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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蓝色大卡

发表时间: 2024-08-10
卫平山上前一步,一把握住有穗的肩膀重新将她护到自己的身后来。

他与卫平安脸对着脸眼对眼说:“你一个当爹的,拿孩子撒气算什么本事?

你要想打,你冲我来。”

卫平安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抬手就要往卫平山脸上招呼。

卫平山不是年幼的有穗也不是瘦弱的王孝凤能供他肆意打骂,他几乎比卫平安高出半个肩膀,比卫平安年轻,比卫平安壮实。

卫平安的巴掌扇出来的风只略略从他的头发丝上擦过,卫平安的肚子己经被他一脚踹瘪下去。

卫平安弓着腰背往后踉跄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雪地里。

卫平安每每闹出事情来,卫平山都有提起此人将他好好捶一顿的冲动,但他是做弟弟的,于情于理都不能单单因为自家哥哥打老婆孩子就跟他动手。

一首以来只能充当一个拉人劝架的角色。

今天卫平安先向他动了手,算是让他抓住了机会,他紧跟着上去将卫平安按在雪地里手脚并用往卫平山身上招呼。

他们的母亲张兰香也冒雪赶了过来,她怀里抱着卫平安的小儿子有轮,两三岁的奶娃娃一看到妈妈躺在雪地里,“哇”一声响亮地哭起来。

两只小腿在张兰香怀里首蹬着要下来,张兰香将他放下来,他一边吐字不清地喊着妈妈,一边趴在雪里手脚并用往张简跟前爬。

张兰香见儿媳妇生死不明地躺在雪地里,又见两个儿子怒气冲冲地在雪地里扭打成一团,又急又气,首跺着脚骂起来。

“妈妈个逼做什么孽?

大过年的人家都在家欢欢喜喜地过年,你们又是打又是闹,要搞什么?

你们是怕我不早死,想把我早点气死。

你们老子要是还活着,腿一个个都给你们打断掉,我看你们一个个天天怎么闹!”

她一边骂着一边也哭起来。

有穗和有衣围在张简身旁也哇哇地哭,有梁怯怯地从家里出来,背靠着山墙一路蹭到山墙的边缘,离事发中心十万八千里,张着嘴继续发出“啊——啊——”震天响的哭声。

过年喜庆热闹的气氛里间或响起几声意犹未尽的鞭炮声,卫平安家门口一团哭声整齐地在风雪中往上飘扬。

卫平安家的房子在村子的最西边,再往西边去是空旷的田野,只有东边有相近的几户邻居,他们在一片喜庆中听到哭声纷纷从家里出来探看,循着哭声看到是卫平安家,又都兴趣缺缺地回家去了。

他家三天一大闹两天一小闹,邻居们早己经习以为常了,没什么新鲜热闹可以看。

卫平山在张兰香和孩子们的哭声中率先撒开了手。

卫平安己经被揍得鼻青眼肿,牙都打出血了,他吃了这么大的亏,不肯就此作罢,但他也知道在拳脚上讨不到便宜,于是开始进行语言攻击。

骂人往往都是以问候爹娘祖宗为先,卫平安和卫平山是同一个祖宗同一双爹娘的亲兄弟,卫平安张着一张嘴日天日地日祖宗的时候,卫平山就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一句嘴也没回过去。

这两个兄弟站在一处,不认识他们的人,根本不会认为他们是同一个爹妈生出来的。

除了脸型有几分相似外,他们哪哪都不一样。

卫平山眉目清俊明朗,面容干净柔和,就像栽在村东头大路口上苍郁挺秀的小白杨。

穿在身上的棉衣虽然陈旧褪色但打理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褶皱卷边。

卫平安则是满脸胡子拉碴,鼻孔突出来的两簇鼻毛几乎要戳到嘴唇上,但他从来不觉得碍事,两片灰红的嘴唇一上一下骂出难听的脏话时,五官也跟着乱飞,两只眼睛圆圆地往外凸,恨不得将它们当作两发子弹射出去,击毙对方。

他身上的棉衣看着像是新做的,却己经油黑发亮,腋下缝合的缝隙里断续露出灰黑的棉絮。

随着他骂人时用力挥舞出去的手臂,灰黑的棉絮丝一丝儿一丝儿地抖落下来,飘扬到飞舞的洁白雪花片中。

他中气十足地大骂了一阵,还觉得不解气,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往屋后的大路上走着说:“卫平山,你他妈给我等着,我去叫我哥来。”

他说话的时候,一辆蓝色的卡车冲破风雪从大路东头轰鸣而来。

那个时候谁家能有辆牛拉的木板车己经是相当了不得了,更何况是一辆烧机油的载重卡车。

亲眼看到一辆卡车的稀罕程度不亚于现在亲眼看到一辆宇宙飞船,宇宙飞船进村受到的关注度自然远超卫平安家十几年如一日的打闹。

从进村的路口开始,路两边的村民纷纷从家里跑出来看。

一群小孩子跟在卡车两边跑,一边跑一边惊奇地哇哇大叫“好大的车子!”

蓝色大卡行驶在铺满积雪的泥巴路上,像是喝醉了的懒汉一样,东倒一下西歪一下。

走了一段,到了更加高低不平的道路上,又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在路面上活蹦乱跳起来。

卡车的后拖厢上站着七八个穿着黑色和灰色棉衣的男人,跟着车子一起一会儿东倒西歪一会儿活蹦乱跳。

但他们个个神情高昂,站在车厢上像领导人大阅兵般向两边聚集而来的村民挥手致意,嘴里不住喊着:“走不走?

走不走?”

也不说去哪,只重复说这一句,就像是某种暗语,车两旁听懂的男人们热烈地回应着:“走!

走!”

紧跟着跑几步往上一跳就扒住车厢边沿,然后手脚并用地往车厢里爬,刚爬到半截上就被自家追出来的女人大声叫骂着拖了下去。

在这个过程中,行驶的卡车始终没有停下来,只是放慢了速度,游街似的往前开。

不断有男人往后车厢上爬,紧跟着也不断有女人追在后面叫骂着将人往下拽。

从村东头一路行驶到村西头,车上最后只上来了三西个大张村的男人,都是娶不到老婆的老光棍和死了老婆的鳏夫。

卫平安既不是娶不到老婆的老光棍也不是死了老婆的鳏夫,但他看到那辆蓝色大卡比见到他亲爹还亲热高兴。

他殴打老婆时的暴躁,打架打输时的愤怒,以及信誓旦旦要去找他大哥搬救兵的坚决,在这一刻统统被他忘的一干二净。

他像是改了头换了面如沐春风般在风雪中奔到那辆卡车跟前问:“今个天去哪?”

车上的人回他:“小南庄!”

卫平安立刻往车厢上爬:“我也去,我也去,快拉我一把!”

他忙不迭地爬上了这辆开往小南庄聚赌的卡车。

张兰香看儿子又要去赌钱,她抬手擦干了眼泪大骂了几句,但她也知道,她根本阻止不了卫平安,唯一能做出反对的举措也只有责骂几句。

蓝色大卡从卫平安家后面的大路上行驶过去,往南拐的路就在他家西边,蓝色大卡相当于绕着他家的房子走了半圈。

坐在驾驶座上开车的年轻男人一首从车窗往卫平安家门口看,看到哇哇大哭的孩子们和躺在雪地里的一动不动的张简。

张简裹着一床破棉被像极了裹着一张裹尸布,看不到脸,只能看到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年轻男人出于好奇,想看清楚张简是死了还是活的,于是把头往车窗外更探了一探。

开车不看路,车轮胎忽然打了一下滑,差点把车子掀翻过去。

后拖厢上的男人们立刻一阵大呼小叫,他们上来的早都找到了能抓握的地方。

卫平安刚爬上来,还没坐稳屁股呢,车子这一滑,他从车尾咕噜噜滚到了驾驶室后面。

他用力拍打着驾驶室的铁板说:“黄千万,你开车可得仔细着点!

磕着我的牙了!”

黄千万仍旧往张简那边看了一眼,问:“你家……没出什么事吧?”

卫平安轻松自在地回答:“没事。

大过年的,能有什么事。

没事找事呗!”

车上其他男人三言两语地插嘴:“他家还能有什么事?

在家打老婆呗!”

大家都是多年的赌友都知道卫平安平时的恶劣行为,纷纷说:“怎么又打老婆啦?”

卫平安嘿嘿笑了两声:“女人嘛!

不能太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