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明星。
南域,鹤鸣山。
一座破旧道观屹立在巨大山峰上,山峰高耸,云雾袅袅,一条青石小径从山脚蜿蜒连接到顶峰。
太阳避过云层,照射到道观门槛上的少年身上。
少年面相俊朗,一头长发披肩,看上去年纪不大,身上道袍多处破损,却又颇为整洁。
阳光缓缓扫过少年高挺的鼻梁,修长的睫毛,一双轻阖的眼皮,在其光洁的额头上停留一瞬,随即钻进大殿里。
少年眨了眨眼,不耐烦的挥舞着手想赶走那束阳光。
随即打了个哈欠,扶着门槛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少年身形消瘦,双眼如繁星般明亮。
这少年,就是转世而来的方铭。
他曾经迷茫过,为何没有转世到圣地之内,或是仙门长老子孙。
实在没条件,世俗皇家也不是不可以,他并不是那种贪图富贵之人,他视金钱如粪土。
转世那会,他的灵魂陷入沉眠。
降生之际,在稳婆和一众丫鬟的混合多打之下,硬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那时候,他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可以自主呼吸,本能进食。
或许是出生时被打怕了,直到满月都没敢睁开眼。
随后被多名老头诊断为先天不足。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他被扔进了河里。
好在给他配了一个盆,就这样他被嫌弃的眼光目送远去。
好在他不是饿着肚子被送走的。
他被河水静静的送到鹤鸣山下,被路过的玄尘看见。
玄尘本不想收养他,奈何他赖在盆里不走。
道观里,玄尘日盼夜盼,盼着他早点走。
可他没有嫌弃过道观内的清汤寡水,这饭,一蹭就是十年。
不久前玉石将他灵魂唤醒。
他问它为何姗姗来迟,它给的理由是梦太美,不愿醒来。
方铭感慨,如今他王者归来,却在伙食上被难住了。
玄尘下山去做法事还没回来,观里已经揭不开锅了。
若不是肚子发声提醒,他都不会想起这破事。
目光扫过光秃秃的山峰。
暗叹这真的是坐吃山空,野菜都看不到一棵,连树皮也被扒来做了床垫。
微微摇头,决定下山去河边碰碰运气。
或许能捉到些许鱼虾。
这鹤鸣山,除了风景好,一无是处,上山累,下山难。
用了半个时辰,将所剩无多的体力挥霍一空。
急忙坐靠在路边歇息,偏头看着陡峭山路,身上的汗更多了。
若是找不到吃的,他或许会是第一个登山猝死的少年。
站起身子,拍了拍有些发抖的大腿,朝着河边走去。
河边躺着许多大小不一的石块。
走上前去,掀开一块石头,嗅了嗅鼻子,失望的走向另一块石头。
有没有鱼虾,他通过嗅觉就能判断。
掀开石头,一道黑影一闪之下到了深水区,变成一条手指大小的鱼儿。
鱼儿走时还不忘泼他一脸水,甚至还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谁能忍?不能惯着!
抹掉脸上水渍,猛的抱起一块石头,心中一狠,“你不仁,那我也不义!”
手里的石头对着水面另一块石头猛的砸下。
砰……!
身形一个踉跄,顾不上酸涩的手臂,急忙上前翻开石头,一条鱼儿浮出水面。
捡起鱼儿,欣慰一笑,继续抱起石头。
……
忙碌了半个时辰之后,一张树叶里包裹着五条手指般大小的鱼儿。
这些鱼儿,能给他带来奢侈的亲切感。
生吃是不可能的,体质这么差,养不起寄生虫。
好在他有火折子,这是道观重要财物之一。
身为鹤鸣观唯一继承人,这点特权被他牢牢捏在手里。
拾了些树枝,砌了个简易石灶,五条鱼儿整齐的躺在石片上。
生起火,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鱼儿在滚烫的石板上发出滋滋声抗议。
方铭嘀咕道:“等你叫不出声了,也就成熟了。”
听着这滋滋惨叫声,大感不忍,拿起半熟的鱼儿,也不嫌弃,决定吞进肚子里再煮一会。
就在他准备拿第二条鱼的时候,两根修长的手指捷足先登,不顾他绝望的眼神,将一条鱼儿夹走。
“来的正是时候”,玄尘边说边吃,嘴巴蠕动之际,不忘继续伸手探向剩余的鱼儿。
“嘶……!”
方铭倒吸一口凉气,伸手在玄尘手背一拍,顾不上发麻的手指,急忙将剩下的鱼儿抓走。
“再给为师一条,为师饿了一整日了。”玄尘声情并茂,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呵,给你留了很多在河里,快去拿,没人跟你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玄尘面露疾苦,凄然道:“你刚来观里时,每逢寅时,必哭啼不休,每逢饭时,你必出恭,你身上每一斤肉,都是从为师身上克扣的。”
……
见玄尘还要讲下去,方铭撇过头,悲壮的摊开手心。
玄尘夹鱼的手指颤抖不停,叹息间给方铭留下两条。
师徒二人边走边吃,决定暂时放过水中鱼儿。
“又没有法事做?”
“嗯……,活被老秃驴抢了”
“鹤鸣镇,人均长寿,法治清明,难得遇上一场法事。”
“看来要另谋出路,这鹤鸣观,没必要守着,那传承,为师找了二十年,依旧没有找到。”
方铭闻言默然,玉石并没有给他修炼法诀,理由很高大上,它主人的修行功法,不能现世,敌人会顺着功法找上门来。
大佬的世界他不懂,太低级的法诀,不配出现在玉石的记忆里。
“呼……!”
师徒二人齐齐呼了一口凉气,转身看向天边晚霞,每日此时,最美。
太阳偷偷的看了一眼道观,随后躲进大地。
方铭顺着太阳的目光,扭头看向道观。
此时道观内亮起一道灵光,一闪而逝。
他的灵魂强大无比,主要体现在悟性和眼力上。
疾步穿过院子,进入殿内,看着大殿内的一面八卦镜。
这镜子,红木镶边,内嵌粗糙铜板,并不反光,却是在最后一抹晚霞照射下,闪出灵光。
急忙跑到后院搬来一架楼梯,在玄尘不解的目光中,将镜子取下。
玄尘唏嘘道:“这镜子,为师看了不止百次,每翻遍一次道观,都会再次检查一番这镜子。”
方铭专注的看着手中镜子,不屑道:
“或许,每个人的体质都不一样,你看不出名堂,不代表它就真的没有名堂!”
“不要出声,本座要打坐参悟。”方铭目光斜睨,嘴角微翘。
“呵……,为师就看你能参悟出什么名堂!”玄尘一甩有些破旧的衣袖,气势十足的走向后院卧室。
方铭尝试了各种姿势,将镜子贴额头,贴脸蛋,放肚子上,还放到臀下,都没有反应。
甚至亲了镜子一口,还是一样没有反应。
片刻后……
看着手里布满缺口的菜刀,手指在刀刃上一阵摩擦。
“嘶……!”
“不能这么干,这菜刀锈迹斑斑,一刀下去,滴血认主不一定,但妥妥的破伤风!”
“哐当……!”
菜刀掉落在地发出声响。
后院传来床板惨叫声,咯吱开门声,随后一阵踏踏声,玄尘赤身短裤衩的形象出现。
“哎……,你就算研究不出名堂,也不要寻短见,你若死在道观,为师还要费力挖坑填埋!”
“滴血之法,为师尝试过多次了。”玄尘说着就咧嘴露出一口泛黄牙齿,牙龈周边隐约可见血丝。
玄尘抿了几下嘴,吐出一口带血唾沫。
方铭浑身开始颤抖,头皮发麻,惊慌自问。
“这镜子上隐约可见的点点暗红,是,……是玄尘小儿的牙龈血?”
顿时肚子里开始翻江倒海,眼角滑落泪珠,也不知是皱脸挤出的,还是恶心的。
“玄尘小儿,拿命来……!”
方铭怒喝一声,伸手捡起菜刀用力朝着玄尘扔去。
玄尘扭臀躲过。
菜刀砸在他身后柱子上,朝着方铭反弹过来。
方铭目力惊人,眼看躲不过,伸手一拍菜刀横面,菜刀应声落地,手掌顿感一阵麻木。
凶狠的瞪了一眼玄尘,随后轻甩着右手,一粒血珠不经意间飞溅在八卦镜上。
“嘶……,真疼!”
中手指上有一道小米般大小的口子,伤口没有流出太多鲜血,看了一会确定了贫血的事实。
玄尘摇头不屑的看了方铭一眼,背手离去。
将手指放嘴里沾上口水之后,心中的那丝担忧也随之隐去。
口水消毒法,不管灵不灵,最起码可以安慰自己。
“砰……!”
起身之际镜子掉落在地。
嫌弃的看了一眼镜子,一脚踢开,随即动身走向后院。
片刻后,又回到原地,将镜子捡起。
心中暗叹,“这东西也是道观内重要财产之一,不能就这样冷落了它。”
本着看一眼不吃亏的心理,打量了一眼镜子。
镜面上有一滴血,在艰难的渗透着。
方铭观看片刻,一道亮光从镜面闪出,钻进他的眉心,脑海里莫名出现一道灵光。
“嘶……!”
倒吸一口凉气,心生感叹。
“难怪滴血不会马上起作用,这镜子,被玄尘整到包浆了!”
“这镜子有品味,最起码,牙龈血它不理!”
这时镜面出现一道道裂缝,它光荣的完成了使命,裂开了。
将镜子碎片捡起,拿到玄尘屋里,拼好之后将他的鞋压在上面。
看了一眼打着鼾的玄尘,确定稳妥。
悄悄的离开玄尘卧室,来到走廊上。
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那鞋子,被玄尘腌入味了!
回到自己房间,将门闩插好,随即搓着双手,蹑手蹑脚爬到床上,坐上去瞬间一阵咧嘴呲牙。
掀开薄布一角露出一层层树皮,暗叹发达了一定要换上舒适的床垫。
凝神静气感受着脑海里的灵光,开始推衍。
随着那点灵光不断被解析。
鹤鸣山上空不断出现电闪雷鸣,好似末日降临。
方圆数里内的动物惊慌逃窜。
玄尘房间不断传出床板惨叫声。
方铭房间里,虚空浮现出朵朵金莲。
金莲不断没入他的身体消失不见。
……
两个时辰后。
方铭悟出一门功法。
不禁对自己的悟性感到满意。
不由感叹……
“若早有功法,本座早已证道成仙。”
“这功法很有意思,吸收被霞光照耀过的灵气。”
“吸收这种灵气竟可以充饥!”
“那便命名为餐霞诀吧!”
“就冲不用挨饿这一点,得抓紧时间练。”
当即开始修炼起来。
空气中出现各种灵光不断钻进身体。
大脑传来一阵酥麻感,不自觉哼出声来。
玄尘房间里再次传出床板惨叫声,随后陷入平静。
不知不觉间,一夜过去。
方铭睁开双眼,摊开手心,手心上有一小团无色气流盘旋。
这团东西,就是他不眠不休苦修一夜的成果。
伸了个懒腰,周身传出咔咔身,摸了一下肚子,饥饿感诡异失踪。
“看来这法诀,练对了!”
“咯吱……”
打开门就听到玄尘房间床板传来动静。
“咔嚓……!”
“踏踏踏……!”
“咯吱……,”
玄尘猛的打开房门,半只脚塞在鞋里,气势汹汹的跑了出来,目光择人而噬。
“孽障,即便研究不出名堂,也不要毁了它,这可是道观内最值钱之物。”
声音里包含着嗔怒,惋惜,还有心痛。
玄尘话落便躬身抬脚将鞋子拿在手里,朝方铭抽去。
方铭脚步微移避开,眼神斜睨,袖袍一挥,带动一片淡淡霞光。
玄尘被霞光扫中,“噔噔噔”倒退数步跌坐在地。
“放肆……,竟胆敢冒犯本座,睁大你的双眼看清楚,本座如今已是今非昔比!”
方铭语气充满霸气,面带威严,双眼斜睨,负手而立。
玄尘剧烈喘息着,抬头茫然看向方铭。
此时方铭的身形,在霞光映照下,消瘦的身躯竟显得有些伟岸。
“你……你……你成功了?”
语气颤抖,带着牙齿撞击声。
见方铭轻蔑点头,玄尘惨笑……低声呢喃,“二十年,为师守在这鹤鸣观二十年,还不如你一顿参悟!”
方铭昂头挺胸,神情缥缈,语气脱尘。“叩首千遍,吾自当赐汝仙诀。”
“不当人子……!”
玄尘低喝,上前与方铭厮打在一起。
二人未分胜负,各自前往洗漱。
“唔……,鹅酱发诀传授芋泥,能否领悟,便看你吉吉皂滑了!”方铭一边用树枝漱口一边说道。
“为师乃是盖世天骄,沉寂四十载,决定不再低调,修仙界,一直欠着为师一个传说。”