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暮色降临,我从寂静无声的房间被带到欢声笑语的中央舞池,当四周嘈杂声起,赵妈妈脱去我御寒的粉色披风,露出赤红琉璃纹的薄纱开襟裙,大腿、胳膊、后背的肌肤隐约可见,甚至胸口的起伏,也只被遮挡了一半。
我手脚麻木,像个提线木偶般供人观赏,接受她们戏谑如玩物般的笑声。躁动声更大了些,赵妈妈也兴奋起来,将我的一只鞋脱下,朝台下起哄最猛的男子砸去,高喊道:“王公子那么热情,不如收了去?”
鞋子正巧砸入他的怀里,他高声喊道:“我出三十两。”
然后东边看台的男人接上话,“我出五十两。”
赵妈妈又高兴地将我另一只鞋扔了过去,笑得花枝乱颤,“钱公子出五十两!”
紧接着西边的孙公子、南边的李老爷、李老爷边上的周大掌柜,竞价越来越高,我身上的衣物饰品也越来越少。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的叫喊声终于尘埃落地。是禹溪城中三代经商的许府二公子许望,花三百两,买走了我这具只薄纱避体的尸体。
那一夜春风化雨,我像一朵干枯的玫瑰,并不情愿地接受他几次三番的多情滋润。
我问他:“你为什么要来伤害我?”
他说:“你是我买来的,任凭我处置。”话音刚落,又是一场暴虐与蹂躏。
渐渐地,我不再哭闹。
我开始被驯化。在每一个漫长的黑夜。
我也开始学着忍受非人的生活,给心筑起万丈城墙,只圈起那一片不忍被污染的青天,供自己时常仰望。
直到那一天,李寅出现在我面前。他一身书生气,第一次抱我时瑟瑟发抖。与我共枕一夜后才沾染了烟尘味。原本我只把他当作普通的客人,打算教他几个好用的姿势就作罢。奈何在翻云覆雨时,他说:“小虞,我要娶你。!”
可笑的是,我居然鬼使神差地信了。
因为我真的相信苦尽甘来的美梦可以成真,真的相信我头顶的那片青天,迎来了暖阳,真的相信劫难会离我而去,我可以过回正常人的生活。
每当我抬头仰望,他的笑脸与青天俱在,就有了希望。于是我开始等待,开始痴想,日常的接客总不上心。
我总在赵妈妈开心的时候央求她今晚不接客,可她却从未放过我。只要不情愿,她就给我下药,掐着脖子给我灌下。若是我醒来哭闹,她便命人铐住我的双腿,丢在地上,像打一只丧家犬一般地对我,不论我如何哀嚎,甚至舔她的脚,她都只是笑笑。
可那都没关系,只要有他在的时候,我就用尽身心去爱,闭口不讲我的痛苦。
我声线清丽,婉转动人,却只为他一人吟唱。
二月别冬,他来了三次,将我的手藏进他的怀里,让我感受他咚咚的心跳。
三月开春,他来了五次,为我念春意阑珊的诗句。就这样,我小心翼翼地牢记着我们的每一天。
四月他去参加乡试,与我暂别。我用辛苦攒下的二十两银子以及我从小带到大的虞美人花簪给他作盘缠,他就将他最重要的玉佩与我定情。
从此以后,我翘首盼着春暖花开,盼着他回来。
这段时间也没闲着。我总以菜肴不合胃口,就跑去厨房,亲眼监督厨子做菜,以此学了些简单的家常菜。有次亲自尝试切土豆,还把手指切去了,做的菜也时而太咸太淡,不过逐渐地像模像样了。我还学着洗衣服,贴身的衣物都自己洗,一开始皂角粉没洗干净,我竟然还觉得香香得好闻。还是赵妈妈嫌弃它盖过了我的胭脂香,才痛骂我皂角粉要洗干净,否则伤肤。我一心想着未来要如何照顾好李寅,那些现在做不好的事我就多学几遍。
渐渐的,连赵妈妈都说我傻,动了不该动的真感情。
两月以后,与他一同回来的,是他荣登榜眼的好消息。我穿上保守而靓丽的黄色衣服,期盼着高骑骏马的他能在人群中认出我来。
可是没有。
我不怪他,毕竟那日街上闻声来贺的人太多。看见他神采奕奕、气宇轩昂,我便再满足不过了。
可是四五日过去,他都没来寻我。
我就打算找上门去。
今非昔比,如今在禹溪打听新秀榜眼李寅家住何处再简单不过。我走了好久,才寻见竹林深处有户人家。
我满心欢喜地叩门,期待着久别重逢后的相拥。可是无人应答。我单纯地以为不巧赶上他们外出,就坐在门口,静静地等待。
竹林幽深静无声,只有这般无虑的环境才能培养出那么优秀的他来。我环顾四周,看见篱笆围起的院子,幻想着以后可以养几只鸡或是开垦出一片菜园子,种些花木也可。
想得久了,等得困了,就倚着柱子酣睡,将幻想的美好在梦境中成为现实。
睡得沉迷,一下子脑袋落空,我才惊醒。听见不远处传来人声,正是他的。我立刻起身,即使由于骤起而有些头晕,我依然蹒跚着脚步不停歇。
可当我真真切切看见时,又多么希望梦还没醒。
李寅牵着女子的手,沿着溪水漫游。
“明日我就来宋府提亲,要你做我此生唯一的妻子。”
‘唯一的妻子’,呵,多么熟悉的承诺,他握紧女子的手,期待着她感动。
她也很配合,颤抖着嗓子,道:“真的?”
“真的!”
可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