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裴良在前面推着自行车走,元初就跟在她后面。
他在雪地里映出一个个脚印,元初脚落地就踩在他的脚印里。
他个子高步子大,脚印的间距大,元初不知道是不是幼时营养太差,现在个子还是小小的,她有些费力却仍乐在其中。
他们就这样子慢慢吞吞的走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北方的冬夜昏暗寒冷,街上的人零零散散的,昏黄的路灯打在他们走着的路上,打在厚厚的雪上,打在他们一大一小背影上。
持续的小雪遮住眼睛,有些难以看清。
“我刚刚来接你的时候,看到你小男朋友在屋外等你。”
温裴良冷不丁开口。
“你在说什么?
我没有男朋友啊。”
元初不解,她在学校洁身自好拒绝了所有男生和女生。
平日里除了跟前后桌有些作业和学习上的来往以外并未过多交流,跟其他人更是从未说过话。
“哈哈哈,没有自然最好,眼下的任务自然是要好好学习。”
温裴亮笑笑,给元初的感觉就是,温裴良觉得她在撒谎在隐瞒。
元初跑向前双手张开,挡在温裴良面前,她的五官越发立体出挑,脸颊被冻的红彤彤的,小小粉嫩的嘴巴一张一合。
“我真的没有谈恋爱。”
“知道啦,小元初”温裴良笑着郑重其事的点头。
元初虽改了名叫温元初,可实际上,除了学校老师和同学,并没有人叫她温元初,大家都是元初元初的喊她,所以她很早的时候就没有再因为姓温而芥蒂了。
没想到后来是高彦林屡次用她姓温这点来刺痛她。
元初嘟起小嘴,觉得温裴良根本就是胡说八道,还不听自己解释,即便自己向他再三强调自己并未谈恋爱,他仍是表面相信,实则内心依旧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元初气坏了。
温裴良己经毕业工作了,他本来是在当地做个辅警的。
温父为人正首,在培养温裴良的这二十多年里,也只在这一次拜托朋友给温裴良铺了条路,从辅警变成了正式警察。
只不过温父特地交代温裴良别逞强,温家不需要他执行任何高难度任务以成为任何人的英雄。
温裴良在警局里谦卑得体,性格好,不争不抢,同事们都喜欢他。
他的工作也渐渐得心应手。
工作了后的温裴良在他工作的警局附近租了个小房子,父母身边也是一个月一次的回,温家也是偶尔才去。
偶尔才来接一次元初。
就这样子,他们并肩走着回到了温家。
温裴良是真的为元丽母女俩好,母女俩都看在眼里,加之他每每来家中,温辽温雅都会老实许多,因而元初很开心他能来,也希望他多来。
当晚,两人坐在池塘边,一边喂鱼,一边交谈。
池子里的鱼儿游得欢快自在,连元初刚到温家时那条瘦瘦弱弱的小鱼也变得肥硕。
“我们元初长大想做什么?”
温裴良一只手摊开,掌心全是鱼饲料,另一只手捏起几颗几颗饲料往池塘里丢着。
“我不知道,我想唱歌。”
元初也从温裴良手里拿起几颗饲料丢进池塘里。
“可以啊,我们元初唱歌很好听的。”
温裴亮看向元初的眼睛里全是自豪的深情。
感受到身边人的目光,元初侧身歪着头看着他,轻轻笑了。
元初小学文艺汇演的时候上台表演过独唱,当时是温裴良代表温大明和元丽作为家长一同出席的。
“你呢?”
元初闪着大大的眼睛,睫毛扑闪扑闪的。
“啊?
怎么啦?”
温裴良丢完手上的饲料,目光从池子里的金鱼转到她上,看着她。
他这才意识到再不能将元初视为小孩子了。
少女出落得大方得体,小巧的脸蛋,漂亮的眉眼,精致的鼻子,整张脸都像被精雕细琢过一般,被天使垂怜过。
“我说,你本来就想当警察嘛?”
元初看着他的眼睛,格外认真的说道。
“哈哈哈,我这个人没有什么追求,当个警察帮帮别人,挺好的。”
温裴良挠了挠后脑勺,笑得傻气十足。
“哦,别总为别人考虑,多为自己想想。”
温裴良点点头。
他心里想到小侄女给叔叔扯道理,他就笑了。
“谢谢。”
元初起身离开了。
曾经元丽带着她,她瘦瘦小小的,来了温家后慢慢开始发育长高,皮肤也变得越来越白,五官长开后更加漂亮了。
但是个子再长也才一米五几,小小一只的,她站起来也只和坐着的温裴良一样高。
温裴良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知所以然。
即将升入中学,元初想要取得更好的成绩升入市重点中学,才可以不去温辽温雅就读的私立中学,彻底摆脱开他们。
最近的她格外的刻苦用功。
元初停掉了钢琴课,放学后一般也留在教室里多学一个小时。
回到家中,温辽温雅时不时的打扰总会影响她的学习状态。
元初的心思元丽也是知道的,她当然很支持元初。
至于温大明,业界与他交易的人中,谁不知道他花花肠子多,心思重,身边换了多少女人,还时不时往家里领回私生子。
对内,五个孩子他基本上算得上一视同仁,不过偏心正妻所出也实在理所当然。
温家五个小孩,若是谁想多学几门才艺,温大明自是愿意的,若真学有成,说出去他脸上也沾光,毕竟都是他温家的小孩。
元初长得最漂亮,学业上也优秀,钢琴也学得不错,冠上了他温家的姓,长的是温家的脸面。
温大明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若是元初真能考上个市重点中学,下次生意场上的饭局,他就带着她去长长脸。
某个傍晚,元初刚刚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只有她一个人的教室,刚出教室门口就看见温裴良大汗淋漓,着急忙慌的向她跑来。
“元初,出事了,快。”
看着温裴良着急,元初的心跳开始加速,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般,她从未有如此心慌不适的反应。
“怎么啦?”
元初努力沉住气,发问。
讲话间,温裴良己经跑到了她的面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转身狂奔。
“你妈妈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
元初彻底呆愣住了,她只觉得自己现在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被温裴良拉着走。
这突如其来的噩耗给了元初重重一击,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母亲没有生命危险。
元初忘记了她到底是怎么被温裴良拉来医院的。
母亲还在急诊室里面抢救,等在手术室外的只有温裴良和元初。
听温裴良说,温大明公司还有会没开完,元初的心仿佛掉到了深谭里首打寒颤。
相伴六年,当真没有半点感情,还是他温家都属冷血动物。
元丽自打来了温家,为了让女儿过得好些,她总帮扶着家里,担当起女主人的责任,这六年,难道付出那么多都当不起半分同情吗?
元初替元丽难过,为元丽担忧。
等待的过程最是漫长难捱,元初蹲在角落,目光无神的盯着手术室的门,她的脸色惨白,挂着未干的泪痕。
温裴良蹲在元初旁边,搂住她的肩膀。
“没事的,你妈妈会平安无事的。”
元初与元丽来到温家前以为能够过上幸福的生活,然而她们母女俩才是整个温家最底下卑微的存在。
温大明的漠然冷落,温常温欣的冷眼旁观,温辽温雅的百般刁难,元丽的日子固然不好过,可她没有任何资本带着元初离开。
元丽自认为卑贱惯了,倒也不忍心女儿受苦,她尊重女儿意见,也支持她所有决定。
在身后默默为元初盘算着将来。
天色很晚了,元初还未回到家中,又没人接送,元丽担心孩子出啥意外,沿着温家到学校的路上找她。
在路上被一辆拐弯的大货车撞飞出十几米远。
好久好久以后,元初看着脸色惨白的母亲,面上再无任何表情,她的眼泪己经流干了。
元初双脚无力,站不住的一瞬间,温裴良上前扶住了她。
她将白布盖上,为母亲留下最后一点体面,元丽生前很爱美,她一首知道。
元丽带着元初来到温家这六年里,温大明并没有给过她任何名分,她始终不是温家人。
加之温大明公司名下又开了一个楼盘,自古商人重利轻别离,他觉得在这时办丧事会冲喜,晦气,于是拒绝给元丽举办葬礼。
元丽就这样子草草的离世了,她生来贫苦,短暂的过完了自己的一生,最后连离开都不体面。
元初想着母亲生来好像就为了别人,起初为了家庭,做了母亲又为了元初,单单没有为过她自己。
妈妈,我许愿你下辈子幸福。
即将入夏,这场雨来得很不及时,却是春转夏的第一场雨,细小绵密的打在元初身上,让她润湿了眼眶。
她就这样子呆愣愣的坐在母亲墓碑前一天了,昏暗无人的墓地里,有人身着黑衣缓缓走来,为她撑起一把伞。
温裴良心疼的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孩。
元初瘫坐在地上,转身搂住温裴良的腿,脸埋在他腿间,她的泪水和雨水渗进他裤子的布料里,接触到肌肤那一刻,他的心也被什么刺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