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灵魂飘在空中，看着躺在血泊里的自己。
十六楼的高度摔下来，脑浆崩了一地，我整个人被摔成了一滩烂肉泥。
远处冲过来一个披头散发，不修边幅的女人，那是我妈。
我看她跪在我身边，抱着我的身体失声痛哭，鲜血染红了她洗得发黄的衬衫。
哭什么呢？她之前不是一直念叨着我死了最好吗？
我缓缓凑近，用尽全力竖起耳朵去听。
我想听她说心疼我，说爱我，说后悔太严厉对我，后悔对我恶语相向。
然而并没有，她流着眼泪，说出口的却只有无尽谩骂。
“你个白眼狼！死了好，就当我没生你这个孽种！”
“我省吃俭用供你读书，为了你一天三顿都吃不饱，我对你那么好，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你还要我怎样？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你就是个讨债鬼，真后悔把你生下来，你这贱命就不配享福！”
“……”
她好像将所有的怨气都堆在了我身上。
这些话循环了十几年，连前后顺序都不会变一点，我都已经听腻了。
其实我并没想过跳楼，和她吵架时我正在阳台晾衣服。
一时情急，低头看着十几楼的高度，就像是有什么地心引力的魔法，我脑袋一空就跳了下去。
身体刚一腾空，我就后悔了。
我不想死的，我才高考完，人生才刚刚开始。
身体慢慢变得透明。
我并不怪我妈。
如果能重来一次，我想，即使她爱我，我也不要再做她的孩子了。
“桂纺！你醒醒！”
“老李，你家那个城里儿媳妇跑喽！”
迷迷糊糊间，我感觉有很多人在喊我，声音忽远忽近。
意识回笼，我猛地从地上坐起来，四周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老街区，一群六七十岁的大爷大妈围着我。
桂纺？李桂纺？
这不是我奶的名字吗？
我没见过我奶，我妈说她是个厉害女人，吵架打人没人能干得过她，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悍妇。
“要我说，俺们农村人就该找个知根知底的，那城里的女娃娃怎么养得住啊，迟早得离。”
“不就是在镇上上班嘛，你看看天天穿得花枝招展的，像个妖精，她怕不是来吸你们家精气的！”
“就得打，嫁到你们家就是你们家的人了，打得怕了，保准事事听你的。今天她敢骂你，明天就能爬到你头上拉屎。”
一群人对着我七嘴八舌。
我渐渐意识到，我好像重生了，还回到几十年前，成了我奶。
而他们口中的妖精女人则是我那个怨声载道，省吃俭用半辈子的老妈。
我妈曾经和我说过，和我爸结婚前几年是在奶奶家住的，直到我上幼儿园才搬到城里。
我突然身体一抖，控制不住自己朝他们啐了一口。
“死老东西！放你娘的狗屁，我家的事儿你管得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