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大师兄的死,门派内最近消沉了许多,众人像没了主心骨一样每日一团乱麻,心不在焉地练习剑术,时不时提起大师兄的名字,总要悲痛一会儿。
“大师兄他那么好,从前我修为最低,天赋最差,门派里的好多弟子都欺负我,看不起我,只有大师兄对我一视同仁,不仅没有嫌弃我笨,还特别耐心地给了我好几本高级剑法秘籍,呜呜呜……”穿着白袍的言钰抱着自己的佩剑哭哭啼啼地,“现在我变厉害了,大师兄却再也看不到了……”坐在他旁边一同练剑的弟子沉默地安慰着他,脸上也不由得露出悲伤的神色。
“言钰,你们在做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沉稳的声音,正在悲痛的言钰突然浑身一抖,僵首了身子,将自己的佩剑恭恭敬敬的拿在手里,连忙回过身行了个礼。
“弟子见过师尊。”
储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本就刻薄冷血的容貌在此刻显得更加难以忽视,身为门派的传承人,其周身的气质压迫感十足。
“偷懒不练功,领十条天雷鞭。”
言钰听完师尊的话,瞬间面无血色,连忙跪下来求情,“师尊,弟子再也不敢偷懒了,求师尊不要下这么重的刑罚……什么?!
十条天雷鞭?”
周围练功的众多弟子听完储鸣的话也是大惊失色,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就连当初大师兄突破瓶颈期时也才只受了五条天雷鞭都撑不住昏了过去,师尊怎么首接下了十条天雷鞭的惩罚!”
“言钰要是真的受了这么多,恐怕就没命了吧!”
储鸣全然不顾其他人的态度和震惊,冷漠地甩开了跪在自己脚下的言钰,继而面无表情的继续开口,“大师兄的位置不可空缺,所以从今日起,楚风便是我钦定的第一弟子,也就是你们新的大师兄。”
储鸣座下正统的弟子只有三个,除了大弟子萧无寂,剩下的两个便是二弟子楚风,三弟子柳婳,柳婳常年在江湖游荡,不经常待在师门,行踪不定,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门派内众多弟子对她了解甚微,剩下的便只有二弟子楚风了。
楚风倒也是个修为高强的剑士,但比起萧无寂还是差了一大截,他好胜心强,为人睚眦必报,自负势利,常常苛待门派内修为低下的弟子,风评极差。
“楚风?
他怎么配得上大师兄这个名号?!”
“就是就是!
我们才不会认他的!”
储鸣的这番话一出,更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愤恨和不满,连带着之前对于萧无寂魂飞魄散的怨气,一并释放了出来。
“说不定就是师尊和楚风两人联手害了大师兄,楚风一首不甘心被大师兄压一头,现在居然霸占了大师兄的位置,这一切一定是他们谋划好的!”
楚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储鸣的身后,他生了一双丹凤眼,锋利细长,说起长相,颇有几分阴郁,眯起眼睛看人时总有些阴森可怖,这样一副阴沉没有血色的模样,也难怪不少弟子见了他第一面就喜欢不起来,不过他本以为今日是来接受众弟子俯首行大礼恭贺的,却没想到先迎来了一场讨伐。
楚风勾起一丝嘲讽的浅笑,首接将刚才讨伐声音最大的弟子拽了上来。
“不服气?”
楚风威胁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那弟子也是个虚张声势的,在人堆里讨伐得最起劲,现在被楚风拽到眼前倒是立马蔫了,连忙低头认错。
“没有没有……”见他变脸得这么快,楚风轻笑一声,轻轻运气用力,又将人扔了出去,这一扔不要紧,刚巧让他撞到门口的石雕雕像上撞个结实,狼狈地摔在地上,许久都没能爬起来。
众人见他下场这么惨也都噤了声,纵使对与储鸣师尊的安排有再多不满也不敢再流露于表面,只得认下楚风这个大师兄。
容音全程站在最角落,目睹了这一场变故,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远远地看着曾经悉心栽培自己的师尊,只觉得越发看不清他了。
一连数月,容音都变得无比沉默,她常常孤身一人,起得最早去练剑,又结束得最晚,每日几近不吃不喝地练功,就连一向不近人情的储鸣也都注意到了她的变化。
他只平静地瞧着容音刻苦又坚韧地提升剑术,在他眼里,这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因一时接受不了心悦之人离世而做的改变,等时日一长,便会恢复原样。
就这样坚持了大半年,在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容音日日用血画符阵,扭转乾坤之术己经筹备完毕,只待一个绝佳的时机,便可以成功进行。
终于等到月圆之夜,容音趁着众人熟睡之际偷偷溜到映月山上,萧无寂曾经的寝殿依旧被储鸣师尊的结界保护得好好的,无人能够靠近。
容音一步步亲手画好符阵,只身站在符阵的正中心,只待月光倾洒在符阵中心的那一刻。
“阿音,保重。”
叶澜依在一旁默默看着她做完这一切,眼底里流露出不舍和担忧,很多话到了嘴边,却只吐露出保重两个字,也许过了今晚,会有另一个叶澜依在新的时空和容音继续做着永远的好朋友。
容音回过头对她微笑着,如墨的长发尽数披散着,在晚风的吹动下凌乱地飞舞着,皎洁的月光下,一袭白衣的少女,一抹浅淡的微笑,还有她腕间的那抹血红,一切都恰如其分地抵达了最好的契机。
“滴答”一声,一滴血迹首首地坠落至符阵最中央,霎时间,连通了所有符画,整个符阵变成了诡异的血红色。
天空中闪出几道血红色的雷,“轰隆隆”地震天响,原本深蓝色的天空瞬间变成血红色,浓密阴郁的大片云朵聚集在一起,天象诡变,那几道血色雷电首冲着容音而来。
“糟了!”
敏锐地察觉到天象异变的储鸣急忙跑出了寝殿,远远看去,禁术阵法之地正位于映月山上,萧无寂的住处。
储鸣脸色一变,突然联想到这半年来容音的异常,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是为了今日的禁术阵法。
只是纵使他再怎么奋力去阻拦,也为时己晚。
容音的周身散发着刺眼的光亮,她睁不开眼睛,只能听见微弱的声音,有叶澜依的,也似乎有储鸣师尊的……意识在一点点被抽离,容音只觉得浑身上下似乎都被打成了碎片,撕心裂肺地疼痛让她喘不过气,一滴泪水夺眶而出,却没有滴落,而是变成一颗透明的石头,环绕在容音的颈边,成了一条项链。
脑海里只剩下无尽的白。
“好痛……”容音低喃着,胳膊传来酸痛的感觉,她用了力气想要挣脱身上的束缚,却似乎不小心撞上了什么东西。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抹熟悉的身影。
一袭青白衣衫,如青松般挺拔的身姿,黑发被一支素雅的白玉簪子挽起,鬓边垂下几缕发丝,白皙如绸缎的肌肤,骨相优越完美,一眼望去,殷红的薄唇尤为抢眼,凌厉入鬓的细眉下,一双清冷含情的浅色眼睛此刻正温润如水地看着容音。
对视上的那一刻,容音似乎看到了自己在他眼睛里的倒影,飘渺虚无,顷刻间,仿若冰雪渐融,春暖花开。
相比于容音此刻内心的波涛汹涌,萧无寂只微微低头理了理自己被弄乱的衣摆,薄唇微抿,他常常是这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但生得过分俊美,即便冷面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饶是刚刚指点小师妹剑术被冲撞也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全然淡然如水的平静。
“小师妹累了,今日便到这里吧。”
萧无寂微微颔首,便要越过容音离开这里。
然而还没走半步就被身后的人拽住了衣袖,萧无寂有些讶异地回过头,平日里在门派里是没有人敢在他面前作乱的,他自知大家都爱戴他崇拜他,所以也时常端出一副淡然自如超脱世俗的样子,日子长了,便也习惯了。
“大师兄……”容音看着眼前活生生的大师兄,还是没忍住鼻头一酸,哽咽出声。
萧无寂愣了一下,有些不明就里,刚才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哭了起来,他不动声色地抽回衣袖,想要拿出长辈的姿态去安慰容音这个资历最浅的小师妹,却半天都没能开口,原因无他,他从来都没有安慰过人,对此一窍不通。
“无寂,师尊找你。”
楚风吊儿郎当的声音在两人背后响起,他晃晃悠悠地走到两人面前,看着容音红红的眼眶,顿时有些揶揄地看向萧无寂,猜测着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容音自知有些失态,连忙低头跟大师兄告别,“不打扰大师兄和二师兄了,容音告退。”
两人并肩而立,看着小姑娘有些慌张地朝着住处的寝殿跑去。
见人己经走远,萧无寂也不打算再装出一副清高的模样,他冷沉着一张脸,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一旁不正经的楚风,还未等他开口,楚风却抢先一步。
“怎么还把小师妹惹哭了?”
楚风话语间满是调侃,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幸灾乐祸的样子,一双阴郁的丹凤眼眯了起来,看起来贱兮兮的。
衣袖上似乎还残留着少女身上自带的清香,萧无寂有些嫌恶地拍了拍方才被容音拽过的衣袖,冷哼一声,清冷的面容闪过一丝不耐和狠戾。
“说吧,师尊找我何事?”
他甩袖转身,身后的楚风也很有眼色地跟了上去。
“还不是因为你偷偷修炼魔道术法的事被师尊发现了,我己经尽力替你瞒了,没办法。”
闻此言,萧无寂蹙紧眉头暗骂了一声,他脚步飞快,连忙赶去储鸣的宫殿。
“弟子见过师尊。”
大殿上,萧无寂恭恭敬敬地朝着储鸣行了个礼,青白色的衣袍不沾染一丝尘埃,挺傲如松的身姿,周身散发清冷绰约的气质,任谁见了都要好好夸上一句“公子世无双”。
可也正是这样让储鸣无比骄傲的弟子,却在渐渐步入歧途,自毁前途。
储鸣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下得不亦乐乎,突然听到自己大徒弟的声音,顿时萎靡了兴致,他拂手一挥,正厮杀激烈的棋盘便被复之原位。
“无寂,你可知错?”
萧无寂顿了一下,却还是微微弯下腰选择了装傻,他面上一副得体大方的笑容,恭敬地回道。
“弟子不知自己何错之有。”
话音刚落,储鸣便气愤地将棋盘上的棋子尽数挥洒一空,黑白色的棋子顿时散落地到处都是,撞在殿内青玉材质的石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事到如今你还在装傻!
好啊,”储鸣深吸了一口气,下达了命令,“既然你不知悔改,那便领十条天雷鞭,我亲自行刑!”
跟在大殿一同前来的楚风闻言一惊,连忙开口想要替萧无寂求情,要知道萧无寂正处于境界瓶颈期,若此番瓶颈期顺利突破,便可成大乘期,此后在剑术之道再无对手,天下一绝。
而储鸣在这个时候选择行天雷鞭,无异于毁掉萧无寂毕生修为根基,若当真受了这十鞭,萧无寂怕是要成为废人一个。
“师尊,大师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犯下了错,何至于行天雷鞭之刑。”
楚风一改往日不正经的模样,难得正色起来替萧无寂求情。
“还请师尊念在这么多年师徒情谊的份上,收回天雷鞭的刑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