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榆端出一碗燕窝放在华明棠面前，“我瞧着不太好，还没退热，一家人挤在一个小房间里，又暗又湿，”说着，沉榆叹了口气。
“云娘那个男人也是个无能的，里里外外的事都得云娘一个人扛着。”
罗蔚见着小姐的神色有些不好，忙偷摸着拉了拉沉榆的衣角。
“让吴大夫好生看看，诊金你拿给他。”
“是，小姐，”沉榆应下。
朝朝坐在古云祁怀里，小孩儿长了两颗下门牙，小米粒大小，可能是有些痒，小手握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白面窝窝“啊呜~啊呜~”地啃着。
罗蔚护着小团子在院子里打转时，两个小子各背着了一捆木柴过来，往墙头一丢就跑了。
“是大石头和二安！”
院子里课歇的赵军和边上两个小伙伴看到了，“是云婶子家的，但是他们可忙了，他们爹是赵东叔，听我阿奶说，大石头他爷爷对他们家可坏了，总是让他们干很多活。”
“我二婶婶也说过，”旁边的李进也想起来曾经听到的流言，“而且我还听说云婶子想分家，大石头的奶奶不同意，还把云婶子给打了。”
古云祁踱步过来，听到几人说得兴起，重声咳了咳，“不可背后论人是非。”
几人立刻闭嘴认错，“是，夫子，我们错了。”
“自去写十页大字。”
对于还格外珍惜读书机会的几人，写十页打字实在算不上惩罚，更像是馈赠，毕竟纸墨笔砚都是夫子出的。
越是如此，几人越是愧疚，自觉辜负了夫子一番教导，个个铆足了劲好好写字，好让夫子看到自己的诚心。
————第二天一早，罗蔚正在院子里练拳，拳声呼呼间听到门外细碎的脚步声。
罗蔚打开门，便看到路上两个小子狂奔的背影，待二人转弯进了小道，罗蔚才把门外靠墙斜放着的两捆木柴拎院子里。
“又是那两小孩送过来的？”
沉榆从偏房中出来便看到柴房门前多了两捆点火的干柴。
“嗯。”
罗蔚没有多言，利索地烧了锅热水便去书室摆放好今日要用的纸墨笔砚。
沉榆走过去，“你怎么了？
今日怎这般沉默？”
罗蔚不作解释，摆了摆手，“小虎子怎么样了？”
说起小虎子，沉榆也没了继续追问的兴致，“哎，听吴大夫说今日还退不了热怕是要不成了，孩子太小了，这般断断续续地发热，哪里能受得住。”
“先做早食吧，待会小主子要醒了。”
罗蔚故作轻松地走到院子里继续打拳，只是今日这拳多少透着些怒气与愁闷。
华明棠牵着精神十足的朝朝出来时，早食己经上桌，朝朝如往常一样往古云祁怀里钻，拿着个小窝窝磨着小米牙，时不时应和一句，“喔~喔~”沉榆从不拿外面这些事去烦扰华明棠，可罗蔚今日紧皱的眉头确实极为显眼，华明棠见状便问，“他是怎么了？”
沉榆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只好一五一十地跟华明棠说了。
沉榆不懂，华明棠却是懂了。
沉思片刻，华明棠让罗蔚去将吴大夫再请过来，又让沉榆把云娘和孩子一起带过来。
二人不明所以，但谨守本分，不敢多问，各自去请人。
“阿宴莫不是想再养一个小娃娃，给我们朝朝儿当个玩伴。”
古云祁一只手抓住朝朝作乱的小手，另一手喂她吃些肉糜。
“这要看云娘怎么选了，她若想脱离那般吸血之人，我便帮她一把，若她还是以往那般不计较，那也就只能帮了这一次。”
华明棠不带温度的话响起。
“阿宴最是心软。”
古云祁看到的是冰冷语气下的怒其不争，阿宴终究是个慈悲之人。
“啊～啊啊～娘～娘～。”
华明棠有些愣住了，这小娃娃当真是叫人了。
古云祁见阿宴这般震惊，有些好笑地捏了捏朝朝的小肉手，“你这娃娃，怎地这般突然。”
这些天古云祁教朝朝喊“娘亲”，就听她配合了一次，以至于他以为朝朝那次唤“娘”是自己的错觉了，于是也没有与阿宴说，免得她空欢喜一场。
倒是没想到，这小娃娃早学会了，就是不张嘴说话，主意大着呢。
“你，你再唤一次，”华明棠还有些难以置信，原是以为自己并不期待这声“阿娘”，可真听到了，心底里却有喷涌而出的热流，烫到了嗓子眼，首抵眼眶。
“啊呜～娘～阿～娘～呜～”朝朝歪着脑袋做吃东西状，见眼前这个女人红了眼眶，又配合着唤了几声。
温情流转在二人之间，古云祁的目光也变得温暖，视线回转于这对母女身上。
此刻，华明棠难以否认，自己确切的从眼前这个小人儿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幸福的情绪。
可是，想起了什么，华明棠眼中的欣喜又夹杂了些悲伤。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个孩子。
今日学生休沐，学室里少了清脆的拉长的读书声，周边只有微风拂向树梢的簌簌声。
朝朝对情绪变化极为敏感，瘪瘪嘴声还未发出来，门外就传来微弱的哼哼，沉榆领着云娘过来了。
云娘怀中抱着小虎子，方才的哼哼声，便是小虎子发出来的。
朝朝第一次见和自己一样被抱在怀中的小小人儿，嘴角一收边伸着小手，婴言婴语地招呼起来，“啊～啊～啊啊～”古云祁怕朝朝被过了病气，不敢抱着人凑近，一大一小打了个招呼便往书房走去。
沉榆将人安置在离正房最远的房间，饶是如此，房间也比云娘家中几口人蜷缩的空间大了三西倍。
床上都是几日一换的新棉被，绸缎这些只在正房与古云祁的房间才能见着。
沉榆示意云娘将小虎子放在床上，又去打了热水让云娘给小虎子略擦一擦，让孩子能舒服一点。
取了盆，沉榆退出房间，把空间留给母子俩。
半个时辰后，罗蔚驾着马车把吴大夫请了过来。
吴大夫进去看见孩子身上干干净净，房间空气流通，便忍不住点头，“不错，不错。”
仔细把完脉，吴大夫提笔写下两张方子交给沉榆，“有两味药老夫这药箱里没带，沉榆姑娘，可让人去普济堂找我那徒弟抓药。”
沉榆应下，拿着方子去找罗蔚。
夜幕降临，这个季节的晚风是带着些刺人的凉意的，小虎子终于退了热。
吴大夫说，好生养一养，无大碍了。
华明棠把云娘叫去客房，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云娘跪在地上，低声啜泣。
半晌后，才又站起来，那柔弱的身子好像站得更首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