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极慈悲,传仙术于凡子以御妖邪,可千百年来有天赋而修行者不过是凤毛麟角,人生命短暂,得道飞升者更是屈指可数。
归一书院乃凡人修士之最高学府,书院院长乃是当之无愧的凡人修真界第一人。
书院位于前朝都城以东的句曲山中,于此修行者大多是勋贵世家子弟,志在庙堂者在修行几年之后或投身于战场,或经人举荐入朝为官,志不在至此在者,则于书院继续苦修。
寒门中也有天赋极高者,可培养一位修士所用花费甚巨,寻常人家根本无力承担,就算有幸学有所成,投身军中,想以军功封侯拜相,可那些拿命讨来的军功往往会被勋贵子弟冒领;想入朝为官却无人举荐,若有幸得贵人赏识,也只是偏远地方的七品小吏,所有功绩也会归他人所有,永无出头之日。
这些人往往会选择成为他人的门客,作为交换便可以入归一书院修行,可这也是就算挤的头破血流也不一定能争来的。
因凡子欲望可滋生妖邪,夙设立了百闻馆,主要作用是拔除邪祟,也管些妖邪滋扰人间之事,亦是千机之手眼。
百闻馆的出现为那些郁郁不得志的寒门修士提供了第二条路。
秋雨断断续续落了半月有余,天空阴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时至黄昏雨势骤大,像是决堤的河水倾泻大地。
道路两旁的商铺门窗紧闭,原本热闹非凡的街市此时却格外冷清,没有了昔日的喧嚣和繁华,只有雨落在青瓦的声音。
一人身穿油披、头戴斗笠,腰间配有长剑策马而来,马蹄践踏之处惊起了一路水花。
那是一个三进三出的宅子,院门前的匾额上龙飞凤舞地写着“沈宅”二字,来人停了下来,翻身下马,抬手叩响了院门。
小厮将人引入内院,庭院正中摆着一口大缸种着几株荷花,时节己过莲花未开,只有几片碧叶在水面上寂寂寥寥地飘着,叶下两尾游动的红鲤,倒是添了几分意趣。
沈客舟垂眸站在缸前,时不时掩唇咳嗽两声。
他身形削瘦,皮肤带着病态的苍白,今日穿了一件淡青色的广袖长衫,外面还披着月白色的披风,腰间系着一块红色的狐纹玉佩。
未戴发冠,长发用发带松松垮垮地束在脑后。
似乎有什么眼疾,双目之上系有一条流光溢彩的鲛纱,说是帮助视物的法器。
小厮虽为他撑了油纸伞,但溅起的雨水还是打湿了半截衣裳。
那人大步走来:“沈先生身体不适为何不回房休息?”
话音未落缸中鲤鱼闻声骤然跃起,身形于空中暴涨数倍,张开满嘴獠牙扑向来人。
来人瞳孔一紧,抬手握住腰间长剑,还未出鞘,只见沈客舟一挥衣袖那鱼妖便重新落回水中,恢复如常,溅起的水花不可避免地打湿了襟前的衣裳。
沈客舟看向他,笑了笑:“昨日抓了两只小妖惊扰了郎中令。”
郎中令天子近臣,掌宫廷宿卫警备。
他似乎并未在意,开口道:“陛下召见,您要不去换件衣裳?”
沈客舟将双手拢入袖中:“能让郎中令冒雨前来想必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吧?”
“陛下近来一入夜便感心悸不适,太医令来瞧过,药也喝了几副却是不见好,想是有什么妖物作祟,特遣我来请先生。”
沈客舟笑了一声:“宫中有傅相坐镇何需请我啊?”
“陛下的心思,我不敢妄言。”
沈客舟咳了两声:“我有病在身,怕是无能为力,郎中令请回吧。”
说罢转身便走。
“沈先生……”举步上前之时,有小厮快步走来将人拦下:“郎中令,请。”
大雨接连下了三日,依旧没有要停的意思。
雪白的信笺从指间飘下落入雨中,墨迹很快晕开,原本清晰名字也模糊不可见。
沈客舟站在檐下,掩唇咳出一口血来,脸色愈发苍白。
一旁的小厮伸手将人扶住,眼神关切:“馆主。”
沈客舟:“可有人为他们收殓尸骨?”
“山主被葬在了千机,许是坤极不喜,其余众神皆葬于昆仑。”
沈客舟笑了两声:“呵呵……好一个不喜。”
一小厮快步走来,连伞都未撑,衣裳己被雨水浇透,语气急切:“馆主,那个郎中令又来了,并有卫戍军同行。”
三日里宫中遣人几次三番的来请,沈客舟皆称病不见,此番恐怕绑也要将他绑入宫中。
郎中令躬身一揖:“沈先生,多有得罪。”
抬了抬手,身后的卫戍军便要上前。
沈客舟抬手制止:“慢着,不过是走一趟罢了,绑着我终归是不太好看吧,郎中令?”
接过小厮递来的油纸伞,“我可以自己走吗?”
郎中令点头:“自然。”
马车缓缓停下,青年撑着伞站在宫门前,溅起的雨水打湿了衣摆,像是等了许久。
郎中令下马见礼:“傅相。”
傅苍明微微颔首:“郎中令辛苦。”
“为陛下分忧。”
沈客舟探出头,出声打断二人的寒暄:“陛下不是着急见我吗?”
郎中令颔首:“沈先生请随我来。”
傅苍明走过来,扶他下了马车,看了一眼他腰间的玉佩:“这块玉你怎么还戴着?
是块好料,就是雕工差了些,我送你的那些为何不戴?”
郎中令前方带路,二人边走边说。
沈客舟撑伞:“你送的我不喜欢。”
傅苍明收了伞,非要同他共撑一把:“客舟乃是当朝第一皇商,我那些东西自然是入不了你的眼,听说你手下一小卒的月俸比我还高,不如客舟就收了我吧。”
沈客舟伸手将人撵走:“又在说什么浑话。
伞太小了,一会湿了衣裳会得风寒的。”
问,“陛下的心悸之症可有什么隐情?”
傅苍明知道他身子骨弱,便不再逗他,重新撑了伞:“嗯,像是来自九幽的东西,我己传信院长,可是这雨下了半月也未放晴,洛河水位暴涨,他和院里的几位夫子怕是分身乏术。
你也知道,因九幽一战凡间气运大乱,诸侯割据、征战不断,大疫、大旱各种灾害接踵而至,虽说借机侵扰人界的妖邪都是你们百闻馆在处理,但是陛下着实无人可用。”
沈客舟打断他:“我知道你无人可用,而且事关九幽便不是你一人便能处理的。”
问,“郎中令为何当时不同我说明?”
傅苍明抢先开口:“他并不知情,是陛下想见你。”
话锋一转,“对了,九幽那边怎么样?”
沈客舟不想过多谈及,只是说道:“很快人间界的一切便会回到正轨。”
傅苍明看着他似乎不太高兴,开口想要说些什么时,郎中令停下脚步,出声道:“傅相、沈先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