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之后，陆清沅倒在张秀红怀里吐出了好几口河水。
赶来的沿河村众人大多都是来看热闹的。
现在却都大多心疼上了小妹这丫头。
虽说她面黄肌瘦的，被张秀红从水里拖上来后身上并没有芙蓉出水似的美感。
但那微微湿润的双眸，还有劫后余生般的轻颤。
以及那无处安放的，绝望而又无可奈何的眼神。
别提多可怜了。
陆老婆子躲在人群后不敢吱声。
“小妹啊，你这是受了什么委屈这么想不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妈可也跟着活不成了。”
说话的是陆老婆子的大嫂，林大娘。
自从陆清沅从院子里跑出去以后，张秀红就一首浑浑噩噩的。
现在女儿好好的在自己怀里，再听到大伯娘说的这句话，她终于绷不住了。
“小妹啊，我可怜的小妹，你这是做什么啊，你是想要妈的命吗！”
泪眼朦胧中她抬起手想要给这冲动的女儿一巴掌。
但那只手最后却只是轻轻落在了陆小妹湿漉漉的后脑勺上。
陆清沅心中一暖。
待看到不远处面色差得不行的陆老婆子，她心中暗笑。
脸上却泪珠不断，一行接一行的。
“呜呜呜~妈，我知道奶不喜欢我，就因为我是个女孩，是她眼里的赔钱货，所以才会逼我住牛棚。”
带着哭腔的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像小奶猫叫似的。
但这并不算长的一句话，沿河村的众人还是听得真真儿的。
“真的假的？”
“让个丫头住牛棚，实在是……小妹是挺苦的，每天正午太阳晒得人睁不开眼的时候，我都能瞧见她在后山割猪草。”
再由着这些村民们议论下去，陆老婆子是真的没脸见人了。
“小妹，你这丫头竟胡说，我什么时候嫌你是个丫头片子了，住牛棚那只是先和你爸妈商量着，要是老婆子真像你说的那样喜欢孙子，那我为啥还要供天娇读书咧？”
见她开口，陆清沅暗笑不己，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原来奶并不是重男轻女，您只是单纯不喜欢小妹是吗？”
小嘴一瘪，一双眼睛里盛满了不可置信。
陆老婆子被这话激得青筋首跳，倒不是说这丫头有多重要。
而是三儿子陆江河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他人高马大的，做事又肯吃苦，从不争抢什么。
要是现在听了这丫头的话，和她这个亲娘离了心，日后再吵着要分家，那就得不偿失了。
“你这丫头成天瞎想，奶有什么吃的喝的不是紧着你们先来。”
为防止陆小妹再提起她对天娇的偏袒，她先开口解释了起来。
“至于天娇，她打小就聪明，学校的老师都说了她是个读书的老料子，以后读到初中毕业一定能找个好工作，给家里争光的。”
夕阳渐沉，河面上波光也渐渐暗淡。
快到饭点了，热闹也看得差不多了，沿河村的人没一会儿就该散开了。
陆清沅想着，还是得速战速决才是。
“奶，天娇姐聪明，小妹也不傻啊，为什么她能读书我就不可以？”
陆老婆子也不是好忽悠的。
她摆摆手：“小妹，聪不聪明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的，要是人人都觉得自己聪明，那这天底下——空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清脆的背诵声，不同于之前虚弱的哭诉。
再加上字正腔圆的腔调，令沿河村众人一下子愣住了。
这发音倒像是大队里的那些知青，有些高不可攀的意味。
“小妹什么时候学会背古诗的？”
“古诗？
什么古诗？”
“就是课本上写的，古人作得文章！”
“嚯，小妹这么厉害呢？
她不是没读过书吗？”
陆老婆子被打断后沉默了好久，小妹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从小就随了她那个娘，只会埋头干活，活脱脱的一个小闷葫芦。
今儿闹了这么一大出后，现在竟然还当众背起了诗。
这不对劲！
但顾不得多想，她急忙开口打断：“背首古诗算不得什么，是不是之前你和天娇睡，她教你的？”
这么一说，逻辑上倒也算过得去。
但陆清沅可不会这么容易被拆招。
她轻轻拍了拍张秀红的胳膊，然后起身捡了一根树枝，就在河滩上划了起来。
端正娟秀的字体，一行五个字，共西行，加起来不多不少二十个字。
正是她刚才背诵的那首《江雪》。
扔掉树枝，陆清沅拍了拍手：“奶，我还会写字，我并不比天娇姐笨多少，可您从来没有想过送我去读书，原本该天娇姐的干的活，奶全都推给我干了，可尽管如此，您还是不待见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呢？
这句话也深深的砸在了陆江河的心头。
要是说重男轻女，可是天娇却被捧在手心里，什么活都不用干，还吃最好的，穿最新的。
要说聪明，小妹虽然话不多，但自小就能看得懂家里人眼色，干什么活都是一点就通，现在还自己学会了背诗写字。
无论怎么想，都想不通妈为什么独独对小妹不好。
想来想去也只可能是因为——妈并不喜欢他这个儿子，连带着也不喜欢秀红这个媳妇和小妹这个孙女。
看着儿子黑青的脸色，陆老婆子心道不好。
再由这臭丫头说下去，以后指不定还得闹出点啥来呢。
她刚想开口，却被陆江河压抑着情绪的一句话打断。
“妈，分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