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秀峰听着连襟的“傻话”无奈地笑了。
岳父不着痕迹看了他一眼，笑着朝儿子喊到：“赶紧将小靖放下来，一个女孩子，可不兴你这么顶着！”
转念又对莫秀峰说：“阿兰说的你不去？
我看也是个机会？”
莫秀峰摇摇头：“爹，我都几岁了，难不成还跟五、六岁刚启蒙的小孩子一起上下学啊？”
“我记得你是识字的？”
吴老头又看了他一眼，看到出他一脸苦笑。
“我只是粗识几个字罢了，多了不行，科考要熟读西书五经的，我可都没读过。”
莫秀峰无奈叹道，“还想着当什么秀才呢，我这十几年了，早就忘光了。”
“妹夫，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村里指着你报天气咧，我看不比那读西书五经的差，他们还不如你！”
吴大壮大手一挥，莫小靖就稳稳当当地落到地上，呆呆的也不喊了。
吴阿兰赶紧过来摸摸女儿的背，有些潮湿，给她脱了件外套，嘴里叹道：“小靖，热了要说，等下着凉了可不好。”
她一晃眼看见女儿呆呆木木的眼睛，那瞳孔似乎深不见底，心里十分难受，又隐隐有些害怕。
身边的人没看到这一幕，只当是寻常的玩闹。
吴大壮闹够了，端起茶壶就往嘴里倒，吴老头气得首拍他的头：“浑小子，茶是这么喝的吗？
你妹妹妹夫还在呢，你从小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吴大壮委屈极了：“爹！
我就喝点茶，你至于吗！”
吴老头不想和他说话，余气未消地道：“你们看要不要早点回去，我这脚不行，这两天又疼了，就不跟你们去了。”
他指了指那个噘嘴的儿子， “快把他带走，看着就来气，去你那多住几天。”
吴阿兰捂嘴笑道：“哥哥最是能吃，也最能干，行吧！
我们多出点米粮，算是雇个工，给我家地里干干活！”
“你这主意不错！”
莫秀峰揶揄道，“家里屋顶要修缮了，来帮帮忙，还能赚口饭吃。”
春末了，乍暖还寒时候，接下来就是梅雨季节，雨水多得很。
“快去快去！
我前面熏了点肉肠，带点过去加菜。”
吴老头站起来往屋里走，脚步沉重，但没一会儿拎了一把熏肉肠出来，“阿兰会做吧，配点豆子炒了，多放点油，可香了。
我多给你拿一把吧！
做了很多！”
说着又要进去拿。
阿兰赶紧拦住他：“我会我会，你自己留着点，家里东西很多，吃不完的！”
“好了，爹，我们这就走了。”
莫秀峰接过熏肉肠，就准备走了，“大哥，我拿轻的，你扛重的，可以吧？”
“可以可以！
我两百斤的野猪都能背下山——要我扛啥重的？”
吴大壮挽起袖子，作势要大干一场。
“喏，你外甥女，等一下估计还得在路上睡个觉。”
莫秀峰下巴一扬，指着默不作声的小女娃。
“好咧！
走喽！”
随着吴大壮一声号令，莫小靖眨巴眨巴眼睛，像野猪一样被扛起来。
一行人就这么走下了山。
吴家村建在两山之间的盆地上，有条河穿过村子，出了村，在河的拐角处往里走，就是青龙寺。
青龙寺在回去的必经之路上，三大一小顺路也就拐过去了，进了庙里。
这庙不大，周边都是粗壮的树挡着，院子里也种了一颗荔枝树，看着枝繁叶茂，显得阴凉，不过秋天里落叶的时候可有得扫。
现在高高的枝头结了白白的荔枝花，隐隐约约还能听见蜜蜂嗡嗡的声音。
莫秀峰每次去岳家的时候都要多看两眼这座庙，却没有真的进去过。
吴家的兄妹却是轻车熟路的，一来就知道这个时候住持躲在哪间屋。
没一会儿，吴阿兰就取了玉佩回来，在莫小靖面前晃了晃，小姑娘盯着这玉佩竟然微微笑了起来。
阿兰惊喜地道：“小靖，你喜欢这玉佩呀？
娘给你戴上好不好？”
莫小靖似是想了许久，嗫嚅的嘴巴蹦出一个字：“好。”
声若蚊蝇，吴阿兰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愣：“小靖，你刚才有说话吗？”
“她说了！
她说了！
阿兰，她刚才说了个好，我听到了！”
莫秀峰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玉佩！
什么玉佩？”
吴阿兰展开右手，那穿了红绳的玉佩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
破碎的凤凰，仍在展翅长鸣，映着红绳的光，竟似乎有了些生命力。
莫秀峰面色一变：“这是我娘的玉佩？”
吴阿兰点点头道：“是啊，这是爹早上给我的，说是娘的嫁妆，要传给小靖呢——没想到小靖这么喜欢。”
莫秀峰点点头，神色复杂，终是没说什么，接过玉佩，摩挲了一会儿，犹豫再三，还是戴在了女儿脖颈上。
“今天早上，爹把玉佩给我，我就想着带来这里让住持开个光，保佑小靖健健康康。”
说完她双手合十，又念了句“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后面跟来的住持也跟着念了一句，看了一眼戴着玉佩的莫小靖，眼中亮光一闪，戴着佛珠的手，摸上小靖的头，轻轻拍了三下，又念了句：“南无药师琉璃光如来”。
“我都不知道住持和尚还有这本事，还会开光了。”
吴大壮嘴角扯出一个笑。
“老和尚本事不大，真大事也用不上我。”
住持自嘲地笑笑，转念又说，“你爹的腿，最近还好吧？”
“不怎么好，最近可能又要下雨了，刚才还在说痛呢。”
吴大壮摸摸头，“老毛病了，谢谢师傅关心！”
“你们先别走，等我一下！”
住持说完叹口气，往回走去，不多时取出两个小小的、孩童手掌般大小的红布包，上面系有红绳，摸起来鼓鼓囊囊的。
住持将这两个小布包，一个给了吴大壮，一个塞进莫小靖手里：“这是寺里香灰，我早上一道供奉了的，保平安！”
说来也怪，莫小靖拿到红布包后，眼皮越发沉重，还站着呢，双眼就慢慢闭起来，睡着了。
“昨晚很晚睡吗？”
莫秀峰连忙扶住女儿，疑惑道。
妻子吴阿兰也是不解：“不会呀，昨晚睡得很熟，都没翻身呢。”
“可能是走山路走累了吧，我给她背回去就好了。”
吴大壮善解人意地说。
可能就是这样吧！
一家子也不作他想，跟住持告别后，就紧赶慢赶地回去了。
在他们的背后，瘦高和尚站在寺庙门口高高的台阶上，俯视着这一家子。
许久，他叹了一口气：“唉，痴儿，该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