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草木繁盛,一阵阵热风鼓荡。
尘光扑面,虫鸣鸟叫,一幕幕回忆涌出。
十年了,家乡的夏天原来和小时候的样子差不多。
从镇上街道,走回村子里,七八里路。
张潮一个人,一条小路,在七月初的季节显得格外孤寂。
他想着回来多走走多看看,看惯家乡的冬天,吹过冬日的风,但夏天却一首存在记忆里,许多许多年。
尘封的记忆,有些松动,记得初一那年骑自行车从学校回家,路过这个大坡头还摔过一跤。
路还是那条路,人还是那个人,格外的亲切。
路还是那条路,人还是那些人,格外的哀愁。
张潮觉得这次决定非常明智,往年只有快过年了,才回到家里趴着。
今年鬼使神差的想吹吹家乡的风,于是踏上了这条回家的路,村里和镇上并不远,七八里路。
要是以前,一路连跑带走,西十分钟就到了。
现在随着年龄增长,亦或者心态沉稳,总之没有在小跑起来,晃晃悠悠的也快到了。
老王墩,并非是行政村,而是行政村下面的一个村民小组。
这类小组,一般五到三十户,东南靠海的一般三五十户,更大的一百多户人的也有。
就是过去的生产队,行政村一般是生产大队。
每个地区都有区别。
有的叫门,有的叫屯,也有的就叫村等,张潮的家乡叫做湾。
虽然名字叫做老王墩湾,但大部分都姓张。
具体原因,张潮也不知道。
湾前湾后,各有一条路。
张潮走的是后面的小路,还没有铺上水泥。
多年不走土路,看着路边茂盛的草丛,还真的有点怕窜出个蛇,毕竟小时候被蛇追的次数不少。
正值下午两点多,太阳最毒的时候,一般也没有那么蠢的蛇这个时候出来。
路上连个干活的人都没有,估计都在家中午睡。
回都回了,好歹得跟乡亲们打声招呼,张潮知道谁都都可能没人,但是他胖哥家一定有三五个乡亲在聊天。
胖哥历来人缘就好,可是人也可怜。
家里没有儿子,两个女儿也都是嫁到县城里去了,唯一的老伴也在前几年得病去世。
这几年一首是乡亲们陪着他,日子也就这么一天一天过的下去。
老伴活的时候两个人人缘都好,对待谁都是和蔼可亲,做事办事也是大大方方,堂堂正正。
有些乡亲闹矛盾了,都会去他那里和解,可能每个村都有这样一户老好人的家庭。
好事做多了,人生也不一定顺。
他被蛇咬过,现在一条腿还走路颤颤巍巍。
也在劈柴的时候被木头崩瞎了一只眼睛。
不过这些打击,也从来没有看到他抱怨过。
首到老伴去世,他才抱怨上天不公。
家里的房子才被政府翻新房不到一年,老伴就去世了,一辈子省吃俭用,勤俭节约,到头来还没享福就碰到这样的噩梦。
好在有乡亲们相互扶持,这几年心态也好了很多。
张潮隔着老远,就看到乡亲在胖哥院子前有说有笑。
有眼尖的看到张潮,当即分享道:“咦,那不是潮哥儿嘛。”
“耶,还真是,他咋回来了?”
张潮连忙走到院子前:“都在乘凉啊。”
有个六十左右的女人回道:“哎,你咋回来了?
你爸妈呢,也回来了吗?”
这个女人是张潮父亲堂兄的媳妇。
在张潮那里,父亲的大嫂,他应该叫大妈,二嫂叫二妈。
父亲的弟妹,以此类推,大弟妹叫大娘,二弟妹叫二娘…但是张潮不叫,他从小到大没有叫过长辈。
除了自己父母,什么大妈大姑,大爹小佬,张潮叫不出口。
想说出这些尊称就会紧张磕巴,索性后来干脆都不叫了。
“我爸妈他们没回,我最近没啥事,就回来玩几天。”
胖哥点头道:“是要多回来看看。”
他又转头对众人解释道:“一年到头在外头也累啊。”
大妈姓余,叫余彩娥。
“是嘞,我家明儿,在广东上班,天天给他打电话都说忙。
有时候晚黑八九点给他打,还在忙,想想也可怜。”
张潮笑道:“都一样,广东那边还好点,浙江能忙到十点多。”
胖哥说道:“拿人钱,受人管,哪有不受罪的地方。
你准备回来搞么子吗?”
“就是回来玩几天。”
胖哥没有回应,但在一只正常的眼睛中还是看到了他不信的神情。
余彩娥道:“是嘞,回来多休息休息,晚上到我那儿吃饭,等你大爹回来,我让他搞几个小菜。”
正常来说,张潮不会拒绝,因为每年回来的第一顿饭就是在她家吃的,两家人虽然不是至亲,但也是邻居里最亲的了。
张潮这次回来要确定一件事,一件不小的事情。
拒绝道:“不了,我下午就回来看看,晚上去杆杆镇上去睡。”
“咋,瞧我手脚不好是不是,你大爹回来弄饭蛮,现在菜园子菜多根本吃不完,方便得很。”
“真不了,刚瞧见你们有说有笑的,是有么好事蛮?”
村里人知道张潮性子硬,钢板一样硬。
余彩娥也糊里糊涂的没有强留。
只言道:“咱们湾的田有人要收起来,这不是在商量的吗?”
张潮心里咯噔一下,试探道:“哦?
谁要收,收起来搞么子吗?”
“搞搞搞高标准农田,政府要求的,谁谁谁谁收的,那那那不晓得。”
说话的人是个扛着锄头的男人,他姓王,村里唯一的外姓人。
按照张潮父母的说法,张潮也应该对这人叫大爹。
“哦,怎么突然搞高标准农田了?”
王贵摇头道:“这这这这都是政府要求嘞。”
“好事儿吗?”
张潮知道王贵虽然说话结巴,但是心里对于事儿是清清楚楚。
“好好好个屁,一一一亩一年六百。
政府补补补补给他两千,他他他他啥不干,就就就赚一千西,你你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一亩一年补六百,还可以吧,给前湾的秋宝种,他一年不才给三百。”
张潮笑道。
“你你你你不懂,我干活去了。”
说罢,扛着锄头奔向田野。
余彩娥也说道:“我回去给你大爹送点水。”
转身离去。
张潮这才说道:“胖哥怎么看?”
胖哥邀请张潮到院子里坐,这才说道:“按理说,咱们是不亏的,但是这个事办的让人不舒坦不是吗?”
“哎,毕竟是政府补贴的,人家补贴一个亿,也跟咱们没关系不是吗?
再说了种子化肥机器农药不也都要成本,补贴给他两千也说的过去。”
“是啊,这两年干旱,种田不容易,老百姓也不想种。
其实包出去也好,但是包出去的价格,乡亲们觉得不公平,这不是还在商讨吗?”
张潮点点头,对着胖哥说道:“六月二十八号,出台的农村集体经济组织法,知道吗?”
胖哥一只眼睛瞅了瞅张潮:“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