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莽莽。
三轮明月照澈大地,不知名兽吼从山中传出,南柯村的村民早已习惯这种动静,都已进入梦乡。
唯有村东头老猎户陆澄家还亮着一盏橘灯。
老猎户此时正端着一碗浊酒,与对面的牌位自说自话。
“铁山大哥,承蒙六十年照料!若是没有你,我早已沦为野兽的粪便,更不可能获得长生的机缘。”
“六十年前我来到这个世界,险些落入虎口,是你打猎归来时将我救起。你比我大十七岁,待我如父如兄,我也当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所以我留了下来,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生活了六十年。”
“但人生何处不离别,如今三年守墓期满……”
“我也是时候出去看看了。”
“毕竟,这是一个有修仙者的精彩世界不是?”
牌位无言,陆澄神色平静的喝完碗中浊酒,将牌位恭敬的捧回原位,和衣躺下。
他睡不着,脑海中如过电影一样闪过这一甲子的经历。
六十年前他与发小赴泰山游玩,被球状闪电击穿身体,穿越到如今的世界。
他睁开眼睛,一头黑色的大老虎距他已不到三丈,千钧一发之际,一发箭矢破空而来,击穿了黑虎的脑袋。
猎户李铁山从虎口救下了陆澄,将他带回了家,并帮他在隔壁起了一座小院。
第二天,一个神秘的声音告诉陆澄,他获得了十万年的备用寿命,每当他自身的大限来临,备用寿命就会消耗,但陆澄若是非自然死亡,那死了也就死了。
从那时起,岁月不再在陆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就像被时光遗忘了一般。
长生改变了陆澄的心态,使他看任何事情时都不再拘泥于一朝一夕。
而李铁山妻子早亡,膝下又无一儿半女,陆澄既已长生,当即便决定留在南柯村,报答李铁山的救命之恩。
他开始跟随李铁山学习打猎技术,风雨无阻的强身健体。
陆澄谢绝了一个又一个媒婆的说媒,因为他怕娶妻生子之后就再也无法离开。
随着时光流逝,陆澄开始研究乔装之术,以掩饰自己不老的秘密。
五十七年光阴一晃而过。
三年前,李铁山在百岁生日的前一天晚上突然饮毒自尽,死前留给陆澄一封书信,和一本名为餐霞功的养生功法。
陆澄忍着悲痛打开书信,赫然发现了他所心神往之的‘超凡’,原来竟一直就藏在他的身边!
李铁山的书信中说,原来的南柯山并不与世隔绝。
一万年前兵灾降临,南柯村眼看就要被波及。
彼时,有一乞丐路过李家门前,向李家先祖讨一碗水喝,李家先祖看其可怜就吩咐妻子做了一顿便饭。
那乞丐吃饱喝足,询问李家先祖有什么愿望,李家先祖脱口而出,只愿能躲避兵灾,子子孙孙太平无忧。
他只是随口一说,谁知他话音刚落,那乞丐便袍袖一挥,用盛水的碗将整个南柯村笼了起来。
再睁眼时,南柯村整个村落连同屋舍牲畜便到了山的另一边。
乞丐拿出一本餐霞功和一枚令牌,告诉李家先祖南柯山中有精怪盘桓,俗世之人不敢越,只要南柯村守护好这枚令牌,山上的精怪就不会下山作乱,如此也算是长久的太平。
乞丐说完就一飞而起,临走前警告李家先祖,修炼餐霞功可以强身健体,但若无锻体功法配合,万不可贪恋人世,否则到一百岁还未死就会化成魈,非人非鬼,人神共弃。
这件旧事流传了万年,到如今村里人已经把乞丐移村的事当成了传说,唯有李家一直清楚,这并不是传说,而是南柯村由来的根源。
信中,李铁山说他早已知晓陆澄不老的秘密,也知道他早晚有一天会离开。
若是离开,就把令牌留在村里,餐霞功自行带走即可。
三年前为李铁山换衣服时,陆澄发现李铁山身上已经生出一层细密的白毛,脚趾和手指也长出了黑色的指甲,身上一些地方杂乱的生着细密的黑鳞。
这是化身人魈的征兆,也让陆澄从那一刻起心生惶惶。
陆澄为李铁山仔细的剪了指甲,清理身体,与村民一起将他风光大葬,此后三年一边为其守墓,一边修炼餐霞功。
望着屋外皎洁的月光,陆澄此时的眼睛格外明亮。
“我今年……八十了吧,再过二十年我也是百岁老人了,到时候我必不会死,大概率也会化为人魈吧。”
“二十年……我必须在这二十年找到锻体功法,避免成为人魈!否则要是以那非人非鬼的模样生活十万年,未免也太煎熬了!”
“而且成为修仙者就会有更快的速度,更广阔的视野……”
胡思乱想着,陆澄缓缓进入了梦乡。
梦里他看到白衣飘飘的仙子飞来飞去,大如天际的金鹏焚山煮海,各路天骄为了一件出世的异宝打的漫天飘血,而他陆澄则躲在人群,不时的来上一句元婴老怪竟恐怖如斯!
清晨。
陆澄嘴角噙笑的醒来,迎着朝霞照例修炼了一个时辰的餐霞功后,默默的收拾好一些东西,推开了房门。
他要把令牌交给李铁山的侄孙李大壮保管,也要把他在南柯村带不走的资产做一下交接。
他弯腰驼背,拄着拐杖缓慢的走向李大壮家,心中盘算着要和哪几个老朋友告别。
远处,湖边。
有一妇人正拉着一个孩童的手匆匆赶路,那孩童遥望步履蹒跚的陆澄,窃窃询问妇人。
“娘亲,陆爷爷什么时候会死啊?”
妇人一怔,低声呵斥道。
“这是什么话!你陆爷爷打的猎物你少吃了?”
孩童瞪着天真的大眼睛委屈道。
“我只是觉得陆爷爷身体越来越差,又没有人照顾他,这样活着可能还不如死了吧。”
陆澄耳聪,听完会心一笑.
童言无忌,说的难听却未必不是好意,不值得去计较。
就在他要敲开李大壮家的大门时,身后突然传来那孩童的嚎啕声以及妇人的呼救声。
陆澄连忙回头,一眼就看到那孩童正在水中扑腾,眼看就要沉底!
妇人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呼救声撕心裂肺。
湖在村头,四处无人,陆澄眼中闪过一抹挣扎之色,拐杖一扔如同一头猎豹般冲进了湖中,直把那呼救的妇人看傻了眼,张大嘴巴指着陆澄啊了半天也说不出半句话。
湖中,陆澄一把抄起孩童飞快的游回了岸边。
老年妆在湖水的浸泡下开始褪色,陆澄的脸上脖子和手上看起来一片斑驳,而在这斑驳之下,古铜色的肌肤若隐若现。
他头上的兽皮帽也在奔跑中掉落,一头乌黑的秀发垂落,与他穿身上的老年衣格格不入。
湖边迅速聚集起一堆村民,他们惊讶的看着陆澄的变化,惊疑与恐惧的心思迅速蔓延。
周围充斥着诡异的宁静。
陆澄缓缓放下孩子,苦笑着抹了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