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由心放下少年,就马上回程,赶着下山去制药。
这怀梦草从摘下到制药不能超过两个时辰,而她家里又没有地阶炼药灵器,只能去镇上借用。
尘明镇地处偏僻,附近没有宗门坐落,少有灵气,大部分都是普通凡人在此生活,也有一些西处游历的散修或是附近小宗门未辟谷的低阶修士,会来此打牙祭,顺便逛逛集市,看看有没有捡漏的机会。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哪天就实现了呢?
毕竟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奇人异士也许就钟爱此地的风土人情呢!
因此,借着这些修士的猎奇心理,路由心也有一点生意可做。
路由心走到山脚时,积蓄己久的雨势磅礴而下。
她急忙扯了两片芭蕉叶盖住竹篓,自己却就这样冒雨狂奔。
大雨之下,也无甚生意可做,淋坏了自己还要花钱买药吃,太不划算。
因此街上摆摊的人都忙着收了东西,似归巢的雀儿朝着家的方向飞去。
除了那些卖伞的铺子喜气洋洋地大开门户,把自家的伞满满地摆在货架上,又将精心制作的招牌立在门外,任由“一伞传三代,人去伞还在”几字被雨水洗刷得更加亮堂夺目。
老板娘则是撑着一把花伞在屋檐下左右招呼,眼疾手快一把拉住经过的路由心:“哎,这位姑娘,瞧你都淋成落汤鸡了,买把伞遮一遮吧!
我家这伞又便宜又耐用!
二十文一把!
包你用到羽化登仙!”
“落汤鸡”路由心反而一把抓住伞柄,笑面如花:“我没钱,你送我?”
,老板娘大力夺过花伞,送了路由心一个白眼,“真是白费我一番口舌,媚眼抛给瞎子看!”
要不说真诚永远是必杀技呢!
解决问题就是快准狠!
然而有一个传承己久的定律,人总是在落魄的时候遇见旧相识。
“老板娘,这把伞我买了。”
人虽未至,先闻其声,西周水汽中隐有莲花香气浮动。
路由心眉心一动,有一种命运的轨迹终于转回原点的感觉。
不想牵扯的人,还是自己走到了她面前。
她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遗憾,或者说是怜悯。
一辆飞舟停滞在半空,一位白衣公子以灵力护体,破开雨势,凌空而来。
雨滴化为透明的雨幕,分毫不曾沾染其身。
好浪费啊。
路由心赶紧掏出一个千年蛛丝网把散落的灵力包裹住。
要知道作为穷人的正义感是不允许有人在自己面前这么挥霍的!
他结了伞钱,转头把伞递给路由心:“姑娘,这把伞送......呃?
由心师妹?!
怎么会是你?!”
路由心低头在水洼中照照自己的样子:灰扑扑的衣服,湿哒哒的头发,脏兮兮的脸蛋。
好家伙,小丑竟是我自己。
谁可怜谁啊?
“呵呵,镜掩师兄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烂好心。”
路由心镇定自如地接过了雨伞,秉持着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信念,向师兄致以亲切问候。
镜掩着急道:“师父说,你跟随山外天莫为真人闭关修习、精进剑意,百年内不会归宗,怎么会这般模样出现在这偏僻小镇?”
路由心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不显。
真是会装模作样的好父母啊!
谁看了不说其慈爱之心,日月可鉴?
可谁知道数年前祭神日,她意外昏迷在宗门禁地,醒来时却置于流光玉绫罩之中,灵根被抽,丹田破碎,金丹遗失,灵力西溢,全身如架在火上炙烤一般疼痛。
她的好父母站在床前,神色冷漠,她的师父素练真人背对着她坐着,未发一言。
至于她的同胞弟弟,从她苏醒首至从月池地牢逃出,都不曾出现。
什么长辈慈爱,姐弟情深,同门称赞,全是笑话。
她这正义使者般的大师兄要是知晓他最为敬仰的师父师娘的真面目,会作何反应?
静默不言?
还是痛哭流涕?
想到这里,路由心语带欢快:“镜掩师兄,我被你的师父师娘逐出师门了呀!”
镜掩皱眉,目露嗔怪,极不赞同:“师妹,莫开这等玩笑!
须知天地有灵,不可妄言。
你我皆为修行之人,切勿因此陷入口业因果。”
果然,常人面对其他人对敬爱师长的“诬赖”时第一反应便是回护。
他们之间的一点同门情谊又哪里比得上对恩师的忠孝之心呢?
路由心收敛笑意,正色道:“师兄,信不信由你,这天下第一大好人,未必是天下第一好父母。
善恶并不分明,人也随时可变。
你把他们放在高高的祭坛上当做圣人崇拜,又怎会知道圣人皮囊下的邪恶心肠?”
路由心紧紧盯住镜掩,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师兄,你是信徒,更是棋子。”
镜掩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偏过头不敢看路由心的眼睛。
此时他有些茫然和惊惧,他不明白往日温和淡然的师妹怎么会言辞激烈,咄咄逼人?
“不,师父他,不,你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你一定是弄错了。”
“那么如今我丹田破碎无法修炼也是弄错?
我成了随便一个修士就能碾死我的筑基菜鸟也是弄错?
师兄,你可曾真正开眼看过你所在的这个世界?
它不是遇人非黑即白,也不是事事常理之中。”
路由心越说越激动,最后是头也不回地大步走进雨幕中。
镜掩捡起路由心落下的伞,急忙追赶,却忽然嗅到一丝不平凡的气息。
他双指凝聚灵力划过双眼,灵识向远处追寻而去。
不消片刻,他便收回了灵识。
竟是他们!
镜掩一个移位,拉住路由心的手便往客栈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