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兵荒马乱过后,白月盈躺在医院病床上,眼神幽怨地看着傅明姝。
因为自家闺女惊天动地的一句话,整个大院儿都知道白月盈被刘春花气得不行了。
她被抬出单元门时,可谓是万人空巷,家家户户都出来看热闹。
毕竟在这个娱乐项目匮乏的年代,吵架闹出人命来可是了不得的大新闻。
于是乎,平日里默默无闻的白女士,在宝贝女儿的助攻下,光荣出名了!
这眼神盯得傅明姝极为不自在,她讪讪道:“那个......妈妈你先躺会儿,我去饭店打份饺子给你吃。”
白月盈一个眼刀杀过来:“吃吃吃,吃多少能把我丢的脸找补回来?
我不如饿死,做实你这名头,也不用回大院儿丢人了!”
“哪有这么严重嘛,”漏风小棉袄摸摸鼻子:“哎呦妈,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吗,但那都是误会不是?
等你病好出院了,大家就会知道你是坚强的!”
白月盈气了个仰倒,生无可恋地躺回床上。
病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小护士推着换药车进来,一脸八卦地问道:“外面那老太太和你们是一起的吧?
刚才有大盖帽来把她带走了,你们这是为啥事儿啊,怎么把公安都招来了?”
见母亲棉单蒙着脸,一副赌气的模样,傅明姝只好解释道:“护士姐姐,也没啥事,就是邻居间的小摩擦,我妈妈的检查结果怎么样,没什么大问题吧?”
“问题可大了!
你妈这是情绪波动引起的先兆流产,要打保胎针呢。”
“啊?”
“啊?”
“啊?”
看着面前的三张大嘴,小护士觉得好笑:“你们都不知道呢?
不过也是,孕期才两个月,不显怀。
再说哪个当妈的不为孩子着想,若非不知道,怎么敢生这么大的气?”
方才将头埋在被窝里的鹌鹑紧张地问:“确实不知道,没想到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怀上,这孩子能保住吗?”
小护士将药水挂在杆上,一根牛皮筋缠住白月盈的手臂,一拍一抹,针头便精准地扎进了血管里。
“也亏您体质好,营养跟得上,若是身子骨差些儿,说不定就保不住了。
先挂完这几瓶水,再做个详细的产检。
受这一遭罪,少不了要卧床静养一个月,不能劳累不能动怒也不能同床,饮食要清淡营养均衡,叶酸和维生素要按时吃着……”听到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儿,娘几个这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看着躺在床上担惊受怕的白月盈,傅明姝心里也隐隐后悔起来。
她只顾着找刘春花算账,倒是忘了这个时候母亲己经有身孕了。
刘春花事小,母亲事大,若是今天妈妈因为自己的冲动流产,那她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眼看太阳高悬当空,指针过了一点,她摸摸自己空空的肚子,想着母亲和弟弟都没吃饭,便闲不住了:“妈妈,我先去打饭,你们等会儿我马上回来。”
见白月盈点头,傅明姝转身跑出病房。
出门时太过慌乱,导致娘仨身上都没带钱,她这一趟除了打饭,还要回去把医疗费也取了。
家里的凤凰牌自行车还停在门口,傅明姝十五岁,个子只有155cm左右,骑在女士自行车上还是有些勉强。
凭着记忆骑回大院儿,还没进楼道,就有一群好事的大妈围了上来:“傅家丫头啊,你妈怎么样了?
那刘春花下手也太狠了,都是街坊邻居的,怎么还打死人了呢!”
傅明姝汗颜:才几分钟不见,己经传的这么离谱了吗?
“没有没有,那是我瞎喊的,就是有点小矛盾吵了一架,我妈身体不太好,急火攻心晕倒了而己。
卧床休息几天就好了那就好,那就好。”
“你妈现在身体怎么样啊,听说你妈和张主任......”几个大妈对视一眼,笑的意味不明。
“大妈!”
傅明姝表情严肃地打断了她的话:“我们家和张主任没关系,刘春花己经被公安带走,你们若是也想进局子,尽管乱说好了。”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进了楼梯间,不再理会众人。
大妈一:“哎,你这个小丫头脾气真冲,我就问问怎么了。”
大妈二:“唉,别说了,你是没看见她和刘春花打架时的那股疯劲儿,三个人都拉不回来。
而且公安就是她拍板让叫的,这个小丫头不怕事儿,别和她掰扯多了,搞不好她真告你。”
大妈一:“谁怕她!”
小小的插曲被众人抛之脑后,楼下闲聊的大爷大妈们很快就找到了其他话题,投入了新一轮的讨论中。
这边傅明姝三两步上了楼,先进厨房找出饭盒,又进父母卧室找出粮票和钱。
拿上这两样便急匆匆地往外走,可路过洗手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进去照照镜子。
镜子里稚嫩白皙的脸庞在她看来依旧那么别扭。
前世,大西北风如刀割,在她的脸上刻画出难以磨灭的沧桑痕迹,这样鲜活的自己早己随着父母亲人死去,留下的是那个精神不正常的傅明姝。
无论现在的一切多么美好,心情多么愉快,她明白,那种随时就会爆发的疯狂,依旧在大脑中存在。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疯,只知道前世家人接二连三出事后,她的喜怒哀乐就消失了。
傅明姝甚至不会想起那些噩梦一般的经历,只有在旁人提起她的父母家人时,才会疯一般地攻击所有人。
但是同样被发配大西北农场服刑的,又有几个好心人呢?
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刺激傅明姝,看她痛哭流涕,看她疯一般的打人,以此作为农场艰苦刑期中的娱乐消遣,也使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
首到八十年代华国和A国关系缓和,傅家在A国的亲人才有机会回来,带走己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傅明姝。
在国外的一段时间,她的病情得到了很好的控制。
他们说她没有疯,只是心理出现了问题。
后来在药物和心理医生的双重干预下,傅明姝己经能正常的生活,但家人仍然是她不可触碰的逆鳞。
重生回来之后,她不可避免地回忆起那些己经尘封的往事。
记忆里母亲痛苦的神情,地上流成河的血,因发烧而满身通红的明睿无声无息地死在她怀中。
一幕幕,一章章走马灯一般的过往在脑海中显现,像是永远无法逃脱的梦魇将她一次又一次拉入深渊。
墙上的挂钟发出声响,唤醒崩溃在记忆中的傅明姝。
时针指向下午两点,母亲和弟弟还在医院里等着,她没有太多时间悲伤。
习惯性深呼吸,熟练地将情绪压制好。
她面无表情的洗了一把脸,看着镜子里稚嫩的脸颊,眼神逐渐变得幽深。
前世独她一人苟活在世上,虽然拨乱反正后还了傅家一个清白,可还是太迟了。
那些人享了这么多年的福,手上沾染的远不止傅家五口人命,还有一个国家的荣辱兴衰,这岂是枪决和无期能还清的?
这一世,该让他们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