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小白花陆渊的其他类型小说《当时只道是寻常小白花陆渊前文+后续》,由网络作家“717杨枝甘露”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陆妈妈被陆渊的话气晕了过去。一番混乱过后,我和陆渊守在了急救室门口,有护士找过来,让家属去办住院手续,他跟着离开了。可直至急救室的灯熄灭。陆妈妈转危为安,送进了普通病房,他也没回来。我放心不下,找了过去。好不容易看见陆渊的背影。不等我靠近。就注意到他对面站着一个女人。是许枝。温暖的阳光被树影揉碎,洒在他们身上,好似佳偶天成。许枝抬起手,心疼又愧疚的摸了摸陆渊的脸,低声道:如果不是因为我,阿姨也不会进医院,对不起……陆渊摇了摇头,将她揽入怀中。动作温柔得,仿佛她是一件易碎的瓷器。不用说这些,你只要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是谁,都不能让我离开你。许枝喜极而泣,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大颗大颗滚落。谢谢你,阿渊,谢谢你始终坚定的选择我,我,我...
《当时只道是寻常小白花陆渊前文+后续》精彩片段
陆妈妈被陆渊的话气晕了过去。
一番混乱过后,我和陆渊守在了急救室门口,有护士找过来,让家属去办住院手续,他跟着离开了。
可直至急救室的灯熄灭。
陆妈妈转危为安,送进了普通病房,他也没回来。
我放心不下,找了过去。
好不容易看见陆渊的背影。
不等我靠近。
就注意到他对面站着一个女人。
是许枝。
温暖的阳光被树影揉碎,洒在他们身上,好似佳偶天成。
许枝抬起手,心疼又愧疚的摸了摸陆渊的脸,低声道:如果不是因为我,阿姨也不会进医院,对不起……陆渊摇了摇头,将她揽入怀中。
动作温柔得,仿佛她是一件易碎的瓷器。
不用说这些,你只要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是谁,都不能让我离开你。
许枝喜极而泣,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大颗大颗滚落。
谢谢你,阿渊,谢谢你始终坚定的选择我,我,我爱你。
许枝踮起脚,鼓起勇气仰头吻住了他。
他一愣,托住许枝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明明阳光明媚。
我的世界却在这一刻,暗了下来。
垂在身侧的手蓦然收紧,指甲深陷肉里,传来的疼痛,不及心痛的万分之一。
许枝率先发现了我。
对上我的视线时,无措的松开了陆渊。
然后陆渊转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间。
他的眼里有惊愕困惑愧疚。
唯独没有后悔。
我缓缓走上前,陆渊挡在我和许枝的中间。
眼神复杂,语气带着些许歉疚。
沈若白,对不起,你想要什么补偿,尽管开口,我能给的都会满足。
除了爱。
最后三个字落下时。
我注意到他和许枝十指紧扣,密不可分。
我压下心头的酸涩,轻声问:为什么?
失忆时的陆渊,因救命之恩选择许枝,我可以理解。
可现在他想起了一切。
明明我也救过他,明明我才是先来的那一个。
为什么后来者居上了?
我定定的看着他,他却主动错开了视线。
沉默片刻。
他轻叹一声:枝枝,她只有我。
你有优渥的家世疼爱你的家人,是豪门千金中的表率,哪怕我成为了陆家的家主,可在很多人眼里,还是配不上你。
为了追赶你,我用尽了全力,以至于我都忘了,我最初的愿望,只是想过上平静的日子,仅此而已……虽然跟枝枝认识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两个月,但两个契合的灵魂,能够超越时间,一瞬,就能定格一生!
原以为不会有婚礼现场,新郎逃婚更令我绝望的事了。
没想到,还是有的。
我闭了闭眼,强忍住几欲夺框的泪水。
可心如刀绞的痛楚,以及小腹传来阵阵堕痛,令我脸上血色尽失。
余光中。
我看到许枝松开了陆渊的手,拿出纸巾,上前想帮我擦擦额头的冷汗。
我避开了。
她的手僵在半空,眼神带了一些怜悯和歉疚。
沈小姐,我知道你才是最适合阿渊的人,但爱情不讲适不适合,爱了就是爱了,对不起,希望你能找到更好的人。
对不起?
陆渊跟我说对不起,许枝也跟我说对不起。
他们明知道这样是对不起我,却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伤害我!
看着两人相依偎的身影。
我脑袋嗡的一声。
扬起手,一巴掌甩在陆渊的脸上,大声骂他:陆渊,我沈若白不是癞皮狗,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是你选择留下来,凭什么现在说反悔就反悔了!
“你!”
心里这么一想,嘴上却不放过。
“信不信,本上神这就把你家给拆了,你等着,等我唤来司月,定要打的你令堂都不认识!”
说着,她便抬手,在空中划了一个仙诀,可还未画到一半,边只觉喉中一抹腥甜冲出,生生吐出了一口血来。
“姝儿!”
见此景象,男子却不再嬉笑,他连忙合起掌心,向她体内传送内力。
“你别乱动,我不知你都发生了什么,可你的身子现在弱的很!”
他心疼的看着她,顺手为她拂去一丝额间的鬓发。
这一动作做的那么熟悉,仿佛是做惯了的。
“我,我得回去,月儿她们找不到我会心急的。”
自打她从床上醒来,就发现这个地方的仙气异常的纯正,而这四周似乎是被人刻意布了法术,她如今功力尚未恢复,根本无法感知到自己地处何处。
越想越害怕,万一这人不是什么好人,在这里把她悄悄结果了,再往山下这么一扔,那月儿她们就是找几万年也找不到她啊!
要知道,她可是修了整整五万年才升的上神,就这么死了可就会亏大发了。
想着想着,性子不由的就软了下来,“这位仙友,你看我打扰了你这么久,也怪不好意思的,我这厢便离去,他日定当登门重谢!”
听见她要走,他便害怕了。
本欲开口阻拦,可就在此时,某人的肚皮却不识时务的叫唤了起来。
他淡淡一笑,不接她的话。
“躺了这么久,饿了吧,我早就备好了膳食,现下就让人给你呈上来。”
面对此人的无事献殷勤,云静姝本想拒绝,可无奈那肚皮又不识时务的叫唤了两声,紧接着饭菜的香味冲入鼻腔,她却是再也开不了离去的口。
“慢点吃,别噎着了,这都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男子一脸宠溺的望着她,嘴上说着,手上也不停歇,为她呈了一碗汤放在手边。
男子说,她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要吃些清淡的东西,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神仙,可却第一次发现,原来这清淡的餐食也可以这么好吃。
她放下瓷碗,端起手边的浓汤,深深噎了一口。
“真好吃!
这些,这些都是你做的?”
“上神觉得如何?”
“不错不错,本上神十分欣赏!”
“如此便留下,姝儿若想吃,我天天给你做!”
“啊?”
不知不止竟然掉到了大尾巴狼的陷阱里。
刚想拒绝什么,便只见一仙娥翩翩来到他面前,神情严肃双膝跪下,呈上了一卷锦书。
“神尊大人,魔界那边,怕是安稳不了几年了。”
他接过锦书,摆了摆手。
“知道了,下去吧。”
如此轻描淡写,但在云静姝耳中却十分刺耳。
神尊大人,他是神尊大人?
当今这世上,能担的起神尊大人这样称号的,只有一人,那便是掌管中天的中天王君慕然。
多少年轻貌美上神想做他的神后,他都没有瞧过一眼。
可如今他却劝她这个普普通通的散仙留下来?
指尖不自觉的抚上自己肉鼓鼓的脸蛋儿,她有些不可置信。
她这是换了个符纸,便换了个天仙容貌?
还是捡到宝了?
不,准确的来说,她应该是被宝给捡到了。
一口吞下了含在口中的小菠菜,抬眼向那男子看去。
“姝儿,你为何要用这样的眼神打量我?
莫不是还没吃饱?
那我再去给你炒个……你……您真是神尊大人?”
“如假包换。”
她连忙放下手中的瓷碗欠了身,动作行云流水,“谢神尊大人救命之恩,小仙磨齿难忘!”
“如此,便留下来可好,做我的神后!”
“啊?”
越说越离谱,她不由的心中冷汗涔涔而下。
“神尊大人,您这是何意?”
这般费心费力,究竟所为何事?
想来想去,她身上,似乎也就那刻内丹值些钱。
众神都说她海棠树上只能开出几朵海棠,可现如今这么大一朵俊桃花竟就如此轻易摆在眼前?
于是,她便又道,“若神尊大人您是为了我身上的内丹做的这些,那便抱歉了,小仙无能为力。”
听见这话,君慕然却神色一紧,原来带笑的容颜竟多了几分严肃。
然后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的道,“我不求你什么内丹。”
“那……”眼见他手心幻化出了一只海棠,递到了她的面前。
看她没有接过那支海棠的意思,他便又固执的把那海棠递到了她的手中。
合掌将她的手包裹起来,低眉浅笑,眼中有了些苦涩之意,“姝儿,你不记得了,你曾同我道,你我要生生世世在一起。”
闻得这声姝儿,她内心涌上一股莫名的感觉,那么熟悉,可当她想抓住思绪,继续深入往下想去,脑海里却又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神尊大人,他的话,却让她越发不解。
她已经不是几万年前,那个初尝情事的少女,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将她哄得团团转。
说什么生生世世,她和他不过也就这一面之缘,便说到这里,未免太过蹊跷。
她叹了口气,讷讷开口,“神尊大人,小仙虽然愚笨,可也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的戏码,你我不过萍水相交,我不信你当真对我有什么矢志不渝的感情。
您便同我直说吧,只要我能做到,必会帮您。”
听了他的话,君慕然却暗自笑开,轻轻的放开了包着她的手,“姝儿。”
他唤着她的名字,甚为诚实道,“那你同我说,你有什么,是值得我图的?
我乃掌管中天的王,这天下有何物是我得不到的?
你说内丹?
我又无想要聚魂之人,要它作甚?
除了内丹,又有什么是你有而我得不到的呢?”
听见他的话,云静姝不免脸红了起来,他说的没错,她云静姝身上哪有什么值得人惦记的东西。
她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心虚,越发不解。
他似乎是看穿了他的不解,忽的又笑道,“姝儿,我唯一想要而不得的,唯有你而已。”
见此场景,云静姝却沉默了片刻,静静的看着手中那支海棠,片刻之后,终是弯起嘴角,浅薄一笑:“那小仙谢过神尊大人,可惜小仙不过一株修炼了万年的海棠花妖,无心无肺,神尊大人的美意,静姝怕是要辜负了。
今日,大人的话,静姝便当从未听过。”
说罢,她转身便踏出了殿门,竟连本该有的礼数都忘了。
那人静静里在殿中央,默默看着她前行,她本以为他就此作罢,却不想竟被他从身后一把抱住。
他嘶哑着声音,“姝儿,你不要走……”言罢,却是再也没了声音。
只是那宛若藤蔓一般的手臂,死死的将她环在身前,似是要融入骨血,与他融为一体。
很奇怪,他的怀抱没有想象中的陌生,却是无比的温暖香甜,让她不由的心中一颤。
她不得不承认,那一刻,她那颗已然沉寂了两万年的心,乱了。
她的胸口处本只是一张续命符纸,居然也在此刻听到了什么震动的声音,微小而柔弱的,竟如同是真的心脏一般,轻轻一跳。
叹了口气,她转过身来,头正好抵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清晰的感知到他心脏那处的跳动。
借着那寥寥仙雾,抬眼向上方望去。
“君慕然,你可等得?”
他明显一愣,未等到他回应,她喃喃又道,“不若我便与你试一把?”
她,的确是寂寞太久了。
“哦,我是打算对你说的,可那天,你在彤贵妃那里,不,是皇后那里。”
她弯起眉眼,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他握着床沿的手微微颤抖,声音里也带了颤抖,是压制不住的怒意。
“就是因为这样?
你当我是什么?
我是这个孩子的父亲!
你凭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
告诉你,你就不要去雨露均沾了么?
告诉你,你就不用再去静安宫抱着画像悼念我娘亲了么?
告诉你,你就不用看着我的脸心里想着我娘亲了么!”
“放肆!”
被对方记起了怒意,君慕然猛地一掌拍在墙壁上。
她却不理会,“我娘亲已经死了,而我却活着,可你为了她留下的东西,放弃了我的孩子。”
“朕没有!
不是这样的!
朕是喜欢你的!”
君慕然猛地怒吼出声,却得不到来人的回应。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安静安静,你们这么一群人太吵了,吵得我睡不安稳……”她淡淡开口,对着那冷峻的帝王下了逐客令。
……三日后,她抱着那把长剑,来到了紫宸宫的门口,她要走了,这次便算个诀别。
可是她没有见到他,只见到了身着睡服的新后林梓彤。
她说她是来传话的,皇上昨日操劳过度,不见。
闻言,她却释然一笑,也罢,见了也只会让她徒添伤感。
在去往祭祀院的路上,她一面走一面想,竟断断续续,响了那么多年的事。
她想起当年有个少年踏月而来,风光霁月,宛若天人,对年幼的她问了一句,“要不要跟我走?”
然后她又想起,年幼的自己抱着抱着那把剑走在后面,白衣少年走在前面,不厌其烦的跟她讲着大道理。
又想起,海棠花开满山头,他牵起她的手,对她说“姝儿,我许你一世无忧。”
也许,君慕然是喜欢她的,但也只是喜欢,不是爱。
他的那份爱,毫不吝啬的,全部给了她的母亲。
于是,她一路哭哭笑笑的,走到了尽头,看见了那尊巨大的镇国宝鼎。
天降流火,百姓苦不堪言,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杀了国师,导致九鼎无人镇守。
她虽不知镇守宝鼎之法,却也是知道以皇族之血祭祀宝鼎这样一劳永逸的法子。
其实,早在杀了国师那刻起,她便已经有了这个想法,只是,那时候的她,还放不下君慕然。
她立在宝鼎之上,眼见着祭司们一个个向她冲来,有些迟疑的开了口,“告诉君慕然,如果有来世,不要来找我……”话毕,便纵身一跃,跳入了宝鼎之中。
那宝鼎似乎是一个无底洞,周遭都是锋利的刀刃,削骨削肉。
“姝儿,不要!”
君慕然赶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发了疯的冲向那宝鼎,却也只抓住她的一寸衣角。
祭司们拼死抓住君慕然,眼看着那宝鼎散发出血红色的火光,直到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没有了动静。
宝鼎里的人儿已然化成了一滩血水。
风声呼啸在她耳边,带起历历往事。
那片段交杂往复,在耳边化成一阵阵絮乱的杂声。
“娘亲不要,不要死,你们都死了,留姝儿一个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姝儿,答应娘亲,一定要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
……“你总是一个人待在这山中别苑里,也没有个说话的人,本来就不爱说话,以后怕是连话都不会说了,朝堂风云变幻,我又不能常来看你,时间久了,你不寂寞?”
“不寂寞,你来,就够了。”
……“姝儿,暂时放下你的血海深仇,跟师傅回宫,我许你一世无忧!”
“一世无忧?”
“姝儿,以后便不要再叫我师傅了,叫我慕然。
慕然愿倾尽此生,许你一世欢颜,姝儿,我喜欢你,我想同你永远在一起!”
……“姝儿我喜欢你,当真喜欢你!”
“是啊,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不过也只是喜欢,永远不是爱。”
……“告诉君慕然,如果有来生,让他不要来找我……”……“铛——”一声古寺钟鸣般的巨响响彻云霄,所有画面戛然而止。
一刹那,脑海里的所有思绪便在这一刻中断。
云静姝有些呆愣的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琼楼玉宇。
众位曾经交好的仙君站在一边,她看到为首的红衣女子对她咧嘴轻笑,轻咳了两声道,“恭喜海棠花神静姝上神历劫归位!”
前尘往事接踵而至,她终于勘破,原来,这几十年,不过一场天劫。
成神成魔,一念之间。
她闭上眼,痴痴的轻笑出声。
那红衣女子走到她身前,看她的神色,便明了于心。
拍了拍她的肩,笑着说道,“你莫要担心,那皇帝本就是掌管中天的中天王,这次他同你一道历劫,以他这样的修为和心肠,也是必定能够平安度过的。”
言到此,她脑袋一嗡。
原以为,跳了那宝鼎,便能结束了那场纠葛,却没想到,原来竟还有这般故事。
若日后他再回到天庭,那她还有何颜面见他。
“月儿”她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红衣女子,弯眉一笑,“我听说,大多数神仙历劫归来,终是逃不过凡尘的情劫纠葛的,昔年我不信,如今,我却是大信了……”微微一愣,过了片刻,司月拍了拍她的肩,将一粒仙丹放到她手中,“早知道你会如此,姐们早就给你备下了,喏……”说完,便转身离去。
她含笑转头,看向天地镜中的东岳国都。
祭祀院处,有血光一飞冲天,震惊四野。
而后又见画面上俊朗的男子,龙袍玉冠,握着已经干裂的小泥人,毫无仪态的奔走在大街之上,满脸的惊慌。
她轻笑出声,闭了眼睛,将眼眶中的泪珠挤完,顺手吞下了那刻能让她忘却红尘过往的仙丹。
泪落无声,而她的心口却微微绽出一朵血色海棠,那么脆弱,又那么坚强。
她将掌心的海棠放在嘴边,随口一吹,便任由它落下凡尘。
那些凡尘俗事渐渐淡忘,凡人时那些浓烈的情感也逐渐趋于空白。
心口处,那空荡荡的疼消失殆尽。
“真好……”她轻轻的笑开,“忘了你,真好。”
真好。
她是真心如此做想。
这些凡人的情爱太过浓烈,那心痛的感觉似乎下一秒就能将她吞噬。
更何况,所有相熟仙友都告诫过她,她的心口那处,可是经受不住这样的摧残。
她一向不是什么心怀大爱的好神仙,没有什么神慧,亦没有什么所谓的大道。
她看不破万丈红尘,而这些痴情缠绵,于她而言,都是不可触及的死穴。
放过,放手,亦也是对她的解脱。
修仙已然五万余年了,便也是只能如此,干干净净,无论对错因果,忘尽前尘罢了。
三千繁华东流水,一梦萧然便是灰。
……三千个日子,在指尖流淌而逝。
云静姝待在自己的海棠花邸中,每日闲的幻化出三个分身,和自己打马吊玩。
听见花邸内仙娥们的通传,还未等来人进门,她便急冲冲的跑到了大门口。
此时,不耐烦的司月站在门口,只觉面上一阵清风拂过,眼前便多了一个人,不,是一个神。
“妈呀,你可吓死本上神了……”司月故作怒意,不屑道。
云静姝狗腿的陪着笑脸,抱住她的胳膊就是一阵搂抱,“哎呀我的好月儿,你怎么这么久才来,怎么样,打听到了么?”
司月故作高深,撇头一笑,“哼,本上神是何许人也,还有本上神打听不到的事?”
一边说着,脚下却没有停下步伐,直直往花邸深处走去。
“月儿,你快说啊,急死我了,你到底查到没有?”
云静姝这个急性子,最怕别人拐弯抹角,直戳了当便发问。
“听说……听说什么?”
“听说你府邸里的海棠花蜜最是怡人,本上神飞了三天三夜才打探到的消息,现下还真觉得喉咙渴得快说不出话了……”司月故意拖着长音,转头望着她,莞尔一笑。
“快,把我那坛五千年的海棠花蜜给司月上神挖出来!”
还未等说完,她便急忙吩咐府邸内的仙娥去取了蜜。
痛饮一番的司月终于开了口,“小姝啊……怎么怎么了……你这花蜜果然不错,哪天把秘方也给我抄一份。”
“司月,你!”
眼见着云静姝脸上青黑一片,她急忙补充到,“便是后天,后天就是你朝思暮想的蟠桃大会!”
“太好了!
自打我升为上神,已过去两万余年了,如今终于等到这蟠桃大会了!”
涌到喉中的怒意顷刻间便转化成立喜悦,云静姝合着掌,流着哈喇子。
司月见她口水都快要滴下来,咋着嘴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你又不是猴子,为何对那蟠桃念念不忘,不就是个桃子么,凡间多了去了,有什么稀罕的!”
“能让让那孙大圣都垂涎三尺的桃子,你怎能将它与那些凡间的凡桃相提并论!”
她不屑道。
自打当年她还是个海棠花妖,便听那书生天天念叨的那话本子,把那蟠桃的美味吹到了天上去,如今,就要达成所愿怎能不让她欣喜。
司月望着欣喜不已的她,却突然转了语调,叹了口气。
“小姝,你可知,后日蟠桃大会,那人也会来……”
“谁?”
云静姝灌了口海棠花蜜,好奇的望向她。
“苏浥尘。”
司月望着她的神色,才敢开口答到。
本是小道几乎快无法耳闻的声音,可这三个字却如同千斤坠落,压在她的心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神色一顿,愣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苏浥尘,这个名字是如此陌生,已经有约莫三万余年没有人提起了,可又是那么熟悉,熟悉的让她仅仅只是耳闻,便不由得心中骤紧。
昔年前,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海棠花仙,而苏浥尘是万世景仰的东陵仙尊,便早有听闻过他的名字。
两个地位悬殊的人本不该有什么交集,偏偏命运又是个爱捉弄人的,然而三万年前,他们两人便有了交集。
若不是亲眼见到云静姝不会相信,传闻中已经十四万岁,经历过两场仙魔大战的东陵仙尊竟会是一个翩翩少年郎。
那日她像往常一样在天庭的角落里晒着太阳,那少年白衣胜雪,手中折扇轻摇,一步一晃的来到她面前。
她虽不知那人是谁,可也能感觉得到心脏那片异常的跳动。
母亲曾告诉过她,这便是动情的感觉。
如此便罢了,可三日之后,那男子却又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次,他问她,愿不愿意与他一同去看那尘世间三千繁华。
闻言,从未经历过情爱之事的她,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然而,当初单纯懵懂的少若是知晓,他给她的情爱便如同罂粟那般,绚烂夺目却剧毒无比。
那她怕是死也不敢触动的。
毕竟她虽不怕死,但她怕疼。
她永远都不会那年的二月初八,那是她两万岁的生日。
她早早的便守在他住处前,等着外出办事的他回来。
他没说什么时候能回,她便坐在门前的石阶上一直等,从太阳初升等到了夜幕降临。
那时性子急躁的她也不觉得着急,只是觉得兴许他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夜里的凉风吹得檐角风铃叮铃作响,她一动不动坐在青石阶上,眼睛一直望着他回来的方向。
终于,她等到了他,可却是等到了浑身是血的他。
她从来没有像那时候那般心慌,心慌的将他抱在怀中,她一只手死死捂住不断往外涌血的伤口,可就是,怎么捂也捂不住。
想起老人们常说内丹续命,她便想也不想,就将内丹吐出,用内力输送到他身上,果然有效,她大喜,那血神奇的止住了。
然而仅仅下一秒,她的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
苏浥尘安然无恙的从她怀中跃起停在了半空中,内丹在他体内闪闪发光,照耀的四周亮堂堂的。
她的内丹,便是她的心。
“对不住,小姝,我……”他盯着满身血渍的她,淡淡开了口。
“浥尘,你这是作甚?”
她不解。
“对不住,小姝,我要为妃颜聚魂。”
他似乎是强忍着一口气,吐完的这几个字,便消失在了半空中。
妃颜,云妃颜。
她是认识的,那是她的族姐,便是三万年前,她还只是凡间的一株海棠树时,便在第二场仙魔大战中,为保护仙界而牺牲了。
她真傻,过了这么久,她竟不知,原来他爱的人从来不是她,他对她说过所有的情话不过是拿到她那颗能够聚魂的内丹。
也就是瞬间,她清晰的感觉到胸腔内渐渐空了下来,经脉一寸寸裂开,心脏似乎被人活生生的掏出,撕扯,然后断了与她的任何联系。
那般疼,那般痛,那般鲜血淋漓,让她想都不敢想。
从那次之后,她便没有了心。
司月他们替她用法术划了几道符纸放在胸口,算是保住了小命。
事到如今,她也不过靠着心口处的那张符纸活命。
她本是个无关的过客,却为了她人的生还而来。
想到这里,云静姝不觉的微微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来,她每日活的没心没肺,与司月他们打作一团。
对于情爱之事,她必定躲得远远的,不敢沾惹分毫,因为她知道那块空了三万余年的心口,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的。
……“月儿,你帮我看看,我穿这件怎么样?”
云静姝对着面前的铜镜转了个身,偏过头去,对着一旁正在打盹的司月问道。
“哎呀,我说小姝,你都快试了三个时辰了。”
司月伸了伸懒腰,揉着眼睛继续说道,“那些赴宴的上神们,哪个不是七老八十,白胡子飘飘的,你穿的再好看也没用啊。”
她忽的站起身来,走到云静姝的面前提起她的袖角,咋着嘴一脸嫌弃道,“你看看你,穿的这么红红火火的,也不怕把那些老神仙的眼闪花了!
还是换这个,换这个!”
司月捏起旁边散落一旁的白纱,向她身上扯去,“你又不是个会打扮的人,还是穿的素净点好看!”
听到这话,云静姝即使心中不悦,还是换上了一身白衣,不过司月的眼光也还算不错,这身白色穿在她身上倒也不算违和。
两人绊了一阵子嘴终于出门了。
唤了片云,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了蟠桃盛会。
她们赶到的时候,众仙友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虽说司月和云静姝两人已是上神,可天庭也是有等级制度的,两人被分到同一桌,也见到了平日里一起厮混的那群仙友们。
吃了桃,也喝了酒,重要的仪式全部都过了一遍,天帝天后的讲话在一片掌声中落幕,随即也离开了宴席。
他们一走,司月便收敛了她的落落大方,开始与众人玩笑起来。
司命仙君冷清幽最爱闹腾,非要司月出来表示下。
也不怪,平日里,她与司月两人在天庭里横行霸道,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还不往死里整她们。
司月已经被灌了好几坛子酒了,看的云静姝那个心疼的,好好的佳酿就这样被糟蹋了。
众人看到司月已经喝的趴在桌上推也推不醒了,便将目光齐刷刷转向起身准备溜的她。
“云静姝,干什么,你这是准备开溜了,本司命敬你酒你还不愿意了?”
“哪敢哪敢……”某人狗腿的缩了缩头。
要说得罪谁也不敢得罪冷清幽啊,下凡历劫经历的可全都是她写的话本子,她要是一个不满意,能把你写成投个猪胎,传说当年天蓬元帅就是吃了这个亏的。
“我哪能溜啊,这不是看大家兴致这么高,准备给大家舞个剑助助兴!”
她扫了一圈,看到还算比较好欺负的夜夕元君,向他指了一指。
“就你了,来给本上神伴个奏,本上神知道你琴弹得好,声音响,气势足,哐当哐当的好听!”
坐在一旁的夜夕元君满脸黑线,暗暗皱眉,他为人只不过是老实了点,谁都拉他当枪使,还哐当哐当的,说的弹琴又不是弹棉花。
众人的起哄声将司月吵醒,眼看又有仙君准备起身敬她酒,云静姝连忙拉着她,“月儿,你不是会吹埙么,那玩意儿听着凄凄惨惨的,正好配我舞剑时的悲壮。”
说罢,便动作起来,刚念到“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众人便齐齐拍手称赞,喝了点小酒,云静姝内心不免有些荡漾,忽的一个侧身,手上的剑却直直飞了出去。
眼看这好端端的蟠桃大会就要酿成血案,众人不由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是,没有那想象中的尖叫声,来人稳稳的接住了那把剑。
君慕然一身血衣已经分不出颜色,只余满身血红,剑被他握在手里,泛着清冷的华光。
他倒在那山路之上,嘴里似乎喃呢着什么,云静姝急急忙忙冲过去,却看到他另一只手放在怀里紧紧的握着,她伸手去拉他,听他虚弱的唤着她的名字,一声一声,分外揪心。
“姝儿……姝儿……”苏浥尘在她身后追来,看见浑身是血的君慕然,也是一惊。
她觉得眼前一片朦胧,颤着手去扶他起来,他却已经是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整个人都趴在她身上。
怕是几万年都没这么害怕过。
苏浥尘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背起昏迷不醒的君慕然冲进院落,然后一个劲儿给他输着仙力。
眼看着那些仙力输进去,却好像滴水入海,进去了,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苏浥尘上前来拉她,同她道:“小姝,你冷静一点。”
可她却听不进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君慕然必须活下来,他一定要活下来。
苏浥尘的声音在她耳边渐远,她只看得到眼前这一人,浑身染血,却仍旧这般绝代风华,恍若天人。
想起他几次三番的救她,照顾她,想起他小心翼翼的乞求她不要再不告而别,想起他曾一遍又一遍和她说:“我等你,我等你。”
于是,她终于停止了一切行动,一把把他抱在怀中,呜咽出声。
苏浥尘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过了半晌,忽听见他猛地喊出声来,“小姝,快,快把那还魂草取出来!
他还有救!”
闻言,她忽地一抬头,便看见他从君慕然的怀中,取出了两株还魂草。
那瞬间,她大喜过望,赶忙道,“快,快给他吃下去!”
“嗯!”
苏浥尘答应了一声,便强行扳开他的下巴,想要将其中一株给他吃下去。
云静姝的心已经提在了嗓子眼,抱着君慕然的手一刻也未敢放松下来,于是在那刻,她仿佛明白了平日里,君慕然也是这么抱的她,抱得那么紧,那么用力。
只因是害怕,害怕只要稍微一放手,那人就会从他怀里消失了一般。
“好了,好了……”她将脸埋在君慕然的颈间,轻轻叹息着,“我以后再也不会同你不告而别了,再也不会让你这般为我犯险了,只要以后我们都好好的……好好的陪你住在中天,看那潮涨潮落,只要你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余光瞥见他的怀里,还藏着什么东西。
她拿出一看,竟是两尊小泥人,与梦里见到过的一模一样。
男的手执长剑,女的红衣白绫。
此刻,躺在怀里的君慕然忽的微微颤动了一下。
不知是听见了她的话,还是感受到了她的动作,他忽的开口,恍如清风徐来,“姝儿……嗯!
我在!”
她应了一声,握住她的手掌,十指交缠。
“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只是迟到了几日……”听到这里,她却是再也听不下去,也再也忍不下去,头埋在他颈间大哭了起来。
声旁有一人一直站着,不肯离开,就这么静静看着他们两人。
苏浥尘没有说话,云静姝也没有再看过他一眼,只是看着怀中的男人,静静的守着他。
君慕然大概是伤势过重,之前也是强撑到现在,一连便又晕了过去。
于是,也没有急着将他带回中天,亦或是海棠花邸,便在苏浥尘这里,小住了两三日。
……“喂,你干嘛,这可是本仙尊的地盘,由不得你乱来!”
“本神尊也是看这些风铃碍眼,替苏仙尊清理清理。”
“你够了君慕然!
我让你放手!
你放不放!”
“苏浥尘,我若是说不放,那又如何?”
话还未说完,苏浥尘便一个飞身上前,与君慕然扭打做一处,如今他二人手中正抢夺着一串风铃,而风铃下方还拖着一张纸条。
看见这个场景,云静姝似乎也懒得管了。
住在苏浥尘这里的几日,他们一位神尊,一位仙尊,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花神,贸然上前还不是轻易成了炮灰。
看来还魂草的功效真的不是吹的,便是在五六日前,还要死不活的两人,如今竟也生龙活虎了起来。
“这是小姝亲手挂上的风铃,你给我把它放下!”
面对早已飞的老远的君慕然,苏浥尘气得上下两排银牙搓的直响。
云静姝本也只是坐在小院里晒着太阳,忽然头顶上飞过一个火球,吓得她立刻从躺椅上坐起。
“你们两个闹够了没!”
好家伙,她也只是想要安安静静的晒个太阳,刚躺下没多久便看见这次的恶性斗殴事件,难免一脸黑线。
天上打的正欢的两人,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只见那两人气喘吁吁站在云端,其中一人手执长剑,指着面前的男子。
而另一男子却一手轻摇折扇,一手把玩着手中的风铃,这二人的动作,皆是一派风流倜傥,英姿飒爽的好模样。
“姝儿年少无知,留在这里的胡乱涂鸦,白白占了苏仙尊的好地方,如今,我便替姝儿拿回这碍事的玩意儿!”
“你放肆,快将风铃放下!”
眼见苏浥尘便又一个火球飞过来,君慕然手向后一摆,那串风铃便直直飞了出去,瞬间跌落在百丈外,应声而碎。
“哦?
对不住了,一不小心就不见了。
仙尊若喜欢,本尊赔你一个便是……你……你无耻!”
苏浥尘合起掌心,便又是一个火球飞过去,抬眼望向两人身后,一片茂密的草地瞬间被燃为灰烬。
“你们二人都给本上神住手!”
若是再让他们继续下去,恐怕不用等仙帝来问责,土地公公那怨恨的小眼神也能将她杀死。
谁让这里就属她最弱呢,神尊和仙尊大人可是一般仙惹不起的。
“姝儿,你也看到了,他欺负我……”君慕然最先飞到他的身边,抱着她的衣服蹭了又蹭。
紧接着,眨眼间的功夫,苏浥尘却一剑劈过来,将她的衣袖劈成了两瓣。
“放开你的脏手,休想吃小姝的豆腐!”
“啊!
苏浥尘,你赔我提花薄烟纱雨花锦精制的祥云纹纱裙!”
云静姝自己也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紫宸宫的。
等了大半夜的阿瑶在宫门外发现了晕倒的她。
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了紫宸宫的床上。
抬眼看去,她的身边没有君慕然。
宣旨的太监撕扯着尖利的嗓子,催促阿瑶立刻收拾东西,迁入冷宫。
阿瑶跪在地上,求了那太监半日,太监才勉强答应,等云静姝醒来再行迁居。
云静姝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看着阿瑶抱着自己的手背,哭的泣不成声。
“阿瑶,你莫哭……”话说到一半,竟不禁干呕了起来,半晌都停不下来。
跪在地上的阿瑶连忙擦干净眼泪,“娘娘,您这是……”转而,却一改脸上的忧愁,大喜起来,“娘娘您这几月里葵水迟迟不来,难不成……是有了?”
闻言,云静姝却呆愣了片刻,随之抚上自己的小腹,阿瑶的意思是,她有了孩子,有了君慕然的孩子?
看着半天没有动静的她,阿瑶还以为她是开心过了头。
“娘娘,娘娘太好了,您有小皇子了,我们快些禀报皇上,皇上要是知道了您有喜了,定然不会再与您置气,娘娘也不用去冷宫了!”
思绪被拉扯回来,相比阿瑶的激动,她却显得更为淡然,“阿瑶,我已经不是娘娘了……不,您是!
阿瑶这就去禀报皇上,太好了……”她却急忙抓住阿瑶的裙角,“等等!”
听见声音,阿瑶停下动作,抬头看向软塌上的女子,容颜苍白却依旧艳丽无双。
“是,娘娘请吩咐……阿瑶我有孕的事你莫要说出去,彤妃如今也怀有身孕,若是宣扬出去恐对孩子不利,况且你知道的我身子一向不好,孩子能平安落地固然是好,若是与我无缘,也省的大家空欢喜一场。”
面对阿瑶的疑惑,云静姝也只是淡淡解释了几句。
“可是娘娘……”云静姝摆了摆手,便让阿瑶退下,阿瑶纵使心有不甘,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想了很多,想到了她与君慕然之间的重重过往,翻身之时,只觉枕头旁有硬物在侧,她掀起了被角,看见了那两尊静静躺在枕边的泥人。
那是七年前的上元节灯会,君慕然带着她去逛夜市。
她一直很安静,最后突然停留在了一个泥人摊面前,静静盯着那泥人不说话。
“姝儿,你喜欢泥人?
看为师给你捏一个。”
君慕然看着便走了过来,向着摊主讨要了些彩泥。
手指翻动,不一会,便捏出了一个红衣白绫的小姑娘,递给了她。
她没说话,他便接着又捏了一个自己,从此这个两尊泥人便被她收了起来,后来入了宫,便一直放在近身的地方。
她入宫时,曾以为,他们就会像这两尊泥人一般,一直生活在一起,永远不会分开。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君慕然已经很久没有踏入过这紫宸宫了。
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她将手放到了已经微微凸起的肚子上,喃喃自语道,“如果你活下来,我就留下来,如果你死了……”她低下头,微微轻笑起来,“那娘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死死的抓住袖子,咬着下唇让自己努力维持神志。
平日里冷宫本是寂静无声,如今仅剩的宫人们却也忙作一团,太医只觉冷汗涔涔,把住她脉搏的手忍不住的颤抖。
她下腹剧痛难忍,似乎是用尽的全身的力气才能抬眼,向着回来的阿瑶看去。
她的身边没有君慕然。
宫门外传来断断续续的喧闹声,宫人们神色慌张却都是去往静安宫的方向。
阿瑶过来同她说,“娘娘,静安宫走水了,皇上……皇上先赶了过去……”话还未说完,便听见云静姝疯了一般尖利的叫喊声,“叫他过来!
他孩子要死了!
叫他来!”
那时候,她疼的已经快要死去。
不仅是腹间传来的疼痛,还有心里。
她觉得自己的心上,仿佛已有了一个大窟窿。
那个窟窿那么大,而君慕然却冷眼看着那个窟窿一点一点溃烂下去。
她本该有救,但却没人救她!
君慕然和她说,让她不要和死人去比。
然而不是不要比,是不能比。
他看不到她的绝望,于是便只作壁上观。
而她自己,却仿佛一个哑巴,她无法将自己的痛苦叫喊出声,却只能怯懦的伸出手,想要拉住他。
可是君慕然他不懂。
他从来都不懂。
这个孩子,是她唯一的救赎。
她泛白的指尖死死的拉扯着床单,脑子里已经疼得一片空白,可仍有一个声音反复在脑海里重现。
“这个孩子,他不能死……绝对不能!”
阿瑶再次去请君慕然的时候,他就像个失去阳光的种子,毫无生气。
他颓然坐在静安宫的一片废墟中,全身上下满是灰尘,可怀中紧紧抱着的那卷画却未沾染丝毫污浊。
他不理会宫人们的劝谏,只是一个人静静的坐着,喃喃自语,又仿佛是痴笑着,“幸好,幸好……”然而,阿瑶却没有理会,她直直的跪在他面前,猛然磕了一个头,“皇上,求您快去看看吧,云娘娘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君慕然脸色一白,“什么?
你说谁的孩子?”
“云娘娘不是身体不适,是娘娘的孩子……”话还未说完,阿瑶只觉清风拂过,来人却已经不在原地。
不过是片刻的时间,却仿佛是经过了千百年一般。
君慕然冲到冷宫的时候,没有想象中的喧闹,没有女子生产时的尖叫声,一切都是那么安静。
安静的让人害怕。
他眼睁睁的看太医跪下,看着太医双手捧出满是血迹的肉团。
他却不敢看过去,那块还未成型的肉团便是他的骨血。
他颤颤巍巍的走到云静姝床前,看着她染满血迹的白裙,凌乱披散着的发,那双清明的眼眸却已经失去了神采。
她靠着床沿上,手里抱着一把长剑。
他认出,那把剑是她年少时常常抱着的。
他也知道,昔年年少的她,把那把剑当做活下去的唯一支柱,于是她便一直抱着,寸步不离。
而今日,“姝儿……”他有些惶恐的开了口,声音里满是颤意。
对方闻声,才缓缓抬起头,一副什么都未曾发生过的样子,漫不经心道,“你来了,孩子……孩子没了……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个孩子是我的骨肉……”突然想起宴席之上,他亲口让她喝下那杯冷酒。
试过嫁衣,云静姝便又再审了一遍那些个成亲该做的事宜。
成亲之前,君慕然是不能来看她的,如此他便在中天准备着,然而几天来却还时不时让人传些纸条,写得全是些风花雪月的情诗。
这次婚礼办得四海八荒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便是那天帝天后,都被君慕然逼得来证婚。
几日过去,便是到了大婚之期,前天晚上她心中忐忑,翻来覆去的总是睡不着,忽的一瞬,她听到耳边有人呼唤的声音,那声音缠绵而温柔道:“姝儿。”
她知这是君慕然的千里传音,不由得有些脸红,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番忐忑的模样,便假装睡着了的模样,不应他。
他轻轻一叹,同她道:“我入不了你的梦境,就知你必是醒着的,你莫要装睡了。”
“好吧。”
听他这么说,她便也没有反驳,坐起身道:“这么大半夜的,你不睡做什么?”
“我……我睡不着。”
他似是有些无奈:“姝儿,我很是紧张。”
“我也是。”
垂了垂眼帘,她抓紧了被单,“你说,明天那么多人,我不会出错吧……出错了也没事,我倒要看看谁敢说出一句。”
他倒是想得开,但嘴巴上不承认,口气里却还是夹带些不安,“姝儿,我怎的……怎的觉得这是在做梦?”
人常道,越是重视的,到手的时候,便越是不安。
他这模样,似是应了这句话。
想到这里,她便不由得轻笑出声,宽慰道:“慕然,这不是梦,这是真的,明日我们就成亲了,然后会有很多很多的小宝宝,然后我们会养他们长大成人,看他们也找一个人相爱,成婚,生子。
说不定什么时候,天灾人祸,洪荒尽头,万物重新轮回之时,我们便手拉手,一起成为这尘世一抔黄土。”
“恩。”
他的声音沉稳不少,带了些欢喜道:“姝儿,你明日好好等我。”
“好,”相处以来,这是她第一次说那句:“我等你。”
她会等他,亦如当年他也曾对她说过的这句话,他说他会等,然终究是等到了这一天。
不知不觉,心尖上有一股暖流悄悄滑过。
那夜过得甚为漫长。
她翻来覆去许久,方才睡着。
但睡了没多久,便有人进了门将她叫醒。
穿衣梳髻,折腾了几个时辰,终于将那带着珠帘的珠冠戴上,让她老老实实的待在房内。
门外传来鞭炮的声音,随后便是礼乐歌舞,接着便就传来众人的嬉笑之声,她这时方才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和君慕然,这便是要成亲了。
闹了不久,便听门前来了人,彼时她的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里。
司月从偏门悄悄溜进她的房里,对她眨了眨眼。
“我跟你说小姝,待会我定要他经历个九九八十一难,才能把你娶到手,提前知会你一声,你可别心疼!”
她便得意的双手叉腰,“夜夕元君他们已经在门外设了阵法,就等着他上钩了!”
说完,便立刻冲我咧嘴,还未等她开口,便又急忙跑到门边,同几个仙娥堵在门口,扬声道:“冷清幽你们加油,可别这么早放君慕然进来!”
他们说这话让云静姝不免发笑。
这番景象,竟让她觉得,其实她不是那历经沧海桑田的上神,君慕然也不是那掌管中天的王,她不过是个大家闺秀,而他亦不过是个翩翩少年郎。
然后天作姻缘,他红袍金冠,驾马而来,将那小姐迎娶归家。
门外传来阵阵法术的声音,众人皆喝一声“新郎官好身手”,随即,便看见堵在门口的司月已经做好了蓄势待发的准备。
“这冷清幽,真没用,让拦个人都拦不住……”冷清幽白了一眼,她拦的这个是人么,那可是神,还不是一般的神。
“咳咳,我说月儿啊,差不多就行了,你也不想你好姐妹嫁个伤残之人吧……”云静姝坐在床边,指尖轻轻撩起额前的珠帘。
“瞧你个没出息的,我还没把你相公怎么样呢,你就开始急了!”
司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睨了一眼身着凤袍的她,“赶快坐好了!”
她心里紧张,手心里也噙满了冷汗,无奈的搓搓手,交叉摆放在膝前。
司月拉着一帮仙娥将门堵得死死的,朝着门外叫喊去,“君慕然,要想开门,快给大家伙露一手,大家若是满意了,便放你进来!”
“哦?
如何露得?”
夜夕元君跟着附和了一声。
“这样吧,你高歌一曲,我们若是满意了便让你进来!”
言罢,人群之中,传来君慕然的一声轻笑,随后他清朗的声音想起来,“也罢,本尊虽是五音不全,但为了将娘子娶回家,便也顾不得这张脸了……”说罢,全场便静了下来。
他在门外清了清嗓子,同里面的新娘柔声道,“娘子,听好了。”
身旁不断传来低声的窃喜,听得云静姝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似是期待,又是害羞的。
他清了清嗓子,合着古琴的声音,便开始清唱出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他的声音清朗间带着丝低哑,丝丝缭绕,扣人心弦。
仿佛身体上一股暖流淌遍全身。
待他唱完,所有人都还在愣神。
而司月却最先反应过来。
“唱的还可以,不过想娶我们小姝,还没那么容易!”
门外,响起君慕然的笑声,随即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司月他们被吓得退了好几步,而外面却全是一片喝彩之声。
她忍不住偏过头来,向那门外看去,珠帘晃动之间,那男子身着红袍金冠,踩着被踹倒的门走了进来。
君慕然摆了摆身上的衣袍,笑着向她走去。
流光浮动之间,她突然惊觉,其实幸福不过便是如此简单。
等一个可以相伴一生的人,然后成亲,永远的生活在一起。
忽的竟觉鼻中有些微酸的感觉。
她抬眼望去的时候,那副如玉的面容便已然到了眼前。
霎时间,她只觉得身上一阵血气上涌,直直烧到了脸上。
“亲一个!
亲一个!”
人群中又传来起哄的声音。
看着他笑开了颜,她便也闭上了眼睛。
只是,没有预想中的温热柔软,抵在唇边的竟是一片冰凉的锦帛。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