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克雷默特的家乡在卡利苏尔这件事情，阿卡斯只有一瞬间的意外。
事实上，他早就已经从克雷默特各个行事风格看出来这位少年的身份不简单，百分百是贵族出身，所以他住在卡利苏尔这件事情并不算特别奇怪的事情。
阿卡斯只是淡笑着点了点头，丝毫没有要告知自己来处的意思。
克雷默特也不恼，他本身就只是试探，不管阿卡斯说还是不说都不影响什么。
三人在阳台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期间阿卡斯的精神一直紧绷着，每一个问题他都要再三深思才会做回答。
毕竟，他可不想自己的信息被这位看上去心机深沉的少年人知晓太多。
很快就到了饭点，在征求意见后，克雷默特让侍从将甜点和茶水收走，三人准备就在阳台上就餐。
吹着凉爽的海风，就算是一直被克雷默特压着一头的阿卡斯心情也没受到多大的影响。
他看着远方的深蓝海漩，越发觉得这样的景色真是美得惊心动魄，深渊海深蓝近黑的海水被搅成巨大的漩涡，阳光在旋转的海面上如同一片片零碎的星星。
阿卡斯很快就联想到了曾经只在图片上见过的漩涡星系。
此时他眼前的景色和那图片中才能看到的画面真是一模一样！
“这里的鱼都是今早刚从深渊海中钓上来的。”前菜过后，侍者将摆盘精致的主菜放在三人面前，克雷默特便笑着解释道，“据说‘深蓝海漩’期间，深渊海的鱼类会非常丰富，味道也会比以前吃过的要好。”
阿卡斯好奇地看着那一小块鱼肉，笑着道：“其实我也没吃过其他时候捞上来的鱼。”
那鱼肉的味道确实有点出乎了阿卡斯的预料，那肉质嫩滑爽口，令人回味无穷。就连他这样没什么食欲的人都仿佛要连舌头一起吞下肚中。
“怎么样？”克雷默特笑了笑。
阿卡斯点了点头，认真地作了一番评价。
对此，缇坦就显得有些兴致缺缺了，他轻轻用叉子扫过盘底的汤汁，表情十分复杂。
克雷默特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笑着道：“我让人多准备了一些，不会让莱斯先生饿着的。”
闻言，缇坦看了他一眼，眼神却依然带着深深的敌意，冷漠道：“不需要，我已经吃饱了！”
“是吗，那真是可惜了，我可是让人做了很大一条鱼呢。”克雷默特依然笑着。
缇坦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间，别过脸嘴唇抿得紧紧的，丝毫没有要向克雷默特低头的意思。
阿卡斯无奈，他轻咳一声客套地向克雷默特道谢：“今天真是谢谢克雷默特先生了，否则我们或许一辈子也吃不到这么美味的食物。”
“客气。”克雷默特不在意地笑了笑。
当食物吃完后，阿卡斯便迫不及待想要告辞，克雷默特也没有要挽留他的意思，只是临走前真的让侍者打包了一大份鱼送给了缇坦。
大概是觉得直接走不太礼貌，缇坦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向克雷默特道了谢。
两人一路飞快回到了入住的旅店，看着缇坦迫不及待地打开食物吃了起来，阿卡斯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让缇坦尝试食用熟食那个时候，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就这样培养了一个吃货出来……
“大人，你要吃一点吗？”缇坦眼睛都在发光，兴奋地询问阿卡斯。
阿卡斯回忆着刚才吃的鱼肉味道，竟然很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但是他最终还是忍了下来，摇头道：“不用了，你吃吧。”
“好！”缇坦似乎非常高兴，继续埋头吃了起来。
阿卡斯叹息，沉默几秒后坐到了缇坦面前，询问道：“你之前说深渊就在深渊海的深处，你以前见过那个深蓝海漩？”
缇坦点点头，主动解释道：“那海漩漂亮是漂亮但是在深渊太常见，几乎每天白天或者晚上都会出现，而且鬼族很多人都死在了那个漩涡里，所以我们其实都不太……喜欢那个东西。”
“……是吗？”阿卡斯若有所思。
“族长说，那些漩涡事实上是海底的生物造成的。”缇坦一边回忆着一边说道，“只要靠近那漩涡就会感受到特殊的吸引力，如果没有强大如神祇的力量就会被漩涡吸进海底，被海底的邪恶生物吃掉。”
阿卡斯并不意外，漩涡形成的巨大吸引力会将出现在周围的所有物品卷入到中心。
这由旋转引起的吸力应该就是那位鬼族族长所说的特殊吸引力。
“给我讲讲鬼族的事情吧。”阿卡斯没有在这上面过多纠结，很快换了个话题。
缇坦吃鱼的动作随之顿住，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紧接着就是忐忑，他并不傻，阿卡斯一问出这个问题他就明白了原因。
今天他在灵师协会非常明确地表现出了对接委托这种事情的不爽。
出了这件事情阿卡斯不问才是不对劲了。
他犹豫了很久，纠结着应该怎么将自己知道的鬼族历史讲述出来。
阿卡斯也没有催促，他平静地等待着，过了一会儿开口道：“如果你不想说就算了吧。”
“不，没有。”缇坦连忙摇了摇头，“我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讲……”
“从头开始讲，鬼族的起源什么的？”阿卡斯想了想，如是说道。
缇坦啊了一声，挠了挠头：“在鬼族的起源历史中，我们诞生于混沌时期后的上古纪元，与精灵、兽人、海族以及羽族是最初的五大种族之一，创造我们的是仁慈的自然之神，而灵神赐予了我们灵魂。我们在主神们分割出来的大陆上各自生存相安无事，直到纪元后期人类出现……”
“在我们的历史文献中曾经描述过，人类不是三位主神创造的生物，他们就仿佛是凭空出现一般，一诞生就掠去了我们鬼族大部分的疆土。”
“此后鬼族和人类的矛盾就愈演愈烈，最后是太阳神在神国纪元将我们鬼族全部流放入了深渊。”
这听上去是就是一个良善种族被不断压迫和其他种族发生争执，最后被神明流放的悲惨故事。
阿卡斯抿着嘴唇陷入了深思。
当然，他不会因为缇坦的几句话就觉得这件事情一定是人类的错。
每一个团体都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美化自己以向后来人证明自己存在的合理性。缇坦不是从神国纪元一直活到现在的人，他讲述的一切也是从书上看来的，那种不知道多久之前的纪元必然存在着很多早已经被历史长河淹没的故事。
不过，阿卡斯总算是明白了一直以来缇坦总是对人类存在敌意的原因了：“你是因为那些历史而对人类有排斥心理吗？”
缇坦感觉到有些紧张，揪着自己的衣角不敢吭声。
阿卡斯叹了一口气，认真地道：“缇坦，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
大概是阿卡斯的语气吓到了缇坦，他几乎是瞬间就背挺得笔直，一副乖宝宝的模样端坐，连剩下的鱼都不敢再碰了。
阿卡斯的声音卡了一下，半晌才道：“我们现在不是在深渊，缇坦。”
缇坦身体颤了颤，似乎是更加害怕了，头也低得更低了。
阿卡斯尽量将这一切视若无睹：“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入乡随俗？”
听到他的声音，缇坦迟疑着微微抬了抬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阿卡斯的表情，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任何生气的迹象后，才悄然松了一口气，然后显得有些木讷地摇了摇头。
阿卡斯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闭了闭眼。
这好好的一个孩子，在外面的时候看着挺机灵的，怎么一到他面前就变得又憨又傻了呢？！
“在这片大陆地面上，只有你是鬼族，只有我是神，我们孤立无援你明白吗？”
缇坦想了想，犹豫着点了点头。
“如果我们的身份被发现，你觉得那些人类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阿卡斯又问道。
缇坦又想了想，暗金色的眼眸闪过一抹杀意：“我绝对不会让他们伤害您的！”
“可是你只有一个人，他们有无数人。”阿卡斯循循善诱道。
缇坦顿时沉默了，隔了一会儿，他才再次抬头认真地说道：“可他们都不强，我可以将他们全部杀死，不让他们有机会伤害到您。”
阿卡斯：……
他有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同时也忽然对以前看过地那些吐槽娃难带的爸妈产生了一丝同病相怜的感觉。
虽然缇坦已经有十五六岁了，但是十几年根深蒂固地思想真是非常难以扭转。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缇坦，克拉尔大陆不是只有巴斯利尔城一座城市，这里甚至只能算是这片大陆里最贫瘠的一座城市之一，其他的地方会有比这里更强的人，总有一个地方会有奥秘甚至传说圣者级别的灵师，你能把他们全杀了吗？”
缇坦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他仔细地听着阿卡斯的话，忽然就觉得自己真是太弱小了。
“我会努力变强的……”这一次他的语气显得有些犹疑。
阿卡斯当即抓住这一点，继续道：“你变强的速度能比得上那些人吗？缇坦，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你在努力，所有人都在努力，如果我们不能隐藏在普通人中，迟早会被人发现身份，那时候没有人会帮助我们的。”
缇坦听着这些话，眼眶瞬间就红了，他忽然抽噎起来：“都是我太弱了，都是我的错……”
阿卡斯被缇坦这样的反应吓到了，一瞬间都不知道该干嘛了，表情错愕。
他，他现在收回那些话还来得及吗？
他怎么就把人孩子给弄哭了啊！！！
“你，你别哭啊，我也不是在责怪你，我是在跟你讲道理啊！”阿卡斯颇为手足无措，他还从来没有哄过人，这可该怎么办啊！
阿卡斯是万万没想到，缇坦这一哭简直哭得昏天黑地。
一直哭了快半个小时，这孩子才抽噎着停下来，表情委屈：“大人，那我们该怎么办？”
阿卡斯松了一口气，暗道总算不哭了，一哭半个小时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在欺负人呢。
“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明白我们现在的处境。”阿卡斯想了想道，“相信你这几天也看到了，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我们首先要有钱。这里几乎所有东西都是要钱的，而要保证我们身上有钱就必须工作，比如去码头帮工什么的，你明白吗？”
缇坦点了点头，虽然在深渊不需要这种钱币，但是交易东西的时候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因此他理解起来并不艰难。
“那我明天去码头看看，找……工作？”缇坦想了想道。
“别，别，不用了。”阿卡斯连忙摆摆手，他怎么会让缇坦去做这种事情，要干也是他去啊，总不能真让一个小孩养着自己啊。
“那怎么办啊？”缇坦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阿卡斯眼神凝了凝，叹了一口气：“这事先不着急，我们身上还有一些钱，足够我们过一段时间了，等真正有需要的时候再去找吧。”
“好。”缇坦乖乖地点了点头。
阿卡斯松了一口气，他这样应该算是将缇坦说通了，这样以后接委托应该就不用顾忌那么多了……
一件事情解决，阿卡斯放松地拿起了桌上的水，喝的时候忽然听见缇坦用很严肃地语气说道：“这里不知道有没有灵兽……没有的话，杀那些灵师可以吗？”
阿卡斯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他连忙再次制止：“缇坦，我们不能在这里制造太多的杀戮，尽量不能杀人，明白吗？”
“可是不杀人，没有多余的灵进阶会非常缓慢的。”缇坦有些为难。
“没关系，这里肯定有灵兽，不然那些灵师怎么进阶，对吧？我们可以慢慢找，不着急的，只要我们隐藏得好，就没那么容易被发现的。”阿卡斯急忙道。
缇坦觉得挺有道理的，点了点头，但很快他又皱起眉：“可是那个克雷默特好像就对我们有点怀疑了啊……”
阿卡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缇坦这孩子，你有时候说他聪明他是真的憨傻，但是你真觉得他傻他又非常聪明，连克雷默特在怀疑他们的来历这点都一清二楚。
这真是……
哎！
阿卡斯深深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不想再说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