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贾兰,二太太径直往女儿房间走去。
悦悦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瘦弱的身子在被子里不停颤抖着。
她实在是太害怕自己暴露,用双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借着月光,二太太一步步走到了女儿的床前。
望着被中瑟瑟发抖的身影,她面色有瞬间的狰狞而后又恢复如常。
她动作轻柔地推了推被子里的小人儿,声音和暖,“悦悦,睡着了吗?”
悦悦假装已经睡着,并不曾回答。
二太太趁着她没反应过来之际掀开了她的被子,温热的手掌落在了她的后背。
悦悦不自觉抖了一瞬,而她那早已汗湿透的后背早就泄露了她装睡的事实。
二太太眼神微闪,收回了汗湿的手,坐在了女儿床边。
悦悦害怕她的靠近,身体往内侧缩了缩。
二太太看在眼里,却并未多加阻拦,低声道:“悦悦,你是我唯一的女儿。你要知道,我好你也好,我不好你也好不了的道理。”
悦悦低低“嗯”了一声。
这个道理,她早就是明白了的。
不然,她也不会每日都乖乖待在自己房间了。
“你不要害怕,告诉娘亲,你刚刚看到了什么。”二太太伸手替女儿捋了捋额头上被汗水沾湿的碎发。
悦悦知道娘亲现在是在试探她,额头热汗不停往下淌,恨不得立刻躲她躲得远远的。
然,理智告诉她,她现在什么都不能做。
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口如瓶。
她刚刚所听到的那些话定然是不能告诉任何人的。包括娘亲本人。
“瞧你这孩子,和我生分什么呢。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告诉我就是。”
悦悦想要告诉娘她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可喉中干涩,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二太太不再勉强,而是和她诉起苦来: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知道我们在这后宅里生活有多么不容易。”
“你想想,你大娘面甜心苦,可没少给我们下绊子。到现在,母亲都怀疑你得麻疹的事儿是她捣鬼呢。要不然,打小就康健的你,哪里能够染来这种病。”
“至于你三娘呢,你心里也是清楚的。你小弟弟还活着的时候,明里暗里都在挤兑我们娘俩不受宠,显摆她那当铺女儿的身份,样样都要争在我们前头。”
“这些年,母亲真是为了你吃了不少苦。”
“远的不说,想想你得麻疹的时候,母亲可是日日夜夜都陪在你身边啊。你多少日夜没有休息好,我这个当娘的便多少日夜没有搁下心。想想你得病的那段日子啊,为娘的心还是吊着的呢……”
她的话语声中多了哽咽。
她不提麻疹的事情还好,她一提便让悦悦回想起当日,她宁愿打麻将也不请大夫为自己诊治,心一寸寸冷了下去,意外镇定了下来。
二太太还不知道女儿的心在那日便冷了,还在不停诉说自己当日的为难。
“你也别怪为娘当日没有及时给你请医生。你要明白为娘的在这宁家处境。”
“上面是有身份的大太太,下面是有娘家支持的三太太。为娘我呢,夹在中间,两不讨好。再给你个丫头片子请了医生,那不是招人闲话嘛。”
“而且,你要想,谁让你是一个女孩儿呢,你说女孩儿能继承家业么。”
女孩儿女孩儿!说到底就是嫌弃自己不是儿子!
背对着她的悦悦,黑白分明的眼中多了一抹狠。
要是自己生下来就是儿子,亲娘是不是不会这般对她了!
也不会明目张胆地和外人在夏园做这种不要脸的事情!
软话已经说完了,现在就是硬话了。
二太太见女儿一直没反应,便开始了威胁。
“现如今,你父亲刚失去了最爱的小儿子,正是悲痛的时候。府里上上下下,哪个不是谨言慎行,唯恐惹了他不高兴。”
“你现在是他唯一的孩子,你更要多体谅他这个做父亲的。要是你捕风捉影,在他面前说些有的没的,他可是要生气的。”
悦悦当然明白母亲这一番软硬兼施的目的。
她知道现在的自己还没有能力独自在府中立足,能依靠的也最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母亲,温顺点了点头,“娘亲说的,悦悦都记住了。”
“嗯。真是个乖孩子。”二太太仍然有些不放心,再次发问道,“那你告诉娘亲,你刚刚出去看到什么了?”
悦悦坐了起来,直视她眼睛道:“悦悦刚刚没有出去,什么也没看见。”
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二太太满意点了点头,按着她的肩膀半强迫让她躺下,又替她盖上了被子,温柔得不能再温柔道:“你啊,这几天都在忧思弟弟,生了大病,估计要好好在房中静养上几日了。”
“悦悦也觉得自己身体不舒服呢。”
“乖。那就早点睡吧。我也该回房了。”二太太揉了揉她的头,离开时候看了眼角落大床安然睡着的张嬷嬷,这颗心才算是真正平静下来。
只要不是外人撞见她的事儿,那就根本没事。
悦悦虽然年纪小,但却是实打实从她肚皮里出来的。
就算再傻,也不会做告发她的事情。
她关上了房门,抬眼看月色的目光志得意满,慢慢摆着款款腰肢往自己房间走去。
今夜,是她特意算好的日子。她和贾兰这般翻云覆雨,保准能够怀上。
等过上几日,爷伤痛过去,她温柔小意投怀送抱一把,那么腹中孩子的身份就可以坐实了。
爷没了一个宝儿,她却正好又怀上了一个宝儿,还不得把她给宠上天去!
三太太垮台,大太太又是个下不了蛋的母鸡,那么生下宁家下一个继承人的她,就是这宁家真正的女主人。
到那时候,府里上下看谁还敢嚼舌头根子,背着她说她不是。
过了好久好久,悦悦慢慢从床下爬了起来。
她坐到了床的最角落,咬紧了嘴中的被子,眼泪簌簌而下,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短短的一夜之间,她的心竟判若两人。
角落,张嬷嬷鼾声如雷,完全不知房中有人来了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