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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家,成长

发表时间: 2024-07-30
不知不觉刘天一在老家己经上初中了,兰花和刘康成还是得每天叫孙子刘天一起床。

人老了就是勤快了不少,清晨比院里鸡起得早,夜里比狗睡得晚。

村里的所有老人好像都是这样,他们的父母也好像都是这样。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从祖祖辈辈以来都是。

刘天一刚回来的时候像是得了抑郁症,打不起精神,一双呆滞的眼睛,是他整个身体最有活力的一个部位。

他的嘴巴经常保持半开半闭的样子。

兰花看着也是着急,觉得是什么脏东西上了身,让娃子丢了魂。

全天下的老年人好像都一样,都喜欢搞些神神鬼鬼。

兰花在家无论是给刘天一唱歌,还是拉着老头刘康成一起给小孙孙跳舞,刘天一也最多只是眼睛跟着两个活泼老头老太太转圈圈。

有时他的嘴角也会微微上扬,兰花看见都会觉得非常欣慰,拉着刘康成跳得更欢了。

其实兰花也知道这远远不够,于是紧急召开了村口情报座谈会。

希望能够找到合适的方法去解决。

兰花从家里后屋墙角拿上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马扎往村口大队走过去,这马扎像用了几十年一样,谁知道呢,也许真的用了那么久。

兰花到的时候发现大家早就到齐了,都在等兰花这个老队长开会呢。

兰花百米外瞅见人来不少,赶忙一路小跑过去,跟个孩子似的。

大家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位置,提着马扎鼓动鼓动屁股,就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圆。

头往前一伸,手往袖口里一插,就开始运筹帷幄。

“我觉得是鬼上了身。”

“肯定是魂丢了,小娃娃哪有这般样子。”

“我看啊,这孩子就是装的,不想上学!”

“你过去吧,咋是装滴,那眼睛都没神,指定是上了身。”

......兰花听他们争论着这件事情的神秘前因后果,和神神鬼鬼的法子。

“要我说!

就还得在十二点拿着艾草往身上打上几分钟!

再让小娃子抱着桃木枝睡一晚就好了!”

旁边的吴嫂顶着乌乌嚷嚷的讨论用手做成个小喇叭对着老妈子大喊一句。

像一把利剑一般斩碎了乌烟瘴气的讨论。

大家顿时鸦雀无声,都愣在原地,缓了一会儿才有人说上一句,“前几年隔壁村的疯哑巴,听讲就是这个法子治好的。”

也不知道是听谁说的,兰花好像也听说过这么一个故事。

大家纷纷应和好像真的有这么一个事情。

兰花回去后便和刘康成合议起来,晚上怎么要回来小孙孙刘天一的魂儿。

这边兰花刚从厨房拿到清明挂着的艾草,那边刘康成也刚折几支桃木杆子,就听见门口有敲门声。

兰花到缸里过了遍手,往围裙上抹了两下就开了门。

一开门就给兰花和刘康成吓了一跳。

门口来的分明是个道士,胸口挂着小八卦镜,腰上面别着一把桃木剑,两个眼珠子瞪得老大。

道士顺势取下挂着的八卦镜,举着就颇有神气得往里头进,一边走着一边嘴里还默念着什么乱七八糟的咒语,兰花也不知道念的啥,也没有拦住他,瞪着眼珠子看着这老道士。

刘康成扔下桃木就冲到老道士旁边,卷起袖子就要把他往外赶,刘康成见过这老头好几次了,估计就是假道士来骗钱蹭吃蹭喝。

兰花跺了跺脚,示意刘康成不要管这件事,刘康成不愧和兰花做了这么多年夫妻,看到兰花的“信号”就回去继续削他的桃木杆。

兰花看着眼前这个念着咒语的老道士,仿佛看到了一丝丝希望,她知道道士是干嘛的,至少她听更老一辈人说书是这样的。

兰花到道士背后拍了两下,说道:“道士,家里有点脏东西,你能不能做做法术驱驱。”

道士没有说话。

兰花凑过去继续说:“俺家孩儿病了,我就觉得是脏东西进去挤掉了魂儿。”

道士还是没有说话。

兰花又说了老半天,道士咳嗽了一下,兰花才看到道士伸着手,示意兰花给点什么。

兰花慌忙点了点头,哈着腰,说:“有的有的,肯定会给你香火钱,你帮我做做法,怎么都行,只要能治好。”

道士这几天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爽快的人家,要在之前,早就被别人轰出去了。

兰花把刘天一带到院里和道士对坐,刘天一也是听话,顺着兰花的意思。

只见道士拿起一根细绳往刘天一头上甩了两下,又往刘天一脚下甩了两下。

故作玄虚地又念着什么咒语。

刘天一眼睛也跟着道士的手转来转去。

道士捏着绳,从长袖口里摸出一盒火柴,点着了,往绳子上引。

嗖的一下绳子就着了,但是令人震惊的是绳子烧完了却没有断,这可把兰花和刘康成看呆了,甚至刘天一都表现出一脸震惊。

道士起身撩了撩摆子,露出难堪的面容,伸手示意兰花借一步说话,兰花见此知道事情并不简单,也皱起眉头细心听着道士跟他讲话。

“这绳过了小孩,烧而不断,就是说阴魂不散啊!”

道士眼睛瞪着兰花,嘴巴张的老大。

“那可咋弄!

有法子吗道士,您作作法,有什么需要,能治好怎么都行!

真是求你了。”

兰花连忙从兜里掏出来用好几层手绢包着的钱,往道士手里塞。

五十块钱放在他的年代不算是一笔小的数目,刘天一一年学费才要得八块。

道士像闪电般接过兰花手上的钱,把钱塞到袖口里,顺势手绢还给了她。

“法子倒是还有一个。”

道士慢慢地从竹筐里拿出一袋香灰。

“这是观里面的老香灰,一般人得到观里磕多少响头都求不来的,今天我赠于你。”

说罢就把香灰递到兰花的手上。

扬长而去。

兰花低着头连说谢道士。

等兰花反应过来不知道香灰怎么个用法的时候,出去找,道士早就没了踪影。

“这东西怎么用,老刘?”

“吃的吧,看着像。”

“吃你个屁,烧香的灰,可不是吃死人啊!”

“那你不问问清楚,五十块不是钱,五十块钱首接就送了出去,你这败家。”

“你孙不是孙是吧,钱重要孙重要!”

兰花又和康成打骂了起来,情急之下,康成随手夺过来香灰。

袋子破了。

散了满天都是......刘康成驼着背,坐在厨屋门口,望着兰花,望着哭泣的兰花。

他知道自己又让兰花伤心。

他想起那年,他在原野上呼喊,借着风;在山头上远眺,踏着云;他穿着破旧的中山装紧握着兰花的手,说要陪她绕世界环游。

两人一同把约定告诉蒲公英,让它随风带到到天涯海角。

这时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没有让兰花过上想要的生活。

他也很愧疚,他坐起来走到门口,搂住哭泣的兰花。

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他知道可能再也回不到西十年前了,也挽回不了什么,他能做的就是不让兰花再伤心了,也许他觉得的遥不可及的不是时间太长,而是那三两句无法挽回的承诺。

兰花微微转头看向刘康成,眼眶中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不见康成岁月的褶皱,康成也看不见兰花脸上岁月的风霜。

他们年轻了。

回到了西十年前站在山川上拥抱的那天,兰花笑了,康成哭了。

刘天一坐在院子里,扑打着落在头上的香灰,又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服。

他盯着院外依偎在一起的二老,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奇妙感觉。

他就觉得浑身热热的,鼻子有点酸,眼睛瞪大猛地打了个颤,这感觉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从那天之后,刘天一的症状缓解了不少,渐渐的变得和正常小孩差不多了。

倒也没有了之前那般兰花般的“泼辣”和多动症。

后来兰花一见熟人聊天无不聊起这件事儿,就说这山上的道士还真是神了。

那香灰撒了,娃子闻了两口就好了,听闻的人也纷纷叫好。

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去道士那买香灰。

再后来,来了辆警车把道士抓去坐牢。

说是道士来隔壁庄作法意外死了人,就给抓了,在各个村头贴上了告示。

既然是骗子,刘天一怎么忽然之间就好了,兰花到最后也没有说服自己,她只能归功于如有“神助”了。

也是初西最后一个学期,刘天一趴在课桌上,用手指摸着胶带的口子,把胶带撕开粘在作业本错字的地方,用手使劲地按压,再趁胶带不注意,猛地撕下。

其实本来想把错字粘掉,结果把本子整了个大口子。

“真倒霉,你说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连胶带都跟我作对!”

刘天一装作绝望的样子向孙建国诉说。

孙建国动了动耳朵,起身揉了揉眼:“你说我刚睡了十分钟咋就有眼屎了你说,刚迷瞪一会不是。

你也趁早别发神经,我看你就是不想学习。

走,不想学咱俩溜出去。”

刘天一起身看了看孙建国,他明明心情很不好却差点笑出声来:“孙建国,你睡觉哈喇子怎么流一书,一本作业都湿透了。”

“你别胡说!

那是出的汗!

对!

是出的汗!

六月这天你睡觉不热啊!”

孙建国流利的说完这通瞎话,然后用手擦了擦自己还在流的口水,顺手抹在裤子上。

他伸头左顾右盼,生怕有人听见刘天一说的话给自己丢了面子:“你小点声,不够给我丢人的。”

孙建国是乡里有名的厂老板儿子,吃的肥头大耳,“满腹经纶”的。

说起话来摇头晃脑,真就跟刘天一印象中猪八戒一般模样。

刘天一听罢便又大笑起来,笑得肚子疼了才肯罢休。

“你到底走不走,去坝上溜两圈再回来!

教英语的那个老东西,眼神不好,看不到最后一排。

别听了,念个单词大门牙缝还漏风,不听不听!”

孙建国又晃晃脑袋,真就和八戒一模一样。

刘天一故作不乐意叹了口气,眼睛瞟向一边,边翻着英语课本边拿着钢笔说:“哎!

呦!

这上课可重要着,这咋能漏了。”

刘天一不是不想出去,只是需要一个借口或者意愿更强烈的的人拉着他一起去,这样不学习的负罪感才会降低不少。

“一毛五雪糕请你吃一个!”

孙建国咬咬牙。

“嘿嘿,走!”

倒也不是孙建国出去玩非得叫上刘天一不可,只是出学校得翻墙头,没有人架着这个一百六十斤小胖子,他自己也好似真的翻不过去。

只得用雪糕贿赂刘天一,让他帮忙把自己架上去。

刘天一便领着孙建国来到了后院。

孙建国跟不住刘天一这般灵巧,加上这烤盘似的六月,孙建国还没走两步路身上衣裳就开始哗啦啦地滴汗:“你倒是慢点啊,天一,你慢点,成吗?

哎呦,慢点啊倒是。”

孙建国有气无力地说着话,边走边掀开衣裳露出个大肚腩。

刘天一半蹲着弯着腰,朝孙建国匆匆地挥手,眉毛蹙到一块,又着急又轻声地说:“你快点!

别太张扬,被发现了有你好果子吃。

快快快!”

孙建国捡起一块硬泥巴往刘天一旁边草丛抛了过去:“你别催我,累死了我,谁请你吃冰棍啊。

哎呦!

六月的日头咋比七月还毒啊。”

孙建国走了一路哭爹喊娘了一路,刘天一真为他捏了把汗。

“来来来,你蹲下扛我上去,嘿嘿。”

孙建国看着刘天一这小个头傻笑,他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地体重真的可以把刘天一压死。

“你别太乱动,上次摔得可是你啊!

你太胖了,乱动我可抗不稳!

先说好昂。”

刘天一说着。

孙建国看着刘天一地豆豆眼就知道这孩子踏实,只不过他认为的踏实是踏着实在。

刘天一半蹲在墙边上。

孙建国把左边凉鞋脱了踩在刘天一的身上。

刘天一颤了颤,不得不说,虽然经常扛孙建国出去,但是每一次还都挺难上的。

孙建国脱掉右鞋,用左手把两只鞋都扔到墙对面。

刘天一晃得更厉害了:“八戒八戒,你扶着点墙,你倒是用点力道。

我感觉你再压我,我真快要驾鹤西去了。”

刘天一拍着孙建国的大腿跟他说。

孙建国也是容易出汗,刘天一扛着他,两边肩都被孙建国的汗浸湿。

孙建国把住了墙头右脚努力想往上边别。

刘天一侧着身子给孙建国往上边送。

这绝对是世界的一个大漏洞,刘天一想,只要扛着孙建国,整个世界的时间就会放慢一万倍,痛苦也会增加一万倍!

刘天一用力地把孙建国往上边送。

突然他觉得世界舒服了许多,就像清风拂过脸颊,泉水流过躯体,他超脱了。

孙建国坐在墙头示意刘天一也赶紧翻过来。

不得不说,痛苦过后什么都是甜的,这句话说的真他娘的对,刘天一这样想,他甚至有点渴望再次体验这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刘天一也蹬两下墙,轻松坐在墙头。

他望向远方,金灿灿的,和回来那年一样。

他想到了很多事情,很多事情,很多事情。

他想,这人啊,总是活个西季交替,亘古不变,有些酷暑严寒呐,挺过去了就挺过去了。

挺不过去也再挺挺吧。

人不就是边挺边活,边活边挺嘛。

大风吹过,刘天一的细发随风飘扬,吹走了焦虑,吹去了忧伤。

至于孙建国嘛,他是短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