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没有回答能还是不能,既然对方针锋相对,自己也只能做好迎战的准备,她双手环在胸前问覃萧:“怎么个比法?”
苏玉说:“这样比,老师问,谁是他,他说他是,老师问谁是苏玉,我说我是。完全统一,可比性百分之百,所以他坐下,我也坐下。”
覃萧一本正经的说:“作为一个学生,尊师重道是最基本的素质,老师让你站着,你就应该站着。”
“老师让站着,但是没说我不可以坐下,现在是你不让我坐下,是尊师重道,还是你新官上任?”苏玉学何光年的样子微微抬起下巴:“你是班长,老师不在你说了算,但是你让我站着,他也不可以坐下,否则不就成了,你通过打压我来向他表达偏袒吗?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还是闲得无聊?”
“喂,你叫什么名字,我突然给忘了?”苏玉向周正风发问,走过场的点名短时间的记忆很容易遗忘。
很多年后,苏玉每每回想当时情境,心中不免感慨:都说人生若只如初见,若如初见,真的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忘记了,多好!
偏就忘不掉,说不上好不好。
周正风望着苏玉,没有字正腔圆的自报家门,只是望着她。
四目相对,苏玉站着,他坐着,这时候他们什么都没有想,只是看着对方的眼睛,白驹过隙的光阴从他们的对视的目光中又过了一遍,像过了很久。
下课铃响了。这是下午的第一节课,太阳留恋传达室的屋顶,青瓦上一片片冬雪秋风春雨的痕迹。
可以随意坐还是站的课间休息,苏玉还是站着,不再背对着黑板,她实在不想看覃萧那张不太友好的脸,留个后脑勺给覃萧的方向。
王艳云激动的拉着她的手:“老师都说过一遍啦,你不知道他的名字吗?天哪,你怎么可以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谁?你这么激动,像个白痴。”‘莫名其妙’的感觉虽然缩小了,此刻王艳云表现得更加让苏玉觉得不可思议,一向性格内敛娇羞的王艳云还有如此抑制不住激动的时候。
“苏玉,你说我白痴?白痴才会不知道他的名字。”王艳云不服气的噘着嘴。
苏玉非常不耐烦的对王艳云不厌其烦的说着一个人,她走向教室外面的新鲜空气。
王艳云哪里肯放弃,直追着苏玉出了教室的门,站在一楼的廊檐下,高一四班在一楼,这是明承中学自创立以来一贯的规矩,高一就在一楼,高二在二楼,高三自然在三楼,像是在说:从一楼进来,从三楼离开。从低处开始,从高处离别。
人的一生有多少次,从低到高,再从高到低,走走停停,高高低低。
食堂的灯亮了,饭菜在热气氤氲之中淡然的描摹着人间的烟火,晚饭后不久即是一天最漫长的晚自习时间,所有人看起来都是少壮正努力。
吃晚饭的时候,黑压压的人群占据着巨大的餐厅里众多长条形餐桌,放眼望去空座屈指可数。
周正风端着餐盘用眼睛搜寻可以入座的位置,很巧的是,只有苏玉和王艳云的对面没有人落座,空在那里。
周正风坐在苏玉对面,苏玉低着头看着餐盘里面的白菜和米饭,寡淡的颜色里很难找到大块的肉,还有青椒绿得那么刺眼,土豆丝配合的掺杂在里面。
苏玉和周正风面对面坐着,你一盆饭,我一盆饭,对视,不食,无言。
她把餐盘里的菜都吃了,一粒米没有动。
他把餐盘里的饭都吃了,一粒米没有剩。
两个人很同步的站起来端着餐盘走向装着残羹剩饭并排而立的两个巨型垃圾桶。
苏玉走在前面,王艳云也跟了上来,挽着苏玉的胳膊,周正风跟在她们身后。
一直到走出食堂那扇巨大的门,食堂的门总是那么大,大概是怕饥饿的人在人潮拥挤的用餐时间因为门窄被挤到了脑袋。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苏玉问。
“我没有一直跟着你,你们是两个人。”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
“我这是恰巧跟你要去的是同一个地方。”周正风说。
“如果我说我要去女生寝室?你呢?”苏玉戏谑的笑了笑。
周正风有些接不上话,脸上带着只有少年人才有的稚嫩的尴尬,苏玉话已出口,看起来很像是个坏女孩。
他不说话,大步绕过苏玉,没有等周正风走出几步,苏玉立刻叫住了他:“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苏玉向四周看了看,问道:“你和我们的班长很熟吗?”
“班长?覃萧?”
苏玉点点头。
“问这个做什么?”
“你就回答我熟还是不熟?”
“不熟,只是认识而已。”
苏的好奇心让她忍不住要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周正风淡淡一笑:“像认识你一样,在初中部的时候我们是同班同学。”
“你的意思,认识我是因为在高中部我们是同班同学?不,我和她不一样,你自己说的和覃萧不熟只是认识,只是同学,而我们不仅是同学,刚刚还一起吃晚饭了,是不是?”
苏玉一脸认真的表情,一定是要用尽全力的摆脱周正风说的她和覃萧一样。
周正风回答:“是。”
“你还有问题吗?”
“在我提问的时候,你只需要回答就行了,你刚刚的一句话,属于问句,超出了我对你的期待,我只需要你回答我的问题。”
周正风沉默的等着苏玉提出的问题。
“她为什么要针对我?”
“我不知道。”
“她为什么不针对你?”
“我不知道。”
“她为什么不针对我们两个人?”苏玉说:“我知道了,你又想说我不知道,是不是?”
周正风像刚才一样回答:“是。”
王艳云对苏玉说:“如果一个人要针对你,另一个人怎么会知道原因。”转脸问周正风:“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他不回答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他根本没有听见王艳云的话。
“你没听佛祖说过吗?一切皆因果,既然有果必然有因。”苏玉故弄玄虚得像个侦探。
周正风问:“你还研究佛学?”
“我没有研究佛学,我只研究了佛祖说的这句话。”
“你怎么知道这句话就是佛祖说的?”
“是我在问你,不是你在问我!”
“你还有问题吗?没有问题我走了。”
教室里的灯都亮了,学校水泥路两边的路灯也同时亮了,灯光洒满他们的脸。
周正风向教室走去,苏玉对着他的背影喊道:“喂,我还有个问题,等我想到了再来问你。”
他没有回头,对着身后的苏玉做了个OK的手势。
晚风吹来,时光温婉。
王艳云恋恋不舍的目光望着周正风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的转角。
苏玉问道:“你在看什么?”
她立刻掩饰:“没什么,你们在说话,我什么都没有看。”
“你明明在看周正风,你看他做什么?”
“我没有看他,谁说我在看他了,他站在我面前,我也不能把眼睛闭上。”王艳云岔开话题:“你真的要去寝室吗?”
“当然,寝室有床,可以随意躺倒,教室只有凳子,还有桌子,要么坐着,要么趴着。”
两个人慢悠悠的晃晃荡荡的走进女生宿舍楼,宿管阿姨热情的对每一个迎面而来的女孩微笑,那种热情里总带着一种严肃的距离感,让每一个寄宿在她管辖区的女生从来不敢坏了宿管制定的规矩。
学校只有一个有正式编制的宿管,管着男生宿舍,也管着女生宿舍。
宿管阿姨和有正式编制的宿管不是同一个人,真正的宿管是她的丈夫,一个年过半百,满头白发的老头,他逢人便说,他是少年时头已白,一边说着,一边拉他妻子去给他作证,还要一个劲的说明如果他满头青丝的情况下如何气质过人。
而宿管阿姨,她顶多算是个宿管的助理,也可以叫助理宿管。只管寄宿的学生睡得规不规矩,不管睡得好不好。
十几岁的年纪,梦都是纯净美好的,宿管的工作也相对比较轻松。
高一年级的宿舍和教室一样,在一楼,苏玉和王艳云住在一零五室,一共四张上下铺的床,只住着六个女生。东西对立平行的摆放着,中间是过道,过道的宽度刚好可以并排站着一零五寝室里的所有人,还算是宽敞,靠门位置的两张床上铺是空置的,放着六个女生的不常用的物品。
在那些不常用的物品里最多的是书,仿佛睡觉才是正经事,读书只是顺带。
六个女生互相微笑着打招呼,互相问了姓名。
除了王艳云,另外四个女生异口同声道:“你叫苏玉!”
“你们好,我是苏玉。”
苏玉的床坐北朝南靠着东边的墙,北边是一扇很大的窗户,南边是门,门开向右边,南面的左边也有一扇窗户,只有北面那扇窗的三分之一大。
“老师为什么会问你是谁?”住在苏玉上铺的女生问了大家都很好奇的问题。
苏玉更好奇,却不知所以,她摊开双手笑着说:“我哪里知道。”
皓月当空,夜色却还早,四周渐渐趋向安静,寝室里更安静,大部分都已经到教室等着晚自习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