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小勇低头写作业,晚自习的灯光被突如其来的身影遮住了一些,他的桌面上铺下一层阴影,抬头一看是苏玉在过道上靠着他的桌子站着,背对着他。
垂下的马尾又突然甩开,只见苏玉转过身来,极不情愿的问周正风:“你喜欢什么花?”
周正风道:“为什么问这个?”
苏玉笑了笑道:“还能因为什么,因为你优秀,我要去给你送花,我这辈子只在别人的葬礼上送过花。给活人送花,这还是第一次,怕买错了。”
周正风合上书,也笑着说:“当然是别人的葬礼,自己的葬礼,人是没有办法在自己的葬礼上给自己送花的,所以给活人送花应该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苏玉怒道:“你盼着我死吗?”
周正风认真道:“美好的东西不都是短暂的吗?你听不出来我在夸你?就像花一样,花期总是短的。”
“说别人好看,一定要用红颜薄命四个字吗?”苏玉气得要想转身走开。
“红颜薄命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用。”周正风脸上没有笑,眼睛已笑了。
经过两次罚站,一向不爱说话的他,话也多了起来。这种突然间转变的滔滔不绝,只在苏玉面前,而易怒的苏玉还是易怒。
苏玉道:“那你用吧,红颜薄命这四个字给你专用,你早点死,我也会在你的葬礼上给你送花。”
年少的周正风轻言着生死,他说:“我要是死,不需要葬礼,死是一个人的事情,生却与很多人有关。”
苏玉掐着腰说道:“对,你的生就跟我有关,只要你活着你就会走上演讲台,你走上演讲台我这个周末就要去给你买花,我给你买花就要去找班主任要钱,你知道我是不愿意去找何老师的,他平常冷嘲热讽的挖苦我还少吗?”
“我陪你去找何老师,我陪你去买花。”周正风说着说着,突然站起来,看着苏玉,就像是在宣誓,宣誓着自己的内心:你要去哪里,想去的不想去的,我都陪你去。
周正风问苏玉:“你为什么要去找何老师要钱?”
苏玉干脆的回道:“我没有钱。”
“我有钱。”
在周正风的眼里苏玉的侧脸太美,她又侧过脸反问道:“拿你的钱买花送给你?合适吗?你不如自己买束花带上演讲台,自己送给自己!”
为什么会觉得一个人的侧脸那样好看,尤其是当这个人侧过脸来与自己对话时,周正风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或许因为他这个万众瞩目的优秀,苏玉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他。只有在双双侧目时,才彼此关注。
周日上午,苏玉已经早早的等在路口,始终不见周正风的影子。他们约了周日上午九点同去买一束彼此都满意的花。由买花的人在新生会上送给陪同买花的人。
又过了一会,周正风来了,风尘仆仆,气喘吁吁。
“你有没有时间概念?我们约的九点,现在都十点了,下午还要上课,明承高中没天理,把女生当男生用,每个周日下午都要上课,上了一下午课还要被迫晚自习,简直没有人性。”
周正风呼吸渐渐平顺,问道:“把女生当男生用,那把男生当什么用?”
苏玉斜睨一眼周正风,回道:“当驴用。”
周正风说道:“我只听过骑驴看唱本,没有见过带驴买花,送给驴。”
苏玉被这句话逗笑,笑弯了腰:“我也没见过,上台演讲的驴。”
在明承中学方圆十里内只有一家花店,到了花店,苏玉挨个问了价格。
店主人是一对夫妻,妻子柔柔弱弱如花似玉,丈夫五大三粗张牙舞爪。妻子挨个回答了苏玉的询价。
苏玉捏着手里何光年给她的一百块钱,看一眼周正风说道:“这么贵,何老师只给我一百块,原来我们班主任这么抠门。”
“何老师应该是没有买过花,不知道价格。”周正风看着苏玉说:“我也没有买过。”
“难道我买过吗?”苏玉皱着眉。
五大三粗的丈夫从店门口走进来喝道:“你们到底买不买?现在学生真是早熟,这么早就谈恋爱,还知道送花。”看着妻子说:“我们年轻的时候,我还没有送过花给你呢?”
这甜腻的话从长得李逵式的男人嘴里说出来,实在跟花店的香氛违和。
被他这样一说,周正风的脸又热又红,一时间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是该留下,还是走开。
柔弱的妻子满眼幸福的说道:“我们都是卖花的还送什么花。”
苏玉对于卖花李逵的话似是充耳不闻,她歪着脑袋说:“是呀,你们都是卖花的还送什么花,老板娘说的对。”
苏玉对柔柔弱弱的老板娘说:“一看你就知道你是卖花的。”望着卖花李逵说道:“一看你实在不像卖花的。”
卖花李逵粗生粗气的问:“那你说我像干什么的?”
苏玉邪魅一笑:“像采花的!”
老板娘宠溺的嗔怒着对苏玉说:“你这丫头,古灵精怪的,难怪这小子喜欢你。”
卖花李逵问妻子:“我像采花的吗?这丫头说我像采花的。”
苏玉拉着周正风的手跑出了花店。
依旧可以听到卖花李逵声如洪钟的嗓音:“我哪里像采花的,这小丫头,她简直没大没小。”
“......难怪这小子喜欢你。”花店老板娘的娘柔弱的声音说出来的这句话,此刻就像一把锤子,始终捶着周正风的耳朵,使他耳根通红。
苏玉的眼睛闪过一丝关切,问道:“你怎么了,跑这点路就不行了,脸红成这样。”
“你没听见他们说什么吗?”周正风甚是不解,为何自己已经翻江倒海,而苏玉神色如常。
苏玉不可置信的看着周正风:“你的理解能力哪里去了,读书读傻了吗?那卖花的人讲的话哪里能信,卖花的自然希望去他们店里的都是情侣,这样他们的花还愁没人买吗?就像卖棺材的人渴望战争一样!”
太阳这时被云层遮住,天气好像听见了苏玉的话也变得阴冷起来。
“你说出来的话,为什么那么煞风景?”周正风经过苏玉这番话已经平息了面红耳赤。
也用一种阴冷的口气说道:“万一敌人的一颗炸弹刚好丢在棺材铺,卖棺材的人还渴望战争吗?”
苏玉道:“那就让所有人都弃尸荒野吧。”说着一顿足接着道:“荒野?风景?你想去荒野看风景吗,还可以顺便采一些花来送给你?二者兼得,刚好又不耽误我们此行的目的,你觉得怎么样?”
周正风没有说话。
“你哑巴了吗?”苏玉没好气的问道。
周正风道:“温柔不过三秒就是你这种女生。”
“你要清楚主次,都是因为你,我才站在这里。
她总是会因为他站着,就像初见那天,何光年问起他们的名字。命运总是这样,相遇时各种巧合浑然天成,就像命定的缘分。分别时各种无奈如约而至,就像注定的分离。
林荫夹道的马路蜿蜒着向看不见的林荫深处,苏玉带着周正风转弯走进一条不起眼的水泥小路,水泥路很窄却异常干净,在落叶的季节,没有沾上一片落叶,路两边都是过了花期的薰衣草花田,茫茫连接着弥漫的秋意。
周正风叫住走在前面的苏玉说道:“你说的风景就是这里?荒野里的一片枯草?”
苏玉转身眯着眼睛反问:“你认为必须在薰衣草开花的时候飞到普罗旺斯才算看了风景吗?普罗旺斯在哪里,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普罗旺斯在哪里,如果我知道,如果可以,我带你去看看真正的风景。”周正风望着花期已过的薰衣草花田,说着心中最美的风景。
苏玉眼神空洞的说道:“我自己想去的地方,还要候着别人的时间?再说,那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你那个时候在哪里,谁能知道?”
她露出甜甜的笑容说:“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不过是刚好在眼前,刚好有人陪着你一起看,不管陪着你的人是谁,只要有人陪你看风景都好过一个人独自欣赏。薰衣草就算过了花期,你也可以想象一下,待到下一个花期,眼前是怎样的景象。”
行道迟迟,时间已过正午,载饥载渴却全然不知。
苏玉采了些薰衣草拿在手里。
周正风嫌弃道:“新生会上你就送我这个?这哪里是花,分明是草。”
苏玉神秘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接着道:“糟了糟了,下午还要上课,再不回去我们就要迟到了。”
下午的第一节课是历史课,苏玉和周正风走进校门时,距离上课铃声响起已经过去了一刻钟,传达室的大爷用一种堪破红尘的神色看着他们。
大爷说道:“赶紧的吧,待会少不了挨骂。”
高一四班的门是关着的,透过玻璃可以看到正襟危坐的同学。周正风敲了敲门,苏玉顺手推开。
还是那位像是穿越来现代授课的历史老师,挑衅的眼神带着轻蔑的笑意说道:“两位有何贵干?”
周正风道:“对不起老师,我们因为有事耽误了一点时间,迟到了。”
历史老师问苏玉:“你呢?”
苏玉一头雾水:“我?”
历史老师点着穿越的头颅说道:“对,说的就是你,你迟到的理由呢,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