我怎样?”

中年男人着急,手上不断比划着。

喉咙间发出的音,不能成字成句,因为着急变成了一声声低吼。

高海星气急,朝中年男人身后的中年短发女人喊:“我们看的眼科医生是这家医院眼科第一把刀,他不是晋理市医院的那些庸医,不可能治不好你。”

“好不容易从英盘镇到这,你说不看了就不看了?”

“你想就这么瞎下去吗,以后你们一瞎一哑谁照顾你们去?”

“你们别想拖累我。”

说完这些,她恶狠狠去拉站在中年男人身后的女人。

女人被高海星拉得一个踉跄。

眼见着中年女人不停往后躲,高海星再没了耐心,用力往自己这边扯来。

任灯听着争执声,只觉这声音很耳熟。这会儿看清楚了高海星和陈素红,忙快步避着人流走了过去。

高海星和陈素红仍在拉扯。

陈素红眼睛近视多年,这会儿左眼不能视物,突然失明本就不适应,右眼看东西也模糊,周围环境陌生,她不安又小心翼翼,被重力拉扯下,脚下一崴就要跌倒。

任灯盯着高海星她们那处,在陈素红要摔倒那刻,心下一紧。

会诊室门开——

任灯视线里突然出现一道修长挺拔的白色背影。

男人有力的手臂托了下站不稳的陈素红。

有医生出来调停制止,人群里的议论声和谴责声在男人出现时小了些。

高海星在男医生满目冷淡下停了拉扯。

男人漆黑眼底并无情绪,嗓音冷而简洁,“不看病就离开。”

高海星对上医生目光,讪讪松开了攥着陈素红的手。

她用力绞着衣摆,羞愧难当,“随医生,对不起……我们、我们看病,看病的。”

“检查都做完么?”

高海星忙点头。

匆匆赶过来的任灯喊了声高海星。

下一秒,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任灯抬眸,一怔。

刚刚背着身朝她,调停了这场争执的医生竟然是随轲。

她对上随轲目光,看着他身上的白大褂眼底错愕一闪而过。

“你在这上班?”

话音先脑子一步说出口。

随轲嗯了声,看着答应条件后单方面失联了两天的任灯此时出现在这,他挑了挑眉。

高海星看看任灯又看看随轲,心里一喜。

看病医院有熟人,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灯灯姐,你和随医生认识?”

高海星话这声灯灯姐并不熟稔,问的话也带着些生硬刻意。

任灯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说她和随轲的关系。

索性只点了点头问陈素红情况。

高海星舔了舔起皮的嘴唇,看看随医生又看了看任灯,语速很快地说了原委。

周一晚上,陈素红左眼睛突然就看不到了,先去了县城的医院,做了不少检查,却没个结果。后面又去了市医院,医生说保守治疗,陈素红左眼睛没有复明的机会。

随轲的目光存在感太强。

任灯对上随轲眼睛挽了下耳边的头发,温声解释:“这是我朋友的家人们。”

高海星嘲讽,“摊上高韫这么个朋友和她的家人,你真是倒霉透了。”

陈素红听着耳边温润轻缓的女声,很想看看清楚任灯,视线里很迷朦,她嘶哑着声音,“不治了……不治了,回家……”

任灯没理会高海星心口不一带着强烈情绪的话。

她看向陈素红,见她整个人都紧绷着,低声喊了句“陈阿姨。”

陈素垂下脑袋,往后缩了缩。

高石双看着任灯,双手搓了把脸,嘴唇翕动。

任灯拉起陈素红的手,看向高石双,“高叔叔,已经到医院了,检查也都做好了,我们先看医生怎么说。”

陈素红粗粝的手掌紧紧握着任灯手,浑浊的眼底满是伤恸和麻木。

这双没有光亮浑浊发沉的眼睛看着让人心头发涩。


任灯抬头:“你刚刚要说什么?”

“没什么”,明津泽摇了下头,好一会儿都没再说话。

小博美被主人抱走。

任灯打破这片凝滞,“车贵重不收,我结婚时的礼金本上没有你名字,份子钱津泽哥要是赖掉了,等到时候你结婚,我也不随份子。”

明津泽凝着任灯唇边的笑,心仍不可自抑的砰跳。

任灯对身边的人一直是温柔的,从来不会让人尴尬。

但她的原则和底线,从来没有人打破过。

明津泽转来的份子钱。

任灯当着他面点了收款。

明津泽看着手机愣了下,“怎么又转回来了?”

任灯:“你的礼金我收下了,回去就记在礼金薄上。现在就用这笔钱去修车。”

“因我而起,我负一半责任。”

送走明津泽,任揉了揉肚子。

手机时间,已经是下午15:46。

她从中午到现在,还没吃饭。

好饿。

任灯回家给自己煮了碗鸡蛋面。

吃面的时候,接到了随轲电话。

“回檀宫了么?”

任灯咽下嘴里的面条,“还在静悦,你下手术了?”

“嗯,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任灯饿狠了,这口面吃的有些急,烫得她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听到随轲说半个小时后到静悦,她想说不用这么麻烦。

她开了车,一会儿能自己回去。

奈何嘴巴被烫得一哆嗦。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手机没电自动关机。

任灯在家里找了一圈充电器,愣是没找到。

肚子咕了声。

任灯重新看回餐桌上的面。

先填肚子。

她从檀宫开出来的那辆车里有备数据线。

一会儿可以去车里充电。

收拾好厨房,任灯把冰箱里过期的鲜奶和水果用垃圾袋装了起来,准备一会儿出门时带走。

出门路过隔壁时,紧闭的门内忽地发出重物砸地声音。

任灯神色未变,往电梯门口走去。

隔着门接连发出的几声碎响让任灯按电梯的手微顿了下。

隔壁在拆家也好,吵架也好,都跟她没关系。

按下负一层。

经过车库时,那辆缠着粉色蝴蝶结招眼的库里南已经被挪走。

任灯视线看向自己开出来的那辆卡宴。

目光一凝。

白车挡风玻璃被泼满了红油漆。

还未凝固的油漆颜色鲜红,仍在往下滴漏,在地上留下的一滩,像极了血。

任灯面色一白,一阵恶心后开始头晕目眩。

她往后退了几步,踉跄间扶住了隔壁车的后视镜。

低头时,她看到倒车镜里,戴着黑色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躲在靠后排拥挤的车库过道里。

车镜清晰地照出男人凝在她身上的阴冷目光。

任灯警铃大作。

瘦高的男人手里寒光一闪。

任灯后背被冷汗浸湿。

在这之前她真的以为明津泽那辆库里南被恶意划花是偶然。

可当她开来的车被泼红油漆。

她才知道,她被人盯上了。

任灯脑子里极速运转。

身后一深一浅的脚步声让她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电梯和变态跟踪狂都在身后,不能往回跑。

任灯拔腿往前狂奔。

车辆出入口在前面,她只要跑快点,再跑快点——

工作日下午四点的车库昏暗寂静。

身后变态跟踪狂的脚步越来越近。

任灯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脚下传来剧痛,任灯重重摔倒在地上。

她看向地上击中她脚踝的碎石子。

变态跟踪狂忌惮入口处的监控,正在拿弹弓打摄像头。

任灯忍痛爬起,朝着摄像头一边高喊救命。


傅湾看女儿困得睁不开眼睛,再看闭着眼睛从车里下来差点摔倒的从昭,笑着摇头。

“你俩这是去哪了?”

任灯捂着嘴打哈欠,“看日出。”

傅湾笑得无奈,“你们这到底是年轻身体好,能折腾。”

文从昭扒着车,努力睁开眼睛,“今天的湾姨美若天仙。”

傅湾失笑,“赶紧进去睡觉。”

任灯现在只想把自己扔进床上,然后裹着被子睡得昏天黑地。

躺在自己床上那刻,她一下子惊起。

宣珍嗷了嗓子,“任灯灯,你要压死我啊?”

任灯瞌睡醒了一半,“你什么时候躺我床上的。”

宣珍半眯着眼睛,“刚刚。”

“任灯灯,别吵我。一宿没睡,刚酝酿出睡意。”

任灯扯走被子,“这是我的床。”

宣珍死死裹着被子,懒懒翻了个身,“你换个房间补觉。”

任灯的觉到底没睡成。

不仅是房间被宣珍霸占。

她洗完头和澡时,家里已经来客。

傅湾敲门进房间,看女儿一身睡衣,湿漉着头发,无奈道,“随家的人来了,你仔细收拾一番后去书房,不可失礼。”

任灯这日用了比平日多三倍的遮瑕遮黑眼圈。

又觉得面色太过苍白,她挑了支颜颜色略深的口红。

换衣服时,她选了套珍珠白中式裙装,又仔细挑了套翡翠戴上。

书房门敞开着。

任灯走过去时,正好听到随轲那句,“唯任灯至上。”

任灯第一眼目光落在背着身朝她的随轲身上。

男人一身质感高级的黑色烫金西装,肩宽窄腰,长腿笔直,衬得整个身形优越又矜冷。

平日里桀骜懒散的劲儿此时都收敛了起来。

似是察觉到背后视线,随轲稍侧过脸来。

阳光从窗户洒落,在冰冷古木书桌折射温暖而耀眼的光芒。

任灯在随轲侧过脸看向她时,有半刻失神。

阳光仿佛也跟着晃进了她眸底。

“阿圆,别傻站着了,进来见客。”

随着任慷这句,书房里的目光都投向站在书房门口的任灯身上。

任灯轻轻地深呼吸了下,进了书房。

傅湾笑意盈满了眼底,嗔了句仍不在状态的女儿,“让你昨夜和从昭贪玩不睡觉,客人已经来了半天,太过失礼了。”

任灯垂下眼睫,自知理亏,乖乖听自家妈妈嗔责。

耳边传来若有似无地轻笑声。

任灯下意识看向坐在轮椅上品茗的男人。

她高中时见过随轲大哥。

阳光将坐在明净窗玻璃前的男人拂了满身,模糊了面容。

视线相触,随钺朝她颔首。

没有权贵者的上位感,亦不冷肃。随钺是温和内敛的,即便这样,男人亦有一番令人望尘莫及的气场与威严。

凭心而论,随家的基因是真的好。

任灯回以礼貌微笑。

两位身着唐装的老爷子,一个尽显古时文臣风骨,一个金刀阔斧像征战沙场杀伐果断的老将军。

任灯在爸爸提醒下叫人,不知道是不是缺觉,她脑子里少了根筋,她朝着随老爷子直愣愣喊了声“爷爷。”

书房里一时寂静无声。

随老爷子握紧拐杖,目光热切地看向落落大方喊他爷爷的小姑娘,眼眶已然有些湿润。

医生说不可情绪激动,可这会儿随老爷子太高兴了。

任灯站在原地,脸红得不行。

才见家长,她便直接喊随老爷子爷爷。

太尴尬了。

随轲看着尴尬站在原地的任灯,轻轻扬唇一笑。

尴尬的时候要么让自己很忙,要么假装自己不尴尬。


“我一直没想通为什么,问人事,人事只说违约赔偿会打到我银行卡上。”

见谈知沥那边不说话。

沈音尧勾唇,无声笑开。

提到梵奈,谈知沥不可能不想到宣珍。

“嘶——好疼……”

谈知沥扯开衬衫扣子的动作一顿,“伤口又痛了?”

“你快点来陪我就不疼啦。”

梁舒拿着外套看沉浸在电话里的儿子脸比夜色还沉。

让儿子送阿圆他们回家,不料儿子只顾在门口打电话。

哪还有半点以往的礼仪和教养。

谈知沥挂了电话,转身对上不知在庭院里站了多久的母亲。

梁舒淡声:“书房里的档案袋,你记得去看。”

沈音尧那些肮脏的过往自以为被抹平,可也不想想她接触的都是些什么下三滥货色。

留下的视频和照片,看得让人倒胃口。

梁舒望着天上的残月,并不看儿子表情, “这一周为了沈家的事碰了多少壁你自己也清楚,若是想让谈家的家业败在你手里,你接着折腾。”

谈知沥心下微沉,“妈,您去调查音尧了?您想知道音尧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梁舒瞥了儿子一眼:“色令智昏。”

她朝立在一旁的佣人道:“去隔壁看看明老爷子睡下了没,送碗醒酒汤过去。”

言罢也不看儿子,拿了手机给自家闺蜜打电话。

被远处开近的车灯闪到眼睛。

梁舒抬手遮了下。

文从昭匆匆从车内下来。

醉酒的文老爷子看到冷战半年多的孙女来接自己回家,在谈家端着醒酒汤抹眼泪。

*

傅湾这会儿顾不上梁舒打来的电话。

任院长和随轲一路相谈甚欢,哪想在最后几分钟路程时,说睡着就睡着了。

傅湾不好意思地看向随轲,喊来停好车的任灯帮忙。

任灯俯身进车内,一边喊老任一边摇动睡沉的任院长。

任院长睡得四平八稳,愣是不给一点反应。

随轲手覆上任灯上方的车顶,“我来吧。”

任灯把位置让给随轲。

随轲转过脸看任灯,“对叔叔公主抱会不会不太好。”

任灯想到随轲公主抱爸爸场面,忍着笑学随轲一本正经道:“我怕任院长醒来害羞。”

傅湾忍俊不禁,“别顾忌,怎么好搬怎么搬。”

最后,任院长是被随轲背下车的。

皮修听到动静,从屋内飞扑了出来。

任灯张开手臂抱了个空。

皮修绕着随轲不停打转摇尾巴。

完全忽略了任灯。

任灯喊了好几声皮修都没把狗狗唤到跟前来。

随轲背着人,没空出手摸皮修。

傅湾低叱:“皮修,让开,别捣乱。”

皮修呜咽一声,狗狗眼一直望着随轲。

随轲垂眼,“好久不见。”

皮修尾巴摇得更欢了。

任灯疑惑地看向随轲,“你以前跟我家狗见过?”

她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随轲点头,漆黑眸光落在皮修身上,忽地笑了下。

傅湾想起旧事,眸光柔和,“见过,见过很多次。”

看女儿茫然不解地神色,她提醒:“先把你爸送上去再聊不迟,背着怪沉的。”

“家里有新鲜食材,一会儿下来我给你们做,省得出去吃折腾。”

随轲背着人沉稳上台阶,也没客气,“煮碗面就好。”

煮面任灯很拿手,自觉地揽了活。

煮好的面条被任灯盛进家里装汤的大碗中。

白瓷汤碗盛满,锅里还剩下浅浅一底。

任灯索性拿了小碗给自己盛了。

端去餐桌时,傅湾正好带着随轲从楼上下来。

任灯后悔图省事,想着就几步路,没用托盘。


“阿圆自始至终都是妹妹。”

男人笑得温散,语气一如往常那般疏懒随意。

包厢里的空气静了静。

谈知沥这句话刚落下,明津泽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了任灯脸上。

正好和任灯抬起来的视线相触,明津泽看着这张脸恍惚了一瞬。

任灯生了一张令人过目难忘的脸,五官精致无可挑剔,肌肤冷白,一袭雾紫丝绒旗袍,周身自带一股轻描写意的清雅和贵气,莫名叫人生出种距离感。可她极少冷着脸,唇边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笑,瞧着并不冷淡,是个温柔到骨子里的女人。

是真正书香门第里出来的美人。

平时大家私底下开玩笑,都说任灯是教科书般豪门喜欢的儿媳妇。

每次聚会任灯和谈知沥坐在一块,谁不在心里感叹一句郎才女貌,般配至极。

明津泽和谈知沥兄弟这么多年,眼见着任灯不求回应的喜欢了谈知沥七年。偏偏谈知沥这个当事人自己是一点没察觉到。

酒气让本就浮躁的心绪更燥了几分。

明津泽转头看了眼刚刚起哄玩笑让谈知沥给任灯一个名分的人。

有人瞧见明津泽挂了脸,忙识趣地岔开话题。

偏生有人瞧不出眼色,目光直勾勾落在任灯身上,嬉笑轻浮,“谈哥,既然你这么说了,要是兄弟们有人想追阿圆妹妹,给不给创造个机会?”

谈知沥持着酒杯,瞥了眼说话的人,“扔出去。”

男人被身边人架起时才发现谈知沥不是在开玩笑。

谈知沥轻嗤,“再有谁耍流氓,自己滚出去。”

任灯看着包厢门打开又关上,收回视线。

这一插曲后,再没人敢主动搭话任灯或是起任灯的话茬。

谈知沥懒散地靠近任灯,嗓音带笑:“别过心,他们就是嘴欠。”

任灯低头挽了挽袖口,腕骨的佛珠在昏昧灯光下若隐若现。

有时候她会产生错觉。

谈知沥的维护和不许其他人的靠近,她会会错意。

后面的好长一段时间,任灯都没再说话。

感觉到头上的发簪滑落,任灯下意识去接发簪。

下一秒,一头青丝如柔软的绸缎般散开。

任灯去接发簪的手和谈知沥的指尖撞到,手背肌肤染上几分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谈知沥在任灯安静的瞳心中看到了自己的缩影,被这安静专注的眼神看着,他后知后觉到这双眼睛的主人此时心情不佳。

他随手替任灯拿起掉在沙发上的木簪,又抻着手臂去拿自己的西装外套:“手怎么这么凉,冷?”

任灯披上谈知沥的外套后很轻地吸了下鼻子。

她酒杯里放了冰块的酒被谈知沥倒掉,重新倒了常温的红酒。

任灯鼻息里是她惯用的沉香和谈知沥身上干净的木质香交叠裹挟在一起的味道。

只是下一秒,她嗅到了极淡的冷白梅香。

陌生的女士香让她去挽头发的手顿了下 。

谈知沥视线落在她手里的簪子上,“这支簪子用旧了,明天去棠溯斋给你挑几支新簪子。”

任灯指腹摩挲了几下发簪上的兔子:“这支发簪也是你送我的。”

两人说话声被明津泽那边拼酒的声音压了下去。

谈知沥等那边拼酒的声音小下去后,笑着继续说刚刚没说完的话,“以前没觉得工艺这么粗糙,这会儿看这兔子刻得实在潦草。”

任灯没笑,只静静地看向谈知沥,“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支发簪。”

因为这支簪子是他亲手雕刻打磨的。

谈知沥视线从发簪上移到任灯脸上。

他察觉到她今晚和以往都不一样,眸底压抑的情绪这一刻似要倾泻而出。

谈知沥对上任灯流光微溢的双眸,唇抵着杯子喝完了大半杯酒。

任灯想,有这七年的时间,她其实可以勇敢些。

她喜欢他这个人,所以他送的每一样东西,都如视珍宝。这支簪子他花费了许多心力,所以她也更珍视。

进包厢前,谈知沥说有话跟她说,话还没说出口,被一通电话打断。

这会儿谈知沥也没被闹着罚酒,明津泽那边吵嚷热闹,他们两人这倒显得有几分清净闲适。

“你先前接电话前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明津泽被罚完一杯酒,下意识往任灯和谈知沥那边看了眼。

那边两人低头说话,即使中间隔了些距离保持着边界感,也不难看出几分亲密默契。

明津泽看着两人亲近模样,想到自己昨天晚上在酒店看到谈知沥和沈音尧进了顶层的套房,一杯酒灌下肚,放下杯子强行插进两人对话。

喝上头的人也没那么多顾忌,想到什么就问了出来:“你和沈音尧到底怎么回事?”

谈知沥唇边的笑淡了下来,只是听到这个名字时,眸光不自知的柔和了两分。

任灯本侧着头等谈知沥的话,听到沈音尧的名字,脊背僵了僵 。

沈音尧。

她对这个名字不陌生。

谈知沥心尖上的白月光。

明津泽揪着谈知沥不放,一边笑着打趣一边眼神紧紧盯着任灯。

“是不是真像传言里传的要喝你谈知沥的喜酒了?”

这一嗓门嚎得包厢里又是一阵热闹。

任灯的玩笑开不得,你谈知沥的玩笑总能开。

沈音尧回国,谈知沥去接的机。

在场坐着的人除了任灯,都知道这消息。

昨晚一场晚宴上,沈音尧被灌酒,谈知沥二话没说摔了杯盏直接把人带上了自己的车。

谈知沥啧了声,“你今晚怎么这么事儿——

有人接话,“不仅事儿,还他妈娘们唧唧,哈哈哈哈……”

明津泽怒吼,扑倒说话的人:“滚你丫的。”

被扑倒的人笑嘻嘻:“泽哥,你今晚看沥哥的眼神可太不清白了。”

明津泽心想,他哪是看自家兄弟,他是在看任灯。

唯恐任灯误会,他忙喊:“老子比钢筋还直。”

那边明津泽闹了一阵后,任灯听着耳边谈知沥说话的声音拿开了肩上披着的外套搭在膝盖上,没了那扰人的香味,呼吸连带着顺畅了几分。

有人隔空喊话朝她敬酒,任灯拿起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小口朝对方笑了下。

恰逢谈知沥外套里手机铃声响起。

谈知沥伸手接手机。

任灯递出手机时余光瞥见来电人:音尧。

怀里外套沾染的冷白梅香没有随着时间淡化,反而又浓了几分。

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任灯没听见,只看见挂完电话后的谈知沥眉眼染了几分冷冽。

“我和音尧的订婚宴在这个月底。”

这话是和任灯说的。

有人刚见谈知沥接电话,调低了伴奏和麦克风音量。

此时包厢不少人都听到了这句话。

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谈知沥。

任灯失手打翻了酒杯,酒打湿裙摆。

明津泽忙抽了纸巾想给她擦裙摆,动作有些大,打翻了桌上开着的两瓶路易十三。

任灯裙摆和鞋子溅上不少酒。

明津泽有些无措,一个劲儿道歉。

谈知沥啧了声,打开明津泽递纸过来的手起身,“毛毛躁躁。”

他看向任灯 ,“车里有换的衣服吗,没有我让司机去买套衣服送上来。”

他知道她洁癖严重,穿着这身淋了酒的衣服指定不舒服。

任灯没说话,摇了摇头,擦拭完裙摆和鞋子,她闻着浓烈的酒味眼睫颤了颤。

“我去下卫生间。”

*

水声哗哗,任灯看着手机里宣珍发来的十几条语音消息,摁熄了手机屏幕。

她蓦地想到半个月前在咖啡馆,那天的阳光灿烂而明媚,她趴在咖啡桌上睡了一个很沉的午觉。

谈知沥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下的吻,像是场梦。

出卫生间时任灯差点撞到人,她往边上避开两步,温声道了句对不起。

男人眼眸冷厉锋致,鼻骨高挺,身形优越。臂弯搭着件黑色的冲锋衣,步伐沉稳,视线落在她脸上时,眉眼蓄了暗色,极深极沉。

任灯对这张面容不算陌生,也不算熟。

错身离开时,她脚步没有停留。

察觉到男人的目光一直落在背后,她极力让自己忽略这道目光。

在休息区看到谈知沥和明津泽,任灯平复了下呼吸,步姿慢了下来。

明津泽没忽略任灯进卫生间前眼尾的那抹淡红,此刻情绪全都涌了出来。

他朝谈知沥喊,“任灯喜欢你,你不喜欢她为什么不明确的告诉她。”

谈知沥被吼得一愣,“你今晚抽哪门子风?”

“我和阿圆的关系外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

相处以来,他们一直是怎么舒服怎么处的模式,是朋友是家人,但绝对不是恋人。

明津泽气得口不择言,“她是字字不提喜欢你,可她捧着一颗真心小心翼翼在你身边,你是一点没察觉到吗?”

“我们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就你看不出来?”

“沈音尧当年说不要你就不要你了,沈家出事,她这时候回来安的什么心你会不知道?”

“都说你深情,念着初恋这么多年,可你默认任灯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我们都以为你们会修成正果……

“你他妈对不起任灯!”

明津泽越说越气。

他用力地擦了把酒精熏得发热的眼睛,“你说和沈音尧订婚就订婚,考虑过任灯的感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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